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2 / 2)

苏亭:“……”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杵在了柜前,低声笑问:“那姓燕的如何?”

余锦年对这声音下意识就觉头晕目眩,也不知究竟是被季某人给气的,还是被燕某人给关出了心理阴影,他头也没抬,翻了个白眼道:“诶,苏亭,听见狗叫了吗?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饿犬,快给两个肉包子打出去!”

苏亭不知道余锦年被锁小黑屋的事,没听出他是在骂人,还真从后头拿了俩因为掉地上所以没法卖了的包子出来,张望着头四处看,问“狗在哪”。

余锦年半掀起眼皮,没好气地扫了柜前的某人一眼:“可不就在这站着麽。”他又去一本正经地叮嘱旁边的书生,“苏亭,知道人模狗样是什麽样麽,知道衣冠禽兽是哪种兽麽,快瞧瞧,下次记住了,这样的东西可不能放进我们店里来,要坏风水的。”

苏亭这才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捧着俩包子,颇有些尴尬的朝燕昶笑。

燕昶已习惯了余锦年皮笑肉不笑的姿态,更学会了不烦不躁地接收花样频出的骂人金句。这几日天子出城春猎,京中空闲,他却不能空闲,忙过了这几日偶然听见几个下人吊八卦,道东十字街上有个傻子老板,折本做生意,赔钱赚吆喝,最奇的是连匾子都不挂。

分明没亲眼所见,他第一个念头就觉得,这种特立独行的事,放眼大夏,也只有那只被他放走了的小猫咪能干得出来。也不知为什麽,明知道即便是来也不会得到什麽优待,他却还是没忍住,也没叫上周凤,自个儿就走来了。

进了店,不出预料,果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燕昶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兀自笑了笑,并不出门,反而很没尊严地吃下了这骂句,还挑了个能瞧得见小老板的桌子坐下,耐心地翻看桌上的东西—— 一个底座,一条凹缝,竖插一张打磨细致的薄木板,板头画着个碗形,下面写着各色菜名和价码,如此奇形怪状的板子,就是所谓“功能表”。

识字的可以自己看,不识字的可以请小二来念,每日还有据老板心情而定的开胃小菜,巴掌大的一小碟,食材都不贵重,但是五颜六色摆做一圈,极好看。

燕昶心道,这种事果然还是只有他才能想得出来。

余锦年走过去,撂下块抹布:“真是佩服,你究竟有多厚的面皮,才能这般面不改色地坐在这儿?”

燕昶徐徐道:“怎麽,那姓季的没将你操好,怎麽如此大的火气。”

“……”他说的声音不大,周围又吵闹,除了他们二人应当再没人听见,余锦年一怔,有些没反应过来。

燕昶笑道:“该不会叫我说中了罢?”

余锦年骂道:“中你麻痹!”

“别急,我吃完就走,请小先生酌情给上些能入口的东西。”余锦年正要啐他想得美,却紧接着听他摩挲着下巴说道,“我倒是想起来,方才一眼之差,似乎是在哪儿瞧见了郦国公世子,和一个姑娘。啧啧,在哪儿来着?唉,今早起了到现在还没用过一口膳,委实是记不住了……”

余锦年看了他一会儿,权衡片刻,咬咬牙转身去了后厨,摒开了一名厨子。

灶上炖着锅用来做上汤青菜的鸡汁,他盛了一罐出来,乱七八糟抓了点碎菜,丢了一捧手擀面,稀里哗啦一锅煮了,倒出来加个七七八八的调料,就气呼呼地走出来,往燕昶面前重重一搁:“吃!噎死你!”

虽说过程不太美好,至少结局大差不离。

燕昶也就不计较了,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说了个地儿:“云来客栈。”他似猜到余锦年想什麽,笑了笑说,“我正盼着你俩老死不相往来,他如今确实带了一个姑娘,我简直求而不得,何必骗你。”

余锦年眯了下眼睛,将两臂卷起来的袖子慢慢放下捋顺,扭身向外走,至柜前咬牙切齿地吩咐苏亭道:“记着账,八号桌上的客人一碗杂烩面,金珠十粒。”

苏亭刚点了点头,又吃了一大惊:“啊?十粒……金珠?”

被“黑店”讹了一笔钜款的燕昶却丝毫不觉得有什麽,反而面上含笑,也不嫌弃店里东西简陋,自筷筒里抽了双竹筷,倍感珍惜地瞧了会眼前的面,才下筷去夹:分不清哪日的皱缩笋丁,还没发开的晒干蕈菇,还有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的菜丝,数来数去,也只有这一握手擀面还算正常。

他一面自讽自己上赶着去贴人家冷屁股,一面又觉得这十粒金珠花的不亏。

才尝了一口,燕昶忽地顿住——这个味道!

食材可以大同小异,地点也可以天南海北,但是这口汤羹的滋味,却一直萦绕在燕昶心头。他想起那日在东崇府,一碗柔腻鲜美的素鳝羹,想起那店里的伙计说,做羹之人乃是位素昧平生的小公子,而那小公子之所以下厨,是为了他口味挑剔的心上人。

两次被人拒绝,两次竟都是同一个人。

燕昶落下竹筷,不禁哂笑自讥一声,愚!

——

云来客栈后门。

余锦年果不其然发现了季鸿的马车,停在隐蔽处,无人看守。

他三两下爬了上去,钻进车厢内好一通翻找,从他座底下扒拉出一堆闲杂书册,圣人言、贤者书、诗词典籍各色各样,却独独没有他要找的那本!

在这一下就冒了火气上来。

——好嘛,我偷偷藏起一本“野书”,是为了和你看星星看月亮,和你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你却拿着这书去和别人看星星看月亮,谈完诗词歌赋再谈人生哲学,还一谈谈了好几天不回家!

去你个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