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之下平铺的是一条水路, 水面不高,半寸有余,下面用玉石垫底,还是未经打磨的玉石,有些地方套着一层皮壳。这些水并不湿鞋,人踩上去的时候会自己形成旋涡避让,如果不细看细想,这道走廊除了雄伟壮阔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可架不住盛萤和姜羽都是判官,职责所在就是多看多想。
所有石柱在一人高的地方都点着一盏油灯,当中的灯油腥气扑鼻,青铜灯盏被塑造成夜游神的模样,只是将头盖骨掀开,从中伸出一根指骨做灯芯……这根指骨苍白幼小,非青铜所铸,也非成人尺寸,倒像不满十岁的孩童所有。
而脚下的水也不安分……油灯能照亮的地方有限,穹顶高不可攀,两米以上几乎全部笼罩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但水面平静时就成了一面硕大且清晰的镜子,可以倒映出盛萤和姜羽头顶的东西。
那是一具具吊着的干屍,分布密集,其中膏脂最丰饶的几具单独挂在石柱上,屍油正一滴一滴落在灯盏中。这些提供灯油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畸形,他们双腿粘连,脚呈蹼形,十指的痕迹都很浅,他们下半身的长度是上半身两倍,很像古书中潦草版的鲛人。
以鲛人炼油制作长明灯的方法早有记载,但大多跟熬猪油差不多,先杀,然后剁碎了入锅,耐着性子用小火慢慢来,防止焦糊和粘锅,还从未见过将人生吊着一滴一滴往下榨取的。
姜羽轻轻叹了口气,走廊空旷,不管什么动静都会引起空落落的回音,叹息带来的动静让姜羽本人都吓了一跳。盛萤逐步发现姜羽是胆子时大时小的类型,她并不畏惧一口能吞两个人的巨蛇,也不怕头顶吊着的屍体,却被自己的影子和声音惊得跳了跳。
对姜羽来说,盛萤还是半个陌生人,彼此之间不尴不尬,说得话寥寥无几,她想尽量保持冷静,不要一惊一乍吓到盛萤,无奈这条走廊太长,走了半晌仍不见尽头。
不见尽头……忽然,姜羽停住了脚步,水涡在此之前已经形成了往前的趋势,姜羽这一顿便打断了它们的节奏,导致水花四溅,短暂打了场架。
“你也发现啦?”盛萤却没有停,她的脚步一直比姜羽要慢一点,还时常跟水面过不去,走两步踩一脚,走三步踩一脚,因此围绕在她身边的水涡都是不规律的,倒影自然也不规律。
盛萤继续道:“我们走了大概二十分锺左右,这二十分锺里所有屍体的倒影都重复出现了两次。”
走廊的建造过於雄伟,望不到顶的高会形成一种心理预期,走廊的长度一定要匹配它的高度,因此一开始的望不到头谁也不会起疑。
等起疑之后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情绪,并非窥破真相后的兴奋,而是恐惧、无措和茫然,当然,要是兜了几个小时才发现鬼打墙,这种情绪甚至会发展成绝望。
“你发现了不告诉我?”姜羽顶着满头问号,“我们不是一根绳上绑着的蚂蚱吗?”
“我就是这样的人啊,”盛萤笑起来,“再说,不一起多兜两个圈子怎么培养感情?”
“……”姜羽不太搞得清这里面有什么逻辑关系,但也没追究,她比较在意另一点,“你小声告诉我,我发现的时机没有比你晚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