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少林英雄传 应天鱼 16061 字 1个月前

第十二回

一颗人头你争我夺

几番出手鬼哭神号

马功一扯铁蛋,随后跟入,只见前方已被「金龙」、「神鹰」二堡堡众所占,后来的人便只得挤在后头,所幸大厅甚是宽敞,仍留下不少空间。

铁蛋才往人堆背后一站,就听马必施凝声喝道:「传人头!」

铁蛋虽己听马功说过人头是假,闻言仍然止不住心头猛震,但闻一波一波「传人头」的呼喊此起彼落,远远传送出去,厅内反而变得一片死寂。

棒了许久,才听得「橐橐」脚步渐行渐近,每一脚彷佛都踩在众人的心坎之上。

马功又低声嘱咐铁蛋:「待会儿上前,就把假首级扔给『金龙』、『神鹰』二堡,让他们自己去认,我自会收拾残局。」

急匆匆的挤到前面去了。

铁蛋心中隐隐觉得有点奇怪,不暇细思,已见两名「飞镰堡」徒端着一个上覆黑布的大托盘,快步走入厅中,「公平大侠」马必施即刻伸手接下,高举过顶,缓缓在众人眼前绕了一圈,然后放在厅前正中央的一个高台上面,「刷」地扯下黑布,露出一个已然干瘪,双目却仍瞪得老大的脑袋。

厅内一千多人全都是刀头舔血的硬汉,这等阵仗自然见得多了,此刻却仍忍不住齐发一声惊噫。

马必施霍然转身,喝道:「各位请看!这首级是真是假?」

双眼迅快的扫来扫去,神色竟变得异常狞厉。

众人远远望去,见那首级果然极像岳翎,一时之间,不管是友是敌,都被那双睁得滚圆的眼睛慑去了魂魄,竟没半个人敢贸然上前。

铁蛋模模糊糊的想了半日,暗自寻思:「如果没有人看穿那颗人头是假的,这大厅之中将会发生什麽事情?不用说,受过师父恩惠的那一方,必定立刻动起手来,这些人功夫虽然都不差,但决非『飞镰堡』与那班无赖恶棍之敌,何况『金龙』、『神鹰』也得听『飞镰堡』的号令……」

心中一动,又忖:「师父若在场中,自然不会袖手旁观。马必施此举真正的用意,是不是想逼师父现身,然后再加以擒杀?难怪马必施要把各路人马统统引进堡内。」

一念及此,只觉心头逐渐明亮起来,但仍有许多环节未能想通。

却听马功高声道:「岳翎的徒弟--铁蛋小师父正在现场,不如先请他出来认一认。小师父和岳翎朝夕相处十余年,谅必不会认错。」

马必施可不知有铁蛋这号人物,闻言立一皱眉,转目望向立在背后的儿子,脸上颇露出几分讶异之色。

马功并不理会,双眼直视前方,一迳催促:「请铁蛋小师父上前。」

厅内众人俱皆听过这近日崛起江湖的恶和尚之大名,不由转目四望,岂料等了半天,竟无任何动静,正感不耐,却见一个矮爬爬的肉球从人堆中滚出,慢慢走向前方。

「独角金龙」秦璜立刻高声道:「小师父,□事体大,须得细认清楚。」

「美髯公」桑半亩也唔唔唱道:「趋近前,细瞧觑,休遭那帮豺狼虎豹唬昏了双眼……」

铁蛋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猛然发觉自己肩负重任,禁不住大为紧张,心忖:「就算我事先并不知道人头是假,也非一口咬定这首级根本不是师父,否则拥护师父的一方必然遭殃。」

打定主意,摸了摸怀中的人皮面具,一步一步朝厅前高台走去。

忽然人影一闪,一条矮壮汉子已拦在他面前,正是「一撞先锋」童湘雄,骨碌碌的牛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厉声道:「这个东西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手段毒辣,恶名昭彰,怎会是岳大侠的徒弟?我看,多半是『飞镰堡』瞎弄出来混淆视听的工具!」

「万事通」丁昭宁也忙道:「这个小胖家伙坏透了!一定是『金龙堡』或『神鹰堡』的爪牙!」

一干江湖汉子也都嚷嚷:「说这小?尚是岳翎的徒弟,到底有何证据?此人来路不明,说出来的话当然更不可信!」

铁蛋并不理会,埋头就往前闯,童湘雄右掌一探,猛抓铁蛋肩头,喝道:「究竟想搞什麽把戏?从实招来!」

铁蛋自然不愿和他动手,只得偏身避让,心中暗骂:「这个笨家伙!是友是敌都分不清楚?」

童湘雄却一心认定铁蛋想要捣鬼,说什麽也不放铁蛋过去,「形意拳」源源使开,逼得铁蛋直往后退。

秦璜微一努嘴,「展翅龙」单飞便大步抢出,伸手就想去拿台上人头,不防斜刺里飞来两道寒光,剪刀般直铰他脖子,只得急忙回手招架,边喝道:「臭淫妇,拦阻我怎地?」

「九尾狐狸」金银珠发出咳痰也似的笑声。

「老娘今天可不怕你们『金龙堡』,有『飞镰堡』众位大爷在旁边看着呢。老娘可不许你们在大家面前偷换人头!」

单飞也是江湖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极不愿与这声名狼借的淫妇交手,但未奉堡主之命,可又不敢临阵退却,只好施展轻身功夫,一味左闪右躲。

「万事通」丁昭宁见此情形,以为他身手不济,有机可乘,忙大喝一声:「金大嫂,你一介女流,却不好太抛头露面,让我来斗斗他!」

纵身一扑,直取单飞后背。

单飞鄙夷这家伙嘴上说得堂皇,手下却尽偷鸡摸狗,那还对他客气,身驱倏旋,左脚飞起,正踢在他的嘴巴上,只听「唉哟喂呀」一声大叫,五、六颗断牙和着鲜血一齐喷出,痛得丁昭宁满地打滚,还好没嚼掉舌头,倒是不幸中的大幸。

「醉花娘子」苏玉琪眼看单飞被那金银珠缠得进退不得,甚是狼狈,当即甩手脱下肩上大氅,抽出长剑跃入场中,笑道:「咱们娘儿们两个斗斗!」

剑芒如秋水陡涨,早把金银珠的鸳鸯双刀里入圈内。

场上各路江湖好汉见这小女子容貌赛胜天仙,身手又极高强,尤其跳纵腾挪之际,臀摇胸晃,更显出她火舌一般噬人魂魄的体态,都不由心荡神驰,不停的变换站姿,只希望她一直这样跳动下去,永远也不要停止。

「金龙」、「飞鹰」二堡堡众却心下焦躁,不知这些人夹夹缠缠,要弄到何时方能将此事了结。

「美髯公」桑半亩一摸光溜溜的下颔,忽道:「马堡主,当初『三堡联盟』派去少林卧底的好像有两个人,一是『金龙堡』的『振鳞龙』张渊,另一个则是贵堡的『拿日太保』去疾鹏……」

马必施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点点头道:「不错。」

桑半亩又悠悠的道:「那日二人发现『魔佛』岳翎的行踪,即与岳翎展开一场剧斗,张渊当场丧生,去疾鹏却拚命杀死岳翎,取?了他的首级……」

此事大家早已知晓,并非什麽关键秘闻,都不懂桑半亩为何要在此刻喋喋不休。

却见桑半亩一扳脸孔,沉声道:「那麽,我请问马堡主,为何今日只见岳翎的首级,而不见『拿日大保』去疾鹏?」

大伙儿齐地一楞,果然发觉自入堡门之后,一直就仅只看见「飞镰五雄」中的其余四个,去疾鹏则始终未曾露面。

桑半亩又一指厅前首级,冷笑道:「那颗人头是真是假,根本无关紧要,马堡主只须将去疾鹏本人唤出,让大家见上一见,就可知岳翎死或未死。」

大伙儿便又寻思:「对呀!这麽简单的事,脑筋怎地一直转不过来?当日『三堡』只派出两人去袭杀岳翎,一场大战,地下躺了两具无头屍首,其中之一已证实是『振鳞龙』张渊无误,那麽另外一具,若非岳翎定为去疾鹏,如今只须查明去疾鹏是否尚在人世即可,何必硬要去认那颗已被药水泡了五、六个月的人头?」

当下纷纷大嚷:「叫『拿日大保』去疾鹏出来给咱们瞧瞧!」

马必施面有难色,支吾道:「去疾鹏那日乃豁出性命,竭力拚斗,才得以杀死岳翎,但自己也身负重伤,直到现在尚未痊癒,卧病在床……」

秦璜可沉不住气了,虎地站起身子,高叫道:「这不成借口!难道不能连人带床都抬出来?」

大伙儿哄然应是,马必施彷佛吃逼不过,勉强吩咐下去,隔不一会儿,果听一个脚步声踢踢踏踏的响进大厅。

马必施、马功顿时一皱眉毛,互望了一眼,脸上都泛起一股奇怪的神情。

大伙儿凝目望去,却没瞧着「连人带床」,只见一个愁眉苦脸的汉子,趿着两只船大草鞋,拖拖拉拉的走入厅内,也不向堡主行礼,也不朝众人作揖,只一迳傻呼呼的站在那儿,好像十分委屈,马上就要哭出声来。

在场诸人有不少早就识得去疾鹏,见他面目形态全无差异,心上都不由浮起一丝歉疚:「人家病得凶,咱们却还要逼他起床,怪不得一副想哭想哭的样子。」

拥护岳翎的一方眼看「飞镰堡」所说不假,立刻齐发一阵大吼:「岳大侠真的是死了,今天非挑翻『飞镰堡』不可!」

争相抽出兵刀,就待动手。

却闻秦璜迸出一响暴喝:「且慢!」

他内力和马必施、桑半亩在伯仲之间,当即压住了众人的蠢动。

马必施淡淡一笑,道:「当初咱们『三堡』有约在先:谁能取得岳翎首级,便为『三堡』之盟主,如今秦堡主还有何话说?」

秦璜冷笑连连。

「就算此人真是『拿日大保』去疾鹏,也不能证明什麽--除非他露一手杀死岳翎的本领给咱们瞧瞧!」

猛一扭头,「金龙八将」之中位列第二的「蹑云龙」韦腾便即窜出,竖掌狠劈去疾鹏顶门。

丁昭宁满嘴鲜血,仍不减喳喳呼呼的兴致:「这不公平!人家身带重伤,当然不复有那日血战岳翎之勇!」

全没想到自己嘴负重伤,却依旧勇猛异常。

「覆海大保」东方厉阴森一笑。

「韦二哥如想舒活一下筋骨,在下理当奉陪!」

抢前两步,挥掌接下韦腾来势,一阵滚风,硬将韦腾震退三尺。

厅内众人不禁心道:「『飞镰堡』果然比『金龙堡』高出一筹,看样子,即使『八将』联手也非『五雄』之敌。」

又见紫影一闪,「翘遥鹰」秋无痕越众而出。

「我来领教一下去疾老兄的高招。」

身法曼妙,有若柳絮飘荡,早掠至去疾鹏面前,不料半招都没递出,一股罡风已涌至身侧,「伏风大保」令狐超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两只肉掌狂飙一般席卷而来。

好个「翘遥鹰」,不闪不架,身躯竟随狂风而起,如同来时一样曼妙的飘了开去。

大伙儿又都寻思:「『中条七鹰』的劲道虽然差了一点儿,身法之高强却足以弥补,名列『三堡』第二也是应该得很!」

秦璜被这一连串烂仗弄得烦躁不堪,两手连挥,余下的五将立刻齐向去疾鹏扑上。

「困火太保」尉冲绝、「骑电太保」独孤霸双双抢出,却只拦住了四个,让「掉尾龙」李跃穿过空隙,和身猛冲去疾鹏。

李跃和张渊情同兄弟,自得知张渊的死讯之后,便认定那日去疾鹏在暗里扯张渊的后腿,使张渊死於非命,早将去疾鹏恨入骨髓,此刻出手更不留情,豁出全身力道,只望一击中的。

却见满面病态哀容的去疾鹏轻巧巧将身一闪,那有丝毫身负重伤的样态?

左手五指微曲成钩,准而又准的朝下刮向李跃手腕。

厅中人众自有不少识货行家,立刻惊咦出声,「万事通」丁昭宁更忙不迭脱口嚷嚷:「这不是少林七十二项绝技中的『铁耙犁』吗?」

马必施、马功父子又互望一眼,脸色愈发难看。

桑半亩一拍巴掌,大叫「妙哉」,唱道:「那怕你指天画地能瞒鬼,步线行针待哄谁?又不是不精细,又不是不伶俐,恁般把戏难逃我眼底……」

「梳翎鹰」柳翦风笑道:「『飞镰堡』的人怎会使少林功夫?可真新鲜!」

身形一晃,已至去疾鹏头顶,「猎鹰攫兔」,直朝对方头顶抓落,口中边道:「再露一手少林功夫给大家瞧瞧。」

那去疾鹏竟不避讳,左手「伏虎罗汉拳」消掉李跃连环三击,右掌一竖,丝丝风响,「修罗刀」反切柳翦风右腕。

丁昭宁又喊:「好哇!七十二项绝技都被这样伙学全了嘛?」

去疾鹏独斗「金龙」、「神鹰」二大高手,短时间虽不至於落败,却也吃力得紧,愁眉苦脸的道:「你们不要乱讲!我的功夫都是跟马必死学的!」

笔意将那「死」字说得极重。

铁蛋一听这声音,不禁嘻嘻一笑。

「一撞先锋」童湘雄久战他不下,正自恼怒,骂道:「笑什麽?」

赤红双眼,猛抡拳头,恨不得把那矮胖身躯打得更矮更胖。

铁蛋仍不还手,一面闪躲对方攻击,一面细细观看那边动静。

只见去疾鹏抖擞精神,施出十几种少林绝技,忽而「大力金刚手」,忽而「般若掌」,简直跟个浸淫少林武术十余年的好手无异。

厅内群雄又拚命咋唬:「『飞镰堡』在搞什麽鬼?五大高手之中竟有人浑身都是少林功夫,『飞镰堡』这不可成了少林俗家三十六门之一?」

「公平大侠」马必施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两眼不住扫视大厅、紧握双拳,彷佛随时准备和什麽人作一场生死决斗。

马功喝道:「何方恶棍,胆敢在天下英雄面前冒充本堡之人?」

语出身动,鹞子穿云,迅疾无比的凌空罩死去疾鹏退路。

去疾鹏本就已经有点左支右绌,见马功来势凶猛,比柳翦风、李跃二人还要高出一截,不由带着哭声嚷道:「是你们自己先派人冒充,我只是弄昏了那个冒充之人,再冒充那冒充之人所冒充之人而已,怎可反说我冒充?」

话虽夹缠,大家却都已明白「拿日太保」去疾鹏早就不在人世,「飞镰堡」只好派人冒充,却於进入大厅之前,被这精通少林功夫的家伙偷换了过来。

李跃心道:「此人虽然意图不明,但起码是在和『飞镰堡』作对,我还跟他斗个什麽劲儿?」

偏没得着堡主命令,不敢擅自脱出战圈,只得夹在中间乱弄些虚招。

柳翦风却没想通这一层,不但不放松,出手反而更加狠辣,逼得假去疾鹏险象环生。

桑梦资急道:「柳兄,别打了,这岂不反帮了『飞镰堡』的忙?实在太不合理之至……」

话没说完,柳翦风已蹈虚直进,双掌贴上去疾鹏胸前要害,亏得去疾鹏腰腿灵便,顺势往后一倒,险险避开这要命一击,马功却从侧边抢近两步,一掌拍向他头颅。

去疾鹏忙就地一滚,只听一声「波」,连帽子带头发、脸皮都被马功抓了下来,竟是一名脑门光溜溜、眉眼愁搭搭的小?尚。

马功冷笑道:「咱『飞镰堡』与你们少林寺无冤无仇,为何跑来□这趟浑水?当咱们好欺负是不是?」

又一拳向对方头顶盖落。

铁蛋忙叫:「别打了!他是我三师兄!」

「好哭鬼」无哀哭道:「叫叫叫,只会叫!?不快来帮忙?」

三滚两滚已滚至大厅左侧角落,眼看避无可避,却突地把身体一缩,钻进了神像堆里。

马功一掌落空,把个孔子雕像打得粉碎。

铁蛋见势危急,再顾不了许多,右掌蓦地一起,童湘雄恰?一式「猛虎跳涧」,双拳当胸打来,三股力道撞在一处,发出一响地震时的闷轰之声,童湘雄精壮的身躯竟尔倒飞起来,纸鸢般横过半座大厅,方才跌入人堆之中。

旁观群雄都不由大为心惊:「『一撞先锋』久享盛名,到了这小秃驴手中居然跟个纸人儿相似,这恶僧果然了得!」

秦璜想起那日在「三堡联盟」曾和他对过一掌,尚未有拔尖之气魄,不料五个月没见,功力竟精进若斯,心下也自骇然;「展翅龙」单飞更一摸头皮,忖道:「这个怪胎,一次比一次厉害,世上有谁的内力能增长得如此迅速?简直比吹猪尿泡儿还快些。」

转念又忖:「不过,等他将来独霸天下之后,倒可用那日在洛阳城内他们七个师兄弟合力战我一个之事,大大吹嘘一番。」

唯独秦琬琬暗自好笑。

「笨家伙最近可又被人打啦!」

她这一猜可只猜中了一半。

铁蛋自出「白莲」圆屋之后,功力已隐然跻身拔尖高手之林,刚刚又被卖面子的张三丰打了一掌,愈发勇不可当,只见他一阵风似的卷到高台之前,探掌抓向台上人头。

马必施喝道:「这也是你碰得的?让开!」

身形疾闪,双掌怒斫而来。

铁蛋见他亲自出手,当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回掌扭腰,卯足全力,吐气开声,硬接敌锋。

厅内人众立觉身周空气一阵鼓荡,暴雷般的巨响却似发自头顶,险将那块「公正平等」大匾额都震落下地。

再见马必施肩膀一晃,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一步,铁蛋却也只「咚」地退了一步,又将众人唬了个目瞪口呆,全都心想:「这还混什麽呀?回家抱孩子去吧!」

马必施心中更是骇异。

他这辈子纵横江湖,总共也没遇见过几个与自己功力相埒的人物,不想今日和这其貌不扬,不见经传的小子,竟只战了个平分秋色,面上自然大大无光。

铁蛋却正好相反,这一掌打出了他无比的信心,哈哈大笑声中,弓身而起,再次抓向台上人头。

马必施那肯容他轻易得逞,「飞镰堡」最得意的徒手搏击--「钩镰掌法」连环使出。

这套掌法每一招都有五式,上下呼应,首尾相连,犹如星芒绽放,必要时还会带着钩儿拐人,真个是防不胜防。

铁蛋乍逢此精妙招数,根本无从遮拦,脚下不由连退七、八步。

他旁的不行,但说到打架,反应可比任何人都快,稍一寻思,奇招已生,觑准那五式中央的空虚之处,和身扑上。

马必施见他入壳,心下大喜,掌锋一分,竟让他抢将入怀,十指陡然弯曲,宛若布袋收口一般倒钩回来,这招「大归一统」乃「钩镰掌法」中最厉害的杀着,不知坏过多少英雄。

不料铁蛋见他收口,十指都已快钩上自己后背,竟毫不犹豫停滞,仍旧一往直前,朝马必施胸口上撞去。

天下人十有八九,挨钩之后必定回夺,却正对了钩儿这玩意的路,愈往后缩,必吃钩得愈紧,终至把老命送掉。

谁知铁蛋偏连顿蹭一下都不曾,笔直闯进马必施内怀,一块秃脑门「崩通」一家伙,正撞中马必施下巴,两人扑地跌作一围。

马必施那里碰过这种无赖打法,眼泛七彩的躺在地下,几乎都快要被活活气死。

铁蛋身体可圆,一个翻身便已站起,横挪两步,将台上人头抓在手里,转向众人高声道:「各位请看,这人头是真是假?」

举掌就要向人头拍下。

马必施距离他不过五尺远近,一见他这个动作,立即面容惨变,不及起身,泥鳅般拚命滑了开去。

群豪心中都不由微微一动。

铁蛋不知他发些什麽疯,也楞了一楞,右掌又待往下盖。

却见「好哭鬼」无哀从观音善萨肩膀上探出头来,哭喊道:「老七,救我……」

原来马功一直不肯放过他,也钻进了神像堆里,狠狠追杀。

铁蛋忙叫:「别打啦!」

捧着人头飞赶过去。

马功见他靠近,也吓了一跳,忙纵出像堆,强笑道:「我没打他……没有……玩玩而已……」

一面背着众人向铁蛋使脸色,催使他把首级扔给「金龙」、「神鹰」二堡。

大伙儿眼看马必施父子两个的神情,早已猜着了七、八分,均忖:「那首级之中如非藏着极厉害的毒药,定藏有炸药。反正,既是用来对付岳翎的,必为歹毒绝顶之物。」

拥护岳翎的一方便人人心想:「看样子,岳大侠不但没死,且极可能正在这大厅之中,马必施只是想用这次大会逼他现身罢了。」

着急之余,又蓦然醒悟自己这批人其实都成了马必施胁迫岳翎出面的棋子,都不由汗流浃背。

马必施则懊恼得要命。

他本想岳翎如果出现,大约总会先一把抓起那假首级,弄个粉碎;这一计若是不成,也可合三堡之力,将他擒杀。

不料岳翎直到此刻仍不露面,却打从横里冒出铁蛋这搅局鬼,非但使自己丢了个大脸,满藏炸药的假首级也被他抢了去,搞个不好,今日之会真不晓得如何收场。

偶一转口望向儿子,见他满脸都是责备之意,老脸愈发挂不住。

铁蛋却还不知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暗含杀机,本又想一掌把它击碎,转念却忖:「大家都还没仔细看过,可别让人以为我在捣鬼。」

遂即捧着人头,向师父的仇人一方大步走去,边道:「给那批人共有五百多个,人人面色大变,推推撞撞,争相后退。」

「万事通」丁昭宁连忙陪笑:「铁师父,您老人家不用麻烦了,我们早就已经晓得人头不是真的……」

铁蛋怒道:「那你们还瞎起什麽哄?你们这些东西,没一个好人!听说师父死了,一个个高兴得要命,如今师父没死,看你们要躲到那个洞里去?」

说至愤慨处,捧着假首级的左臂不由向上举了举,唬得众人裤裆齐□,大叫:「岳大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自然不会轻易就死。咱们以往吃鬼迷了心窍,今日才得以拨云见日,重见青天,必当向岳大侠负荆请罪,小师父高抬贵手……」

丁昭宁一听,那对呀?

忙道:「小师父低抬贵手,咱们知错了。」

铁蛋暗暗点头。

「知错就好,这些人的本性倒还不坏。」

又捧着首级走向「金龙」堡众聚集之处。

「金龙堡」上上下下,不管大龙、小龙、飞龙、爬龙,齐地魂飞天外。

秦琬琬气得直跺脚。

「世上就有这麽笨的人!」

正待开口提醒,却被秦璜拦住,低声道:「别忙!万一弄慌了他,随便把首级一丢,岂不更糟?」

满厅人众也都作如此之想,竟没半个敢出声招呼,只得眼巴巴的瞅定铁蛋左手,只要他稍一动作,立刻就往反方向逃逸。

苏玉琪早已停下和「九尾狐狸」的拚斗,眼珠一转,柔声道:「乖孩子,我们早已知道啦,不像『神鹰堡』他们,直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呐。刚才桑公子还问我说:『秦大嫂,那颗头好像是真的喔?』……」

铁蛋闻言,立刻转向「神鹰堡」众走去。桑梦资忙叫:「你这烂……苏玉琪,我什麽时候对你说过这句话?铁蛋小师父是知道的,琬琬贤妹不许我跟你讲话,我怎敢沾你的边?小师父,对不对哦?」

铁蛋皱眉道:「我那知道什麽?看你的样子,才喜欢向那……秦大嫂唱『往生咒』哩!」

脚下不停,直逼过去。

桑半亩忙把手一比,唱道:「哎,你个小师父直恁的威风大,且受我半亩这一拜!」

当真打躬作揖不绝。

铁蛋指着他们骂道:「你们这些东西,没一个好人……」

忽然想起秦琬琬可也是其中之一,脸上血色不由翻涌了一阵,改口道:「多半都不是好人!师父被『飞镰堡』杀了,你们不高兴;师父没被人杀,你们也不高兴……」

二堡堡众赶紧齐声应道:「高兴高兴!斑兴死喽!」

铁蛋见厅内上千名好汉全部对自己恭谨万分,还道自己威风八面,威镇八方,心下得意非常,又不由将左手举了举。

满厅人众又吓得大叫:「小师父低抬贵手!」

泰琬琬心知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赶紧大步走出人丛,向铁蛋招了招手,叫道:「铁蛋,你过来!」

众人眼看这女娃胆气如此之壮,都不由暗喊惭愧。

铁蛋听她叫唤,立刻举步走了过去,不料马必施一直在旁虎视眈眈,见他分神,马上鬼魅般欺近,右掌电探,已抓住了假首级的耳朵。

铁蛋其实已不再需要这首级,但见人来夺,便自然而然的一缩左手,右掌同时击向对方肩膀。

马必施那肯放手,左掌递出,和铁蛋来了个硬碰硬。

他极欲扳回颜面,这一掌可卯足了吃奶的力道,铁蛋却倏地心忖:「大家都已承认这人头是假,我还跟他争什麽?无聊!」

左手运劲,把那首级朝马必施脸上扔去,右臂带转,竟自向旁闪开五、六尺。马必施拚命一掌拍空,身躯不由向前一冲,恰正迎着铁蛋掷过来的人头,吓得他心胆俱裂,赶紧手忙脚乱的仆倒在地,那首级险险抆过他后颈,直朝「金龙堡」众飞了过去。

秦璜不敢硬接,掌走圆弧,挥出一股阴柔巧劲,顺势一带,那首级便在空中打了个转儿,摇摇摆摆的迳奔「神鹰堡」而来。桑半亩抢前两步,边还不忘唱道:「呀呀的飞过蓼花汀,孤头儿离不了凤凰城……」

也不敢用刚劲掌力去碰,将手臂煽扇子似的「劈哩噗噜」连□几□,硬是把首级□得倒飞回去。

名震江湖的三堡堡主此刻却似变成了三个顽童,将那人头隔空往复抛掷。

铁蛋依然搞不清楚他们为何做出如此可笑的举动,暗自心想:「人家都说我笨,却不知比我笨的人还多着哩。」

但闻无哀躲在像堆之中叫道:「老七,过来!」

铁蛋依言走近,急问:「师父呢?」

无哀悄声道:「师父在后面还有勾当,叫你先戴上人皮面具,装成他的样子,将那些来帮忙的人统统带出堡门……」

铁蛋不由一楞。

「师父怎座晓得我有这麽一张人皮面具?」

无暇深思,闪身钻入雕像丛中,匆匆戴上面具,无哀不知从那儿弄来一顶帽子,把他的光头遮了,又「刷」地将他的僧袍袖子撕下,露出两只光胳膊。

铁蛋怪道:「这却怎地?」

无哀笑道:「总要把衣服变个样儿,人家才认不出来嘛。」

铁蛋一摸面庞,胸中蓦地泛起一股热血,寻思道:「既扮成了师父,可不能丢了师父的脸!」

忽然闻勇气倍增,斗志昂扬,一捏双拳,全身骨节乱响了一阵,虎地跳上玉皇大帝的脑袋,喝道:「岳某人在此,有种的放马过来!」

满厅人众耸然色变,回目望去,只见一身怪异装束的「魔佛」岳翎,高高站在天王老子的头顶之上,根本看不出他身量的高矮胖瘦,但觉得他威风凛凛,教人不敢仰视。

那假首级恰?飞至马必施面前,马必施脸上顿时闪过一片寒气,大吼一声:「咱就在等你!」

双掌猛推,将人头对准铁蛋面门疾射而来。

铁蛋纵声激啸,一个俯冲,直朝马必施头顶扑落。

但闻震天价响,角落里几十位神佛全都被炸得支离破碎,木块石屑焰火般冲上屋顶,再带着冰雹也似的力道,毫无转圜余地的砸在众人头上,一具古天竺风格的毗沙门天王雕像更笔直摔出大厅,兀自不甘心的瞪着天空。

桑半亩双手抱头,咕咕唱道:「振干坤,雷鼓鸣,走金蛇,电影开,他那里撼岭巴山,搅海翻江,倒树摧崖……」

怎当得烟尘弥漫,钻鼻蒙眼,下面的词儿再也唱不出口。

铁蛋和马必施就在这一阵剧震当中对了一掌。

铁蛋含威出手,骠悍万分,马必施一见岳翎的面,心却早虚了,两力接实,将飞到身周的碎片尽数扫荡开去。

马必施脚下连退三步,面色一片惨灰。

来为岳翎助拳的各路好汉眼见如此威势,不禁齐发一声喝采:「岳大侠,今日大伙儿同心协力,挑翻了『三堡』,再拥你为王!」

另一半却吓得屁滚尿流,个个脚底抹油,你推我挤的向厅外逃跑。

铁蛋喝道:「此处非久留之地,大家先出去再说!」

人随声起,从众人头上掠过。

「一撞先锋」童湘雄刚才吃铁蛋一掌,打得傲气全消,心知自己这批人对岳翎不但毫无帮助,反而今他放不开手脚,当即高声道:「大伙儿出去!」

率先抢出大厅。

却听左右两个声音喝道:「别人只管走,姓岳的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