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程远跪在那里,仍旧是一贯的谦恭:「开放水路关,放楚大人南去吧。」
燕洵微微一愣,转过头去,看着程远道怎麽?你也来为地求情吗?」
「属下不是为楚大人求情。」
程远平静的说道:「属下是在为陛下求情。」
他一个头深深的磕在地上,语调低沉的缓缓说:「陛下,放自己一条生路吧。」
燕淘的心,似乎突然间就被刺中了,生生的疼。
「楚大人若是死在陛下的手上,陛下一生都不会快乐的,你也曾说过,无论有什麽梦想,都要先活着,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如果死了,那就再也来不及了。」
燕洵沉默了许久,风吹起他的衣衫,那麽冷,他没有穿大袭,站在高高的山巅上,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鹰。
「程远,为什麽你要说这些话,你和阿楚不是有过节吗?」
「属下和楚大人没有过节,属下之前得罪楚大人,只是无心之失,后来想要至她於死地,也是想耍自保活命,如今楚大人已经威胁不到属下,属下也不想看着她死。」
「最重要的是,」程远抬起头来,双目炯炯的望着燕洵,沉声说道:「我不希望陛下的心被牵绊住,这天地间,只有陛下一人能让我达成心愿,也只有陛下一人能让我真正的追随和臣服,我对陛下的忠诚绝不更改,哪怕陛下十恶不赦,被天地所弃,我也愿意追随陛下直到鲜血成灰,陛下要杀光全天下的人,我会第一个举起战刀,陛下要用屍体填平东海,我第一个砍掉自己的头。我半生飘零,为人所不齿,只因我找不到真正值得我去信仰的东西,如今,我找到了,陛下的希望,就是我的信仰,所以,我不希望陛下一生生活在悔恨之中。」
「陛下,放她走吧。」
燕洵的思绪突然那般辽阔,短短的一瞬间,他记起了这十年来所有的过往,最终却都汇聚成一个画面,幼小的孩子从血泊中爬起,用充满仇恨的眼睛望着年少的他,他的心在那一刻微微一痛,然后手指轻偏,顺着孩子的脖颈,抆略而过,大风吹起了孩子额前的乱发,就此,他永远的记住了那双不屈的眼睛。
终究……
终究……
他缓缓的闭上双眼,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自己从那段记忆中抽离,所有的情爱都被他斩断,血淋淋的疼。
「传令邱将军,打开南疆水路,放他们……」
「陛下!」
一声尖叫突然传来,传讯兵踉跄的顺着石阶爬上山来,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边疆急奏,边疆急奏。」
燕洵和程远同时转过头去,就见那传讥兵满面惊慌,砰的一声跪在地上,打开信件大声报导:南疆唐水关副将齐少谦奏报:九月十六日,南疆唐水关遭到不明敌人的袭击,敌军来历不明,突然出现在燕北境内,阻断了消息往来,一连攻下了十三个郡县,唐水关主帅邱将军阵亡,唐水关少将以上军衔官员除了微臣全部战死,兵力伤亡达三万余人。昨天下午,唐水关被攻破,我们与敌人展开巷战,这是属下的最后一个信使最后一匹战马,但愿可以冲出去将消息禀报陛下。微臣会坚守岗位,即便力战而死,也不堕我燕北军威,唐水关五万将士有负陛下所托,於此叩首涕拜。」
「怎麽回事?唐水关九月十六就遭到攻击,为什麽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程远站起身来,怒声同道。
传讯兵害怕的回道:「所有的官兵都被困在关内了,敌人来势凶猛,将周围的几个郡县一同攻破,我们根本没有报讯的时间。」
「那西南附近其他郡县的官员和百姓也不会一无所觉,怎麽会将战报拖延到这种地步?」
传讥兵小心的抬起眼睛,悄悄的看了燕洵一眼,过了好久,才小声说道:「西南那一块,是尚慎高原啊,先不说那里现在十室九空,都跟着楚大人走了,就算留下的人,听说外面的敌人是来救楚大人的,不帮着隐瞒就不错了,根本没一个人来报告,当地的官员,也都被百姓们擒住绑起来了。」
「什麽?」程远大怒道:「他们想干什麽?造反吗?军队呢?士兵呢?都死了吗?看到自己的长官被愚民绑起来不闻不同?」
「这个、这个,属下听说,当地的军队还有偷偷协助敌军攻打唐水关的,还捉供了详细内幕和战报,不然唐水这样的雄关,是不会轻易被攻破的。」
「简直岂有些理。」
「现在怎麽样了?」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程远连忙转过头去,却见燕洵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唐水关被攻破了,现在怎麽样了?」
传讯兵满头大汗,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属下接到消息的时候听说,卞唐水军不知道为什麽得到了消息,早已侯在唐水关之外了,一开城门,他们就弃船上岸,如今已经往龙吟关而去了。」
「谁统的兵?」
「是、是卞唐大皇。」
「来人多少?」
「不下二十万。」
离得这样近,燕洵甚至能听到程远震惊的抽气声,他的双眼缓缓眯起,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仪,好似之前在山顶上遥望夜空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策?亲自来了吗?」
「马上整兵,第一军第二军全休集结,随我前往龙吟关!」
三个时辰之后,大军迅速的在回回山下整合,回回乃是尚慎的边缘,距唐水关不过半日的路程,距龙吟关也并不遥远,燕洵骑坐在马上,一身黑色大裘随风猎猎翻飞,程远跟在他的身边,小声问道:陛下,九月十六攻打关。的,是卞唐的人马吗?」
「不是。」
燕洵摇了摇头,目光深沉,沉声说道:「卞唐距燕北路途遥远,就苏阿楚和我在火雷源上发生冲突的当日李策就得到沾息,也不可能十六那天就赶到唐水,想必,是有另外一伙势力及时得到了消息,暗中通知卞唐,并率先攻打唐水关,好给后面的卞唐开路。」
程远皱眉说道:「那会是谁呢?大夏?不可能啊。」
「谁?」燕洵眼神冰冷,缓缓吐声:「谁能这样轻而易举的出现在我燕北境内?」
程远顿时一惊,失声叫道:「青海王?」
「青海王。」燕洵唇齿间默念这三个短促的字眼,淡淡道:「总算要见面了。」
晨星乍起,天光蒙亮。
「陛下!」长长的报讯声远远的传来,一名士兵策马疾奔,大声报告道:「前方十里处,发现不明敌军。」
「多少人?」
「敌人从南到北,封锁了我军的前道路,蜿蜒长达十里,步兵十三个师团,骑兵八个师团,重甲兵十七个军阵,另有弓箭手刀斧手盾甲手不明,估计人数约在十五万以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忍不住的发出了一声惊呼,这样庞大的实力,竟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燕北境内,如果今天不是给他们撞上,那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场面?
燕洵却并没有他们这样的担忧,他知道,对方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拦阻他的军队,好为李策留下后退的去路。隐隐的,他似乎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虽然有不甘,有惊开,但是他还是感到一丝快意。好吧,一时之不查,他早已算到会有今天这一步,是敌人,就应该明刀明枪的站出来,他的人,他可以放,却容不得他人来救!
晨雾迷茫,缓缓虞盖上这一片潦黑的土壤,一团雾气之中,巍然的军队情悄露出一个头角,狰狞铺陈,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
燕洵熏袍大裘,眉目沉寂,缓缓自军阵中骑马上前。就见时方的军阵中,也有一修长清俊身影破阵而出。
尽管隔的这样远,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击在一处,燕洵淡淡一笑,轻扬眉梢,沉声道:「好久不见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