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长安对于贵人们来说不算煎熬。
家中有藏冰,屋子里搁几盆,凉悠悠的别提多惬意了。
就算是出门,也有马车。马车里也搁一盆冰块,外面的酷暑仿佛被隔绝了一般。
张焕在南疆多年,南疆一年四季草木青绿,夏季更是热的令人无语。故而长安的夏季对于他而言,算不得煎熬。
但作为兵部尚书,值房里自然要摆上两盆冰。
有人说六部尚书中,就张焕值房中摆放的冰最少,可见张焕节俭。张焕得知后也没吭气,随即五部尚书都悄然减少了自己值房的冰盆数目。
每当他们觉着酷热难耐时,难免会骂张焕的祖宗几句。
“老夫喜欢看到他们生气,却拿着老夫没办法的模样。”
张焕笑着。
梁靖跪坐在他的对面,看着眼前案几上的热茶,连摸的兴趣都没有,“南疆那边又派人来叫苦了,说是南周蠢蠢欲动,叛军蠢蠢欲动,要钱粮,要兵器,要增援”
张焕淡淡的道“就没要女人”
“估摸着想要,不敢。”说完,梁靖捧腹大笑。
张焕却没笑,“北疆那边说,北辽今年有南征的可能,黄春辉却没派人来求援。你说,他在想什么”
梁靖拍拍日渐膨胀的小腹,“大概,是担心陛下烦恼吧没确定的消息,何苦惊扰了陛下。”
“是啊”
随即二人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梁靖告退。
出了值房,随从跟上。
“郎君,张焕可曾接茬”
梁靖摇头,“我几番试探,张焕却不肯压制南疆,可见心中有数。
他如今就是养老,不想得罪人。
若是可以,他定然会请了天下最出色的绣娘,把自己的耳朵和嘴缝上。
可他以为如此就能避开纷争吗愚蠢的人啊他这是在南疆和那些蛮人待久了,脑子也变得简单起来,迟早会吃大亏”
值房里,张焕伸个懒腰,对进来的心腹说道“贵妃多年无子,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了。他们兄妹的富贵,如今就指望着陛下。
陛下春秋鼎盛,可终究若是那一日来临,不管是越王还是卫王上位,他们兄妹都难逃一劫。”
心腹坐下,“他这是来敲钟”
张焕点头,“越王上位,他们兄妹大概难逃一死。卫王上位,他们兄妹会远离权力。
人但凡尝过了权力的滋味,有几人能洒脱丢开梁靖这阵子奔忙,便是想压制南疆。”
心腹说道“当初贵妃收了那个番将为义子,看似无心,此刻看到,便是为了牵制越王。谁说贵妃简单呵呵”
“宫中就是个大泥塘,简单的早死了。”张焕说道“老夫不想掺和这些,至少当下不想。”
“等至尊老迈时,怕是由不得相公”
“到了那时,老夫大不了致仕。”张焕淡淡的道。
梁靖出了兵部,就进宫求见贵妃。
走在宫中,内侍就在前面一些,不时侧身,谄笑着说起最近贵妃又如何被陛下宠爱的事儿,大事小事,一一俱全。
比梁靖收集的消息都多。
直至前方出现数人。
“是敬王。”
内侍轻声道。
敬王李博,今年已经十一岁了,但依旧顽劣不堪。皇帝为他安排的先生都被气走了五个,第六个据闻昨日刚被他弄了浆糊在席子上。老先生跪坐下去上了一堂课,再想起来时,猛地一下,人就栽倒在案几上。说是仅存的十几颗牙齿尽皆去了,老脸肿胀不堪。
李博百般无聊的看着左右。
“大王,前面是兵部梁侍郎。”内侍金银说道。
“是他啊”敬王大大咧咧的道“上去看看。”
“见过大王”梁靖行礼,微笑道“大王看着精神不错。”
敬王笑嘻嘻的道“听闻你在外面混的颇为得意”
梁靖笑道“过誉了。”
敬王回身,“都散开些,本王和梁侍郎说话。”
金银等人后退。
敬王干咳一声“说是外面有青楼”
“没错。”
“青楼里有美人儿”
“对,不少。”
“梁侍郎可能带本王出宫钱,本王自己出。”
“嫖资都是各付各的,否则晦气。”
“梁侍郎果然是行家呀”
“过奖,大王身上的气息,臣也颇为熟悉。”
“那么,何时能出宫”
“大王那里应当有不少宫人吧难道,就没一个看上的”
“那些宫女不能碰,否则阿耶知晓了,会全数换成内侍。”敬王愁眉苦脸的道“你不知晓,内侍身上臭烘烘的,本王受不了”
“不过,大王确定自己”梁靖挑眉,竖起食指。
敬王笑的猥琐,“每日起床时本王颇为烦恼。”
“那,好说”
“就这么说定了”敬王指指他。
“就这么说定了。”梁靖微笑。
二人各自走了。
敬王依旧笑的贼兮兮的,可眼底却冰冷,轻声道“这对兄妹以为本王是个傻子吗”
“敬王,是个有趣的人。”
见到贵妃时,梁靖提及了先前的事儿。
贵妃看看左右,焦丽带着人告退。
等人走后,贵妃说道“上次陛下责罚他,我令人送了些伤药去,他应当是个明白人。”
“不是明白人,早就成了皇后的眼中钉。当年卫王靠着一身蛮力为自己母子谋生,他靠什么”梁靖叹息,“宫中就没有傻子,陛下的儿子更没有傻子。”
“卫王在打铁”贵妃笑的讥诮,“他以为如此便是蛰伏,却不知早就被一众权贵给盯上了。”
“他打他的铁,不过,陛下却不会放任吧”
“有用的时候会拉回来,没用的时候,任凭他与那个女人厮混,眼不见心不烦。”
“那个女人,可有什么蹊跷”
贵妃摇头,“当初我也以为有蹊跷,陛下那边令鹰卫去查了,就是个货真价实的民女。祖上一直在北疆打铁,到了她这里,这一支就没了子嗣卫王几乎是做了赘婿。”
噗
梁靖不禁笑喷了。
就在他和妹妹说着最近的变化时,郑远东急匆匆的进了兵部。
“相公”
“何事”
“北疆大捷”
“哦”张焕霍然起身,“说来”
郑远东欢喜的道“陈州刺史杨玄领军攻伐潭州,大败潭州军,斩杀俘获两万余”
“好”
张焕拿出地图,摊开在案几上。
“这里”郑远东指着地图上的潭州,“杨玄领军先破了雁北,潭州军随后出击,两军大战”
“两万余”
“潭州军战死被俘七千余”
张焕抬头,“如此,便是被打残了。”
“没错。”郑远东笑道“潭州军被打残了,若是今年北辽南征,陈州军就能肆无忌惮的去增援桃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