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2 / 2)

低头见到少年肩头歪斜着披着件儿朱衫,衣角逶地,被那只胖猫儿压在身下做睡垫,他自己则单手撑着腮帮,眼底含笑地听闵懋吹嘘,讲他二哥在说书先生嘴里是如何一个忠君爱国的形象,继而就讲到余锦年是如何医术超绝——这事早在他们几个从行宫回来前,就已传得满城风雨,只是世人不识真想,又杜撰了许多,以至於连宅在府上的闵懋都听说了这事。

当日在热谷行宫,多得是各家的子弟,这消息究竟是从谁那儿漏出去的,已经是不得而知了,只是天子遇刺终究不是什麽值得宣扬的事,所以大家也只敢讲一讲闵雪飞的英勇,别的不敢编排。但若是一桩奇事里没有什麽讲头,那就是说书先生的无能,所以讲来讲去,这故事就往那唯一一个颇为神秘的“江湖郎中”身上引了。

余锦年听那群无良先生们都快把他说成是个点石成金的神仙,还又不知是哪位好汉,竟把他在信安县那点治病救人的事儿都给扒扯了出来,再好一番添油加醋,故事奇得连余锦年自个儿都听不下去了。

季鸿过去抚了抚少年的肩,余锦年猛一抬头,没想到他突然回来,还怔了片刻,忙叫闵懋不要讲了,丢死人了。正要站起来,衣摆还被胖猫压着,他一个踉跄栽进季鸿怀里,却被季鸿顺势捏着下巴,拿宽大的朝服袖子一遮,轻轻地亲了他一下。

花厅里都是自己人,都知道他俩之间的这点“勾当”,便是闵懋也都对此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平素最淡定的闵雪飞,怔怔地直了眼,极不自然地抿着唇。

季鸿转头看见他,见他脸色仍旧苍白,提起道:“出宫时巧了,遇上连少监办事,他还问起你如何了,说起昨夜——”

没说完,闵雪飞一惊一乍地扬起头,又慌里慌张地挪开视线:“什麽昨夜!昨夜什麽事也没有,我回去便歇下了!”

“……”季鸿停滞片刻,又继续说完,“他说昨夜匆忙,忘了提醒下人要盯着你吃药。你以为是什麽?”

余锦年也纳闷地回头看他。

今天的闵二公子好像确实不太一样,不知道在紧张什麽。

“没什麽。”闵雪飞郁郁地面向莲池坐着,半晌听季鸿没话再讲,竟去与那少年打情骂俏去了,又忍不住转头试探一声,“没别的了?”

“嗯?”一只小白茶盏,被他们两个暧昧地包在手里,季鸿正伏下鼻子去仔细嗅闻茶中的香味,听到闵雪飞这麽问,不由疑惑,“嗯,他只说了这些,还当有些什麽?”

闵雪飞转过去,盯着面前的池塘看了好大一会,眉头渐渐锁紧,竟自个儿生起闷气来。回头看到季鸿与那人你来我往甚是亲密,有说有笑贴着同一个杯子饮茶,他便觉得嘴疼,尤其是那晚被人啄过的嘴角,更疼,连着刚癒合的胸伤都一阵抽抽。

余锦年抱着猫,耐心地捋着它的毛,闲懒地倚着季鸿,一只眼睛半眯着观望在那儿自我纠结的闵二公子,觉得他甚有意思,甚至想剖析一下他那颗七巧玲珑功利心,是不是真如京中传闻的那般,只爱权势不爱美人,且“为国为民、大公无私”。

茶快饮尽,闵懋等人一块去溜园子了,清欢则去照看穗穗,连季鸿也回房去更衣。

花厅里只有他与闵雪飞两个人,一个撸胖猫,一个品锦鲤。

良久,久得余锦年快睡过去,闵雪飞才动了动他那坐到僵硬的身子,他那一贯坚持的风度绷出了一丝丝的裂缝,那张伶牙俐齿狡辩满朝文武的嘴竟难得的吞吞吐吐起来:“你们、你们这样的,是不是……”

余锦年睁开眼,反问道:“咦?什麽叫我们这样的,我们哪样的?”

“……”

余锦年忙笑:“抱歉抱歉,二公子你讲,你继续。”

闵雪飞盯着他看了一会,又闭上嘴:“算了。”

余锦年:“……”

——

接后几日,只有无所事事的纨絝子弟闵三懋,会时不时跑到金幽汀找乐子,又或者到重新开张的三余楼去蹭饭吃,而他二哥则是一连数日都没了动静。据闵懋说,这位闵二公子是伤没养好,反养出了不知哪门子的心病,日日闷在房里面壁思过,最近两日更是甚至性情大变。

问及是如何变。

闵懋道是将院子里的小厮都调了出去,反点了一堆腰肢婀娜的侍女来日常伺候。

余锦年心道,那这可真是大变了,京城谁不知道闵二公子是“事业未定,何以家为”的典型代表,京中多少穷困书生都以他为标榜,来安慰自己不必太忙着娶妻,如今连闵霁都沉迷起了侍女,那可真是世风日下了啊啧啧。

闵懋哢叽哢叽地磕着瓜子,遗憾道:“不过那些丫头只是寻常伺候,没有能做我二嫂嫂的。”

余锦年套他:“你有相中的二嫂嫂?”

闵懋道:“我之前花灯会的时候,瞧见过一次周御史家的女娘,生得那叫一个标致,很有才学的样子,可惜有点矮了。王大人家的小闺女也不错,就是亲娘是抬起来的妻,不大配得上我们家……唉,难啊!二哥一直不肯成亲,害得我也不能成亲,这不是坏我的好事麽!”

余锦年笑道:“哟,你都有好事了?”

闵懋美滋滋地笑了一阵:“那是,等我哥一定下来,我就上门去提亲!”

两人躲在三余楼二层的雅间里,嗑着瓜子、啃着无骨鸡爪,边“背后议人是非”,正说到精彩处,楼下忽地响起一阵骚乱,听着是有人打翻了瓷碗,还有人嚷嚷着道:“——快快,抬进来,这就是三余楼了!”

余锦年立刻起身,询问门口的小厮:“怎麽回事,是吃饭的还是砸场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