也常有时,殊儿在侧反弹琵琶,鹿蹊默默读诗,二人彼此相伴,四五个时辰一言不发。
在相处时,殊儿或多或少流露出真诚的倾慕之情。鹿蹊听了,神色一滞,言语谦和推辞。显然,他并不中意她。
可殊儿并未伤心,也不觉得这两千余个日月是错付了。她理所应当地释然,该做的努力都已经做了,无论结果如何,都能坦坦荡荡接受。甚至觉得自己都佩服自己,无论如何,就算得不到明月一样光芒四射的鹿蹊,她都得到明月一样光芒四射的殊儿。
虽然鹿蹊只把殊儿当做同僚和知己。殊儿没有就此放弃,她还是努力处处照顾他,尽力让他感受到她的温柔体贴。二人泛舟湖上时,映日荷花别样红,她就摘下一朵濯水白荷,笑着递给他。她离去时,他才发觉,青瓷觚中满是她亲手剥给他的莲子,颗颗晶莹剔透。下朝时,疏雨倾落,他身侧的小吏忘了拿伞,她就把自己的纱罗广袖撕下来,给他挡雨。她给他写诗,隔日一首,字字出自本心。自她见到他那一日一直坚持到如今。
鹿蹊并非贪恋温柔之人,他不中意她,便不欲耽误她。虽然他一直待她很好。殊儿知道,这是他能给她的,最后的温柔。
不愧是她倾慕这么多年的人,拒绝也拒绝的如此诚恳。
无论如何,他这样做,都比模棱两可地,一边享受她的好,一边心里有着旁人。他这样陈恳。
与此同时,京城中流传着画师云桴子的《牡丹谱》,好一副绝世佳作。李殊儿甚是喜欢那香色牡丹,便请人纹绣在自己的双臂,从此带着牡丹起舞。
待臂上伤口愈合,她对镜看着自己臂上的香色牡丹,水葱似的指甲一寸一寸描摹过去。觉得很有底气。原来,她已经可以完全掌控自己,想把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就变成什么样子,不必管世人言语。她骨子里想要的,一直是这个。从来都是这个。
至於与鹿蹊无缘,她反而释怀了。
后来,殊儿常常与鹿蹊同上丹墀,摘句联诗。一时凤翎城传作美谈。她对他再不作他念。彼此以礼相待。
上元之夜,殊儿着一袭姜黄月痕锦裙,发间束三柄银梳,雕着水芙蓉和双鲤。她唇上抿了檀红胭脂,明艳动人。宫墙里,圆月碎入太液池,清辉粼粼洒满天地间。由於常年踩着舞步,她走起路来犹如锦鲤风姿绰约地游曳。风拂袖袂,露出白臂纹着牡丹。
鹿蹊依旧一袭白衣,发间束着半方白玉璧,两穗流苏垂在青丝中。无论多少次相见,殊儿还是不曾适应。他望向她的时候,她又惊艳於这般音容笑貌可是仙君屈下九重天。
鹿蹊,着实恍若谪仙。
他颔首道:“夜深了,你如何独自在此?”
殊儿舒展开妆容精致的眉目:“今日中元,我想我家里人了。不知爹娘身子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