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纨裤子弟却并不说话,只用一双狭长凤眼定定望着徐康安。
他清亮凤眼中似有澄澈月光亦有冰寒刀锋,如蜜糖与砒/霜交织,烈焰与海水共存。只一眼就看得徐康安有些呆愣,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徐康安不知尚飞章又在打着什麽歪主意,却有些担心此人会不会抛却尊严直接大打出手,若是自己吃了亏当真不划算。
随后左温缓声说:「我远远瞧见徐兄在此,就顺势过来打个招呼,徐兄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这话徐康安自然绝不会相信半句,他更远远退开几步,不言而喻的警惕与戒备。
「无趣。」左温轻慢地扬了扬眉,「亏我还以为李秀雅喜欢的人有何过人之处,现今看来不过是一个家境贫寒却心机颇多,妄图攀高枝的好色之徒罢了。」
他故意将这番话说得轻而和缓,温文尔雅不带半点火气。说罢左温还特意侧了侧头,试图从徐康安面上找到一丝羞愧与愤怒的表情。
家境贫寒,攀高枝。
这些微几字着实让徐康安的心如被火灼般烈烈疼痛,他在袖中将手指攥得死死的,却不动声色反驳道:「李小姐心仪於谁都是她的自由,纵然我家境贫寒也好过阁下抄袭他人诗文,若论人品你比我更不堪。」
啧啧,文抄公还有脸居高临下指责他人,能当主角的人着实不一般。
哦,也对。徐康安可从来没有半点羞愧之意,他自认穿越到异世界就身兼使命,应当将中华五千年文化发扬光大以供他人瞻仰,诸多前辈定会理解。
但不能否认原主此时的名声的确比徐康安糟糕许多,这席话可谓戳中了尚飞章的痛处,让其反驳都无比心虚。
「至少我比你家世好。」左温轻描淡写道,「以尚家势力,不出半年此事就会被人遗忘得一干二净。只要我考取举人之位,谁会记得我曾抄袭过他人诗词?」
即便这等无耻之言,让左温说来也有几分优雅从容之意。他一袭雪青华服直身而立,自然而然就有一种世家公子的矜持气度加诸其身。和身穿布衣的徐康安一比,简直一者为云一者在泥。
徐康安最看不得尚飞章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他立时嗤笑道:「真是痴心妄想,当日之事不少人都是见证者,学正更要直接革除你的功名,此事尚家也摆不平。没了秀才之位,你又要如何考取举人?」
左温忽然笑了,他狭长凤眸也微微眯起,态度淡然而从容:「就凭我出身世家,又有一个好未婚妻。即便我与李秀雅解除婚约,以此为条件李家也会助我摆平此事。」
听闻此言徐康安先是一愣,随后却恍然大悟。他袖中手指已然紧握成拳,恨不能击碎这世间所有不公。
家世好当真是了不起。若犯下此事的是一个普通秀才,学正定会直接革除他的功名,也不用等待三日给了尚飞章回转的余地。
而尚飞章将一切事情明明白白摊开来说,就是吃定自己此时并无干涉结果的力量,他只能忍气吞声接受那无能之辈的炫耀。
没有功名就没有权力,没有力量他就只能容忍这等小人踩在自己头顶上。徐康安不由低下了头,他生怕尚飞章瞧见他的眼神,那是嫉恨愤怒的眼神,一点既着几欲燃烧。
只是暂时认输罢了,他自能将此羞辱千百倍奉还。随后徐康安却重新扬起了头,他喉结抖动了一下,终於将所有愤怒之意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想要侧身从尚飞章身边走过,却因那人一句话重新停下了脚步。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李秀雅的事情麽?自己的未婚妻和一个穷酸童生勾勾搭搭,着实给我丢脸。」左温心平气和道,「你记住是我主动与李秀雅解除婚约,我根本不屑娶那样寡廉鲜耻的女人。」
不要动怒,也不必动怒,徐康安在心中告诫自己。
他与李秀雅的事情瞒不住再正常不过,以尚家的势力自能将所有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现今尚飞章也不过是撂两句狠话罢了,这并不能遮掩他被李秀雅抛弃的事实。
能从尚飞章手中硬生生抢走他的未婚妻,更在学正面前揭穿了这人的虚伪面孔,这次交锋本来就是自己大获全胜,他又何必因为败者的三言两语心生愤怒?
但左温的话语却一字不差传进了徐康安的耳朵里,那纨裤子弟竟带着几分笑意悠悠道:「她那样的女人虽说罕见,却也并不难找。偌大一个惠州府,自然有不少世家小姐愿意与我结亲,先前还是李秀雅高攀於我。我倒要感谢徐兄让我瞧清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先是自己的心上人被尚飞章如此讽刺,而后那百无一用的废物又洋洋得意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家世,即便徐康安脾气再好都忍不下这口气。可他又极快想起尚飞章身怀武艺,着实比大病初癒的自己强出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