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空空的房间,莫可奈何地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我不喜欢这种状况,一点也不喜欢。」
塞斯冒着细雨策马狂奔,任由雨水从脖子流进衬衫里面。他拉紧潮湿的格子呢披肩,今夜是可怕的苏格兰抢匪柯帕克最后一次的出击。
他闪过一根低垂的树枝,心头的思绪随着马蹄的速度快速地转动。该是他和狄坦作了断的时候了,虽然这不是他本来愿意的时机,可是那只狡猾的老狐狸实在让他别无选择。
塞斯回想起第一眼看见外公的时候,当时他被关在肮脏的监狱里,栏杆外面的阳光照在狄坦外套的金色织锦上。他俯向塞斯,衣服上装饰着好多的滚边和蕾丝,浑身弥漫着香水味,就像女人一样。狄坦伸手勾起塞斯的下巴,他紧张地咬着嘴唇,掩饰心底的恐惧,以为他们要来吊死他了。
一看见老人的眼睛,他心底泛起更深的恐惧。
「这是我的米琪的眼睛,我女儿把眼睛遗传给你。」
这个人用他母亲的母语说出他母亲的名字。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塞斯就没再听见充满音乐节奏的法语像蜂蜜似的浇下来。一直到许
久以后,他才发现这道蜂蜜受到污染,一如和他外公有关的任何事情一样。
狄坦介绍他认识文明,让他洗了生平第一个热水澡、抽第一枝烟、喝第一口酒、经历第一个女人的爱抚。当时他觉得莉萨就像公主一样,直到他为了维护她的名誉,在决斗场上杀了第一个男人以后,才知道她是人尽可夫的娼妓,以往的装腔作势只是拙劣的演技和虚假的面具,就像狄坦给予他的一切——尽皆虚假。
那之后他回到苏格兰,返乡的任务异常简单,就是抢劫英格兰人,将金银填满外公的保险柜,换购足够的火药和枪械来支持法国的革命。革命成功之后,狄坦的诡计好像勒颈的绳索一样紧紧地圈住塞斯的脖子。他总是以返回高地、从麦麒麟手中夺回宕肯克城堡来做诱因——好像在兔子前面晃动的红萝卜——一再地迫使塞斯听从命令。他越是挣扎,脖子的绳索就勒得更紧。
塞斯策马越过小溪,抛开往日的回忆,深深呼吸一口气。以前他讨厌下雨,现在却不然,清新干净的雨水总是让他想起蒲甄的香味。想到可以再一次拥抱她,他的心跳就开始加快,他好想把她带来这里,躺在雾蒙蒙的山坡上,让宽恕的雨水洗净他们的皮肤,然后再一起携手离去。塞斯可以为她在某处无名的湖边,盖一栋温馨的小屋,在天气晴朗的时候,两人倚偎地坐在屋外,看着儿女在草地上嬉戏打滚。
至於该死的狄坦和麦麒麟,管他们去下地狱!
他从眼角突然瞥见有些动静,可能是鸟或是早凋的树枝。可是塞斯的直觉开始发出警报信号,他抽动马鞭,加快速度,随即发现后方有三个黑影追过来。
狄坦的手下。
熊熊的怒火让他的视线模糊,那个老狐狸再一次把他打得一败涂地,难道他是这麽该死的透明吗?所有的行动都在狄坦的算计之内?他拔出手枪,扭身开火射击。
绳子从路面拉起,利落地弹到他的胸口上,他的武器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音,然后整个人飞出去,「砰」地一声跌落在地面,重重地撞到后脑勺。
我不能死,他心想,感觉整个身体不听使唤地躺在泥巴里面,受伤的脚踝悸痛不已,头部昏昏沉沉。在昏过去之前,他努力地眨眨眼睛,看见一张和气的脸孔,关心地皱着眉头。
「我很抱歉,先生,」那贵族般修长的手指摸摸他的脑后,再次伸出来时带着血迹。「恐怕明天早上,你会头痛欲裂,异常地难过。」
「杜亚洛。」塞斯低语。
他的睫毛盖下来,落入浑然不知的漆黑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