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 2)

少林英雄传 应天鱼 14810 字 1个月前

铁蛋不由低笑道:「这两人好玩得很。」

马功却面色严肃,眼睛瞬也不瞬的盯住对方直瞧,心情显然十分沉重,嘴里喃喃道:「会不会是他们?」

只见那瘦子叉手望着桑梦资,一脸研究的神气:「瞧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手段却如此狠毒,不知是何道理?」

胖子悠悠道:「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唯有五脏六腑俱皆腐烂之人,才会放出这麽臭的臭屁,幸亏只被咱们闻着,一般人那受得了?」

瘦子咕咕突道:「这年头,人命再大,也大不过钱。他们『神鹰堡』反正钱多,弄死了人,赔赔钱也就过去了,没有什麽了不起。」

胖子蹙眉一想,忽然想通了什麽似的,猛力一点头,向桑梦资道:「也罢!在下我天生一副穷命,偏偏上有八十高堂老母,中有三个黄脸婆,下有十八个讨饭小表,今晚我这条命就卖你三文铜钱,大约总够我那一家子人吃上一顿饱饭。」

桑梦资实在不相信花了无数财力人力的「蚀骨霹雳炮」,竟会对这二人起不了任何作用,见他愿意再当一次试验品,自然大喜过望,拍手道:「好!咱们重新来过!如果弄死了你,除了三文铜钱之外,再免费奉送一具棺材。」

那瘦子不禁眼红,忙道:「条件倒真不错,我也参一家!」

桑梦资摇头道:「试验品只要一个就够了,何需多花一倍冤枉钱?」

却拗不过瘦子死求活赖,只得勉强应允,伸手掏出两颗「蚀骨霹雳炮」,喝声「来了」,照准二人胸口就打。

胖子、瘦子齐声「哈哈」一笑,既不闪躲也不探手接取,只把嘴唇一噘,「噗」地吐出一口气,那两颗黑九便立刻换转方向,反朝桑梦资飞去。

桑梦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用手臂奋力掷出的东西,竟会被人一口气儿就吹将回来,惊诧莫名之余,简直连如何闪躲都忘了,泥塑木雕般僵立当场。

秦琬琬惊叫出声,想要救援,那还来得及,却见那两颗霹雳炮硬生生的在桑梦资面前三寸之处顿住,诡异无比的凌空跳了两跳,「咻」地一下倒飞回去,仍旧打在右侧院墙上的老地方,一阵火光青烟过后,最右侧的那个房间里居然又传出一叠声咳嗽,原来房中竟还有人在。

那胖子瞅了马功一眼,点点头道:「总算有个玩得起来的。你大概就是近年来声名颇着的『铁面无私』了?」

马功必恭必敬的一抱双拳:「不及二位前辈远甚,万勿见笑。」

铁蛋一旁暗忖:「『铁面无私』,果然人如其名。」

桑梦资才在鬼门关口捡回一条命,却不向马功道谢,只楞睁着眼睛喃喃道:「这霹雳炮显然无用,回堡后定要他们立刻停止生产……」

却听屋内那人咕咕哝哝的骂了几句,床板「卡」地一声巨响,似已翻身走下床来。

瘦子幸灾乐祸的看了桑梦资一眼:「这下可把老四惹恼了,有人苦头吃不完喽!」

又听那「老四」咳嗽了几声,迈步走向房门。

每走一步,屋顶上的瓦片就跳舞似的上下掀动,梁柱也发出嘎吱欲断的响声,紧接着就见一圈黑压压的东西在房门口奋力挤轧,门框嘶声嚎啕着,彷佛在抱怨木匠当初为何要把自己造得这麽小。

那团东西挤了半日,终於挤出房门,倏地一伸一展,恰似天外飞来了一座小山峰,把月亮都遮黑了半边儿。

只见他头顶高出屋顶一尺有余,身躯恍若千年老树的树干,等间三、四个人合抱不住,大块大块的肌肉在粗布白衫下怒坟而起,好像浑身绑着无数个大海龟的壳儿,赤金色的脸上生着一对灯宠也似的巨眼,射出比闪电还要灿烂□亮的目光。

马功再无怀疑,脱口叫道:「『四天王』金刚奴!」

桑梦资、秦琬琬都不由霍然色变,只铁蛋一个根本不知他是谁,尽在脑中勾勒这个偌大身躯躺在那间小屋子里的情景,想到出奇处,不禁嘻嘻直笑。

「四天王」金刚奴扫了他一眼,目注桑梦资沉声道:「那个臭弹是你放的?」

声若狮吼,震得众人心脏隐隐作痛。

桑梦资正为了「蚀骨霹雳炮」的无用而大感丧气,无精打采的道:「唉,毫无价值!?无意义!?无道理!」

不料那金刚奴却以为他是在骂人,只一步就逼到他身前,叉开畚箕般的巳掌,当头罩落。

桑梦资见他来势凶猛,那敢大意,反手抽出双枪,左枪□向敌掌,右枪迳扎对方胸口,这一招「精打细算」,攻敌必救,乃「神鹰枪法」精妙着数之一,不想金刚奴根本视枪尖如无物,左掌一挥,「啪啪」两响,硬把枪尖挡开,右手掌照旧直抓桑梦资头顶。

桑梦资双枪几乎脱手,斜斜掠开七、八步,对方手掌只一伸,却又已至头顶,秦琬琬见势危殆,忙挥宝剑攻上,边嚷:「大胆反贼纳命来!」

金刚奴嘿嘿一笑。

「你们『金龙堡』还没资格说咱们是反贼!」

单臂一抡,立将秦琬琬也罩入圈内。

秦琬琬仗着宝剑锋利,起手一剑就朝对方右臂削去。

「四天王」金刚奴却像是昏了头,手肘一抬,竟用人体最脆弱的关节部位去挡。

秦琬琬心中暗喜,手上加劲,剁了个结实,只闻「当」地一声,秦琬琬立觉虎口一阵大痛,险些崩裂,金刚奴一条右臂却仍好端端的连在肩膀上,一个翻转又横扫过来。

秦琬琬惊骇不已。

她这柄七星宝剑虽非上古神兵,却也算得上是剑中精品,不料现在竟变成了一根蚊子钉儿,想在对方身上划条白印子都不可得。

眼看金刚奴手臂又到,猛一咬牙,再一剑斩下,却依旧弹跳开去。

她连斩三剑,剑身连跳三次,最后一次还差点反劈上自己面门,只好放弃硬攻策略,避实蹈虚,一边企图找出对方罩门所在。

金刚奴立刻就看穿了她的心思,桀桀怪笑道:「小娘儿们,你当我练的是『金钟罩』、『铁布衫』哪?只要你能说出我的罩门在那里,我这颗脑袋马上就输给你。」

嘴上说话,手下却毫不放松,他双臂伸开,怕不有丈把来长,又全不惧兵刀砍削,直如两根大铁棒,卷起阵阵旋风,把桑、秦二人搅得东倒西歪。

铁蛋从未见过这种打法,一旁看得暗暗心惊,低问马功道:「这三人是何来历?」

马功道:「元末红巾东系首领韩林儿的部将白不信、李喜喜、大刀敖进兵陕西,虽败与元将李思齐、张思道、孔兴、脱列伯等人,但其余众却一直在陇西汉上一带活跃。本朝建立以后,他们竟也不愿臣服朝廷,继续作乱,八年多前,居然自立国号为『后明』,改元『龙凤』--与韩林儿当年所用的年号一般无二。这批人本都是武术高手,却专以邪教惑众,『金光一道』高福兴自称弥勒佛,但起事没多久就被官军诛杀,现今掌教的便推这『四大天王』--何妙顺、陈二舍、仇占儿和金刚奴;至於名义上称孤道寡的则是『千斤担』田九成……」

铁蛋这方面的常识根本一片空白,只有「咿唔」以应而已。

但闻桑梦资叫道:「贤妹,莫要力取,跟他兜圈子!」

双臂一振,整个人飞将起来,果然像头大鹰,翱翔窥伺,绕飞不已,逮住?会就扑翅下击。

秦琬琬也剑法陡变,如水般灵动、风般飘忽,避开正面,专攻敌方死角。

金刚奴哈哈大笑:「『三堡』总算有点门道!」

手臂完全展开,仍然轻轻松松的将二人罩在圈内。

那瘦子却朝马功一抬下巴:「小子,你也别闲着吧?露点『飞镰堡』的绝活儿给咱们瞧瞧!」

马功微微一笑:「『二天王』陈二舍成名久着,在下岂敢献丑?」

瘦子陈二舍发出几声妇女般的咯咯娇笑:「这才叫做真人不露相!」

话声未了,身子不知怎地一转,竟已到了马功背后,叉开骷髅也似的枯槁手掌朝他肩头抓下。

铁蛋心感马功救命之情,当然不会坐视,一记「翻天印」直拍陈二舍面颊,逼得对方撤招来封,左足微蹲,右足生尘,「螳螂腿」迳踢对方小肮。

那胖子一旁看了,奶娃娃般大叫一声:「原来是少林寺的?这个让我来!」

呼呼两拳攻往铁蛋后背。

铁蛋急忙回手招架,四只拳头当下碰了个结实。

那胖子身形微微一晃,铁蛋却退了三、四步方才站稳,手臂略感逡麻。

那边马功已和陈二舍动上了手,边抽空叫道:「此人乃『三天王』仇占儿,小心他的『十八乱打』!」

,仇占儿笑道:「我这杂烩拳比起少林拳法,却是大大不如了。」

迎面又是两拳向铁蛋拍去。

铁蛋刚才与桑梦资一战,早将全身筋骨都活络开来,体内直似有千万只青蛙在扑扑跳动,此刻一见又有架打,不由大感亢奋,激啸一声,弃掌指擒拿不用,完全以拳法抢攻。

仇占儿笑道:「好家伙!真看不出来!」

催动内力,硬打硬封,刑那闻狂风飕飕,飞砂走石,连屋顶上的瓦片都被吹落下地。

铁蛋立刻感受到前所未逢的压力,强大的气流彷佛在他身周筑上了一堵厚墙,他的呼吸已被逼住,手脚也好像缀上了千斤铁块,怎麽也挥洒不开。

心念电转,似乎除了出奇走险,已无他途可循,暗里一咬牙,蓦然把身子一矮,泥鳅般向对方身侧滑去,一记肘拳横撞对方腰肢。

不料那仇占儿的动作也是全不按章法,发拳起脚之际,身躯直像条柳树枝儿一般乱摇乱晃,铁蛋一个眼岔,竟没能抓准部位,手肘堪堪贴着对方腰间衣裳溜过,反使自己向前打了个踉跄,背后空门也随之大露。

仇占儿虽惊出一身冷汗,却毫不放过这机会,左掌穿出,往他肩上一按,半旋腰胯,左足跟着飞起,正中对方心窝。

铁蛋只觉眼前一阵昏黑,陀螺般滚跌出三丈远近,胸腹间血气翻腾上涌,就要从口内喷出,却不知怎地,才涌至喉头就自行消散开去,神智也跟着清明过来,在地下挣了几挣,挺腰跳起,运了运气,不但丝毫不觉受伤,反而精神陡涨,也不去思索究竟是何道理,又自揉身攻上。

仇占儿不由暗暗惊讶。

他这一脚虽未用上全力,但照他自己估计,总够叫对方躺上一时半刻起不得身,不料这小?尚却完全不当回事儿,简直有点超乎他的想像。

「从未听说少林有这等古怪内功,莫非是什麽邪术不成?」

他镇日以妖法唬人,此刻却直劲怀疑对方乃身负邪术之妖人。

挥拳再战,更令他讶异不己,原来对方拳头上的力道竟比刚才增强了许多,无论自己再怎麽催动内力,也无法把他完全困住。

铁蛋自身倒毫不觉得,只当是仇占儿后继无力,便愈发抖擞精神,强打猛攻。

又斗三十余招,铁蛋又被仇占儿一个乱拳打中腹部。

这一下仇占儿几乎用上吃奶的力气,直把铁蛋打得飞出五、六丈远,满地乱滚,喉管里迸出「荷荷荷」的呼痛想吐之声。

仇占儿暗忖:「这下定叫他爬不起来了。」

却见铁蛋满院滚了一转,忽然翻了个身,又托地跳起老高,边拍手笑道:「我晓得了,你在跟我玩是不是?」

仇占儿见他面上光采益发灿然,好像刚喝下几十碗烈酒一样,不禁吓得三魂出窍,六魄直冒,退开几步,尖喝道:「你练的到底是什麽奇怪内功?」

铁蛋呆了呆:「那有什麽奇怪?」

仇占儿忽地记起一个人来,不由打了个哆嗦,脸上流露出畏惧之意。

铁蛋才一皱眉,就见如山巨影一闪,「四天王」金刚奴已立在自己面前,沉声道:「彭和尚是你什麽人?」

场中众人也都已停下手,怔怔望着铁蛋,面容均带有骇异的神色。

铁蛋刚刚才听帅芙蓉提起这个名字,不由摇头道:「他那是我什麽人?我根本……」

一语未毕,「四天王」金刚奴石锁般的拳头已打上他胸口。

铁蛋毫无防范,被打了个正着,金刚奴的拳劲又与仇占儿大不相同,直教他昏天黑地的飞出不晓得多少丈远,「砰」地撞开一扇窗户,跌入一间房里,只觉心肺疼痛欲裂,自忖必死无疑,岂知血气翻涌了一会儿之后,居然又平伏下去,周身立刻感到说不出的舒泰,彷佛三万六千个毛孔之中都灌入了乳浆一般。

这下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起来,躺在地下望着天花板发楞。

却听「龙仙子」在外面急声大叫:「喂,小秃……你快出来!你跑进去干什麽?」

铁蛋翻身跳起,定神一看,才知自己原来跌入秦琬琬房中。

只见屋内一片凌乱,亵衣亵裤胡搭在床头,胭脂盒、粉饼儿瞎堆在桌上,一双绣□鞋儿乱踢在床底,还有一大堆哩哩啦啦、花里花钗,不知道是什麽东西的东西,丢得满床满地。

铁蛋不由暗笑:「看着干干净净的,不想私底下竟这麽邋遢,真个是妖怪根性!」

又觉那些玩意儿着实新奇,顺手抓了对耳坠子揣入怀中,才越窗而出。

秦琬琬兀自在那儿跳脚嚷嚷:「讨厌鬼!你跑到我房里去干什麽?不要脸!」

铁蛋笑道:「你这房间好……」

秦琬琬不等他「乱」字出口,就大发一声破人耳膜的尖叫:「你敢讲?」

铁蛋哈哈一笑,便即住口,桑梦资却颇感好奇的追问:「她那房间有什麽好?」

秦琬琬粉脸通红,顿了顿脚,竟尔哭了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你们……臭男人……」

掩面纵入房里,反手把窗子一带,不料那窗子早被铁蛋撞坏,「劈哩啪啦」的掉在地下,恰正砸中她的脚,又发一声哭喊:「讨厌!」

踢了那窗子一下,连忙扯过橱柜把窗口堵了,鸣咽之声益发大作。

桑梦资一皱眉毛,喃喃道:「同样房钱,她的房间怎会比较好?这家客栈如此处置,未免太不合理!」

只听「四天王」金刚奴重重「嗯」了一声:「果然是彭和尚的徒弟,失敬失敬!」

不由分说,抱了抱拳,把手一挥,掉头就走。

「二天王」陈二舍、「三天王」仇占儿也各自瞪了铁蛋一眼,转身回房去了。

铁蛋还想分辩,却已无对象,一个人站着发楞。

「铁面无私」马功踅将过来,笑着扯了他一把:「且和小师父叙叙话儿。」

铁蛋自然点头不迭,转请他到自己房间。

绕回大院,进门一看,帅芙蓉、赫连锤竟兀自端坐床上运气练功,对刚才外面的响动丝毫未闻。

铁蛋叫起徒弟和马功厮见,马功殷勤执手,笑语晏晏,使得赫连锤大为受用,笑道:「只当『三堡』全都是老大不堪的帮会,不想你们『飞镰堡』倒真不赖,难怪势力会居『三堡』之最。」

马功肃容道:「正直必受天佑,乃千古不移之至理。」

帅芙蓉险上浮起一抹突意,连声道:「是极是极!」

马功又道:「小师父神功盖世,在下佩服得无以复加。」

铁蛋面上一红,搔搔头皮道:「什麽神功?真不晓得是怎麽搞的……」

便将刚才交战的情形向两个徒弟说了一遍,又道:「这事儿的确古怪,愈挨打愈舒服,精神也愈旺……」

赫连锤笑道:「这种内功却好叫做『贱骨头神功』。」

帅芙蓉沉吟道:「师父以前挨打,可会有这种情形?」

铁蛋喷笑一声:「以前只有我打人的份儿,从未挨过别人打。而且寺中练功多半点到为止,那有人会下重手?最多不过……」

他边说边比划,说到此处手掌虚按一按,掌心竟蓦地发出一股强劲无比的真力,将面前桌椅全数掀得四脚朝天。

马功见他随便一抬手就有如此劲道,不禁心下骇然,铁蛋却比他还要讶异,站起身子,猛个举脚一跺,顿时声如雷震,土块纷飞,硬梆梆的黄泥地面竟被他跺出个尺许来深的大洞。

帅芙蓉、赫连锤跟随了铁蛋几天,多少对他的内功深浅有点数儿,此刻眼见这一脚之威,也都呆住了。

「师父的内力怎麽一下子增强了许多?」

铁蛋自己却早惊得结结巴巴,那还说得出个所以然,忙闭目运气,细察体内,只觉真力摩荡充沛,洋洋如大海之波,莫可遏禁,较诸以前真不可同日而语。

马功见他不像作假,不由皱眉道:「这种功夫简直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奇的是,居然连小师父自己都不知晓。」

铁蛋心道:「莫非师父曾经暗中传给我什麽功夫不成?」

细加回想,又觉决无此理,任他抠破脑袋,也想不透究竟是何缘故。

众人又议论半日,仍得不出结果,赫连锤一拍脑袋,呸道:「想它娘!若能把这世上的每一件事儿都想通,老爷我早就成了神仙啦!」

帅芙蓉笑道:「说的也是。」

突然转过脸来,目注马功道:「听说有个『三堡联盟』,不知所为何事?」

他这一问突如其来,却是早经算计,确使对方难以招架,不料马功却毫无隐瞒之意,点点头道:「此事已保密了十余年之久,但近日内就将水落石出,便说也无妨。」

轻咳一声,续道:「联盟集结了三堡的顶尖高手『金龙八将』、『中条七鹰』和敝堡的『飞镰五雄』,目的只有一个:务必除去当今江湖上最奸最恶之人--『魔佛』岳翎!」

铁蛋心头大震,忙问:「为何说他最奸最恶?」

马功道:「具体事实我却不知,因为那时我年纪尚小。不过家父既然如此说,谅必差不到那里去。」

看了铁蛋一眼,道:「不瞒小师父,那人便是贵寺一个名叫方忏的和尚。」

铁蛋心乱如麻,顺口应道:「我们已经晓得了……」

马功又道:「不过,据本堡传来的消息,这岳翎已被敝堡化名『大柱子』的五雄之一『拿日太保』去疾鹏所杀。」

铁蛋师徒三人互望一眼,帅芙蓉便道:「那日『三堡联盟』好像总共派出两人袭击『魔佛』岳翎……」

马功点头道:「不错。另一个化名『老张』的是『金龙八将』之一的『振麟龙』张渊,那日已被岳翎所杀。但敝堡的『拿日太保』去疾鹏拚着身负重伤,仍将岳翎置於死地,还取走了他的首级……」

,铁蛋一旁听得如雷轰顶,差点晕厥过去。

帅芙蓉却不动声色,续问:「这麽说来,岳翎的首级此刻已在贵堡手里?」

马功道:「理应如此。我已两、三个月未回堡中,尚不知详细情形。」

铁蛋当初以为师父已死,曾经几度悲恸欲绝,然后就把全副精神都放在追查杀师仇人之上,心中反而没有负担,及至今日上午,长老推测师父可能未死,一面大喜过望,一面却又急欲寻找师父下落,不料现在又来了个大翻转,即使心如铁石恐怕也承受不住这般大起大落,他不由陡然间全身发硬,半点儿都动弹不得,头上、脸上、身上却汨汨不绝的冒出冷汗,转瞬就把里外衣服都给□透了。

马功诧道:「你怎麽了?」

铁蛋呆呆的望了他一眼,呆呆的道:「岳翎就是我师父。」

帅芙蓉待要拦阻,已经来不及,马功平稳的脸上才泛起惊讶的表情,就听「三天王」仇占儿的声音在窗外尖叫道:「老四,这个和尚竟是『魔佛』岳翎的徒弟!」

接着便见窗户一开,金刚奴、陈二舍、仇占儿三人并排站在窗前,显然已在那儿偷听了许久。

帅芙蓉本还不知铁蛋刚才是和谁交手,此刻一见这三人,脸色猝然大变,连忙低下头去。

陈二舍瞅了他一眼,妇女般哼哼冷笑。

「好哇!?得很嘛?」

赫连锤瞧那金刚奴的身量竟比自己还要大好上几号,不由暗吃一惊,嚷嚷:「喂,老小子,你是吃什麽长大的?大爷我天天吃熊肉,才长得跟熊一样,难道你每天都吃象肉不成?」

金刚奴连理都不理他,紧紧盯住铁蛋,沈声问道:「『魔佛』岳翔真是你师父?」

铁蛋犹未回神,呆呆的点了点头。

却见窗外三人「咚」地一声,齐齐跪下,连叩了三个响头方才站起身子。

屋内众人不知此举何意,都吓了一跳。

金刚奴凛冽的瞟了瞟马功,朗朗道:「我金某人生平从未服过谁,唯独岳大侠,当真是天下第一条铁铮铮的好汉!咱们三个都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却因为事情太多,一直无法报答。如果他确实已经去世,但求小师父把这九个响头带到他坟上磕去,咱们终生感激不尽;至於杀死他的凶手,不劳小师父吩咐,天涯海角咱们也必将他碎屍万段!」

言毕,一挥手,三人腾身而起,眨眼便不知去向,夜空中只隐约传来一阵豪迈歌声:「白莲一茎三花开,东支西支争长短,若要明月再当头,定须北支下凡来……」

拌声渐去渐远,终於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帅芙蓉吁出一口大气,脸上的青灰之色却久久无法褪尽。

赫连锤嘻皮笑脸的向马功道:「人家大块头都这麽佩服岳翎,可见你爸爸把岳翎看错了。块头愈大的人,讲的话愈靠得住。」

马功轻咳一下,道:「这等反贼妖人……」

言下之意不外「令反贼妖人佩服之人,自然是个大大的反贼妖人」。

起身踅了几步,又道:「只是常言有谓『有其师必有其徒』,铁蛋小师父既非奸恶之人,可见……」

沈吟了一阵,续道:「在下预定十月中旬回堡覆命,小师父若能与我同去面见家父,也许可以把这事情澄清一下。」

铁蛋仍然呆呆的,一声气儿都不吭。

帅芙蓉忙道:「如此甚好。」

和马功约定相会的时间和地点,便送他出房,马功犹然叠声叮咛他好生看护铁蛋,方才面带忧色的离去。

帅芙蓉返身入门,不由分说,在铁蛋秃脑袋上狠狠凿了一下,拍得铁蛋跳起老高,神智却因此清醒过来,四周望了望,一跤跌坐在地,垂泪不语。

帅芙蓉笑道:「逢人只露三分意,未可尽吐一片心,怎麽随便就把底子都掀给人家看?」

铁蛋呜咽着说:「还有什麽差别?反正……」

帅芙蓉唉道:「差别大了,谁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赫连锤立刻反对道:「我看那马功决计不会说谎。」

帅芙蓉冷笑连声:「想『魔佛』岳翎是何等人物,岂会如此容易就遭人毒手?你没看,金刚奴他们都不相信两只阿猫阿狗就能置师祖於死地。总之,在尚未见着他的头颅之前,就不可断言他已身死。」

铁蛋听着又觉有理,心中便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叫道:「对!可能是『飞镰堡』的消息弄错了,也可能是那个什麽『拿日太保』根本杀错了人……」

这麽大声一嚷,就彷佛这事儿当真如此一般,心头竟宽松许多,又把刚才遇见秦琬琬和桑梦资的情形讲了一遍。

赫连锤一拍巴掌:「这个马功果然不赖!堂堂一个少堡主,穿着居然比农夫还要朴素,大爷我看着就窝心。」

帅芙蓉笑而不言。

铁蛋又道:「那个小豆豆生得一副聪明相,其实却呆透了。我信口说我有千里眼、顺风耳,竟就把她唬得一楞一楞……」

帅芙蓉笑道:「师父真是少见多怪。洪武爷爷的外祖父本是巫师,据说有呼风唤雨之能,洪武爷爷自幼即耳濡目染,当然免不了有点妖气森森,日后能够当上皇帝,也是凭借着世俗所谓『邪教』的力量。他的子孙个个家学渊源,不废祖业,都有崇尚方术、拜神拜鬼的习惯,尤其永乐爷爷靖难之时,与李景隆、郭英、盛庸、吴杰、平安等将交战,曾经三次濒於危殆,却赖一股怪风,竟得以反败为胜,登基之后自然大大提倡神鬼之说,使得本朝老百姓迷信的程度远超前代,真可谓君民一体,上下同昏!」

赫连锤皱眉道:「你莫乱讲,我怎麽从没听说洪武爷爷出身邪教?」

帅芙蓉冷突着正欲答言,却听房门必剥了几响,打开一看,只见「无影棒」邓佩神色仓皇的站在门口,向屋内三人抱了抱拳。

「咱们还有急事,马上就要动身……」

帅芙蓉忙道:「邓兄自便。」

邓佩点点头,道了句「五日后襄城再见」,便匆匆走出店外,数骑马的奔驰之声立刻朝北方直响而去。

铁蛋师徒猜不透他们忙些什麽,又胡乱扯了一堆闲话,便各自睡去。

翌日清早,收拾出发,走到店前柜抬,却见那「摘星玉鹰」桑梦资正与掌柜的喋喋不休,看到他们三人,招呼也不打一个,铁蛋等人便也不理他,付清房钱,迳自走出店外。

只听那掌柜咕哝着说:「你看人家付帐多爽快,既是一路来的,当然就一齐付了嘛。」

又听桑梦资道:「你这人好生奇怪!秦姑娘的房间我又没踏进一步,她房里的椅子我也没坐过一下,床铺更没躺上一躺,为什麽却要我替她付房钱?这当然是应该她付她的,我付我的,庶几无亏。」

掌柜哼道:「你自己小气,却要我们多添麻烦,再送一次帐单给那姑娘……」

桑梦资道:「这无关乎小气不小气,乃是合理与不合理。秦姑娘若开口要我买皇后头上的凤冠,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如今她并未开口要我付房钱,我却抢着替她忖,岂非天底下最不通事理的傻瓜?」

铁蛋师徒一直走出老远,还可听见那两人的争议之声。

赫连锤不由摇头笑道:「这姓桑的当真是个怪胎!如果有朝一日世上之人全部变得跟他一样,神佛菩萨只怕都不愿意下凡普渡众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