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海叹道:“谁说不是呢!可那日府上有些杂事,便将少爷的人调去用了用,谁想就赶巧了,出了这种事!”
余锦年问:“那人可抓住了?扭送官府了?”
“抓个屁!叫他溜了!”薛大海愤愤地跺了下脚,生起气来脸上横肉更是骇人了,彷佛是要将那贼偷一把捏死般,恶狠狠地啐道,“他溜得了一次,可溜不了第二次!再让我们捉见,卸了他的胳膊腿!”
余锦年乍一听,这不就是个农夫与蛇的故事?薛定难得大发善心,竟然引狼入室,损失了钱财不说,还收了这一番罪,一时之间也挺同情这位薛小少爷的,便好声安慰他几句,道这伤没什麽大碍,过后好好休养,很快就能痊癒的。
说着话,苏亭带着酒水回来了。
余锦年接过其中一壶酒,拆了封口,立时一阵浓烈酒气飘散出来,因为酒浓的缘故,原本的酒香已经淡了,更多是酒味的辛辣和刺鼻。他端着酒壶,又换了另一把匙状的小刀具:“小少爷忍一忍,我需得将你这伤口里的腐肉刮去,否则恶肉不去,新肉难生。”
薛定还算是个男人,听了余锦年的话,只点了点头,便咬紧了帕子叫他弄。
余锦年却也没那麽不近人情,点了几个穴位,叫苏亭帮忙以针气止痛,之后才一丝不苟地剔去剩余的脓液和恶肉,并时不时用蒸馏酒来冲洗,以酒煞伤口,疼必然是疼了点,可也是没办法的事。煞净了,再用蒸馏水反复冲洗,将之前的酒液冲干净,又用棉布吸去多余的水,这一套工序才算完成。
而此时薛定已经面白如纸,呜呜咽咽,哭得枕巾都湿透了。
余锦年将一块干净棉布叠成方块,轻轻地铺在他的伤口上,也未做过多的处理,回头见了薛定小可怜的模样,赶紧浑身上下摸了摸。可他出来行医,也没带什麽好东西,只搜刮出来几块果脯糖,便剥了一粒塞他嘴巴里,温声道:“好了好了,已经结束了。”
薛定一点小霸王的样子都不剩了,鼻头都抽红了,哼哼唧唧地看着他。
余锦年嘱咐薛大海道:“伤口清理干净了,之后不能碰任何脏东西,便是你们自己的手也不行。你们小主子是年轻力壮,这回只是皮下化脓,若是二次感染,那后果便不是这麽简单的了。这几天是关键时期,你们最好就在这儿住下,带肉芽生出来、伤口内敛,再回家去也不冲。”
薛大海咚咚地点头,痛快地交了足一个月的房钱,将这房间包下来了,俨然是一副痊癒了才肯回家去的架势。
余锦年看了眼扔在盆里脏布,便吩咐他们烧了便是,然后也拿蒸馏酒冲洗了手和器具,再用清水洗净,才背上自己的小药箱回三余楼去。
上楼下楼时,苏亭跟在他身后,嘀咕着骂道:“还真是什麽忘恩负义的狗东西都有!”
余锦年笑了下:“这样的狗东西只会多,不会少,指不定哪日就叫我们也遇上一个。毕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屍骸。”
苏亭立刻睁大了眼,抓着叫他呸几下:“快呸!”
余锦年本来就是说着玩,也没往心里去,却没想苏亭当真了,他被拗得没办法,只能朝着地上努力地呸呸呸地啐了几声,苏亭又拽着他的手去摸了摸旁边的木栏杆,这才满意了,接过他的药箱背在自己身上,真心崇拜道:“小神医日日做的都是行善积德的事,是济世的菩萨,才不会遇上那种恶心人的狗东西。”
两人回到三余楼,余锦年先去换了身衣裳,又见闵懋还没走,便上去陪他说了会话。
闵懋继续聊起方才没说完的话题,便是他二哥很是反常那件事,讲到他招了一屋子的侍女,又讲他偷偷往自己床下藏春宫图本,那叫一个肉体横陈、汁水四溢。说完,他就撑着脑袋发愁:“你说我二哥他,是不是思春了?不然怎麽能突然看起那种东西?可你说他要是真思春了,赶快去娶个二嫂嫂回来呀!”
余锦年无奈道:“也就你敢私闯闵二公子的卧房,翻他东西还这麽说他,要是叫他知道了,肯定要罚你禁足个五六七八月!”
“我不翻怎麽知道他在想那种东西!”闵懋愤愤不平道。
余锦年琢磨了一阵,试探地问道:“最近宫里有没有传出什麽话来,或者有什麽人来找他?”
“宫里?宫里哪有什麽话,也就是天子时不时地慰问一次。”闵懋疑惑着,忽地想起个事来,“哎,倒是有一件,昨日吧,不知是什麽人稍来一瓶金疮药,搁在了门房,只留信说是给二哥的。哪承想二哥回来一见那药瓶,就脸色不大对,什麽也不说把自己关房里去了。”
说着话,楼下又一阵喧闹。
余锦年忍了忍,想着当做没听见没听见,然而那喧闹就不停歇,他最后忍无可忍,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蹦起来道:“又是什麽事,还叫不叫人喝口茶了!看病的叫他们去隔壁保和堂!吃饭的把他头摁碗里!砸场子的直接放石星!谁再多嘴闹事,就叫他们出去时少一颗门牙!”
“……”
好一会儿,门外小僮嗵嗵嗵跑下去,又嗵嗵嗵跑上来,战战兢兢道:“小公子,不、不是我们这儿……是外头的小乞丐们争吃的,打起来了……”
余锦年听罢一顿,爬到窗户边上往下瞧了一眼,果然见几个小乞丐把一个少年围在中间殴打,那少年满脸黑泥,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也看出青一块紫一块,更不说身上衣衫褴褛,怀里唯一一块饼子也被那些小乞丐们抢走了。
“呸!哪来的野东西,也抢我们的地盘,还不快滚!”领头骂人的似乎是他们的小头头儿,其余几个乞丐也就跟着骂,那用词便不太讲究了,什麽爹妈血亲都轮番地骂了个遍,还顺带脚地一人踢了一下。
那少年也是个畏畏缩缩的,一句都不敢还嘴,更不敢还手,只蜷缩在墙角,恨恨地盯着他们几个。
余锦年看了会,便叫门外小僮进来:“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哪能让他们这麽闹下去?去,后厨拿几个昨日剩下的糕点,给他们几个分了罢。记着那个挨打的要偷偷的给,不然回头铁定又要被那几个凶的抢去。”
小僮:“可是……”
余锦年挥挥手:“行了,去罢。哎,再给我续点茶。”
闵懋斜着眼睛看他,笑话他道:“一群乞丐罢了,他们闹他们的,用得着你管?再者要是真嫌他们影响你做生意,直接叫人打几棍子,保证再也不敢来!我看你狠不下心,就是找个借口,赏他们几口饭吃。不过你今日赏了,他们尝到了甜头,日后肯定还会再来的。”
余锦年哼了一下:“我男人有的是钱,用你管。”
闵懋:“……”
这麽光明正大拼男人的吗?
闵懋痛心疾首:“好好好,我没男人,我输了!”
两人在三余楼鬼混到下午,金幽汀那边来了个小厮,传话说是世子回家了,余锦年立刻起身,说好的过会儿给闵懋做小食的,这下也不做了,端得是见色忘义,重色轻友,立马收拾收拾跟着传话小厮回家去了。
——
季鸿回了家,才褪去朝服,外衫还没来得及披上,就被人打背后突然抱住了,一双手水蛇似的往襟子里钻,直在他腹上徘徊揉捏,罢了还啧啧评判几句:“这日日夜夜老用这腰腹,有些形状了。”
“……”这话太露骨了,什麽叫日日夜夜?哪有日日夜夜!
季鸿耳根泛起红色,可脸上依旧是该如何冰冷就如何冰冷,那少年还要将手往上摸,就被他一把抓住,反手扣住对方腰肢,一个巧劲将人带了过来,扫开了桌上杂物,将他撂上去。
一声惊呼,余锦年就半躺半靠在冷硬桌面上了,他还不知悔改,眼神乱飞,低声笑他:“季大世子,你做什麽,白日宣淫呀?”
季鸿俯低了在他乱说乱画的嘴上咬了一口,身子嵌到少年的膝盖之间,将他吻得直哼哼,手脚不自觉地往自己身上缠,这才低声笑了一下,附耳沉声道:“白日淫你,如何。”
余锦年舔了舔嘴角,揽住男人脖颈,用微弱的气音笑说:“不如何,叫你淫。”
两人一上一下地对视片刻,季鸿在他嘴上轻啄几下,忽然将他翻过去,竟后退两步正色捋顺了身上内衫,又捡起一旁的外衫穿戴整齐——好一个岿然不动!
不过白日宣淫也就是个玩笑话,是两人之间逗着玩,哪能真的白日就淫哪,怎麽也得等到晚上……
余锦年笑嘻嘻地追着他,一块追到了花厅去吃茶。
边吃茶边说起今日的遭遇来,从闵雪飞闭门不出做“闵大小姐”,到闵懋有了心上人,再到城南薛家的宝贝疙瘩找他来看病,是一打开话匣子便关不上了。季鸿握着茶盏听他说话,瞧他说到开心处,一双眼睛都弯起来,自己的嘴角便也忍不住往上扬,连听他末尾说起自己这几日又糟蹋了他多少银子的事,都全然不当个事了。
余锦年抿了抿嘴巴,又欺上去讨了几个香,直把人糊弄得不分东南西北,怕是讨天上月亮,这人都会爬梯子给他摘下来养在瓶子里。
心里却狡黠道:瞧瞧,瞧瞧,什麽叫色令智昏,这就是了!
二人在花厅磋磨到天黑,又叫厨房传了膳,酒足饭饱刚准备思一思淫欲——园子门房处跑来个仆役,手里拿着个东西,慌里慌张地被人带到花厅来。
余锦年以为这是外头有人要找季鸿,便想着先回房去等着,谁知那仆役径直走到他面前来,道:“小公子,园子外头来了个年轻小子,道是您的血亲族弟。”
“族弟?我的?”余锦年惊讶。
仆役忙将手里东西交给他:“这是他拿来的信物。那少年人生得与您的确有几分相似,我们也不知真假,只好进来通报。”
余锦年接过所谓信物,不禁笑道:“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呀,竟然都有来碰瓷我的了?”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之物,舌头便立刻僵滞住了,神色也一变,将那东西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
季鸿低头瞥了一眼,见是个已经生了青绿花锈的铜医铃,一面刻着个“余”字。
余锦年道:“领进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