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澄背靠着厨房水槽的台面,凝望壁炉上的假驯鹿头出神。
“你知道美国非正常死亡的几大元凶吗?枪击、药物滥用、车祸、人身伤害,”顾澄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去,“他们就这样死了。”
一个夏天的周末,加西亚夫人独自开车去邻省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市,通常她开车出去只是为了去距离住处几公里的超市采购,但那天,她去了波特兰市的奥特莱斯。她给自己买了衣服,给丈夫买了鞋,还给顾澄买了化妆品,因为她觉得顾澄已经到了应该涂唇膏、刷睫毛膏的年纪了。在停车场时,有一个对世界彻底厌倦的疯子拿着一把改装过的霰弹枪对着人群扫射。加西亚夫人如果能跑得再快一点,也许她来得及躲进她开来的那辆水星牌轿车,这样也许她能逃过一劫。但她手上提满了东西,慢了一步。一颗子弹从她的额头穿了过去,在后脑炸开巨大的伤口。
去认屍时,是顾澄开的车。水星牌轿车被加西亚夫人开走了,他们从邻居家借了一辆小皮卡。加西亚先生坐在副驾上,一直在发抖,但是汗水又从他的额头涔涔渗出来。他开始不断念叨着“这不可能,不会这样的”。
他们见到了加西亚夫人的屍体。有一位膀大腰圆的黑人女警走上前安慰顾澄,她几乎是强迫般地把顾澄按在一张椅子上,塞给她一杯热饮料。女警身上有一股浓郁的运动型止汗露的味道……那股气味是加西亚夫人死亡的符号。
加西亚夫人死后,加西亚先生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美国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现在他就掉进了地狱里。最为明显的是,他开始酗酒。
“其实我怀疑他还碰了那些东西,至少我见过他抽大麻,”顾澄说话时仍然盯着那个假驯鹿的头,仿佛楚涟突然变成了驯鹿的脑袋,“他尽可能避开我做这些事了,他肯定也碰过别的,你知道在美国,那些事不值得太大惊小怪,不算多,但也不少。不过我相信,他死前都没有用针头。”
大概是药物和酒精让加西亚先生精神错乱了,他很快丢掉了预科学校教书的工作。在被开除的一个星期后,他在自家房子的后院自杀了。他将一把枪的枪口塞进了嘴巴,扣动扳机。血和脑浆飞溅到了埋葬德国牧羊犬的大树树干和后面的篱笆上。顾澄听到了后院的声音,她去查看了情况,然后拨打911。这回安慰她的警察没有用止汗露,所以身上有股臭汗味。不过顾澄可以接受这一切,毕竟在停屍间闻着止汗露实在太过於黑色幽默,那让她觉得她已经濒临疯狂。
“后来我回国了,在回国之前,我去教堂看了他们的墓,告诉他们,总有一天我们会重逢。但曾经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顾澄说。
楚涟其实还想问问关於顾澄的其他事,比如顾澄的亲生父母。不过看顾澄的样子,那可能也不是愉快的回忆,所以楚涟打算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你要给我讲这些事?”楚涟好奇地问。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