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1 / 2)

第二十章

「他真像野兽,不是吗?」

「那要看你指的是他的脾气或是他的机智而言,我听说他的舌头单单用一句话就让一个最会说话的人落荒而逃。」

「我可不反对他运用舌头,只要时间换成我的芮诺和他的朋友一起到乡间,尽情打猎的时候。」

那个粗嘎的讽刺换来她朋友吃吃的笑声。

她们窃窃私语的对象把香槟杯子移向唇边,假装没听见就在他肩膀左侧后方的交谈。幸好今晚的女主人特别喜爱希腊复兴时代的装潢风格,让他可以藏身在许多不同的石柱后面。

「我的丈夫听到一个传言,说他根本不是英格兰人,」另一个妇人说道。「显然多年来他一直戴着假面具,掩饰他的身份,他是──」她停顿一下,制造戏剧性的效果。「苏格兰人!」

谜底揭晓引来惊愕的抽气声,彷佛她刚刚宣布他是一个逃走的疯子似的。

「那倒解释了他坏脾气的原因,不是吗?苏格兰人向来很野蛮,总是淩虐处女,凡事直言不讳。」那个妇人的语气彷佛这些特质都是一样的令人厌恶。

「你有没有听说过,珍妮夫人把他逼到角落,花了将近一小时一直赞美她外甥女的美德,结果他说了什麽吗?」

扑动的扇子显示众人兴奋的程度。「噢,没有,快点告诉我!」

说话的人压低声音,模仿柏楠低沉的男中音。「『我当然无意娶妻,但是即使我想要,夫人,我也不会选一个胸部大过脑袋丶一味傻笑的丫头。』」

妇女们听了哈哈大笑,柏楠心情凄凉地举起杯子,无言地敬一位既有大脑又有胸部的姑娘。

「或许他需要的不是他的妻子来满足他的慾望,」一个声音沙哑的女妖建议道。「而是别人的妻子。」

她和她吃笑的同伴逐渐走开了,另外寻找新鲜的对象,柏楠再次举杯就唇,却发现是空的,如果他继续用这种速度吞下滋味如此恶劣的酒,那他真要醉得靠着柱子而不是躲在后面了。

他返回伦敦还不到一个月,大部分的时间是睡得太少,喝得太多,也难怪他开始赢得粗野的名声。他向来就不是那种乐於忍耐愚蠢行径的人,现在更是糟糕,只是斜瞥一眼就会招来他的开骂或是咆哮的攻击。若不是因为杜爵士是他船务公司最忠实的投资者,同时也是葛将军的老朋友,他会拒绝公爵夫人的邀请,宁愿留在他装潢简单的宅邸,甘愿与一叠帐册和一瓶葡萄酒为伍。

柏楠招来仆役,再添一杯酒,当他喝了一大口之后,随即发现刚刚在一旁讨论他的妇人之一突然出现在他身旁。

「夫人。」柏楠简短地点头致意。

「噢,对不起,先生,」她天真地眨眨眼睛,和她沙哑的嗓音形成强烈的对比。「我误把你看成我的丈夫。」

「我猜他是芮诺,对吗?告诉我,你挚爱的芮诺知道你趁他出门打猎的时候,另寻新鲜的玩伴吗?」

妇人红红的嘴唇惊愕地变成圆形,然后再转成狡猾的笑容。「我的天,你真的有一对尖锐的耳朵和野兽的兼牙利嘴,不是吗?如果你意图吓跑我,那我应该要警告你,我向来欣赏坦白的男人。」她饥渴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一寸都不放过。「当然还包括其他的特质。」

柏楠几乎希望自己能够回应那样的欣赏,她的美貌无庸置疑,深色的头发高高绾起,还扑了一层亮亮的粉,衬托她雪白的脸庞,她的双唇丰满红润,窍细的喉咙系着黑色的天鹅绒缎带。在丝缎的上衣底下,鲸鱼骨的紧身褡箍住细细的腰肢,或许正好是他双手可握的大小,上方那乳白的胸脯似乎要溢出领口的限制之外。

虽然她用衣裳设计出柔软的假像,但却掩饰不了她眸中的冷酷,她看起来弱不禁风,似乎一摸就会碎掉。她身上没有任何温暖或结实的部位,没有男人可以支撑……或是投注的地方……

柏楠离开藏身的柱子,有点害怕自己会脚步蹒跚。「很高兴你欣赏坦白的男人,因为老实说,我必须请你容许我告退。」

「可是你还不能走,先生,晚餐还没开始呢!」

柏楠仅仅停留了向她礼貌地一鞠躬的时间。「恐怕我无福消受,夫人,因为我似乎丧失胃口。」

柏楠在浓雾中走向他位於市区的宅邸,身上的斗蓬似乎温暖不了他的身躯,这不是高地那种干冷,而是潮湿的寒意,彷佛深深渗进他的骨头里面,四周的寂静让他察觉自己多麽思念杜波那愉快的唠叨声音。

现在他属於这个弥漫着浓雾和灰暗气氛的城市,他不再是若琳的龙,也不是麦克卡洛族的领主,只是许多个没有脸孔的陌生人之一罢了。

他掏出口袋中的菸,点燃起来,以前这种来自於灵魂深处的心神不宁,会驱策他外出觅食徘徊,但是他往日的巢穴和住在那里的女人都不再具有吸引力,完全敌不过他在若琳怀中的甜蜜。

听见后面有模糊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可是街道上空无人影,他偏着头倾听,唯一听见的是手中雪茄菸燃烧的声音。

他咬着菸,继续前行,他回伦敦的时间还不足以制造任何新的敌人,顶多是以言词侮辱了某个男人的妻子罢了。

但愤怒的丈夫应该是找他决斗,而不是跟踪他回家,不过柏楠乐於给他们这样的特权,在决斗中挨子弹总比醉死在酒精里面光荣而且迅速一些。

他转进住宅所在的街道,脚步冲缓下来,谁会想到位於整齐的柏克莱广场的宅邸看起来竟然比位於悬崖边的苏格兰废墟更加的孤寂,难以亲近呢?邻居房子里面的灯光看起来温暖而亲切,柏楠的家却是以黑暗寂静等候着他。

他刚走上前门的石阶,二楼某个窗户的灯光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停下脚步,他可以发誓有通知杰辛让他今天晚上放假,他等了好几分钟,一直注意二楼的窗户,但是没有再发现那鬼魅般的亮光。柏楠摇着头,打开大门,发誓以后再也不用香槟代替葡萄酒。

他吃了冷冷的面包和牛肉当晚餐,然后就关在书房里面,直到帐册上的数字在他眼前变得模糊不清,才疲倦地上楼回到寝室,等他终於入睡时已经是午夜了。

一种神秘的哀泣声把他惊醒过来,他坐起身,认出那是风笛的忧郁旋律,乐曲突然停了,让他纳闷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幽灵的脚步声,空无一人的宅邸闪着鬼火,在伦敦的市中心竟然听见风笛那怪异的泣诉声音。

如果不是在作梦,他心想,一定是自己发疯了。他摸索着放在矮桌上的蜡烛和火绒,就在他发现东西不见了的同时,还察觉其他的事情。

房间里面不只他一个人。

某个人也在室内,对方轻微的呼吸声对应着他如雷一般的心跳声音,柏楠伸手探进枕头底下,无声地掏出放在那里的手枪。

他以枪口对着阴影。「你究竟是谁?你在我家里做什麽?」

火柴光一闪,蜡烛亮了起来。

「有些人说我是麦克卡洛族的领主,也有人喊我葛雷城堡的夫人,但是你,先生,你可以称呼我『龙』夫人。」

看见若琳从阴影中现身,彷佛是看着阳光从暴风雨的乌云当中破云而出一样,那突如其来的灿烂光芒让柏楠的眼睛睁不开,她一身薰衣草颜色的丝质礼服,飘逸的曲线衬托出底下丰腴的身材,她那金色的秀发披散下来,蓝色的眼眸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现在我知道自己真的在作梦。」他咕哝地说,闭上眼睛,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她依然站在原地,迷惑而忍耐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