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躺着的女人又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喜欢将被子往上拉, 一直盖到鼻子下面, 眼睛眯起来像是月牙, 憔悴消瘦的病容没有影响到她这双眼睛,仍然明亮似昏暗环境中的两点寒星, 璀璨且有活力。
“我有一事相求。”女人道,“我的魂魄已是强弩之末虚弱不堪,没有办法再支撑这个符咒了, 继续强求不仅我会灰飞烟灭, 也没办法继续保护妮妮,这种下场不是我的初衷。”
“你希望我能超度你?”盛萤问,她搭在女人额头上的手还没有收回, 淡淡的凉意沁入掌心中, 如果现在真的是八月酷暑, 或者盛萤不是判官,这点凉意会让人非常舒服,可惜判官置身衙门中,能感受到的只有刻骨凄寒,与呈现出来的季节毫无关系,而这点凉意让盛萤的右手有些针刺般的疼。
她没有立刻松开是因为掌下的魂魄太脆弱了,印堂穴又是重穴,判官抵在上面作为符咒镇物,还能续一时半刻,要是现在将手撤走,恐怕三魂会当场散落两魂。
女人的脸色已经不只是苍白,更接近於透明,陈妮也发现了不对劲,她爬上床,小心翼翼地窝在女人身边,将自己蜷成了小小一团。
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与陈妮相依为命,如果她也离开,陈妮就是无根的浮萍,被厌弃的垃圾,血屍还有无奈的判官作归处,这是规则和血屍自己挑中的人选,心是好的,行为上也不会太过分,午夜梦回,判官甚至会反思自己对血屍会不会过於严苛,虽然反思归反思,未必会纠正。
陈妮不同,她没有判官,没有人会将哪怕小半颗心挂在她的身上,有的只是利用和谋算……就连判官,也不过是谋算着如何超度她罢了。
“我可以救你的妈妈。”盛萤一开口,就将房间中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我不仅能救她,还能让她……让她的一部分留下来陪着你。”
刚刚还缩成一个团的陈妮从臂弯中抬起眼睛,她看着盛萤,正常人的双眼都难免带着点棕褐色,陈妮的眼睛却是纯黑的,连瞳孔都快分辨不出来了,“你要什么?”
“我要你欠我一个人情,”盛萤的手还抵在女人额头上,因为这个姿势,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头发也散落下来,一部分窝在脖子里,有些痒,“你要欠我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
“可以。”陈妮点头。
“除此之外我还要问过她的想法。”说完,盛萤收回目光,望向被窝里还在笑的女人,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希望我能超度你吗?”
床上的女人从被子里抽出左手,轻轻拍着陈妮的头顶,“嗯。”
“能为妮妮做的,我已经全部都做了,继续留在这里也只是让两个人都绝望,没有必要将本来挺好的一件事变成我单方面且无用的牺牲,”女人垂下目光看着陈妮,“何况我已经死了,怎么能因为我的执念,去牺牲下一辈子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