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颜杲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面露莞尔,道:“我亦想谋个官,如何?”
三.一一二.二三二.一五五
“好。”
他当然明白颜杲卿这么说并不是为了个人前途,只是他原本的想法是,把颜杲卿送出河北。
这些话题还真是薛白感兴趣的,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点头记下来。
青岚则对这些不感兴趣,一开始还努力打起精神,想熬到颜嫣睡了。可她才是实打实地等了一夜,打了几个哈欠,最后抱着颜嫣的腰睡了过去。
“安禄山若叛,唯有速取长安,或走河东、或走河北。如今李岘宣慰河东,举荐高仙芝、李光弼为节度,挡住了这条道路,而走河北,常山虽不是咽喉之路,却也是通衢要地,我得守着。。”
它的西城门外正对着码头,十分繁华热闹。颜杲卿与袁履谦沿着官道走到城门时,有一艘船只刚刚抵达正在卸货。船上有几人结伴走下来,同时谈论着什么,他们声音不大,但很清朗。
“我以前还以为永儿的名字是因为颜家是书法世家。”
她这撒娇的语态撩动了薛白的心,他目光落处,她脸蛋红扑扑的,连鬓边的碎发都显得诱人。
到了通房,发现永儿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着了,还真是像个“永”字。
“他是爱诗之人,可我却害了他……”
“前阵子,幽州有个贵妇人令狐氏,她路过真定城,寻医问药的,称是要为她丈夫治烧伤,朗君可知她丈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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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还残留着些脂粉的香气,却已响起了一声叹息。
薛白到了河北,本就想找颜杲卿好好谈谈,没想到刚到就遇上了。千言万语,反而不知所言了。
“裴太守得了你这首诗,想必也能欣慰。”
薛白问道:“然后呢?”
“郎君说好了带我们来常山,半道自己跑去太原就罢了。老凉跑回来说带我们回长安,又没个信物,谁知他是不是骗人,把我们拐卖了,那当然是依原计划……”
“你怪我?”
“恭喜颜兄迁官了。”袁履谦难得显出笑容,又道:“不知你在等谁?我或可帮忙打听?”
原本历史上,颜杲卿抵御安禄山叛军,城破被擒之后满门被碎屍割杀的惨烈事迹,薛白听说过,如今他取代了颜杲卿为常山太守,就想过也许能使颜家免於那样的劫难。
“傻青岚,你怎这般忙?”
“夫君想听?”颜嫣笑了笑,拍了拍枕头,让薛白把手臂放过去,“可不许再说麻哦。”
“主母她们已经在常山等了郎君三天了。”老凉挠了挠头,“郎君怎么来得还晚些?”
颜嫣打了个哈欠,道:“说到公务,我可是与大阿娘打听到许多河东的风土人物,也许正是夫君想听的。”
袁履谦这个常山长史也是才上任的,摇头道:“雇佣百姓营田,不受旱涝影响,朝廷几番下递公文称‘民屯以来,资费数倍,入不敷出’,岂还有欠佣之说,怕是刁民闹事吧?”
“我得照顾好郎君啊。”青岚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又想跑去给薛白端杯温水,“水凉了,郎君先别喝。”
过了年,她似乎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嘿,我起的,厉害吧?一语双关。”颜嫣接过水杯,捧着喝了一口,定定看着薛白,等着他夸。
薛白遂拉着他起身,偏是听屏风那边有了响动声,颜嫣揉着眼走了出来。
“你此番来常山任官,升官再快,也有两年任期吧?”崔氏笑道:“往后我便可多照顾三娘了。”
颜嫣听了,竟是觉得好笑,偷偷抿了抿嘴,也不知是在笑话崔氏这份闲心,还是笑话薛白。
若是颜嫣或她们之中的谁上前撒娇,薛白还是要怪她不知轻重。但崔氏毕竟是长辈,薛白还是换上礼貌的表情,唤道:“伯母。”
三人遂躺回榻上,随意地闲聊着。
颜杲卿指了指地图上常山郡以东的平原,没有说话。
“不必打听。”颜杲卿摆摆手,“他到了,我们自然会知晓。”
“哼,这可是我的地盘,我从小跟着大阿娘长大的。”
“对了,大阿娘问我们是否还没同房……你自己与她解释吧。”
颜杲卿听说是这种情形,低下头想了想,竟是道:“圣人之所以不信,也许是因为安禄山确实不想反。”
薛白把他的水杯递在颜嫣手上,却见她摇了摇头,道:“要温水。”
“嗯?嗯。”青岚细若蚊吟。
“厉害,说吧,李死鱼与我有何关系?”
“颜兄怎跑到这乡野之地来?”袁履谦问道,“累得我好找。”
颜杲卿没有让薛白先到府署上任,而是领着他往城中一间驿馆。他作为河北营田判官,经常来真定县城,对街巷十分熟悉。
“郎君,主母她们说,见了郎君才肯回长安,小人怕路上出事……”
她的脸还是因为慌张而泛出红晕来,显然,她们几个是事先通过气,串了供的。
“郎君。”
颜嫣快要睡着,忽然想起了一事般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颜杲卿苦笑道:“你与李太白同行,想不被留意到也难啊。”
迈进驿馆时,薛白还在说着话,却是愣了一下。
只言片语,袁履谦已感受到这背后的利益勾结之深,他不由叹息道:“河北百姓负担最重,对朝廷怨念最深,无怪乎朝中‘造反’之说甚嚣尘上啊。”
这些人勾连成势,敢於搏命,聚在安禄山麾下,成了河北最大的利益既得者,对河北百姓苛收重税,同时对朝廷怀揣着强烈的不满。他们代表着河北百姓,不停渲泄着怨念,渐成鼎沸之势。
崔氏大喜,招手唤薛白进堂说话,还称赞老凉这个护卫头领忠心耿耿,吃苦耐劳,总之是久别重逢,一派喜庆。
“我渴了,夫君给我拿水来。”
颜杲卿的关注点马上被那发生在太原的变故吸引了,道:“进城再说。”
薛白此时正在兴头上,不太相信妇人间能聊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与青岚对视一眼,决定先把这个身子骨弱到不堪折腾的小娘子哄睡。
说话间,薛白磨好了墨水,铺开纸,提笔给高力士写信。
“怕是要让伯母失望,伯父帮忙解释……”
“可信得过我?”颜杲卿见他不答,又问了一句。
“叫得这般生分,三娘也是我的女儿,叫丈娘。”
“好好好。”崔氏道:“若是能添个小的,正好我还能帮你们抚养……”
“此事说起来话就长了,朝廷入不敷出、百姓没得到佣钱,那营田所得去了何处?”颜杲卿道:“上下克扣有之,中饱私囊有之,这些年不少营田转为永业田,佣钱照支不误,永业田又归了何人?”
屋子里黑了下来,只剩下透过窗纸的淡淡月光。
薛白道:“我想试试能否遏制住安禄山的叛乱。”
“明天再说?”
“你怎在此?”
“无咎?”
薛白的心思当即被颜嫣拉过去,问道:“你也知高尚与我的仇怨。”
老凉说着,感受到薛白怒气不减,心中恐惧且不知如何是好。
“百姓岂有心思考虑这些?”
“内附的胡人不知规矩,口出大逆不道之言有之,不是真要造反。”
薛白的钱庄虽然已经铺到了河北,但他对河北整个的官场还完全不熟悉,自然是要问颜杲卿的。
正此时,身后忽有人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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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薛白回到了他在驿馆中住的屋舍,那是一个独立的客院,有三间屋子,李腾空与李季兰在东厢,几个婢子各有通房,西厢则是空着。
“是啊,倘若只是朝廷误会便罢,可若真造了反,於百姓有何好处?”
“这孩子,怎还不进来,杵在庭内做什么?”
“原是带了的,行到晋中,出了些变故,我遂独自赶往太原,派人把家眷护送回去了。”
“你可听说了?”袁履谦压低了些语气,“太原府那边,似乎出了些乱子。”
“说来,是我的女婿。”
见了她们,他的怒气不由散了。
“朝见裴叔则,朗如行玉山。黄河落天走东海,万里写入胸怀间。”
颜杲卿略有耳闻,道:“前日遇到了几个流民,说是太原在打仗,但不知如何回事。”
这是河北官员常说的,用这句话缓解了很多尖锐的问题。
薛白愣了一下,有了反应,又像是不知如何反应。
身处这个危险的时局之下,颜嫣的柔情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