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说害怕谢忱沣不信,他对盛萤不太了解,但判官是不知退缩的一群人,就算知道后果也会履行职责,现在案卷缺损的部分已经不多,跟伏印超度董鸢的情况大不相同,盛萤强来也不需要付出太过分的代价,不至於踏上伏印后尘。
可以说前前后后所有事情谢忱沣都帮盛萤考虑好了,她只需要发挥一个判官的作用,在旱魃孵化出来之前将今生善恶了断清楚,要么送它清清白白去投胎,要么灰飞烟灭永不超生……这是判官对亡者的恻隐心,到这一步无需任何人推波助澜,她就会自动将齿轮合拢。
偏偏盛萤没有按常理出牌,谢忱沣刹那间感觉自己也被蒙在了茫茫雾气中,什么都没能看清楚。
“……你不要命了?”谢忱沣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他两边眼皮子在交互跳动,这一开口竟有些祸福不知的感觉。
盛萤温温地笑了一声,她将手伸出来,孟扶荞刚刚才为她止过血,此时伤口又重新皲裂,裂痕比之前更多更深,血珠子布满纹路,衬得她肤色更白,对比出一种残酷的冷艳。
“旱魃已经孵化至这种程度,对周遭环境的影响完全能够达到孵化后的水平,但我一时半刻并没有生命危险。”盛萤大概是有点受虐倾向,她手指一拢,顺着绽开的伤口回拨,血没有继续往外渗,像是有什么东西敷在伤口处,抑制了伤势的加重。
谢忱沣像是猛然回神,他眼睛瞪大,目光落在角落中的铜盆上,铜盆里仍然装着满满当当的水,一点没有蒸发殆尽的意思。
这盆水就像是程序运行中的bug,它不该出现在这里,卡住了所有的因果循环。
“为什么?”谢忱沣有些茫然,这层茫然打破了他惯有的阴阳怪气,竟凸显出几分真诚,但很快他就整顿好表情,咬牙切齿道:“是判官!”
盛萤是判官,伏印也曾是判官,因此谢忱沣这句没有提及名字的话听起来意味不明。盛萤笑意不减,她眼角微微弯起来,形成上挑的弧线,“被算计了吧。”
那点小小得意敛在盛萤眸光中,孟扶荞瞥了她一眼,莫名感觉有人要倒霉了,而这个倒霉蛋十之八/九就是谢忱沣。
她心上蓦地一松,自谢忱沣跟随满天雾气出现开始,孟扶荞就有一种时时刻刻被针对的感觉,这种针对不一定是明面上的,更像无形箝制,而陈家村就是那道铁枷。
就在彼此各怀心思的短暂时间里,最后一层裹缠在旱魃身上的红茧猝然断开,血砂失色,成灰尘状散落一地,伏印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密密麻麻勾连在一起的文字,字迹比蚊蚋更小,实在看不清写得是什么,不过这些字似乎是流动的,随着旱魃的动作如一层绞紧的绳索,让盛萤莫名想到血屍那口竖棺以及竖棺上用来限制自由的锁链。
但除此之外,伏印的模样倒是没有太大改变,正常的人形,皮肤呈现青灰色,既没有忽然蹿成两三米高,也没有长出锋利獠牙,它的神态漠然,比起厉鬼那种极度鲜明的偏执和嗜血,旱魃身上更多了些超脱物外的神性,被它的目光扫到时,会有生理层面的心悸。
铜盆中的水在翻涌,无外力接触的情况下竟然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水浪,浪头明显高於铜盆边缘,最后却遭看不见的屏障所困,又安然荡回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