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1 / 2)

Ailis 发表於 2012-6-20 12:20

第157章:苍茫悲歌

这一年的冬天来的很早,才九月就降了雪,轻飘飘的一层,像是春季里牧草中开出的 ...

第158章:青海之王

九月二十五,风急,大雪如棉。

地宫内外都被大雪掩盖,露在地面上的干陵也早早的挂起来了纯白的灯笼,行走的宫人侍女都穿着麻布白衣,雅幔纷飞,白纱招卷,轻轻扫过地面上的微尘。

殿内并没有掌灯,只有一行行白烛静静的燃着,发出惨白的光,汇成一道道深深的烛影。

偌大的灵堂之上,一个修长的身影静静的坐在暗影里,灯火好似穿不透他身侧的黑暗,只留下一片昏昏的光圆,看不清眉目,只见旁边的小几上,杯盏半倾,酒浆四溢。

他是从来不喜饮酒的,可是如今,他已经在干陵里整整呆了三日了。

三日,干陵大殿上酒浆弥漫,空坛堆山,可是为何却不曾有一丝醉意?

门外狂风横扫,大雪纷飞,殿内烛影深深,幽静沉寂,他静静独坐,可是耳边却仿若听到了边关的隆隆战鼓,听到战士们举着马刀冲进冷风中厮杀劈砍,听到百姓们於冷风中呼唤故乡的惨叫悲嚎,鲜血蜿蜒的弥漫上来,淹没了龙吟关的巍巍城墙,淹没了燕北的萧萧牧草,更淹没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温情。

是的,他不曾醉,他一直是如此清醒的,清醒的看到了自己的沉沦和沦陷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夏夜,圣金宫的小房子里,蚊虫盘旋,闷热的让人无法忍受。有一天晚上,阿楚回来的很晚,那几天,膳房的姆婕们总是喜欢使唤她,他就站在莺歌院的门口,披了衣裳等着。夜里的月亮那麽圆,明黄色的一轮,蚁子盘旋在他的头顶,他却觉得心底很平静,他等得累了,就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个铜枝,在石戳上打磨。

阿楚已经长大了,要绾发了,他在为她做一个簪子。

她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训他为何不早睡,而是神神秘秘的从背后拿出一件晶莹漂亮的冰碗放到他的手里,这是大块的冰,雕成盆状的小碗,两侧刻着繁复的琉璃花纹,中间呈着碎冰沫和各色瓜果,凉丝丝的,像是燕北冬天的白雪。

他当时棒着冰碗,依稀间想起了当年父母在世的时候,母亲总是会在夏日为他们亲手雕刻这样的冰碗,他总是喜欢的不行,就使劲的棒着,二姐抢也抢不下来。可是越是握的紧,冰碗化的越快,很快就变成了一摊虚无的水

他抬起头,透过冰碗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女孩子,当年阿楚只有十岁,很矮很矮,她仰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穿着蓝色的粗布卦小衣,眉心如大夏宫女般簪了朵红色的小花,脸蛋很瘦,但却浮起一丝红红的红晕,因为一直棒着冰碗,她的手被冻得通红,使劲的握着小拳头,她的眼睛那般明亮,天上的圆月也无法比拟,瞬时间就穿透了他所有的忧伤和缅怀,直直的刺入他的心底,驱散了漫天的乌云。

当时燕洵就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这一生都对这个女孩子好,永远不让别人欺负她,他要让她像公主一样的生活,每一个心愿,每一个念头,都要为她实现。

时间转瞬而过,岁月像是无情的手,轻而易举的淹没了他们曾经的那些回忆和誓言。他有时候觉得,他的人生或许就是那只融化了的冰碗,家园、父母、兄长、姐妹、恩师、战友、爱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渐渐远离了他,越是想要用力的抓住,他们离去的越快,终究如那摊冰水一样,洒在地上,消失不见。

他抬起头来,面前是他父母亲人的衣冠塚,高高的灵堂,巍峨的陵寝,占地千顷,里面埋葬的却只是几件生平的遗物和衣裳,他们的头颅,至今还在大夏圣庙的罪臣殿里搁置着,而身体,早就在乱世的战火中给野狼果腹了。

他拿起酒盏,辛辣的烈酒自他的喉间滑下,像是滚烫的碳,有低沉的风吹进宽阔的大殿,帷幔在轻轻的摇曳,像是戏台上女子轻舞的水袖,缠缠绵绵。燕洵的视线仍旧是清明的,他容颜清俊,略带微微戚色,脸颊消瘦,眼底好似有重重的雾霭,仔细看去,那双鬓之间,似乎隐藏了几屡银丝,在幽幽的烛火之下,萤光闪闪,略带几分沧桑。

不过是两年之间,他就已经是如此疲累了,他的一生似乎都在一奈歧途上行走,每一步都有无穷无尽的岔路,渐渐的,身边的人各自上路,虽是同时结伴出发,却是各自有着各自的方向。

「父亲。」

止水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两个宇,像是一块石块,轻轻的打碎了平静的湖面。

「父亲,你欺骗了我。」

燕洵仰着头,看着灵台之上的画像,父亲面目当前,栩胡如生,他看着自己儿时最崇拜的亲人,静静的说:

「你说燕北是人间乐土,是普天之下最自由富庶的地方,你说你所做的一切,是在为后世子孙开辟千万载的不世之功业,可是你错了,你错的离谱,你将燕北毁了,将自己毁了,也将燕氏一脉都毁了。在真煌的那八年,我是沉浸在对你的信任和幻想中才生存过来的,可是当我九死一生回到燕北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麽的失望。」

燕洵面无表情,大殿幽深沉寂,他静静的望着他的父亲,沉声说道:「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到处都是冷血寒霜,父亲你却偏安一隅在夹缝中修筑自己想像中的世外桃源,你可知这是多麽天真的想法所以皇帝不容你,天下不容你,就连你的部下也背叛了你,只因为你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做不到那连帝王都无法完成的事情。」

「父亲,我杀了乌先生和羽姑娘,只因他们仍旧在秉承你的遗志,成为了我前进路途上的绊脚石,我给过他们机会,可惜他扪不愿意珍惜。我杀了罐缘,只因大同想要拥立她为主,只要她还在,大同就死心不灭口我杀了你的那些老部将,只因他们目光短浅,却还占据着重权高位。我杀了很多人,可是我却离我的梦想更近了。」

燕洵仰头饮下一杯烈酒,又倒了一杯,平举身前浇在地上,一字一顿的缓缓说道:「父亲,我必不会像你一样。」

燕洵长身而立,转身离去,衣衫的下摆扫过大殿上细小的尘埃,他的每一步都是那样坚定,步伐矫健,沉着冷静,烛火照在他的背影上,在地上拉了那麽长那麽长的影子,在他的身后,是燕北历代忠烈的灵位,有他的父母兄长,也有他的列祖列宗,更有对燕北做出贡献的忠臣将领,有乌先生飞羽姑娘、小和、缳缳、边仓、希睿、阿都、甚至还有为保北朔而亡的秀丽军将领,乌丹俞、风汀……

那麽多双眼睛,在烛光深处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一点一点走出大殿,一点一点离开这座死者的安眠之所。

他的步伐是那麽的稳健,没有一丝犹豫和后悔。

迎面的风冷冷的吹来,燕洵的眼睛漆黑如墨,他想起了离开真煌的那一晚,阿楚义无反顾的回去营救被围困在帝都之内的西南镇府使全体官兵,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预见了今日的结局。他们有各自不同的理想和信仰,无法调和,所以必然会渐行渐远,走上不同的道路。

任何梦想的达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他付出的代价,就是再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无力的感觉一丝丝的蔓延上未,他却不动声色的将一切狠狠的压了下去。

阿楚,当你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这一生注定不能跟随与我,你是注定要行走在光明之中的,我却终生脱离不了这屍山血海,我无法伴你高飞,所以便想要折断你的翅膀将你留在身侧,如今,我终於还是要失败了。

「阿楚。」

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里缓缓响起,像是冷冽北风中穿梭的一丝白气,男人站在大殿的门口,森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着诡异的苍白,他缓缓的闭上眼睛,表情那般平静,眉心却淡淡蹙起,隆起一汪如同雾霭般的沉寂。

「阿楚啊,你还回来吗」冷月如霜,云层轻飘飘的掩住半边,回回高绝,飞鸟难度,他站在山巅之上,目光飘渺的扫过整片燕北大地,他静静的想:也许,她是不会回来了。

「陛下!」

阿精一把雅开了侍卫的阻拦,踉跄奔来跪在地上,激动的说道:「陛下,救救姑娘吧,龙吟大雪村门,大夏围困已有多日,姑娘快要撑不住了。」

燕洵没有说话,他望着眼前巍峨的群山,似乎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陛下,姑娘跟随您多年,出生入死,坚忍不拨,她的功绩,是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陛下,您真的忍心杀掉她吗?您忘了您曾经说的话了吗习。」

阿精眼睛通红,不断的磕着头,沉声说道:「陛下,求求你,开开恩吧,求求你了。」

「阿精」,燕洵突然开口问道,似乎此时才发现他的存在一般,疑感的皱起眉来:「我该如何救她?」

阿精闻言顿时大喜,连忙说道:「开放龙吟城门,派兵出城帮助。」

阿精还没说完,燕洵就微微皱眉道:「你觉得,就算开放了龙吟关,她会回来吗?」

阿精顿时一愣,默想了半晌,才喃喃道:「那、那就撤销通往卞唐的南疆水路防线,打开唐水关,放姑娘南下。」

「南下?」燕洵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听不出半丝波斓,他轻轻的反问:「那她是不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精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燕洵嘴角牵起,竟然微微一笑,轻声道:「那是不是说,我将会永远的失去她了。」

夜里那般冷,阿精只觉得周身上下都在冒着寒气,想了许久,他突然自原地跳起来,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我去劝姑娘回来!」

燕为没有阻拦他,甚至没有看他,他仍旧静静的站在那,乌云遮住了月亮,又要下雪了,阿楚她,是不是坚持不了了,傻丫头,为何不回来呢?他皱眉的想,像是一个单纯的小伙子一样,他自欺欺人的抛却了所有的政治因素恍若他扪还是小时候吵架闹脾气一样,生气的想,为什麽不回来呢?外面那样冷。

人生若只是初见,阿楚,你还会选择和我纠缠在一起吗?你可料到自己今日的局面呢。你对我的恨,又有多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