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行人熙来攘往,头顶雪粒簌簌砸落,内御卫大统领埋首双臂间,再一次想着何时能辞官归田园。
她一点也不喜欢金戈铁马,不喜欢杀人如麻,不喜欢勾心斗角甚至不喜欢锦衣玉食,她想回家去,回家种地放牛,顺应自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若是三生幸能抵天不罚她杀戮罪,人生到头时也许不会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无声死去,更也许,她会躺在松软温暖的床榻上,有人握着她手在她耳边轻轻说,没关系,你就先走吧。
胃里疼得翻江倒海,像拿开山凿石的钻头死命地钻,又像被人用寡酸的醋泼了个遍,吃进去的东西翻腾着翻腾着就泛着酸水开始往喉头涌。
汴都大小街边皆挖有走水沟,於冉冉在附近偏僻处找到个下水口,蹲那里哇哇吐起来。
直吐得涕泪齐下,嗓眼都吐出腥锈味来,吐完手软脚软可算要老命,一时眼前发黑站都站不起来。
身后街道上熙来攘往,灯火斑驳雪粒飘零,於冉冉从袖兜里摸出汗巾帕子,抆抆涕泪苦涩地笑了。
图什么呢,把自个儿折腾成这副德行,最后又好过了谁去呢,功名利禄是积攒下来星点,自在和康健呢,拿去换前者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呐,喝点吧。”
心里正自嘲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伸到面前,於冉冉登时怔住,须臾,顺着端碗的手往上看,直到看见那张无比熟悉却又在细微里处处带着陌生的脸庞。
见於冉冉不接,舒晴往身后指一下解释说:“刚管人家馄饨摊老板讨的热汤,大冷天的,你喝两口暖暖,接着。”
“你喂我,”愣怔过来的人蹲地上耍无赖,仰起脸泪眼汪汪说:“我手软没力气,端不住碗。”
“……”舒晴的确没见过於冉冉这副狼狈模样,又心疼又有点想笑,蹲下身喂她喝热面汤,说:“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这样坦荡,倒像几分认识多年的老友了。
就着舒晴手慢慢喝几口热面汤,疼到痉挛起来的胃终於稍有所舒缓,於冉冉摇头不喝了,吐着出口即散的白雾低声说:“不是见崔秀才去了,如何在此?”
舒晴泼掉碗里剩余的面汤,一手仍旧挽扶着於冉冉胳膊,说:“方才在羊汤馆见你了,你对面那个男的还给你剥烧饼芯吃。”
“没吃,真的,一口都没吃,哎呦——”於冉冉一个没蹲稳险些坐地上,趔趄中被人用半边身子结结实实顶住,两人忽然挨得很近,近到於冉冉低头就能闻到舒晴身上的初雪清冷。
舒晴注意力都在扶人上,一时没留意到自己和人贴这样近,她用碗底碰碰於冉冉膝盖问:“能站起来不,回去了。”
蹲下水口臭烘烘的也不是个事,於冉冉撑着膝盖站起来,跺跺脚说:“回哪儿去?”
瞧这说话一本正经的沉静模样,舒晴多想半点别的什么感觉都是对大统领的亵渎,说:“送你回你家,住哪儿?”
“奉恩坊,离谢二家挺近,”曾经横刀立马的於大统领忽变得脆弱起来,半边身子重量靠在娇小的舒晴身上,还边走边说:“我马还栓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