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琳眨掉眸中的泪光,龙怎麽会有这麽美丽的东西呢?她纳闷着,在它贪婪的目光看上贝里福村之前,它究竟还劫掠过多少的村庄?它是不是蓄意用这些上好奢侈的东西来嘲弄她呢?
她想关上箱子,但是又冲疑,目光落在那件美丽的衬裙上。
她充满罪恶感地偷偷环顾四周,确定没有隐形的眼睛在一旁监视,她解开身上的床单,套上衬裙,拉上臀部,它卡在那里,彷佛是替她量身订做的一样,非常合身,她研究了一下,决定放弃蓝色丝质的胸衣,害怕那需要女仆帮忙,才能解开那麽紧的网状蕾丝缎带。
她再次拿起那件丝缎礼服,不想撑破那麽细致衣裳的缝线,她用力深呼吸,将礼服套到头顶上,它像柔软的云一样向下滑落,邀请她的手臂伸进只到手肘长度丶蓬蓬的喇叭袖里。
若琳缓缓地伸长手臂,惊讶地发现礼服合身极了,即使少了一件紧身甲箍住她的腰,仍然不致太紧或是差一点撑破衣裳。她转身,感觉优雅极了。
另一件白色亚麻上衣绣着一朵朵樱桃色的玫瑰花蕾,似乎在朝她眨眼睛,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不自觉地脱掉礼服,换上亚麻衣裳。她试穿过一件又一件,直到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件蕾丝围裙,一个薰衣草颜色的袋子,还有五颜六色的鞋子。
她的目光环顾整个房间,挣紮在兴奋和绝望之间,龙究竟在玩什麽样特殊的魔术?自己落在它的咒语之中不过只有一天,它却已经把她变成虚荣丶轻佻的女孩,轻视书籍,喜欢蕾丝和缎带。
他浑厚的男中音毫无警告地在她脑海中回响,把你自己想像成备受关爱的宠物不是比较愉快吗?
或许把她变成宠物正是他的目的,她告诉自己应该要牢记,无论环境多麽奢华,这座尖塔仍然是她的牢狱,自己也仍然是他的囚犯。他可以送她许多奢华的礼物,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他拒绝给予的一样东西──她的自由。
他在夜间来看她。
若琳从沉睡中醒过来,一股超自然的直觉使她肯定房间里面不只她一个人,不是他的呼吸声,也不是他的举动透露出他的行踪,然而他的出现就像亘古以来海浪拍打岩石那样的令人无法否认。
今天晚上就像他们初次相见时一样的没有月光,她只能透过照进窗户栏杆的微光看见他眼睛的光芒,他显然坐在床边的椅子里面,修长的双腿伸展向前。
若琳坐直身体,心里庆幸着自己挑了箱子里面最朴素的睡衣穿在身上,还戴了古板的睡帽遮住长发。即使对方看不见,她仍然不肯轻易表露出他的存在是多麽的令她不自在。
「晚安,『龙』大人,我还以为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例如从天空俯冲而下,用你的爪子劫走天真无辜的儿童,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偷看我睡觉。」
「我从来就不喜欢小孩,也没兴趣劫持儿童,他们通常都会变成大麻烦,对我毫无价值可言。」
「我也希望你对我有同感。」
「我还没有决定你对我而言具有多少的价值,不过我想应该远远超过你对自己的价值估算。」
若琳皱着眉头,一种怪异的幻想困扰着她,四周的漆黑对他而言似乎不是阻碍,反能使他能够更清楚地看见她,更深地穿透她的肌肤,彷佛看见她一丝不挂,身上只围着床单和自尊心那样的脆弱。
「你为什麽来这里呢?」她问道,冰冷的语气是她仅有的防卫武器。「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为了这些罕见的礼物丶对你感激涕零地道谢?」
「你喜欢吗?」
「你会在意我喜不喜欢?」
她几乎可以感觉他在沉思。「很奇怪,不过我的确在乎。」
「那些衣裳很美丽,」她承认,手里玩弄着睡衣领口的缎带。「但是我情不自禁地纳闷,你怎麽会有一箱上好的淑女衣物?」
「那些东西曾经属於一位元我认识的淑女。」
「也是你深爱的女人吗?」若琳脱口而出地问道,心里对自己如此大胆而不适当的问题感到骇然,但是又忍不住。
「是的。」他回答得毫不犹豫。
若琳用笑声来掩饰他的话所挑起的好奇心。「我很惊讶地发现这些衣裳竟然如此的合身,简直像订做的一样,当然啦,不像你所认识的那些大多数女性,我根本不需要裙子后面的腰垫或是鲸骨架来支撑裙子的重量。」她补充一句,大多数时髦的淑女都需要使用腰垫和宽宽的蓬裙架,以致她们在上马车或是进门时都有些不便。
他的声音毫无笑意。「你有没有想到过我所认识的大多数女性都会穿上这种折磨人的设计,只为了让自己的身材看起来像你的一样?比较柔软丶比较丰满……希望更吸引男人的兴趣?」
即使若琳想要回答,也无从回答起他的问题。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庆幸自己幸好不是还披着床单,因为那样一来,床单一定会溜下去。
他继续说下去,对於她的不自在视若无睹。「老实说,若不是你该死的一而再丶再而三指出你的骨头上多长了一些肉,还声称你超过一般人认为是时髦的体重,否则我根本没注意。」
若琳终於能开口时,声音却是异常的沙哑粗嘎。「很久以前我就发现自己说出来可以省掉别人的麻烦。」
「真是方便啊,」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慈悲或怜悯。「我相信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避免像我们这些凡人一样,省却了感情受伤的风险。」
若琳的身体坐得更直了,希望他不致看见她眸中的泪光。「你忘了吗,先生?你不是凡人,你是怪兽。」
她预备听见他机智的反驳,却没有预料到他反而从阴影中大步走向她,泄漏出他部分的五官。
他来到床边,阴影遮住他们两个人,她感觉到他粗糙的拇指指腹抚摸着她的脸颊,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你有没有想过这一点,魏小姐,你和我都是神话中的某个人物──我是火龙,而你是少女?自从有人类的历史以来,少女就被传说拥有神奇的魔力,她们能够吸引独角兽丶打破咒语……」虽然她觉得不可能,但是他的嗓音似乎变得更加沙哑。「让男人屈膝臣服。只不过究竟是你的魔力大,还是我的魔力强,仍有待观察。」
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没有想到他会倾身凑近,双唇贴住她,他的吻干净神圣,但是却在她灵魂深处勾起一股强烈的渴望,当他退开身体时,她好想揪住他的衣领,把他再次拉近。
若琳不希望他再次消失在黑暗中,蹒跚地起身,扶住床的柱子稳住自己的平衡。「如果我的魔力真有那麽强,那麽刚刚那一吻应该把你从野兽变成人。」
他停在夹板门边,脸庞半掩在阴影和淡淡的月光下。「啊,可是你忘了刚刚是我亲你,如果要解开控制我的黑暗咒语,必须是你吻我才可以。」
他抛下这句大胆的挑战书,迳自消失在黑暗中。
龙站在葛雷城堡的最高点,眺望海面,海面上和缓的退潮完全无法纾解他的心情。在岸边以外的水面,黝黑的海水就像女人的肌肤那样的柔滑,但是那种欺骗人的平静无法愚弄这个男人,就在那些柔和起伏的波纹底下,尖锐的岩石和潜伏的暗礁随时都会撕裂人的心。
他的双手握住隔在他和永无止尽的黑暗之间的石头炮口,看着月亮在云间若隐若现,月光忽明忽暗,心中纳闷着还要多久他才会避开那样的亮光。
环境迫使他成为夜行动物,但是如果他以为观察他的猎物沉睡,可以给他安慰,那他真是该死的大傻瓜。
她睡得像个婴儿,呼吸又深又平稳,淡淡的酒窝使她顽固的下巴曲线变得柔和起来,一丝一丝的秀发从她的睡帽底下溜出来,贴在玫瑰色的颊边,她的一只脚跨在床单外,使睡衣撩到大腿处。
她一清醒过来时,他还害怕自己无法开口说话,因为强烈的慾望,使他的嘴巴干燥极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在月光泄漏他的行踪之前先离开,然而他却一直留连──嘲笑她丶揶揄她丶逼她,直到她那对美丽骄傲的眼眸变得泪光盈盈,以致他顾不得月光和自尊地走向她。
但是和后来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吻住她的那股疯狂比起来,原先的轻率真是小巫见大巫,他想要偷偷品味许久以来自己一直抗拒的蜜汁──其实只是浅啜一口而已,但是他已经费劲全力,才不致将她压在床上,舌尖探进她甜蜜的嘴里。
他炽热的目光搜寻着天空,却无法找着比海面更多的慰借,他开始害怕自己在欺骗她,因为她心甘情愿的一吻,将不会把他从野兽变成人,反而可能释放出他心底的慾望,使他永远变成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