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融岩 明月听风 2429 字 4个月前

迷中有迷

韩笑对於报仇雪恨这类事向来不擅长,她当然给不了聂承岩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但她心中对冲砚兴的怒火是腾腾的直往上冒。聂承岩握得她的手有些疼,她心里更是堵得慌,她咬着牙,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冲着冲砚兴大声问:「冲大夫是为了自己做过的事内疚吗?」

内疚?这话正打在冲砚兴心口,他抿紧嘴,想着当时也是这样问聂明辰:「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可曾内疚过?」他抬眼望着韩笑,她一手紧紧与聂承岩的手相扣,一手握着拳头,她两眼亮如星辰,一身的凛然。

冲砚兴心中波动,他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啊,他也曾经正义坦荡,也曾经胸怀宽阔,曾经发誓定要习得最高深医术,救尽天下病患……他也有过这些曾经,可他现在,真的不知自己是否内疚过。

他问的这个问题,聂明辰没有答,他只说他做过的事已经收不回,冲砚兴听得这话的时候,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如今他被人问同样的问题,忽然明白过来聂明辰这话里的意思,做过的事收不回,如果时光倒流,谁又能说自己会不会有不同选择。

那时那刻与今时今日,他自己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冲砚兴想,他一定还会报复,他一定还会做同样的事,然后再受同样的煎熬,可他必须这样做。他的双腿、他的孩子、他的妻子,他受的那些苦那些痛那些耻辱,他必须讨回这笔债。所以,他内疚吗?他只知他依然夜不安寝。

冲砚兴表情复杂,韩笑不依不饶:「那请问冲大夫,你下毒害人,断人双腿,至今可曾后悔?」冲砚兴面上一抽,这个他也问了聂明辰,聂明辰答不出,冲砚兴到这刻发现自己也同样答不出。

「所以你假仁假义的在这说什么任君处置,又有何意思?」韩笑越说越大声:「若是真心忏悔,自然知道该是自己主动付出,你又是提条件,又是一副反正便是如此的无赖样,你以为这样别人就会成全你吗?你期待神医先生对你做什么?同归於尽?这样你便能安生了,解脱了?神医先生就算如你所说已经离开,想必也是去寻找自己的救赎。你呢?便到这里欺负我家主子找你的救赎吗?」

聂承岩原本心里乱七八糟,他纠结於杀与不杀,不杀又要如何的困境。可韩笑这般板着脸,凶巴巴的训一个比她年长许多的老头,还说人家是来欺负他的,这让他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笑。他拽了拽她的手,想跟她说别生气,没人能欺负他。可韩笑训话正是在兴头上,竟不依的甩了甩手,也不理会他的示意,继续骂。

「有你这么混蛋的吗?你痛恨神医先生的狠毒,可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如若是真觉得良心受遣责,那就该自己想法弥补和解决,又想求得心中平静,又胆小没担当不敢承担责任,让别人随便怎么对你都行,就算什么?有本事,你自己说,你想如何?你说出来,同意不同意在阿岩,接受不接受在阿岩。你被陷害,遭了祸,受了伤害,委屈痛苦,难道阿岩没有?若是真心悔过,你就该拿出实际行动来,别弄得最后你遭的事,又是别**害你。你的诚心在哪?你一边在这说赎罪,另一边的战场上还有你制的毒在使坏,你是医者吗?你的本事,为什么不用来治病救人?」

韩笑一口气说完,这才有空回头看看一直扯着她手的聂承岩,他忍笑的表情让她纳闷,可她没来得及细究这表情的意思,忽又想起来了,再转头大声对冲砚兴道:「还有在那青山谷我使的迷眼之法,你不明白是吧?想知道是吧?我告诉你,我不会为你解惑的,死也不会说的。干了坏事还想别人顺你的意,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怕是韩笑长这么大,教训人的话最多的一次。虽然在这事里,冲砚兴也是受害者,她见过聂承岩受过的苦,所以她也能想像冲砚兴遭的罪,可这事就是个你狠我也狠,你毒我更毒的逻辑,谁都不是好人。最无辜的,其实还是聂承岩,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带着心爱之人准备奔赴幸福的未来,就祸从天降,一切尽毁。韩笑回头看他,却见聂承岩眼露笑意的望着她。这是怎么了,难道他想到了好法子?

院子里没了声音,韩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吃不准是什么情况,她退回聂承岩身边,紧紧靠着他,也让他能靠着自己。

静了半天,冲砚兴忽然道:「你说得对,我以为我还能找回原来的自己,其实那些曾经是再回不来了,我会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顿了顿,看着韩笑,又道:「丫头,我曾经问过自己,倘若到大漠之前的自己遇到了复仇之后的我,会不会看不起,我不知道答案,但今天来这一趟,我知道了。你确实就如同当年那个我一般,但我……」他想说就算看不起,可当年的他怕是还是走同一条路,想想这话终是说不得,便也作罢,只道:我若对聂明辰还有一丝怨结,今日怕也是烟消云散去了。」

「什么意思?」韩笑皱着眉不明白了,怎么又扯上了神医先生?

「那老家伙跟我说,他见到一个很像我的孩子,天赋不在我当年之下,我当时觉得他是要贬低我,想告诉我我并非是最有天赋的那个。但他没再说了,只是喝酒。我知道他说的是你,我也知道你做过的事和你得到的一切。今日一见,我忽然明白了,他对你的栽培之心,该是对我的赔罪之意。他毁了一个为医天赋者,如今有了机会,就再栽培一个。」

「……」韩笑欲张口反驳,一琢磨却是说不出话来。她一直是觉得有些诧异的,她是个奴婢,是个女儿家,她没有正经习过医术,却能背起神医先生的药箱子,却能受他亲自教导医术,她以为是她够聪明,她以为这是阻挡她与聂承岩相恋的手段,她以为这是老人为了让她辅助聂承岩继承云雾山,她想过这许多,却觉得还是有不合常理的地方,如今冲砚兴这一说,却是全都通透了。

原来,被折磨的又岂是只有受害者?这件事里,没有一个是赢家,每个人都痛苦,每个人都煎熬,韩笑明白过来,心里却是更难受了。

「丫头,希望你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保持这颗赤诚的为医之心,我和聂明辰做不到的事,你要做到。我们都老了,都该去了,那些丑陋的事无法抹灭,你莫忘了我们的教训。」

「你放心好了,这世上好大夫有很多。」

「可是他们都没有我们这般绝顶医术。」冲砚兴忽然停下来,微侧头想了想,说道:「或许今后也会有了吧?那本解毒典籍很好,你做得比我们都好。」他似喃喃自语,又说了一句:「你确实是个意外……」

他冲身后一摆手,他的随从将他的椅子转个身欲推开离开,冲砚兴一边往外去一边道:「我先回去,考虑好了,安排好了,再来找你们。」

韩笑转头看看聂承岩,眼神问他就这样让这人走了?聂承岩拍拍她的手:「让他走,我自有安排。」

冲砚兴闻言摆了摆手,算是应了,可韩笑却急忙叫住他,待他停下了,问道:「冲大夫,连翘是你什么人?」

「是徒弟,我无后。她看上去显小,又老实,所以就派她去了云雾山。」

韩笑不说话了,虽然她已猜到,可证实了她还是会难过,那曾是与她多好的姐妹呀,却是害了聂承岩的人,是那个在战场上对她放箭的人。

冲砚兴似乎猜到她所想,他道:「丫头,别的我不知道,可我晓得那丫头是神箭手,她向来箭无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