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一寸相思 紫微流年 2753 字 3个月前

29、风雨来

一声巨响划破了重云密布的天空,金陵暴雨如注。天色如晦,雷声轰鸣,天幕仿佛被捅了个窟窿,哗哗向下倾水。闪电频频明灭,照亮了暗沉沉的屋瓦。这样可怕的天气居然还有行人,一个影子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玄武湖边蜿蜒的小路而行。

路边树影幢幢,浓密的枝叶犹如黑浪翻涌,在狂风中摇摇欲倒,雨水在坡道上奔流,影子走的很慢,最终来到路尽头的一间宅邸前。

这是一座极大的宅子,依山环湖,几乎将半座山纳了进去。

影子在门外叩了叩门环,门立刻开了。

两行辟水琉璃灯风雨不熄,荧荧闪烁,灯柱沿着门内的路径蜿伸,在黑暗中指示方向。这样大的宅院,唯有风声雨声而无人声,宛如一个隔绝的异域。影子缓慢走入,顺着灯光行过几重深院,停在了一间灯火通明的书房外。

随着门扉的推开,一个青年从书案后立起,飘扬而入的雨雾拂动了衣袂,他的姿态从容轻雅,俊颜漾起了笑意,「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想见苏兄一面真是不易。」

来客是个面生的黑衣少年,尽管撑着伞,仍被滂沱大雨浇了个透湿,声音是左卿辞熟悉的平漠:「文思渊说,不来此地剩下的酬金也不用拿了,为什么?」

「停云水榭的庆功之宴,唯独苏兄不至,一直深以为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长眸隐着佻达的戏谑,左卿辞不见半分愧意:「谁想天公不作美,倒让苏兄受累,不如先换下湿衣再叙,如何?」

黑衣少年正是飞寇儿,他从头到脚像水里捞出来的,木着一张脸,「不必了,酬金到底给不给。」

左卿辞延客入座,对方全不理会,他也不以为意:「那些不过是玩笑之语,酬金早已备下,尚另有一桩请托,还望苏兄不吝借力。」

少年垂着眼,身形僵直,甚至不曾抹去脸上的水:「生意的事有文思渊和你谈,我来拿金子。」

左卿辞微微一笑,言语诱惑,「对苏兄而言,这桩请托轻而易举,报偿也极丰厚,何必要让文兄分一杯羹?」

「我只是来取酬金。」少年仿佛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湿漉漉的颈微曲,脚边还在沥沥滴水。

左卿辞略一沉吟,将案上两个漆匣推至对方面前。「黄金已兑成银票,另一盒是吐火罗王辞行时赐的金珠宝玉。」

少年启开看了看,缓慢的将漆匣收入怀中,水顺着鬓边滑落,湿冷的指尖极苍白。

左卿辞下意识觉得有些怪异,一时又辨不出原因,「苏兄可是有什么难处?」

少年没有理会,一手打开了门扉,狂风卷着雨扑面而来,徒然间凉意袭人。不等左卿辞再开口,他已经踏出去,连告辞的话语都省了。

盯着风雨中的背影,左卿辞疑惑更深,鼻端仿佛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他的视线猝然落在地上,飞寇儿之前所立之处残留着一滩水渍,浸湿的地砖颜色极深,左卿辞俯身轻轻一拭,指尖竟染上了一抹淡红。

他霍然起身冲出门外,漫天雨幕倾泻而落,立刻将左卿辞浇了个透湿,白陌从檐下现身,替主人擎伞,眼看那个模糊的背影将要走出苑门,左卿辞厉声而喝。「拦住他!」

白陌应命追上去,心知以飞寇儿的本领自己未必拦得住,刻意留了三下变招,谁料一掌顺利的拍在肩上,对方竟一声不响的倒了下去。

大雨倾盆如注,左卿辞一手持伞,一手上来扳过少年的脸,只见他眼睫紧闭,唇色惨白,已然昏迷过去。

风漫过翠羽般的池塘,扫开了薄淡的白雾。

池畔有两个道装少女,一个肤色微黑,一个仪容秀雅。

灵魂仿佛出窍,躲在松树斑驳的树杆后,断续的话语被风带入耳际。

肤色微黑的少女开口,笑容依稀有几分恶意,「师叔回来了,叫她去后山青庐,既然不在就罢了,可不能说我们未传到。」

秀雅的少女淡笑了一下,立在池畔神色矜持,有一种正直无邪的气质。

话音渐淡,人不见了,翻涌的白雾冲出一只从未见过的猛兽,圆亮的双目凶光毕露,利齿狰狞,仿佛要将人连皮带骨吃下去,扑袭迅猛可怕,起落间利爪已划破了肩臂,鲜血溅出,疼痛铺天盖地的卷来。

白雾又漫过来,眼前是青砖地面,恍惚间她跪在地上,折断的剑置在膝前,周围的话语或讽或嘲,还有人在摇头叹息。

「……祖师留下的雪狻猊,当世仅有的一只……这丫头竟然……」

「……心太软了,他根本不该收……」

「……非我……资质平庸……索性逐出……」

受伤的肩臂很痛,冷汗一丝丝蜿蜒,嗡嗡的责备像鞭子抽在她身上。

光一晃,一个影子踏进来,满屋俱静。

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心口有种无自地容的坠痛,恨不得将自己埋进石板。

一个轻淡的声音响起:「刚回山就听说,我徒儿杀了雪狻猊?」

纷乱的声音又出现了,一个接一个响起。

「……闯入青庐禁地……门规……」

「……才两年就犯错……罚……」

她的头昏昏的,极想逃到一个安静而没有人的所在,可是她知道,世上没有那样的地方。

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运指如风连点几处臂上的穴道,她忽然不痛了。

那人随手一挽,她身不由已的站起来,腰脊拔直,头也被扶正。眼前是一双风一般的眼眸,清越而骄傲,让人忘不掉。「记住你是我苏璿的徒弟,无论做错什么,都不要轻易弯腰。」

仿佛一扇坚不可摧的屏障,挡去了整个世界的敌意。周围的杂音蓦然消失了,只剩下胸口温热的膨胀。忽然间那双眼眸变了,冰冷而空无一物,一道雪色飞龙挟雷霆之势劈来,她转身要逃,背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她怎么了?」白陌放下了手中的银盆。

榻上的人覆着锦衾,眉睫轻颤,呼吸急促,却是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