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拢起眉心,忧虑地叹口气:“可是你不要只怪她们,女子和男子到底是不同,她们没有多少机会像男子一样读书的,这不读书,脑子迂了,自然只能整天说些闲话过日子。”
沈裴秀在说不清道不明的世故人情里,已经懂不少事了,她顺服地点头,“像我们学堂一样,女学生只有二十多个,谭校长求她们来,她们爹娘不准,说女孩子读书脑子要读坏的!”
她“骨碌”一下起来搂住裴云织的脖子,摇啊摇,“你和爹对我最好了,准我念书。”
裴云织哄她:“那你要多用功,不要我们失望。”
沈裴秀好得意,眼里显出几分神气来,“先生白天还夸我聪明,说我书读得多。”
她上进好学,又是为数不多的女学生,宋慈关注她定然比其余人多些。
“一天到晚先生长先生短,怎么不把她当你娘?”裴云织把她按入被里,“快睡。”
月影摇摇上树梢。
沈裴秀耷拉眼皮,心里惦记着,那些混帐话,先生也知道吗?
这样想着念着,她渐渐睡去。
“不当娘,当娘子。”
第6章 贰·春思重
一觉梦醒,她便被宋慈留了堂。
屋外花影忽深忽浅,羞答答地藏在窗边。
宋慈着一身藏青色旗袍,坐在平时批改作业的书桌前,旁边站着那位过分灵秀聪敏的学生。
她说:“沈裴秀,你写英文单词的水平和写汉字的水平‘不相上下’。”
作业本在书桌上摊开,用毛笔抄写的英文长诗凌乱潦草,每个字母如丛生的野芥。
下方,赫然一个朱红色的“良”字。
沈裴秀的字不甚雅观,与本人完全是两个样子。宋慈不止一次在课堂上夸赞她作文有灵气,又在作业批语里劝勉她改进字迹,这是第一回 私底下找她。
听出宋慈的反语,沈裴秀揪了揪指尖,嗫嚅:“我尽力了。”
宋慈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她站起来,让出椅子,“你坐我这,写几个字给我看一看。”
沈裴秀受惊似的后退几步,“宋先生?”
宋慈总疑心她再多说一个字,这位学生转身就要逃入春光里。
她诧异地问:“不能写嚒?”
沈裴秀是民兴班里最出色的学生,宋慈对她青睐有加,期待她做得更好是情理之中。
沈裴秀摇头,“可以写。”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下,翻开作业本新的一页,“我该写什么?”
宋慈说:“先写汉字,把你前天交上来的小诗再写一遍。”
这段时间宋慈在教他们古今中外的诗歌,前天的国文作业是以“春日长宁”为主题,即兴创作一首小诗,不拘格律与形式,不限派别与字数。
大多数学生用的是白话,只有少数人用的是文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