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纸质的档案袋摆上桌面,编号是大写的零。
他递来签字的钢笔,问:“你想接吗?”
何夕从拆开的口子抽出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的笔迹规规整整,字如其人。
——希望妹妹何夕成为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
这份委托书没有规定合约时限,内容简单到只有一句话,委托人还忘了署名,怎么看都像是随手拟的草稿,不具备什么契约效应。
“我接。”
她拭了把泪,浅浅地笑了笑,拿过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掷地有声道。
“这个代理人,非我莫属。”
黄新鸿看着何夕泪中带笑的表情,暗慨后生可畏,青出於蓝胜於蓝。
若不是何夕在听过他的演讲后,将那一丝动然写在了寄向查林街的信里,他还真没有机会布这个“皆大欢喜”的局。
所以说,没有人逼,没有人诱,是她自己,选择了银舟与代理人。
这个孩子,比他原想的更善良,也更优秀。
因而,他笑慰道:“恭喜毕业,何夕。”
饭后,她陪着师傅去江边散步,吹风醒酒。
一艘艘流光溢彩的夜游船,满载游人,漫行江上。
年过半百的男人凭栏望着航道上的船只,目染忧伤。
何夕站在他身旁,垂眸看了看口袋里亮起的手机。
时雨发了张小满教她尤克里里的照片,还戏称何夕为师祖。
看到消息,她先是失笑,然后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出声道:“师傅,您不打算告诉时雨……”
若是抱憾而终,她会替她不甘。
“告诉她什么?”
簌簌寒风中,黄新鸿苦笑着摇了摇头。
“告诉她,根本没有所谓的难言之隐,你妈妈就是觉得你是个累赘才不要你了,甚至那些和你有亲缘关系的人,都恨不得你死在母亲肚子里?”
“何夕……我该这么告诉她吗。”
亲人和家人,不是一回事。
所以有些事实,还是至死不知为好。
何夕沉默,眼看男人眸间的沧桑被风吹乱,飞散着沉入寒江。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黄新鸿师徒一场,却好像从没了解过他一样。
师傅说,他这半生一事无成,永远在亡羊补牢,送人走远。
多少人羡他家缠万贯,叱吒商场,却看不见他在尔虞我诈间的浮沉,更知不得,这富埒陶白的身家,买不起避风的港,回不去崩圮的家。
何夕蓦然希望,上天能赐他崩溃的权利,可以不再挺着脊骨,以笑示人,被层层复加的身份缠累,连哭泣都做不到。
让他降落吧。
哪怕就一秒也好。
走到码头,师傅问她,有没有坐过这里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