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回路转
聂承岩走后,韩笑每日每日的想念,她心中甚是牵挂,想着他衣食住行没她照料可怎么办,想着他任性耍蛮时没她哄着可怎么好。这一想,吃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安稳。
所幸这样的日子里还有凤宁给她做伴,她会带她到很高的地方眺望,她给她讲她失忆后闹出的笑话,她给她鼓励,陪着她一起思念,她会板着脸瞪着眼学聂承岩的语气喝:「再不好好吃饭,我回来打你屁股。」把韩笑逗得哈哈直乐。
烽烟起,远处战火燎城,固沙城虽未波及,但也有不少人家离城避祸,韩笑和凤宁两个女人互相支持着等待着心上人的归期。
这日,凤宁陪着韩笑到街上走走散心,却遇到一桩恼人事。两个恶霸正强拖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前行,孩子拚命挣扎,嚎啕大哭,他们身后追来一个妇人,一把拉着恶霸苦苦哀求,恶霸一脚踢开那妇人,骂道:「要怪就怪你那死鬼丈夫,他欠了债,死了都没还,大爷我好心,不送你进窑子,只拿你儿子抵债,你好好感恩吧。」
那孩子哭得厉害,捶打那大汉:「别打我娘,别打我娘。」大汉反手一耳光扇了过去:「闹什么闹,要不是军里缺人,你这般年纪的老子还不要呢。」
这般听来,想是人贩子掳人卖到军中做军仆,只是这般小的年纪,家里又没了依靠,真是可怜。但一旁围观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远远看着。
韩笑看得心头火起,道:「太欺负人了。」她转头欲呼暗处的贺子明,却被凤宁一把握着手腕:「先离开这,待我回来收拾他。」
韩笑心里一下明白了,她们是外来的,在这城里本就扎眼,这些能跟地方军衙勾搭上的恶霸,在本地肯定有些势力,她们管了闲事,怕是落不着好处。别的不怕,就是聂承岩他们都不在,只留了她和凤宁、贺子明三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们留不得此处便是要糟,这路见不平还是得暗地里来。
韩笑被凤宁这么一点醒,赶紧一点头,打算先快步离开,可刚行得两步,却听得身后一声娇喝:「住手!」
韩笑、凤宁一回头,看到一顶软轿停在路旁,一个华服女子走了出来,华美富贵,盛气凌人。她一指那两个恶霸:「大胆狂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掳百姓。」
两个恶汉一看,这女子气度不凡,轿旁也站着几个护卫,怕是来自权势之家,可这固沙城里的大人物他们全都识得,竟没见过这女子,想来也是外地来的。既是外地来的,便没什么可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还算客气的道:「姑娘不明就里,还是别管太多为好。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有凭有据的买卖。」
「何凭何据?让我瞧瞧。」那女子不依不饶,似乎听不懂恶汉话里的暗示。
韩笑与凤宁耳语了一句:「如意公主。」凤宁点点头,拉着韩笑避到暗处:「这个位置好,我们接着看戏。」
恶汉一皱眉,想不到这女子竟是个不识相的,他们兄弟俩在这固沙城混了一辈子,里里外外关系打点的妥妥当当的,还怕个姑娘不成。两人一打眼色,不回话了,直接拉了孩子就要走。
如意公主却是张开了双臂一拦:「放下这孩子。」两个恶汉脸色一变,正待发作,崔安带着那些护卫急急过来护在公主身前。
一恶汉微眯了眼,瞧这架式怕是今日不好脱身了?那个孩子的母亲已然跪在地上用力朝着如意公主磕头:「求姑娘好心,救救我家孩子。」
「军中缺人,这家欠了银子还不了,我等好心,让这孩子去军营地上干些活而已,正经活,这孩子在军中做得好了,日后便是栋梁,我们做的是好事。」恶汉终於还是决定辩几句好听的。
如意公主不理他,只问那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柱子,九岁了。」那孩子睁着泪汪汪的眼睛,大声道:「我家只有我娘了,我娘身体不好,我要留在家里照顾我娘的,我能挣钱,真的,我会还银子的,求姑娘别让他们抓我去军里。」
恶汉骂骂咧咧,又待动手揍那孩子,如意公主一喝:「再敢碰他,我要你的脑袋。」她一脸怒意,发起威来自是凌厉无比,竟把那汉子震住了。见他收了手,如意公主又问:「这么小的孩子,到了军里能做什么?」大汉不做声,崔安附在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这里头的门门道道不过是军中负责招募的小官勾结地方,做些手脚,支了饷银中饱私囊而已,小孩子上不得战场,就是被分到各军后方做苦力,若是倒霉的,再被编个名目卖到别处去,在军队的人名薄上,不过占个名字让官员领饷银占便宜罢了。
恶汉隐隐听得崔安的几句话,虽听不真切,但也心中不安,强撑着道:「我们有军衙的印书,招人之事,自是妥妥当当的。」
如意公主盯着他半晌,忽而对一旁的护卫道:「去把谢琛叫来,我倒是要问问,这固沙城离皇城再远,终也是天子脚下,驻军到底讲的是什么规矩律令?」
她这话一出,两个恶汉终变了脸色,这女子竟然敢公然叫唤谢将军的名讳,这究竟是什么人?
谢琛很快来了,他听说了情况,若是换了别的后宫皇亲国眷,他敢用军务繁忙之类的话搪塞过去,毕竟现在是战时,哪有工夫为了一个孩子被掳入军之事跟个娘们废话,但这人是如意公主,谢琛真不敢怠慢。
这公主被贬和亲,谢琛本以为是在皇上心里没什么地位的,但他没想到穆将军敢护她,他本还道穆将军不识实务,可没料到前两日皇帝的圣旨到,说是正派皇家护卫队前来接公主回宫,命固沙城驻军好生保护公主安全。谢琛就想着这穆家人果然狡猾,真会拍马屁,连皇上这点心思都猜到了,如此,他自然不敢对公主疏忽。而这如意公主可不是什么善主,在他这驻地上,可是摆足了威风,谢琛生怕自己若是留下个什么把柄,日后被她在皇上面前摆一道,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於是虽然他心里不服公主插手管闲事,但也不得不做做样子,过来给调停调停。
谢琛一到,行了礼,装模作样的问了问,便对如意公主道:「公主,现时是战时,征兵确是要务,十岁孩子入伍虽是少数,但也确有先例,公主若是不喜,本将军命人放了他便是。」他这话说的,不是此事不妥,而是公主不喜,既顺了她的意,给了面子,又保住了这两个大汉的饭碗。他冲那两个大汉递个眼色,那两人赶紧把人放了,也恭恭敬敬冲着公主行礼。
如意公主咬着牙看着那母子俩抱头轻泣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是冲动,以她的身份确不该插手这事,但她看到那个掳人打人的情景,她忽然想到她自己,她被夏王暴打的时候,她无力反抗被虐的时候,她多希望也能有个人跳出来将自己护住。穆远临走时对她说的「看看那些老百姓,莫忘了你也得保护他们」,她忽然明白了那种心情。
谢琛见公主怔怔不说话,以为无事,反正她过两日便要走了,这城里还是他作主,他面子给了,事办了,这便算完了。他道句军务繁忙,不便久留,便要告辞离去,那恶霸两兄弟得了眼色,也行礼要走。几个人抬了步,却听得公主的一声喝:「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