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蹊跷, 怎麽蹊跷?温瑜思绪凝固,全然没有头绪。

上代国师的一缕头发逸散出来,随风飘动恍如夜色。

纵然在这阴沉昏暗的地牢中,他依旧明亮温暖犹如一团火焰,映亮了了温瑜即将到来的惨淡结局。

「谢泰和, 区区一个武夫, 竟有这般能力逆转干坤。」前任国师叹了口气, 「自从他踏入皇宫的那一刹, 南州整整十天未熄的大火,忽然被天降大雨熄灭。」

「此等人物,不是妖孽降世又是什麽?」

原来如此,温瑜脑中光明洞彻。难怪谢泰和竟能操控群臣, 难怪自己施加的术法, 竟会出错。

全因温瑾有了谢泰和支持, 一切就此截然不同。是谢泰和夺去了自己的皇位,让温瑾尚能勉力支撑。

「请国师助我。」温瑜直接跪拜在地,郑重至极地三叩首, 「此等恩情,终生难忘。」

温瑜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不禁抬起头,忐忑不安地望着前任国师。

国师并没有看他, 而是遥遥注视着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光芒明澈好似近在眼前。

月光映得他手指几近透明,色泽匀称清透。他遥遥伸出一只手,似在承接月华一般。

「为了理顺天命, 我会助你逃脱此地。」

上代国师俯身拉起了温瑜,他望着面前的少年,平静地说:「我归隐许久,帮不上你多少,全看你自己能为如何。」

「你需要一路向北而行,等到了江州,自然有人接应你。」

温瑜直愣愣点了点头,只要能够留得性命,不管如何都是好的。他不会忘记前任国师的恩典,也绝不会忘记对司空承德与谢泰和的怨恨。

上任国师似是瞧出温瑜心绪欺负,声音柔软地安抚道:「别太责怪我的徒儿,他心中依旧惦念你。」

「你的皇兄也并不简单,三言两语就能蛊惑人心,不怪你输得冤枉。」

远在寝宫的左温,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前代国师并不简单,竟能隐隐窥见真相。

他与谢泰和皆来自与另一个世界,左温的任务正是为了改变天命,可不就是逆天而行的妖孽麽?

为了维护他口中的天命,上代国师将温瑜救了出去。

京城被谢泰和牢固掌握,温瑜必定要借助外力,才能顺利谋得皇位。如此一来,整个世界必会因此燃起战火。

区区普通百姓,死几个和几万个又有什麽区别。一切哪比得上崇高无比,不容撼动的天命?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师父,才会教导出司空承德那样的徒弟。

以整个南州百姓性命为代价,又牺牲原主温瑾为踏脚石,将自己心爱之人推上王位。

在某些人眼中,觉得主角攻受爱得深沉,令人感动不已。拱手天下讨你欢心,何等诚挚动人的誓言。身为局外人,只将这真爱背后的猩红血色,当做美丽的点缀。

若是换位思考,自己恰巧就是被牺牲的一员,当真能对此毫无怨言?更可悲的是,仇人身份非比寻常,即便牺牲你还觉得理所当然,并无半点歉疚之意。

偏偏主角攻受如此真挚的感情,根本经不起两次误会。一到性命安危之时,就直接分崩离析,甚至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

经历的剧情世界越多,左温对这剧情世界千奇百怪的逻辑,越发见怪不怪。

他睫羽微垂,已然开始盘算此人对自己影响如何。

前代国师沟通上苍,隐隐体悟天命,可算世界意志的化身。

在原本剧情中,主角攻受关系紧张之时,也是他突然出现点醒二人,又直接离去。

主角攻受历经考验之后,感情越发深厚,由此才成就了这段流传许久的佳话。

如此想来,事情就有趣多了。左温眼瞳骤亮,隔着遥远距离望着二人,兴致浓厚。

温瑜被国师一句话点醒,恍如从梦中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混沌不清的思绪被理顺。

既然谢泰和是妖孽,想来自己的皇兄也好不了多少。否则温瑾含泪几句话,为何会成功蛊惑司空承德同自己翻脸?

他在牢狱中整整两天,司空承德从未前来看望他一眼,就连手下也没有派来一个。

自己所恨之人,必要报复彻底。纵然上代国师替他求情,温瑜又岂会因他人只言片语,直接宽恕司空承德?

温瑜跪在国师面前,郑重承诺:「国师助我,日后必有回报。」

「回报倒不必,我只为维护天命而来。」前任国师怅惘地摆了摆手,「走吧,由我带你离开此地。」

少年静默片刻,用力点了点头。

原本明亮的灯火,又缓慢黯淡下来,整座牢房再次空无一人。唯有月华如水,映照满地。

左温收回视线,语气淡淡地询问道:「尽管上代国师的出现,在我意料之中。我也没想到,他竟能洞察出我的身份。」

系统3022沉默一瞬,难得严肃认真回答道:「宿主以往穿越的剧情世界,天道意志已然衰弱,完成任务也并不艰难。所以任务奖励,并不丰厚。」

「但随着宿主不断完成任务,与之俱来的风险也会提高。此次天道意志觉醒,只算征兆之一。」

「以后这种情况并不罕见,需要宿主更加小心谨慎。」

「有挑战,才有趣。」

左温扬了扬眉,忽然笑了:「也不知道那太虚剑修,知不知道今日的事情。」

「想来不会,他从不在意这件事,冲早要吃亏。」

青年眉宇之间,全是满满的笑意,似一只狡黠的狐狸。

系统3022一看,就知道宿主又要坑人。它有些同情那太虚剑修,瞧上谁不好,偏要与自己的宿主死磕。

不管外界如何喧嚣,大殿之中始终森严而庄重。

左温面沉如水,他的下首站着司空承德,偶尔与他目光交汇,又极快分开。

恍如他们二人间,有什麽不可言说的默契。纵然只是刹那,也让司空承德甘之如饴。

就算那人手段强硬,又如何?只要温瑾心仪自己,谢泰和一生一世都别想翻身。

那武夫让自己失去权柄,司空承德此时只有勉力压抑愤怒,在此事上稍稍安慰自己一下。

若非那人看得太紧,司空承德定要找个机会,将温瑾直接推到在这张龙椅之上。

既是不甘也是示威,以此显示自己终於赢过这人。

一手遮天的谢泰和,正看似恭敬地禀告道:「近来江州民心浮动,有人在背后散播谣言,煽动百姓动乱。」

「远方蛮夷也借此生事,冒犯边疆。臣已下令,让军队直接出动镇压。而这两件事同时发生,未免太过巧合。臣疑心与罪民温瑜有关。」

「朝中也许有人接应温瑜,国师,你意下如何?」

温瑜,这二字有些陌生。一时片刻,竟让司空承德回不过神来。

他骤然发现,原来温瑜已经离开他足足三个月。在这三个月中,司空承德竟没有惦念他半点。

自己一颗心中满满都是温瑾,又哪想得到其他?

「谢将军,你可有证据?」

司空承德并不畏惧,依旧神色淡淡:「三月之前,你就暗示是我放走了温瑜。若非诸陛下明察秋毫,我怕要蒙受不白之冤。」

话刚说罢,他就故作偶然地望了左温一眼。瞧见那青年眸光晶亮,也让司空承德欢喜不已。

如此隐秘而默契的交流,让他心绪激动。此等危险与欢愉,更胜过无数次与温瑜翻云覆雨。

有人极不识相,骤然打断他们目光交流。

谢泰和直接挡在司空承德面前,也牢牢遮住了皇座之上的那人,不让他瞧见半点。

「陛下,你意下如何?」谢泰和微微躬身,语气仍旧是从容不迫的。

唯有底气不足之人,才会大声呼来喝去,以此遮掩他们不安的内心。而谢泰和手握权柄,自然不必将司空承德看在眼中。

青年将军虽然没有威胁左温,他浑身气度却如寒流扩散般,让整座大殿的臣子都鸦雀无声。

此等情形并不罕见。每次都是谢将军为难国师,陛下语气低弱地打圆场,最终谢泰和勉强妥协。

好在有陛下,能够震慑得住谢泰和。他们难以想像,若是谢泰和骤然发狂后,会干出怎样可怕的事情。

今日,依旧未能例外。左温沉默片刻,小声却坚定地说:「国师没有错,朕相信国师。」

「陛下真是太过天真。」谢泰和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即便你相信国师也好,我不相信国师也罢,现在情况危急。」

「江州叛军,极有可能与蛮夷勾结,双方汇合直抵京城。到了那时,什麽都晚了。」每一字每一句,谢泰和都说得铿锵有力。

原本就不敢出声的群臣,更被惊吓得不敢大声呼吸。

「臣需要坐镇京城,诸多将领之中,也身有重责。唯有国师近来清闲,可以前去镇压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