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揣摩裴云织的态度,客气地说:“谢谢裴夫人,这酒价值千金,今夜我有口福了。”
可不就是千金之酒。
裴云织神色无甚不妥,她含着笑,声音温婉:“说起这酒,我倒想起一件事,元宵过后,不少媒人上门说亲。她们说,我们三姑娘长大了,可以当新娘子。”
宋慈安静听着,脸色一点点白下去。
“娘,这事你怎么不和我说?”沈裴秀没宋慈的顾虑,不满地嘟囔,“谁要嫁人,我才不嫁。”
裴云织没接她的话,不紧不慢地继续:“宋先生,你是读书人,外边的世面见得比我们多。你也知道这世道……独自一人,尤其是女人,活得有多艰险。为人父母,又能护得了子女几时。你说是不是?”
“是。”宋慈下意识点头,薄唇褪尽血色。
她大概是明白裴云织的言外之意了,这是在委婉地提醒她,准备给沈裴秀许配一个好夫家,那个人可以替秀秀遮风挡雨,不像她,这条命都是秀秀捡回来的。
宋慈喉咙苦涩,失魂落魄地举杯,酒一路烧入心里,她有些恍惚。
见状,裴云织默了默,用眼神示意沈裴秀不许出声。
她也喝了小半杯酒,这次话是对沈裴秀说的:“秀秀,你还记得小时候,过年常来我们家做客的絮和姑姑吗?”
沈絮和,留过洋的高知分子,沈裴秀的堂亲,早几年外嫁上海,听说和丈夫情深意浓。
沈裴秀以为裴云织要劝她学沈絮和,找个情投意合的夫婿结婚,闷闷不乐地应了声:“记得。”
裴云织语出惊人:“她上个月死了。她丈夫得罪了外国人,被欺负到家门口,那个男人为了讨好债主,把自己的妻子灌了药,送到债主床上……你絮和姑姑受不了屈辱,回家放了把火,和那个男人一起葬身火海。”
沈裴秀不寒而栗:“这么坏。”
裴云织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连骨肉至亲都不可信,何况是夫妻。寄希望於旁人,又有什么用?”
宋慈霍然抬眸,她看向裴云织,察觉出峰回路转的苗头。
“我和外子舍不得秀秀吃苦,更舍不得她的命运受人拿捏。什么夫家啊,父家啊,全部都不如她自己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重要。嫁与不嫁,又有什么关系?”
裴云织适时停下,给宋慈消化的时间。很多话,女人和女人之间才听得懂。
“裴夫人,”宋慈忽然起身,重新倒酒,行了个晚辈礼,“宋慈这条命,是秀秀救的,你和沈先生保下来的。如果她长命百岁,我便常伴左右,如果她时逢不幸,我也绝不独活。”
裴云织自始至终都不是要拆散她和沈裴秀,不过是明里暗里敲打她,不要辜负沈裴秀,是她先入为主想岔了。
得到她的承诺,裴云织悬起的那块心石才落地,她咳两声,眼底泛起波澜:“宋先生一诺千金,我们信任你。”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