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要用你的袜子来勒死你,才比较符合我做人的风格吗?」
蒲甄再也掩不住心底的恐惧,下唇抖个不停。
塞斯的手垂放下去,眼神幽暗,有如乌云密布的天空。「我的天!姑娘,刚刚只是开玩笑。我究竟做什麽让你如此害怕?」
她怒冲冲地说:「还没有,可是我知道你的打算。我说自己不会变成你的重担时,你听了大概很感动,因为你知道我活不了那麽久。」她边说边后退,贸然地靠近尖锐的石头边缘以及底下的池塘。「我最憎恶的是你不够诚实,竟然不敢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还让你的手下认为是别人要我的命,其实始终都是你的主意。」她的脚后跟踩在石头的边缘。
塞斯突然扑过去,蒲甄充满恐惧,转身便逃。
太冲了!她现在才发现自己站在石头边缘,一脚踩空,整个人摔进冰冷的池塘里面。她大吃一惊地张开嘴巴,冷水立即灌进喉咙里,她的双脚拚命地往上蹬,指关节抆过石头,裙子黏在脚上。但越是挣扎,野草越是缠住她的膝盖。她死命地抓,断开的指甲让她痛彻心肺,恐慌使她的喉头紧缩,根本无法吸气,更无法和水草挣扎。
慌乱中,她的身体逐渐失去力气,头向后仰,飘进水草的怀里,看着沉默的阳光飘动在水面上,直到世界变成像塞斯灰蒙蒙的眼睛。
乌云遮住阳光,塞斯直直地盯着池塘看。
蒲甄摔进去的地方冒起水泡和涟漪,覆盖着黑暗的水面;此刻,外公的嗓音像远方的雷声一样在耳边响起:我要你把她作掉。无论是摔下马背,或是打猎出意外,简单就好,你看着办。
塞斯看着涟漪归於沈静,池塘表面好像一片湛蓝色的床单。
「蒲甄?」试探性的回音反传回来,却没有其它的声音。
塞斯立即脱掉鞋子,充满恐慌地再一次呼唤,唯有森林里传来渴望的叹息声和树枝摇晃的响应,池塘的深处却毫无动静,一片岑寂。在这一刻,就此转身返回宅邸,是再轻易不过的事情,只要假装不在场就行了。
他诅咒地脱掉外套,潜进池塘里,只激起一点点的水花。他的手在黝黑的水底摸索,只抓到水草和泥巴。他不放弃,睁大眼睛搜寻,瞥见白白的东西,他的心脏怦怦跳动,急急游过去,扣住蒲甄冷冷的手臂。她的裙子飘到腰间,头发浮起,好像丝网一样,眼睛紧闭,睫毛贴着脸颊。
塞斯用力扯她,还是毫无动静,他肺部的空气已经用到极点,大脑开始抗议了。他死命地拉扯,终於挣断缠住蒲甄大腿的水草,半推半拖地拉着她浮上来,让她的头部伸出水面。
塞斯颤巍巍地吸一口气,天空的雨点开始落在水面上。在那一刻,他觉得头晕、反胃,很怕会就此昏过去,两个人一起沈回水底,毫无痕迹。他的脚用力一蹬,一手环住蒲甄的脖子让她浮在水面上,半游半踩地前进,终於拖着她沉重的身体走出池塘,躺在草地上。
塞斯奋力地拨开她脸上的头发,哀求她千万别死去时,几乎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他拍打她冰冷的脸颊,撕开她的衣襟,她的胸脯还是没有动静。塞斯喃喃地诅咒,把她拉起来用力摇晃,她的头却软软地向后仰。塞斯倾身向前,额头贴着她的喉咙,充满绝望地啜泣。
浅浅的呼吸拂过他的头发,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惊奇地看见她的胸部开始抽搐。蒲甄轻轻地打嗝,突然猛力吸气,大力地咳起来。
他抱住她,直到她停止咳水,瘫软无力地趴在他的大腿上。塞斯喃喃地呼唤她的名字,充满感激地吻着她的鼻子、脸颊和耳朵,彷佛要确定她没有遗失任何宝贝的五官在阴暗的池底。
他颤抖地抚摸蒲甄的头发。「可怜的姑娘,我差点害死你。」他低语着。
他审视着她,怜惜她肺部浅浅地上下起伏。当他终於注意到湿透的衣裳贴着柔软的胸部,那股强烈的感觉好像潮水淹过来,使他像小偷一样用手掌捧住她甜蜜而浑圆的胸房。
他低下头,嘴唇贴着她,想让两个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证实她的生命力。她的唇冰冰的,然后逐渐温暖起来,在他炽热的压力之下,微微地分开。塞斯的舌尖本能她探进去,挑起她纯真的响应,自己忍不住颤抖起来。
蒲甄呼吸的变化让他直觉地睁开眼睛,看着她深幽而晶亮的双眸,充满惊愕的好奇。塞斯羞愧地胀红脸,憎恨自己在这时候竟然如此亢奋。他无法确定蒲甄认为哪一项最糟糕——是几乎害她溺死的意外、或者在她无助地躺在他怀里时,还借机爱抚她,彷佛她是个娼妓。
他等着她推开自己,以充满憎恨的眼神责备他。
结果雨越下越大,蒲甄的脸庞逐渐变得模糊,只是她没有推开塞斯,反而轻轻地伸手拭去他睫毛上的雨滴。
这个温柔的动作把塞斯打垮了,激动她把她拉近,抱得很紧,紧得连自己的手臂都在疼。蒲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拖到柳树的树荫下,绿荫好像天篷似的环住他们,减缓雨势,让水珠慢慢地滴下来。他仍然抱住她,把脸颊埋在蒲甄的喉咙凹处,不愿意放开,彷佛害怕她会逃走。
「塞斯?」
「嗯?」他没有抬头。
「躲在树下不大好,我们可能会被闪电殛到。」
他哈哈大笑地把她抱起来转圆圈,然后才放下来。「我向来实际的蒲甄姑娘。」他的手捧住她的脸庞,凝视着她眼眸的深处。「这对我而言太冲了,已经有比闪电更强劲的东西击中了我。」
塞斯低头吻住她的唇时,蒲甄情不自禁地颤抖着,却非寒冷的缘故。
「你不知道我是多麽地渴望拥抱你,」他说道,每一个字都用一个吻来强调,让她的唇骚动不已。「好让你抛开那古板而严肃的面具。」
她的手指缠住塞斯潮湿的头发,嘴唇轻轻掠过他的脸颊,品味他今天早晨刚刮过的胡渣,感觉起来既粗犷又平滑,那股想要继续探索的饥渴强烈得令她害怕。
她呢喃地抱怨道:「你应该让我溺死的,那样比较仁慈。」
他勾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杰米警告过你,对吗?我就知道他会这麽做,那家伙对你很有好感。」
她虚弱地笑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还威胁要扭断我的脖子。我绝对不想得罪他,让他讨厌我。」
「杰米向来如此,他越喜欢你,对你的态度就越乖戾。有一个圣诞节,他兴奋过度,让我以为他要开枪射杀我。」他拨开她的衣襟,磨蹭着她的锁骨,贪婪的舌尖温柔地舔去肌肤上的雨滴。「我永远无法伤害你,你一定疯了才会那样认为。」
她推着他的肩膀,塞斯浑身一僵。
她退开些许的距离。「可是你的确在伤害我,这种事情很疯狂,难道你忘记一星期以内要和我姑姑结婚的事情吗?」
他绕过树干,绝望地想要靠近她。「我们何必让那种琐事介入我们之间呢?」
她听了目瞪口呆,塞斯立即利用她惊愕的反应,紧紧地抱住她亲吻,这一吻不同於池塘边历经死亡的温柔,而是带着一种黑暗的力量,锲而不舍地要求她响应。她张开嘴巴,感觉身体像融化的液体似她贴着他结实的身躯,然后被他拱着靠向柳树的树干和天鹅绒般的长春藤。
塞斯伸手摩挲她的背部,然后往下移动,捧住她的臀,贴向自己狂猛的力量,此刻阻隔在两人之间的只有被水浸湿的长裤和长裙,如同一层脆弱的皮肤。一股陌生的甜蜜感流入蒲甄的血管,欢愉让她的恐惧趋於麻木,不自觉地溜下树干,屈服在塞斯细心挖掘的黑暗、刺激的无底洞里面。但她知道如果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自己就再也无法抗拒他的意志力。
她双手握拳用力地推,塞斯的胸膛好像坚硬的石块毫无反应。他低低地注视着她,蒲甄知道此时他只剩下一线的理性,一旦跨过去,就会不管她同意与否,在地上占有她。在这漫长的时刻里,周遭只有滴滴答答、打在树叶上的雨声和他奋力要控制慾望的粗嘎呼吸。
泪水无声地滑下蒲甄的脸颊,他立刻松开手劲。
「你知道你对我做了什麽吗?」他问道。
「是造成你的不便吗?」她回避他的目光说道。「导致你的身体暂时不舒服?」
他气愤地用手掌拍打两侧的树干。「你对我做的事情,」他的卷舌音变得更含糊。「解剖学的教科书里面没有,你这是打破我的心,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颗心。」
她低头钻过他的手臂底下。「求求你,塞斯,我错了,这是错误的。我不能对崔西这麽做,她很仁慈地给我一个家。」
「爱,蒲甄,她疼爱你吗?」
她没有答案,只是悄悄地溜过柳树下,塞斯跟过去,拨开下垂的树枝,和她在大雨中面对面。
「我很抱歉让你失望,」她说。「但我不是崔西产业的一部分。我知道你习惯予取予求,可是人生不可能样样都如愿。」她再一次颤抖起来,塞斯心底好渴望过去抱住她。「求你放了我吧,为了姑姑的缘故。我会以礼相待,可是如果你再越雷池一步,无疑是逼迫我告诉她实情。」
他知道蒲甄很认真,而且脸上充满决心。她紧张地把头发扭成一个结,却发现自己没有东西绑住。
他从口袋里掏出格子呢的布巾,一言不发地递过去。蒲甄颤抖地打开来,里面有五枝缀着珍珠的发夹。
「你对我的判断错误,魏小姐。」他声音苦涩地说。「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无法应有尽有地得着一切。但一辈子就这麽一次,难道我不能拥有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吗?」
她呜咽着退开,俯身抱起湿答答的小猫,披头散发、赤脚跑过草地上,彷佛背后有恶魔在追赶她。
塞斯慢慢地松开拳头,任由雨水落在他身上、落在他眼里,看着蒲甄消失在雨幕中,留下他孤单一人,聆听雷声的嘲弄。
管家老余从橘子树的花盆里取出拐杖,嫌恶地哼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拿去烧了。
他把拐杖靠在边桌上,审视新来的一迭邮件,前门突然被打开,蒲甄跑进来,用肩膀顶上大门,浑身湿答答的,怀里还抱着一只蠕动的猫。
老余以睥睨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衣衫不整的蒲甄,轻蔑地问:「你要和夫人一起喝茶吗,蒲甄小姐?」
她一言不发地闪过他,走上楼梯,留下一条泥泞的痕迹。
管家朝她挥舞着手中的信件。「等一下,蒲甄小姐,你有信……」他听见她甩上房门的声音。
不知感激的丫头,他心想,简直是这个家庭的羞辱,一点也不懂礼貌。他审视着手中的信封,鲜红的蜡印封住内容,看起来好像很重要。
可是蒲甄小姐哪里有什麽重要的信件,他心想,大概又和她父亲的研究有关,他可不希望崔西夫人被这种事情打扰。老余断然一转身,拿起信件走近壁炉,顺手丢进火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