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个毫无势力,已经失宠的区区少君,如何报复高高在上皇帝陛下?
司宁选择以美色为武器,勾引其余对爱慕他的人,由此搅得整个天下不得安宁。如果还能顺势将苍宇拉下王位,那就再好不过了。
在那群爱慕者中,唯有桑乐容家中权势最大野心最盛,司宁才费心在他面前垂泪哭泣。其余家世普通之人,即便到华安殿探望,司宁也懒得瞧他们半眼。
在原剧情中,桑家谋反一事也的确发生了。桑家蓄谋已久形势急转直下,眼看苍宇的皇位就要保不住了,还是司宁毅然出面劝说桑乐容放弃。
若是正常有脑子的人,自然不愿理会司宁的劝说。有了皇位一切好说,美人也唾手可得。
偏偏桑乐容就是一个情种,在司宁以死要挟下,他竟直接放弃宫变,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
主角司宁力挽狂澜,至此才完全攻略苍宇。
最后苍宇解散后宫三千,独独宠爱司宁一人,力排众议封他为后,由此成就了一段佳话与传奇。
至於在这美满结局背后,桑家几百口人丧命一事,落在史书上只是寥寥十余字,旁人读到后大多一掠而过。
同样的剧情换做现在,发展截然不同。司宁为了报复皇帝孤注一掷,鼓动桑乐容谋反篡位,左温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偏偏不提醒苍宇半点。
这本来就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浑水摸鱼再好不过。
「先生近来经常走神,可感觉到风雨欲来?」少年悄无声息到了左温身边,似是有意似是无意般询问。
区区一月未见,苍启整个人都拔高了一截,俊秀面容已然轮廓凸显。他不再是半大少年模样,隐隐有了几分气势。
能在偌大皇宫中,精准找到左温所在之处,显然并非一件容易之事。苍启话语中的未尽之意,更让人心惊不已。
左温懒得应对苍启,只淡漠道:「许久未见,殿下可好。」
「我不大好。」苍启一字一句说,「这一月间我寝食不安,唯恐先生出了什麽意外,好在先生平安无事。」
少年话中有明晃晃的委屈,也有化不开的愤怒。他忐忑不安等了一月,从未想过左温甚至懒得向他报个平安。
直到前几日司宁被关押在华安殿,苍启才知左温已经平安无事。
终究是自己能为太小,不值得先生重视,抑或先生从未将他放在眼中,全心全意顾念皇帝一人?
不管哪一种,都是苍启绝不愿看到的。
於是他今日冒着天大风险,前来与左温碰面,就想证明自己的能为。他已经逐步收回父王留给他的权柄,不再是以前那个软弱无力的少年,先生定会夸赞他吧?
但苍启思念已久的先生见到他后,狭长凤眼中并无任何欣喜之意。他冷冰冰地打量着苍启,扔出两个字:「愚蠢。」
「今日你前来见我,冒着天大风险却毫无收益,可谓愚蠢至极。」左温失望递摇摇头,「不懂忍耐不懂藏锋,有了一点进步就要向我炫耀。你和一个向大人讨糖吃的小孩,有何区别?」
尖锐话语让苍启面色发白。他眼见左温转身欲走,再也按捺不住,不顾一切牢牢拽住了左温手臂:「先生就是如此看我?」
左温扬了扬眉,似是根本不屑回答。
「莫非在先生心中,只能容得下他一人?」少年的眼睛似灼灼火光,又像深暗黑夜。
这句话在苍启心中辗转许久,现今他终於鼓足勇气说出来。
先前他本以为那只是敬仰之意,如同对长辈一般,渴望他的认同与赞赏。
忽有一夜先生入梦来,苍启才明白他渴求贪恋更多。
他想让先生只看自己,整个世间都只看自己一人,旁人分润不了先生一丝注意。
为了博得皇叔瞩目,先生不惜以身为饵除掉霍建白。若有丝毫差池,他就再也见不到先生。一想到这苍启既心酸又后怕,恨不能死死将他搂入怀中,再也不松开。
左温定定望了少年好一会,神色变幻莫测。
太好了,先生没有直接拒绝自己。
苍启似是受了鼓励一般。他大着胆子,牵起左温的手放在胸前,一字一句道:「我对先生的心意如焚天烈火,倾尽世间之水都不能浇灭……」
未等少年说完,左温就已厉声喝道:「住口,不可胡言妄语。上位者需学会舍得,方能成就大业。你太过意气用事,不配当我的学生!」
他似是气急了,几欲将手抽回,却叫苍启死死攥住不放。
果然如此,真是如此。刹那间,苍启既失望又坦然。
「先生如此助我,也是为了那人?」刹那间少年黑亮眼珠有了阴霾,淡淡一层却挥之不散。
苍启终於松开了左温的手,那人立刻警惕般后退几步。
「看在你曾叫我先生的情面上,我再劝你最后一句。」左温长睫微微眨动一下,似有两分不舍,「把握时机,胜者为王。」
是啊,胜者为王。皇叔教会自己如此,先生亦是这样。
有了足够的权势,他就能学着先生一般,将自己心爱之人层层围拢,让他再也离不开。
苍启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将他牵过左温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表情虔诚而缱绻。
沉沉阴云汇集在天边,天空压抑而沉暗。没有日光也没有微风,一如苍宇此时的心情。
光洁地砖光可鉴人,越发显得大殿空旷而可怕。
苍宇依然端坐在龙椅上,却无群臣朝拜,他身后连一名宫女太监都没有。
整座大殿中只有他与左温二人,那人依旧遵守礼仪垂手而立,固执得可爱。
恍惚间苍宇想起,当年他还是不受宠爱的三皇子时,站在他身边也只有左温。想不到十多年过去了,依旧如此。
「过来。」苍宇冲左温招了招手,神情温柔,「不必恪守礼仪,我想同你说说话。」
听见皇帝竟自称「我」,左温有些诧异。他踌躇了片刻,终於一步步走到苍宇面前,还刻板地小声说了一句「陛下恕罪。」
哎,看来他这习惯,不论何时都更改不了。
苍宇失笑般摇了摇头,似是闲谈般询问道:「当年秦家让你当我的伴读,却并不支持我夺位。你先前也犹豫许久,为何最后转而支持我?」
因为原主对你情愫已生,不想让自己心爱之人性命全无,左温心中暗暗回答。他拘禁地捏了捏袖子,宽大坦诚道:「陛下是个好皇帝,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假话。」苍宇揭穿得干脆利落。他并未生气,而是坦诚凝望着左温:「朕登基数载,自觉不是昏君,没想到今日竟会遇到如此之事。」
即将失势的陛下微微摇了摇头,似是奇怪又似困惑。
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苍宇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日前,桑家联合诸多世家一同发难,向天下公布苍宇十桩罪状。毒杀先皇与长兄,昏庸无道暴虐成性,横征暴敛不体恤民意,整个京城立时风雨飘摇。
那些世家还将皇长子的儿子苍启接出宫去,小少年打着替父报仇的名义,剑锋直指金銮殿上的皇帝。
三千禁卫军早被世家渗透买通,其余大将坐守边关并不能及时回防,困境绝境死境。世家这般行事着实准备充分,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大概那些世家早就对他心生不满,直至此时才骤然爆发。苍宇身边的臣子或逃跑或背叛,想来早就听到风声。
眼看叛军就要攻入大殿,宫女太监立时四处奔散。唯有秦正雅一人还留在他身边,当真令人感慨不已。
不管此人是愚忠,还是固执,有他陪在身边,总好过自己独自上路。
苍宇惆怅片刻,忽然感慨道:「朕昨夜梦到了婉宁,音容笑貌一如生前。也许是她惦念朕,特意前来接朕。」
左温惊讶地颤抖了一下。婉宁,时隔许久之后,苍宇终於再次提起这个名字。
苍宇的皇位来得太过蹊跷,许多人都明白这一点。此次世家更借此发难,占据了大义之理。
明明先皇当时属意皇长子继位。谁料先皇去得蹊跷,只留下一道圣旨传位给苍宇,皇长子夫妇也同时暴毙而亡。
而后苍宇血溅重华殿,直接诛杀反对他登基的诸多大臣,又对势力颇大的世家怀柔示好,竟好似早有准备。
尽管众人对此颇有异议,苍宇终究坐稳了皇位。整个世间唯有苍宇与秦正雅知晓,名为婉宁的女子,才是苍宇能够登上王位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