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扮俩好偷入少林
小冤家再逢旅栈
踢踢踏踏下得山来,铁蛋等人早已没了踪影,一路无情无绪的走回洛阳城外「悦来客栈」,赫连锤又饱餐了一顿,倒头便睡。
帅芙蓉却在房里走来走去,走去走来,眉毛如同打了一个结儿,不住啧嘴□气。
赫连锤被他搅得睡不着,骂道:「你他奶奶的又在动什麽心机?你这种人成天劳神,决计活不长命。」
帅芙蓉右手一捶左手手掌:「这不行。」
赫连锤道:「什麽不行?」
帅芙蓉在床沿边上坐下,跷起腿:「好不容易才学了点少林皮毛,怎甘就此罢休?」
赫连锤冷笑连声:「那你想怎麽办?跑去少林寺,叫那小秃驴再教你几手不成?」
帅芙蓉俊目一张,好像两颗宝石闪闪发光:「有何不可?少林寺又非龙潭虎穴,上次他们还不是说出来就出来了?」
沉吟片刻,又道:「再过四天便是地藏菩萨圣诞,届时寺内必定香客云集,咱们借机混进寺去,游说那铁王八蛋一番。我看他爱玩得紧,兼且师仇未报,决计会想办法再溜出寺来。」
赫连锤尚犹豫不决,帅芙蓉又道:「若想成就大事业,不冒点险是不行的。你如果畏首畏尾,还不如早些回你的『黑风寨』当大少爷去。」
赫连锤哈哈大笑:「就算老子吃不起你激,就这麽办!」
两人兴兴头头的算过店钱,整装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悠哉,来到「登封」县城,恰?七月二十九日傍晚。
城内客栈已被四方涌至的进香客住得满满的,连街道两旁的屋檐底下都壅塞着打地铺的人群,幸亏有些仁人善士在城外临时搭起了数十座竹棚,专供进香客安身。
赫连锤咋舌道:「信佛的人可真多!这些人如果为了什麽事儿纠合在一起,恐怕连朝廷的十万大军都抵敌不过。」
帅芙蓉眼中忽然射出两道火炬也似的光采,冷笑道:「你才晓得?洪武爷爷当初是怎麽起家的?」
赫连锤把双臂一伸,比了个持枪式。
「当然是靠常遇春起家的。」
帅芙蓉却不再多言,背着双手沿街东晃晃西凑凑,说也奇怪,到处都有人找他低声搭讪,好像回到了他自己的家乡一样。
赫连锤不由心道:「这小子究是什麽来头?蹊跷得紧!」
在人堆里挨抆着吃完晚饭,两人便挤进一座稍微宽敞的竹棚之下,席地而卧。
天色尚未全黑,西方泛着霞彩,好似佛祖头顶上的宝光神芒。
帅芙蓉双臂枕头,望着那团即将被黑暗吞噬的光焰,脸上一片肃穆之色,嘴中喃喃念道:「末法时代无正法治化的王者,亦无正法住持的僧宝……」
赫连锤已习惯了他的诸多怪异举动,根本不去理他,抡起眼睛乱瞟棚内人众,看有没有不顺眼的家伙可供自己杀火,忽见五名和尚低头走入棚内,面容都颇沉重,像有什麽心事,恰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团团坐下,两名中年粗壮的分踞左右,另两名较为瘦弱的则一前一后,将剩下的那名眉清目秀、皮肤白晰的青年和尚围在中间。
赫连锤暗暗寻思:「这几天不管走去那里都会碰到和尚,怪不得运气一直不好。」
正想间,又见一人走进棚来,赫连锤忙把头一低,肘拐子猛拱帅芙蓉。
「看见了没有?『展翅龙』单飞!」
帅芙蓉微仰起头,偷瞄了瞄,只见那「展翅龙」竟扮作一个庄稼汉子,浑身灰扑扑的,走起路来却仍是龙行虎步,八面生风,半点土气也无。
他四面扫了一眼,迳自走到另一边的角上去了。
帅芙蓉沉吟道:「这家伙又有什麽图谋?那日在洛阳碰到他,便知『金龙堡』日内必然有所举动。」
却见那五名和尚中的一个瘦弱和尚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馍馍,双手捧着,向青年和尚递了过去。
「陛……应文,再不吃东西,恐怕要饿坏了身子。」
语气竟甚是恭谨。
青年和尚皱了皱眉,一副翻胃恶心的模样,终还是伸手接过,啃了一口便放下了。
赫连锤低笑道:「这个和尚好娇贵,挑嘴哩。」
帅芙蓉面色丝毫不动,悠悠道:「当过四年皇帝,那有不挑嘴的道理?」
赫连锤兀自没听懂他说些什麽,还在那儿摸肚子、咂嘴巴,做出各种表情。
「他若不吃,干脆送给我吃算了,晚上正没吃饱……」
帅芙蓉哼道:「你胆子不小,敢夺君上嘴边食?」
赫连锤这才听出他话中有因,瞪眼道:「什麽意思?」
帅芙蓉低声道:「那个『应文』和尚便是建文太子。」
惊得赫连锤挺腰坐起:「你莫唬我!」
帅芙蓉忙竖指唇边:「噤声!天大事体休得随便嚷嚷!」
赫连锤重又躺下,抓耳搔腮,眼珠乱滚,兴奋得不得了。
「他跑来这里干什麽?」
帅芙蓉道:「自是托庇於少林寺而来的。」
又道:「那两个瘦的必是叶希贤、杨应能,当年俱是朝中大员;那两个粗壮的则应该是『少林』派出来接应的高手。」
赫连锤偷眼细瞧,果见太子左右两旁的中年和尚神完气足,目闪精光,显见内功浑厚,身负绝艺。
赫连锤至此不得不由衷佩服帅芙蓉:「小子,你知道的真多嘛?好像不管什麽事情都逃不过你的耳目。」
帅芙蓉淡淡一笑,并不答言,只十分用心的观察身周动静。
未几,天色黑暗下来,棚内人语渐稀、鼾声渐起,赫连锤受不了瞌睡虫的感染,一下子就睡熟了,帅芙蓉静听片刻,并无异状,便也松下心神,恍恍惚惚的在通往梦乡之路上徘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被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惊醒,睁目望去,黑暗中只依稀看见刀光闪熠,七、八条人影踪跳腾挪,拚斗得甚是激烈。
帅芙蓉一跃而起,借着微弱星光凝神再看,只见五名蒙面汉子手持一式飞镰弯刀,将那两个少林和尚围在中间,连施杀手。
棚内人众俱皆惊醒,尖叫着向外奔逃。
帅芙蓉一扯兀自迷迷糊糊的赫连锤,也避到棚外。
赫连锤揉了揉睡眼,低问:「是『飞镰堡』的人?」
帅芙蓉冷笑摇头:「只怕是『展翅龙』单飞和『金龙八将』中人假扮的吧?」
「飞镰堡」在「三堡」之中势居首位,门下徒众全使一种独门兵器,即铁链顶端系以镰刀状之利刃,能近攻、能远制,回旋自如,威力几达一丈方圆,江湖中人莫不谈之色变。
赫连锤细瞧那五名蒙面汉子,果然不像会使这种兵刃,根本弃铁链不用,只是手持镰刀猛劈猛砍,一派大刀阔斧的路数。
但这五人显然都是一流高手,纵使用上了不称手的兵器,依旧锐不可当,转瞬便劈中一名少林和尚的后背,顿时血流如注。
那和尚狂挥戒刀,将两名敌人迫退三步,嘶声道:「陛下快逃!」
建文太子和那两个朝臣却早惊呆了,一步也挪动不得。
赫连锤一旁看得忍耐不住,竟想冲入棚内助战,却被帅芙蓉伸手拦下。
「你想送死?光只一个单飞就够咱们两个呛的了。」
赫连锤定神想想,颇觉有理,便把救骂立功、列土封疆、剑履上殿、配享太庙…
…
等等念头,搁到与屁股齐高的地位,叉手静作壁上观。
只见棚内七人又走了十几招,原巳受伤的和尚稍一松缓,遭一把镰刀由后抢入,兜脖子一勾,整来脑袋便只剩得一层皮还留在颈腔上。
余下的那个和尚发疯般乱冲乱撞,彷佛砍伤了一名敌手,自己也被镰刀刈中左腿,禁不住单脚跪地,他却是强悍异常,将手中戒刀照当面敌人投掷过去,边吼:「陛下记住,他们不是飞……」
下面的话还未出口,三柄镰刀已同时搭上他顶门,硬生生的将头颅勾作三块。
那五人毫不停留,两个上前架起建文太子,另三个冲着叶、杨二人大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有本领的尽避来找咱们『飞镰五雄』!」
语毕,打声忽哨,挟持着建文太子如飞般朝西南方向逸去。
赫连锤颔首笑道:「好个借刀杀人的王八蛋!识货的少林和尚己死,这两个老儿想必看不出什麽道理,只当真是『飞镰堡』干的哩。」
惊散的群众这才聚拢过来,围着面色发紫、呆若木鸡的叶、杨二人,七嘴八舌闹个不休。
赫连锤摇头道:「永乐爷爷和建文太子到底有何纠葛,我还是搞不清楚。」
帅芙蓉道:「洪武爷爷夺取天下之后,大封诸儿为王,各拥重兵。,建文太子是洪武爷爷的孙子,甫即帝位就阴忌诸王权重,用了齐泰、黄子澄的计谋,欲削藩权。永乐爷爷时为燕王,乃指齐、黄为奸臣,托词『清君侧』,起兵南下,一仗打了三、四年,弄得老百姓死伤无数,叫苦连天,最后攻入应天府,不但把朝里忠臣、奸臣通通『清』得一干二净,连皇帝都被他『清』出官去,自己坐上了大位。」
赫连锤笑道:「叔叔打侄儿,这倒好玩!」
帅芙蓉望望身周无人,冷笑道:「朱臭头那个杀胚的子孙,会有什麽好货?」
赫连锤万万想不到竟有人敢如此辱骂皇族,惊呆了好半晌,扯扯他袖管,低声道:「喂,小子,你还要不要命哪?」
帅芙蓉索性张狂到底:「你等着瞧吧,也许过不了多久,那群姓朱的就全部没命了!」
嘈乱半夜,帅芙蓉见天已将明,便和赫连锤朝少室山进发。
晨光中只见男男女女牵老携幼,从县城、竹棚中涌出,一齐汇流到通往嵩山的大路上,有的乘轿,有的坐车,还有三步一磕头、九步一烧香的,更有许多来自各州赊的香会,装扮成各种鬼神或传说中英雄豪杰的模样,花花绿绿,好不热闹。
帅芙蓉并不急着赶路,混在人堆里,一双眼睛东瞟西瞅,尽在年轻妇女脸上打转。
赫连锤笑道:「怎麽,老毛病又犯了?」
帅芙蓉一本正经的皱起眉毛:「碰不得,看看总可以……」
正说间,忽见一骑马伴着一辆骡车从身边经过,马上一个年轻相公,车内一个年轻妇人,显是夫妻结伴进香来的。
帅芙蓉忙把头一低,闪闪躲躲的绕到赫连锤肩膀底下去藏。
赫连锤怪间:「干什麽?」
帅芙蓉低声道:「那女的被我采过。」
赫连锤龇牙咧嘴的转目一望,却也忙把头一低,反绕至帅芙蓉身侧来躲。
帅芙蓉怪问:「干什麽?」
赫连锤低声道:「那男的被我抢过。」
两人疑神疑鬼的来到少室山五乳峰下,只见山路蜿蜒曲折,正是有名的「十八盘」,车轿都在此打住,香客俱步行登山,以示对少林古刹的尊敬。
两人加快脚步,抢越人群,不多时便来到山门前,只觉巍峨雄深,党莽悠旷,果不愧「天下第一寺」,两旁迎面立着一丈全高的四大天王塑像,门内二十多间木屋,大约就是五百僧兵日常起居之处,但今天众僧兵想必都各有职司,户户木屋门扉紧闭,衬着墙外古柏,显出一片宁谧祥和的气象。
向西行的数十丈便到大门,当头一块匾额,横书「少林寺」三个大字,笔力苍劲雄浑,一撇一捺都有若少林和尚的胳膊。
跨入大门便是前殿,上供弥勒佛相,含笑相迎,一副解尽天下忧烦的样子。
帅芙蓉居然异常虔敬的跪下去,「咚咚咚」连磕了九个响头,方才站起身来。
赫连锤暗暗好笑:「又在搞鬼!这等淫贼怎会信佛?」
穿过前殿,只见道旁树林中参差立着几十块石碑,中有唐太宗的「赐少林主教碑」、「唐皇嵩岳少林寺碑」,武则天的「大唐天后御制诗书碑」、「愿文碑」,王知敬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碑」,苏轼的「画梅碑」、「赞碑」,米芾的「第一山」刻石、蔡京的「面壁之塔」及赵孟□的「福裕碑」等,都是书法艺术的无上至宝。
赫连锤恰?尿急,那管三七二十一,跑到「碑林」之中,解开裤裆,放了一地臊水,转眼瞧那帅芙蓉已走入「天王殿」里,急忙提着裤子赶上前去,却见他站在殿后,不住打量「天王殿」与「大雄宝殿」之间的一大片空地,嘴中喃喃道:「当日大战天竺番僧可能就在这里吧?」
赫连锤正想答言,忽闻身后「天王殿」两旁的钟楼、鼓楼同时发出鸣响,音量极宏,震耳不绝。
帅芙蓉暗道:「久闻少林铁钟重达一万一千斤,大鼓声彻三十里远近,果然不虚!」
香客眨眼便如蝗虫般涌进寺来,到处鬼捣,放眼望去,除了一颗颗人头之外,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
赫连锤本是个爱热闹的,三两下就杂在人丛中没了踪影。
帅芙蓉急欲寻找铁蛋,偏离砖砌通道,踅至右侧,一条比大道略低的小马道笔直向前,不少执事僧人正在那儿忙来忙去。
帅芙蓉走了几步,发觉这条小马道原是专供仆役行走之用,不禁心下感慨:「佛家成天宣说众生平等的法旨,结果却连这天下第一寺都跳不出等级藩篱。唉,真是个末法时代……」
又走几步,便已走入忙碌着的和尚群中,定睛细瞧,但见他们一式服装,一式光头,非常难以辨认,瞧科半日,眼睛都看酸了,正想绕到另一边去找,忽觉一块硕大无比的东西闪过眼角,忙扭头望去,果是那石头无惧。
帅芙蓉心下暗喜,不动声色地远远盯住他,只见他运了几趟茶水,嘴唇就噘得半天高,不住嘀嘀咕咕,勾着脖子四面瞅瞅,抽身迳往寺后去走。
帅芙蓉不即不离的缀在后面,东绕西绕,却绕到茅房前,石头就晃着大屁股进去了。
帅芙蓉略一沉吟,弯身在地上捡了几颗小石子,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偷眼一看,见那石头直挺挺的站在粪坑前面,用手指定屎孔,弹了三下指头,念偈道:「大小便时,当愿众生,弃贪嗔痴,触除罪法。」
念毕解裤,跨马而蹲之,「咕咕咚咚」的声音立刻大作。
帅芙蓉心知僧侣一向认为厕所内藏有污秽之鬼,故登厕之前必念咒语--却闪进隔壁间,把手中石子如同打水漂一般,斜着朝粪坑中丢去。
那茅房虽隔成数间,底下却是相通的,他这边丢石子,那边的绿豆汤就溅起来,惹得石头大呼小叫,偏正放到紧要关头,起身不得,只好苦苦哀求:「好鬼好鬼,莫找麻烦!今日乃地藏菩萨圣诞,我马上就替你向菩萨求情,超渡你投个好胎……」
帅芙蓉不由紧摀住嘴,笑得打跌。
又过许久,才见石头半提裤子,拱着粪汁淋漓的大屁股,一歪一扭的走到门边大水缸前舀水来洗,边洗边骂:「何方吃屎恶鬼,竟敢跑到咱们少林寺来撒野,当真是活……死得不耐烦了!」
还没骂完哩,忽一名年约五、六十岁的高大和尚走将入来,瞧见他这恶劣样相,不禁勃然大怒。
「人家洗手用的水,你拿来洗屁股?」
五、六个爆栗子凿得石头满地跳。
石头抱着脑袋,嘴上却还不忘分辩:「灵识师祖,茅房有鬼……」
原来此人就是少林监院灵识大师。
灵识又凿了他几下,喝道:「休得妄语,快去换缸干净水来!」
石头连忙一肩膀扛起水缸就往外走,灵识又喝:「站住!长老是不是还在『法堂』问无喜他们的话?」
石头颔首不迭。
灵识又道:「那你为何却出来了?」
石头十分无辜似的眨着眼睛。
「本来就没有我的事嘛……偷溜出去都是铁蛋他们的主意,我根本从头就不赞成……所以长老就叫我出来帮忙……」
灵识挥挥手,大哼一声:「去吧去吧!」
帅芙蓉直等到两人都走开之后,才溜出茅房,暗忖:「『法堂』好像就是『藏经阁』,且到那边看看。」
认明路径,又转回砖砌大道,来到第四进「藏经阁」边,四周绕了几转,闻得右后侧的窗户缝里隐约透出话声,仗着今日香客众多,人语喧哗,不易被屋内高手察觉,便放大胆子,悄悄挨过去听,却又不敢靠得太近,更不敢戳破窗纸向内偷看。
只听方戒道:「他们几个为师复仇心切,情尚可原……」
另一个苍老严厉、剑戟森森的语声立刻拦道:「这个我当然晓得,但本寺千百年来的规矩决不可因此偏废,否则何以服众?」
帅芙蓉心道:「此人必是长老空观无疑。」
却听铁蛋斩钉截铁的说:「师父之恩,弟子不能不报;师父之仇,弟子不能不报!」
空观重叹口气:「无慾,若论学武之资质,你乃全寺第一;若论成佛之根性,你却数全寺最末……」
铁蛋抗声道:「成不了佛也就罢了,仇却是一定要报的!」
帅芙蓉不由暗笑:「这个小家伙真是桀骜得很,不知这许多年来,寺中长辈如何受得了他?」
屋内陡然沉寂下来,似乎每个人都被铁蛋的胆量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才听空观又叹口气。
「你简直跟你师父一模一样。」
顿了顿,续道:「你师父昔年造孽大多,今日落得这种下场,也是理所当然……」
铁蛋大声道:「我不管!」
空观的语气顿时变得冷唆无比:「你师父出家十多年,非但自己一直野性未除,还教得你们这些个徒弟也都跟强盗一般,须知本寺乃上千年的清净之地,而非开山立寨的土匪窝!」
屋内便又死寂了一阵子,大约这空观的火气非常之大,平日他们都只有听训的份儿。
空观又道:「那日你师父当众宣称,十余年来一直未照规矩传你们『金刚一□功』,其实就已经犯了蔑视经书、不遵寺规的重罪,当时我就和你们灵识师祖、方戒师伯与众首座商量,要把你们师徒八人全部逐出门墙,后来姑念你们在对天竺一战中有些功劳,才勉强隐而不提,未料你们居然一再犯错,还敢出言顶撞!」
说到这里,剧烈咳嗽了几声,语气却忽然缓和下来:「无慾,你想想看,若换在平常,江湖匪类擅自潜入本寺,杀害本寺弟子,本寺岂有坐视之理?但你师父之死显然大有隐情,并非我阻拦你为师尽心,而是怕你根本无仇可报!」
帅芙蓉在窗外听得暗暗点头:「老家伙倒真是个晓事的。这下要骗铁蛋出寺就更简单了。」
但闻铁蛋等六人齐声惊问:「长老何意?」
半晌未听空观答言,大约是在那儿摇头微笑,「杀生和尚」方戒接道:「寺中长老都以为那具无头屍体可能不是方忏师兄的屍体。」
铁蛋立刻大叫起来:「怎麽会?那屍体的衣服、鞋子……」
方戒生冷的语声中似乎也有了些笑意:「无慾,你未免大着相了,衣服、鞋子难道不能换?」
铁蛋等人都呆呆的答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