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愿神怜悯那些羊。」塞斯咕哝道,看着笑容满面的贝乡绅和雯妮出现在台阶上,崔西走上去勾住贝乡绅的手臂,引领他们走向塞斯,让他更加肯定自己落入地狱里,难以翻身。

崔西打扮成中世纪的少女,丝绸的裙子闪闪发光,好像红宝石一样,蓬松的假发上还戴着圆锥形的帽子。每一次她轻柔的面纱飘向闪烁的烛光时,塞斯就兴致勃勃、充满期待地观看。

贝乡绅踩着胶泥的脚蹄走过来,招呼道:「塞斯,看见你真高兴!」他假发上面的兽角兴奋地晃动不已。

「我的荣幸。」塞斯呢喃,亲吻着雯妮的手背。

她搧动睫毛,打量他及膝的裤子、点缀在手腕和领口的蕾丝,以及完全没戴面具的脸部。「呃,柯爵士,你这是什麽打扮?」

他的唇抿成一条薄线。「英格兰人。」

雯妮笑着拍拍手。「好聪明!」

崔西噘着嘴唇,怒瞪他一眼。他们第一次真正的争执,就是为了他不肯配合化装舞会的打扮。

「英格兰人。」贝乡绅说道。「有意思,我倒没想到。」他听见乐队的演奏信号,握住崔西的手,问道:「夫人,跳支舞好吗?你自由的日子即将结束喽。」他朝塞斯咧嘴微笑。

「星期六过后,我就只能和嫉妒的丈夫打交道了。」

塞斯牵动脸颊的肌肉,免得僵硬的笑容变成愁眉苦脸的表情。他们走入舞池之后,雯妮期待地看着他。

他抓住雯妮的肩膀,把她转个方向。「你看那边,雯妮,那位戴绿色假发、拿着草耙的不就是亚洛爵士吗?你何不暂时替代崔西担任女主人,去和他跳舞呢?他看起来有些郁郁寡欢。」他不顾雯妮喃喃的抗议,把她推向治安官的方向。

他再一次独处,斜靠着大理石柱子,轻松地吁口气,把拳头插进口袋里,祈祷自己别对下一位来向他恭贺的人挥拳头。

今夜对他而言是极尽的讽刺,这辈子他一直幻想能够置身在这样的大厅里,被声光环绕,仰头聆听美妙的音乐。可是此刻的小提琴声音却像是割脖子的呻吟,让他冲了一步地发现到,镶上金箔不等同於真正的黄金,精致的面具掩不住灵魂的缺憾。

蒲甄在哪里?他纳闷着,或许又躲在房间里面埋头看书。刚刚,他有三次想要离开大厅去找她,偏偏崔西都突然出现,把他拖进舞池里。自从他假借礼教为借口,不肯和她同房以来,她就更加的需索和贪婪,一味要求他的注意力。等到婚礼过后,他就没有借口再把她挡在门外。

随着明亮的上千枝烛光,他的目光望向天花板上的忍冬花图案。然而僵硬的木头雕刻终究比不上真正的花瓣柔软,柔细得好像蒲甄的皮肤一样!

他多麽希望能够伶牙俐齿、滔滔雄辩地让她明白过来,如果有选择,他宁愿今晚就带她离开霖登宅邸,找一个温馨的小屋和她一起养儿育女。他们既不须要头衔、也不须要财富,只要互相厮守。

可是他和崔西结婚不只是为了金钱,也为了逃离狄坦的掌控,免得狂热份子的外公把他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连蒲甄这样的女孩都不放过。他的时间已经迫在眉睫。上星期五,「伦敦观察报」已经报导狄坦入选为下议院的议员,不到七天内,他就会从伦敦回来。

下一次塞斯以崔西丈夫的身份和外公见面时,就有足够的财富和权势,当面讥笑那个老家伙。他还记得上一次,他大胆地嘲笑父亲,咬牙忍住疼痛的眼泪,挨了一顿毒打。当时他知道自己想逼父亲动手杀他,根本不在乎死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发油香味,令他喘不过气来,想要逃到阳台上,至少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

崔西像魔法师一样突然出现在他身旁。「想我吗,爱人?我们的半人半神差点把我踩死,害我的脚趾头痛极了,稍后你愿意替我按摩、按摩吗?」

他还来不及回答,又有一群人围过来恭贺他们,贝氏父女和亚洛爵士都在其中。

「这场宴会棒极了,伯爵夫人!」

「美味的香槟,令人爱不释手!」

「这真是你们美好生活的序幕!」

这些话在塞斯听起来,就好像陌生的外国语言,他呆呆地看着崔西微笑应对,心中努力回想自己有哪一次觉得她是个愉快的伴侣人选。仔细想想,这实在不是她的错,如果他没有认识蒲甄,没有把两人拿来作比较,或许会觉得崔西的笑容很迷人,而不是虚假;觉得她急促的嗓音充满机智,而不是肤浅不堪。

老余再一次出现在台阶上,显然很享受这个冥界船夫的角色。「呃……」他停顿了一下,超乎寻常地说不出话来,然后看着站在旁边的人。「生物——丘比特。」

一个刺耳的鼻音响起,让塞斯瑟缩不已。「生物?这是什麽鬼介绍词?每一个该死的家伙都被说成神只或是半神半人,为什麽只把我介绍成生物?」

老余倒退一步,低头避开丘比特挥舞的危险箭尖。虽然漆成金色,依然无法掩饰那是一枝真正的箭,箭尖闪烁着致命的光芒。

崔西松开塞斯的手臂。「嗳,是你那个顽皮的车夫,他竟然来破坏我的宴会!」她的眼睛射出愉悦的光芒。「我去把他骂一顿。」

她拎着裙摆走过去,宾客们好奇的目光跟着她移动,看她朝那个半裸的野蛮人摇摇手指头,刮刮脸颊。杰米拉高腰布,大摇大摆地跟在她后面,瘦巴巴的胸膛好像知更鸟的胸,没抆粉的头发红得像落日的余晖一样。

一股忧虑突然像手指头似地紧掐住塞斯的喉咙。

「哈罗,老板。」杰米走过来,愉快地招呼他。

塞斯抓住他被乱发遮掩住的耳朵,用力扭了一下。「你这是做什麽?」

「你听到老家伙的话了,我是丘比特,爱情的使者。」他色迷迷地对着雯妮微笑,她伸手掩饰格格的笑声。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不懂你这是——」

亚洛爵士的声音让他们僵在原地。「我知道我的子弹射中他了,马丁先生,最近几个星期以来,都没有抢案发生,那个邪恶的混蛋——原谅我的用语,各位淑女们——大概躲在洞穴里面等死,我相信可怕的苏格兰抢匪柯帕克已经永远消声匿迹!」

杰米利用塞斯分心的机会,揶揄地对着雯妮眨眼睛,把她拖进舞池里。管家老余走下台阶,决心要好好盯住这个调皮的侏儒。

因此台阶上没有人报告下一位宾客的身份,其实也没必要。某女仆尖叫一声,托盘掉在地上;贝雯妮四肢无力,姿势优美地晕倒在地板上;乐队忘记演奏,陷入一片岑寂;跳舞的人彼此撞在一起,所有的目光全都转向台阶的上方。

塞斯倒抽一口气,眼睛眯成一条线,望着「可怕的」苏格兰抢匪柯帕克那对紫水晶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