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少林英雄传 应天鱼 14810 字 1个月前

第五回

银戟战金枪月暗星暗

铁蛋看红豆大眼小眼

桑梦资、秦琬琬不由一呆,也才注意到这边的五个人。

秦琬琬一瞥之下,粉脸骤赤,狠啐了一口,别过脸去。

铁蛋酒意正浓,笑着对她招了招手:「小豆豆,你好哇?芝麻饼好不好吃?小心吃芝麻,长芝麻……」

秦琬琬恼了个揪心揪肺,却是一点办法部没有。

桑梦资皱眉怒道:「什麽小豆豆?你这小贼秃在胡说什麽?任意譭谤,难道不用花钱的吗?」

铁蛋笑道:「你还不晓得呀?她鼻子旁边……」

秦琬琬立刻尖叫:「桑大哥,别理他!」

桑梦资望望铁蛋,又望望秦琬琬,满脸尽是困惑之色。

帅芙蓉暗觉好笑:「这家伙疑心病大得很,且再让他难过一下。」

便也向秦琬琬躬了躬腰,道:「秦姑娘别来无恙?」

秦琬琬大哼一声,并不睬他,桑梦资却愈发狐疑起来,忙得两只眼睛三面乱转,见那「玉面留香小将军」比自己还要俊俏几分,不由点了点头,道:「你这位仁兄的才貌称得上人中龙凤,若再腰缠万贯,可真是不得了。」

众人见他颇有几分呆气,便都笑在心里。

赫连锤喝道:「小子你他妈浑里浑球的,大概是因为钱大多的关系,若想变得聪明点,趁早分一些来给老爷使使!」

邓佩听他言语之间满是强盗味儿,不由楞了楞。

桑梦资皱眉道:「你这人好生奇怪,金钱这东西何等重要,怎能随便分给你用?你如果真有本领,只管自己去赚,若赚得比我多,我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否则……」

赫连锤抢道:「我又不像你一样会卖屁股,怎麽可能赚得比你多?」

言毕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桑梦资不管走到那里都有人阿谀奉承,何曾受过如此辱骂,气得脖子都歪了,怒道:「少林俗家子弟原来都是些市井无赖,鄙俗小人!」

吕孤帆翻手拔出双戟,森然道:「正想请桑少堡主教咱们一点礼貌。」

桑梦资犹豫了一下:「教你们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你们愿意出多少束□?」

吕孤帆又好气又好笑,一晃手中双戟:「只这就是束□!」

秦琬琬怒喝一声:「你们这些莠民刁民到底讲不讲理?」

铁蛋哼道:「天底下最不讲理的恐怕就是你这个小豆豆!」

秦琬琬跳脚不迭:「你再叫一次看看?」

铁蛋笑道:「小毛驴、小泥鳅、小豆……」

秦琬琬「唰」地抽出宝剑,就要奔上前来拚命,桑梦资却先一步抢在她前头。

「这个小贼秃交给我就好,莫损了贤妹价值。」

双枪金虹般自肩后冲起,迳指铁蛋胸口。

铁蛋见他势头来得凶猛,不敢大意,反手掏出钵盂,「四方化缘」兜出一道铁网,早将两只枪尖逼在外门。

桑梦资绝未料到这个醉醺醺的小?尚手下竟如此了得,立刻便□着了轻敌的苦果,忙抽身后跃,幸好对方并没进逼,但终究是明显的败了一招。

他俊脸不由一红,望着铁蛋手中钵盂发怔不己,喃喃道:「道个讨饭用的东西竟胜得过我的黄金双枪,真是奇哉怪也,不合理之至!」

再想上前,秦琬琬却已掠过他身边,挥剑直攻铁蛋。

邓佩不愿局势愈演愈乱,忙伸杆棒一挡:「这位姑娘,有话好说……」

那知秦琬琬反手就是一剑,削往他右臂,喝道:「滚开!」

邓佩微微一笑:「好刁蛮的丫头!」

身矮棒旋,有若一条大□鱼的爪子卷向她双足。

桑梦资又待上前救援,吕孤帆的双戟却已从斜里剌来,逼得他不得不舞双枪招架,边怒声嚷嚷:「束□还未谈拢,怎地就霸王硬上弓了?走遍大江南北,也找不到像你们这样的主顾……」

吕孤帆却只是蒙头硬干,他便也只好全神应战。

这一番双戟战双枪,真个是龙麟争斗、鹏凤竞翔,洒得满天落英缤纷,雪舞电闪。

「银甲神」周坤憋不过一口气,重新振起风火轮冲来,赫连锤更不甘寂寞,抽出大锤左奔几步,右跑几步,选不定要找男的还是找女的。

就在即将掀起一场烂仗的当儿,却见一条高大汉子由店外匆匆走入院中,霹雳般一声大喝:「住手!」

邓佩、吕孤帆闻言立刻跳开,躬身抱拳:「盟主好。」

来人却是「金甲神」周干,年约四十开外,鹰眉虎目,面皮赤红,满脸麻扎胡子,背负一对日月双轮,熊彪顾盼,威猛异常。

场中众人多已停下手,好奇的望着他,只剩周坤兀自与桑梦资缠斗不休。

周干又喝:「还不周坤虽正杀得兴起,但兄长、盟主、门主之命,毕竟不敢不遵,收轮后退,指着桑梦资道:「大哥,这家伙……」

周干皱皱眉毛:「到底为了什麽事,这般乱打瞎斗?」

周坤咋唬道:「这小子大跋扈了!他来住店的时候,马厩早已经满了,他居然就把我的马牵出来丢在外面,我跟他理论,他居然还板着脸凶我……」

桑梦资摇头晃脑的道:「这位兄台所言差矣。我付了那个看管马厩的老头五两银子,你却连半个铜子都没有给,我的马自然比你的马有资格住进马厩………」

周坤气得半死,嚷道:「凭着你有几个臭钱,就可以到处欺负人?」

桑梦资翻翻白眼:「你这人好生奇怪,财大气粗,人仗财势,本乃天经地义,你又何必如此激动?」

周坤不禁破口大骂,却被周干的喝声拦阻下来:「只为了这点绿豆小事,就和人家厮打,我看你是愈活愈回头了!」

转向桑、秦抱拳道:「舍弟生性卤莽,二位海涵则个。」

桑梦资却猛个摇头:「决非我故意刁难,但这事儿我万万不能海涵。」

一指吕孤帆道:「这位仁兄本领甚是高强,斗得我气喘吁吁,精力耗费不赀。须知人的精力乃是十分有价值的东西,就这样无端浪费,实在令人痛心。咱们『神鹰堡』一向讲究帐目分明,进帐如果抵不了出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罢休的。」

周干此时才知对方是谁,却毫不动容,笑道:「桑少堡主好本领,直令在下等人大开眼界。你瞧我们这吕兄弟也是气喘如牛,应该是可以抵消桑少堡主的出帐的了。」

赫连锤暗忖:「这家伙怎麽这麽畏缩兮兮,尽往人家脸上贴金?」

再见那桑梦资得意洋洋的模样,心中愈发恼火,本想出言讥刺,话到唇边,一瞥周干深藏着骠悍霸气的眼光,竟是说不出口。

周干又陪了许多好话,搔得桑梦资心窝说不出的受用,哈哈一笑道:「周盟主,今日之事本来也只是一点小误会,你也不用太在意。咱们『神鹰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财产总计现银十八亿六千余万两,田地三万五千四百八十余亩,房舍七千三百二十余栋,大小字号四千四百九十余家,牲畜十三万六千一百七十余头,据本堡去年所作的非正式统计,本堡财产在江湖所有大小帮会之中排行第一,因此江湖道上的朋友多少要卖咱们一点面子,将来周盟主若有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又呜哩哇啦的说了一大套,周干只是微笑点头而已。

桑梦资眼见面子争得十足,便意气飞扬的转向秦琬琬道:「贤妹,时候不早了,快回房休息去吧。房钱付的是整晚,若只睡得半晚,实在有点划不来。」

秦琬琬恶狠狠的瞅了铁蛋一眼,收剑入鞘,走入东首第二个房间,「砰」地把门关了。

桑梦资又打几个哈哈,才走回秦琬琬隔壁房里去。

周干脸上笑意顿收,回头望了望铁蛋师徒三人,又换上一种和气的神态。

「这三位是……」

邓佩把铁蛋的来历说了一遍,他却不知帅芙蓉、赫连锤到底是干什麽的,便只说是铁蛋的徒弟。

周干又一作揖,说了许多客套话,向邓、吕二人使了个眼色,道声「明天见」,迳自回房去了。

邓佩见他面色凝重,料必有事,便也匆匆告辞,扯着吕孤帆、周坤紧随而去。

铁蛋等人回返房中,赫连锤就破口大骂:「那个『金甲神』,见了人只会打躬作揖说好话,算是什麽卵蛋盟主?」

帅芙蓉笑道:「盟主岂是好当的?号称少林俗家的通共三十六门,每一位门主都是号令一方的江湖大豪,没有一套软硬兼施的本领,那里率领得动?总归一句话,天底下最难的事儿就是带人。」

赫连锤想了想,不得不同意道:「我看我老子带那群喽罗,也是费力得紧。」

铁蛋道:「他们刚才这麽匆匆忙忙的,却是为啥?」

帅芙蓉道:「只怕是为了建文太子的事吧?」

便将那日在「登封」城外看见「金龙八将」假扮成「飞濂五雄」,杀死少林方定、方慧,劫走建文太子的情形说了一遍。

铁蛋跌足道:「为什麽不早告诉我?寺中长老一定错找上『飞镰堡』,不是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

帅芙蓉眼珠转动了几下,支吾道:「少林本是江湖上最大的一股势力,只因寺中师父专心修行,向少插手江湖事务,方才致使『三堡』坐大,到处横行。少林若能因为这件事淌入浊水之中,压住『三堡』的气焰,未始不是天下之福。」

铁蛋听这道理似通非通,终因头脑简单,懒得深思细想,便不再言语。

赫连锤哼道:「我看少林并不如你所说的这麽清心寡慾,否则把那建文太子接去寺中干什麽?大家还不是都在押宝,有人押永乐爷爷,有人押建文太子,押对的人封侯拜相,押错的人也可算得上抛头颅,酒热血……」

帅芙蓉拍手道:「师兄竟能洞悉世间至理,佩服佩服!」

赫连锤大大得意,又道:「我看这麽一来,江湖必定多事,不闹得鸡飞狗跳才怪?」

帅芙蓉又闪了几下眼光,意味深长的□了一口气儿:「希望如此,嘿嘿,希望如此。」

赫连锤暗忖:「这小子唯恐天下不乱,到底有何图谋?」

铁蛋出寺门就遇上这许多夹缠不清的事体,不禁弄得头大如斗,忙挥挥手道:「别说这些了,再教你们练『金刚一□功』。」

二人闻言,赶紧收摄心神,一意练起功来,因不知铁蛋何时又会被逮回少林寺,故而异常用心,较诸从前有一搭没一搭的修习态度,直有天壤之别。

铁蛋今晚却另有心事,匆匆指明运气要领之后,起身在房内乱转。

帅芙蓉端坐榻上,微微一笑道:「师父如果有事,就请自便。」

铁蛋如同得了赦令,急急迈出房外,朝东首那排房间走去,走没几步却又顿住了,不停搔头皮、抠脖子,脸孔肿胀得恍若西瓜瓤儿,好像即将要去上吊一般。

他在院中踯躅了好一会,终於大挺一下胸脯,狠狠踏动两只短脚,走到秦琬琬所住的房门前,举手敲了两下,却没声音,原来手早软了。

他硬起头皮,又待再敲,手臂偏偏不听指挥,不管怎麽撮弄都只能弄出耗子抠木板一样的声响,搞得他满头是汗。

穷则变,变则通,走离房门,绕到后窗,正想伸手去拍窗纸,窗户却「吱」地一下自动打开,露出一张似嗅还怒的俏脸儿来。

铁蛋大吃一惊,冬瓜般滚退五步,结结巴巴的道:「你……还没睡呀?」

秦琬琬轻哼一声,「我就知道是你。」

脸色语气竟大不若以往火爆。

铁蛋抬头望望天,暗忖:「大概是月亮的关系。」

胆气不由大壮,板着脸道:「小豆豆,我问你……」

秦琬琬忙道:「我也正要跟你讲一件事。」

语声居然愈来愈婉转。

铁蛋从未听过她如此温柔的对自己讲话,早已消散了的酒意一下子又拢聚心头,一颗脑袋昏天黑地,态度却愈发强硬,拦道:「等一下,我先问你,你们『金龙堡』劫走建文太子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杀死我们少林寺的方定、方慧两位师伯?」

秦琬琬愣了一下,诧声道:「那有这事?」

铁蛋嘿然冷笑:「敢做敢当,赖什麽皮?」

秦琬琬肝火上升,看看又要变脸,却不知为何,强自忍下,硬梆梆的说:「我已经好几个月没回堡里去了,这事儿我真的不知,赖你作甚?难道我还怕了你这个小贼秃不成?就叫你们全寺上下一齐来,本姑娘也决不皱一下眉毛。」

铁蛋见她真不知情,心中恶气立刻大减,点点头道:「大概全都是你爹的主意,我们冲早会找他算帐的。」

秦琬琬冷笑连连:「我爹岂会把你们这群贼秃放在眼里?」

铁蛋挥挥手:「好啦,不说这个,我再问你……」

他本想探询师父岳翎和三堡之间的瓜葛,却又记起帅芙蓉「明来不如暗往」的嘱咐,一时之间竟不晓得怎麽开口才好。

秦琬琬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还要问什麽?」

铁蛋支吾半天,发起急来,冲口道:「那个什麽『三堡联盟』是不是由你主事?」

秦琬琬面色大变:「你怎麽晓……」

想想不对,急忙煞嘴,总算没把「得」字说出,改口道:「那有什麽『三堡联盟』?瞎说一气!」

铁蛋笑道:「你瞒得过别人,须瞒不过我。洒家生有千里眼、顺风耳,像地藏菩萨座下的『谛听』一般,上观九十九重天,下透十八层地狱……」

他本是随口说笑,不料秦琬琬竟似有点当真,半信半疑的问:「你还晓得什麽?」

铁蛋见她入彀,不禁心中暗笑,得意洋洋的道:「我还晓得你们这『三堡联盟』为的只是对付一个人。」

秦琬琬沉默半日,脸色变幻不定,显然有点惊讶对方的神通。

铁蛋打铁趁热,忙又追问:「你们和那人到底有何冤仇?」

这下可使秦琬琬脱出圈套,白了他一眼,哼道:「干你什麽事?要间,你去问我爹,只有他自己晓得。」

铁蛋不由皱了皱眉:「左也是你爹,右也是你爹,好像你们堡里的事情,全部与你无干……」

秦琬琬不知怎地眼眶突然一红,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个男的,他就什麽话都会跟我说了……」

铁蛋并不知俗世本有重男轻女的观念,更不知「独角金龙」秦璜多年来一直在为自己没有子嗣继承「金龙堡」的偌大基业而烦恼,只是此刻眼见秦琬琬一脸幽怨样相,不禁有点同情起她来,暗忖:「大约总是因为她爹不喜欢她。这也难怪,她手段这麽毒辣,我如果是她爹,我也不会喜欢她。」

嘴上却道:「你少杀几个人,也许你爹就会喜欢你啦。」

秦琬琬怔了怔,哼道:「你又胡说什麽喔?」

铁蛋立刻故作正经的宣说起阿弥陀佛大慈大悲的胸怀与法旨,怎奈他口齿本就不清,日常师父传授经义时又老爱打盹儿,对佛经情义根本不甚了了,一旦宣讲起来自是如同鸡鸣狗吠,教人听不懂半句。

秦琬琬掩嘴笑个不住,连声说:「好了啦,什麽啦!」

直如春花遽放,雪霁初开,看得铁蛋两只眼珠险些撞碎在一块儿。

秦琬琬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粉脸一红,忙道:「喂,我还有话要跟你讲呢。」

语声柔似蜜糖,把铁蛋的骨头都浸酥了,腔调竟也跟着黏搭搭起来:「我听着呢。」

秦琬琬又瞟他一眼,用着恳求的语气道:「以后你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叫我『小豆豆』,好不好?」

铁蛋迷迷糊糊的正想答「好」,心头却忽地一凛,佛祖、长老的教训走马灯般闪过脑海,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寻思道:「这个妖怪正在对我施邪法哩。」

连忙镇稳心神,板起脸孔。

「我高兴怎麽叫就怎麽叫,休要你来管!」

秦琬琬见这贼秃□扭得紧,翻脸如同翻书,心下大为光火,终究有求於人,不得不强自隐忍,又好言相求了几次,未料铁蛋只是不依,还把鼻子乱喷。

「甭谈!甭谈!」

秦琬琬再也按捺不下,将脸一扯,顿由天仙变回罗煞,一拍窗缘,厉声道:「贱骨头,你偏要吃罚酒?本姑娘何等身份,肯跟你讲话就已经给了你天大的恩惠,居然还要百般刁难,作张作致,当真是莠民恶氓,罪该万死!」

纵身跳出窗外,抽出宝剑迎头就剁。

铁蛋笑道:「这可现了形了!」

正待取钵盂招架,却见隔壁窗口一开,「摘星玉鹰」桑梦资也窜了出来,尚有点睡意蒙胧,先一眼瞧见孤僧寡女约会后窗,面皮便泛上了一层胆汁,转眼再见秦琬琬手中亮着兵刃,又不由大喜,叫道:「贤妹,我来救你!」

出掌如风,直捣铁蛋胸口。

这一回他不敢大意,一出手便用上了「神鹰堡」的看家本领--「大力鹰爪手」,十指成钩,着着抢攻,颇有非把对方心脏剜出方才罢休之势。

铁蛋没防着他半话不吭就蒙头乱干,胸上差点被他挖了个窟窿,不禁彪休大怒,嚷道:「又干你什麽事了?每次都要夹在中间……」

一语未毕,两只鹰爪又分从左右袭到,再顾不得论理,右臂一翻,一记「乱云手」由对方双爪空隙间钻过,迳抓面门。

「神鹰堡」能在江湖上取得今日之地位,并非全由武功,但他们的实力却不可轻侮,桑梦资既身为堡主之子,当然不是个好打发的东西,但见他爪爪跳脱,轻灵狠辣兼而具之,竟已有拔尖高手的气势。

铁蛋这还是生平首度遭遇强敌,抖擞精神,全力应战,他在某些方面虽显得无能至极,但於武学一道上却是天赋异秉,早将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中的三十六项练得烂熟於胸,甚且自创出不少古怪招式,此刻翻箱抖底的全盘施展开来,忽掌忽拳、忽指忽拿,直令江海移位,天地颠倒,恐怕连达摩老祖看了都要目瞪口呆,自叹弗如。

桑梦资初时犹能支撑,勉强战个平手之局,但五十招过后,肺脏就开始有点吃不消了,唧唧吁吁的,好像漏了风。

他不禁暗恨自己平日从不注重长力的锻炼,反观那小?尚的体内却似有几十条黄河同时流动,劲力源源不绝,尚且一波强胜一波,彷佛用到天荒地老都用不完似的。

桑梦资又斗几招,实在禁受不住,扯开喉咙嚷嚷:「唉呀,贤妹,愚兄打不过他,也救不了你啦!」

秦琬琬又好气又好笑,喝道:「你们两个不要打了好不好?」

铁蛋见他已出口认输,当即收招后退,桑梦资缓过一口气,伸手入怀,掏出一枚黑忽忽、圆滚滚的东西,照准铁蛋面门打去,边叫:「看我这个天下最歹毒的暗器!」

铁蛋全不知江湖鬼域伎俩,见那东西好玩,就想伸手去接,却听左侧屋顶上一声暴喝:「不能接!」

喝声方出,掌风己至,将那黑丸凌空推撞到右侧院墙之上,「砰」地一声火光迸现,把土墙炸了个大洞,其中还夹着一股青烟,即使远远闻着,也令人恶心欲吐,秦琬琬「桑大哥,使不得」的叫声却才紧接着响起,东首最右边的那间房里也传出几声咳嗽,彷佛屋内客人被那股烟薰得极为难受。

铁蛋抬头一看,一条人影正轻飘飘的落下地来,只见他二十开外,身着一袭类似农夫所穿的灰布交领短衣,下着齐膝短裤,脚踏芒鞋,头上不冠不巾,却戴着顶斗笠,脸型四方,肤色黝黑,完全一副稼穑汉子的模样,唯独眼中射出精悍异常的光芒。

秦琬琬立刻叫了声:「马大哥。」

语气中竟透着几分畏惧之意。

桑梦资面色陡变,跳脚道:「马功,本堡每制成一颗『蚀骨霹雳炮』,就要耗费五十两银子,你却把它弄去炸墙,那堵墙才值几文钱哪?我不管,你赔来!」

名唤马功的青年微微一撇嘴角,森然道:「据我所知,贵堡的『蚀骨霹雳炮』,只在对付大奸大恶之徒时,方才使用……」

桑梦资瞪眼道:「他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为什麽要跟我打架?」

皱了皱眉,狐疑道:「咦,你管这麽多干嘛?难道他给了你钱不成?」

马功哂道:「在下只是不想让『三堡』落人口实而已。」

桑梦资颇不以为然的翻翻眼睛:「落人口实就落人口实,反正又少不掉我一两肉。」

马功厌恶的摇了摇头,转向铁蛋拱手道:「这位小师父……」

铁蛋见他正气凛然,心中顿生好感,忙答:「我叫无慾,人家都叫我铁蛋。」

马功微微一笑:「铁蛋小师父,适才多有得罪,万祈见谅。」

桑梦贵重重哼了声:「你们『飞镰堡』想要巴结少林寺,咱们『神鹰堡』可是不用的。跟一群穷和尚勾勾搭搭,不亏死才怪!」

铁蛋暗吃一惊:「这个姓马的原来是『飞镰堡』的人。」

却闻东首最右侧那个房间中又传出一阵咳嗽,接着便听一个小?子的声音道:「妈拉个爸子,是谁放了这麽老大个臭屁?臭不死他娘个王八蛋!」

院内众人听这语声极尖极细,顶多不过四、五岁,出言竟如此鄙俗,不禁都是一呆。

又听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声音道:「除了鹰屁,还有什麽屁会这麽臭?昨晚才得了风寒,今晚又被屁薰,真是他奶奶的倒楣透顶!」

秦琬琬暗里皱眉:「难怪那小?粗鲁若斯,原来他娘是个夯货!」

又听那奶娃儿道:「趁早叫那放屁鹰滚蛋算啦!再在这里直着屁眼乱放臭屁,咱们明天起床可都成了臭人了。」

「摘星玉鹰」桑梦资听这对母子摆明了在骂自己,不禁甚是恼怒,大声道:「本堡这『蚀骨霹雳炮』乃集合天下巧匠制成,神奇无比,可谓人类智慧技术之结晶,而且每一颗霹雳炮内都含有硝石、鹤顶红、白犀牛角等十余种珍贵药物,林林总总算起来,每一颗都要值上五十两又八钱五分银子……」

说时看了看马功,彷佛很为自己刚才少说了八钱五分银子而感到抱歉。

润了润嘴唇,又道:「虽说爆炸开来确实臭了点,但它的威力你们方才已有目共睹。」

边指了指土墙上的大洞,以证实自己的话语,又道:「其实,这还不算什麽,最可贵的乃在於它的那股毒烟,中人以后,三个时辰之内必定皮溃肉烂至骨而死……」

铁蛋打了个寒噤,忿忿骂道:「我跟你没冤没仇,怎麽竟用这种歹毒东西来暗算我?」

桑梦资一翻白眼:「你这人好生奇怪,我早就说明了此乃天底下最歹毒的暗器,你自己不加提防,却反来怪我,真是可笑至极!敝不得你会发不了财,跑去当和尚,一笨万事难嘛!」

铁蛋气了个瞠目结舌,发声不得。

马功微一扯他袖子,低声道:「算了,不必跟这种人计较。」

顿了顿,瞎道:「『神鹰堡』在当今江湖上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帮大派,论真功夫决不比别人差,但他们却爱走偏锋,专弄一些阴损伎俩……」

铁蛋兀自气愤难平:「有本领一刀一枪,没本领就摸摸鼻子认栽,用上这种歹毒东西,纵使赢了又有何光彩?」

马功又叹道:「一种米养百种人,他们偏不这麽认为,人家又能拿他们怎麽办?非是我爱背后说人间话,但『神鹰堡』上至堡主,下至帮徒,个个心胸狭隘,手段阴狠,万万招惹不得,小师父日后行走江湖,须特别注意。」

铁蛋听他语气诚恳,不由更加深了对他的感激之情,道:「我看那『金龙堡』和『神鹰堡』都邪门得紧,只有你们『飞镰堡』算是个正派帮会。」

马功红了红脸,不好意思的说:「过奖过奖,惭愧惭愧。其实也没什麽,只就是把握得住江湖规矩而已。家父『公平大侠』马必施一向以『公正平等』四个字教训本堡弟兄,创堡十余年来,全堡弟兄总算没有半个人违犯堡规。」

铁蛋暗暗赞叹:「『公平大侠』想必就是『飞镰堡』堡主了,光听这外号,就知其人之正直。」

却见桑梦资摇头摆脑的向屋内母子道:「你们二人沾着那毒烟,居然行若无事,当真是前所未闻,我本该佩服才是,但一想起价值五十两银子的霹雳炮,居然弄不死你们这两个不值三文铜钱的货色,就不由痛心疾首!」

言毕龇牙露齿,不胜欷□。

屋内那奶娃儿笑道:「有人说咱们不值三文铜钱呢,不知他是怎麽算出来的?」

那妇人哼道:「久闻『神鹰堡』有一个专门秤人的秤儿,一秤就晓得这个人值多少钱,但咱们从没被那秤儿秤过,可不能随便就被人定上价钱。」

奶娃儿笑道:「『神鹰堡』却有什麽资格秤咱们?我倒要先把那个放屁鹰秤秤看!」

语声方落,就见房门一开,走出两个人来,院内众人一瞧之下,又都一楞,原来那是什麽妇人、奶娃儿,却是两条筋肉纠结的大汉,一个胖一个瘦,年纪都在四十开外,身上穿着一式粗布白衫,既不长又不短,手腕脚踝都露在外面,煞是可笑。

桑梦资大大的皱了皱眉:「何方妖人,如此阴阳怪气?」

那胖子咧嘴一笑,发出奶娃儿的声音:「奇怪,咱们脸上又没写妖字,你怎麽晓得咱们是妖人?」

那瘦子啧啧嘴唇,吐出妇人之声:「『神鹰堡』秤人的秤儿果然满准!」

胖子立刻嚷嚷起来,直若婴儿要吃奶时的啼哭:「怎麽,你承认咱们只值三文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