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1 / 2)

春色满园 玲珑 216809 字 1个月前

简介:

一个现代女人误入了古代女尊的世界,看她如何白手起家,用汗水和智慧建立起一个属於自己的家园。这是一个温馨而温暖的故事,一个有关一女多男的故事。家长里短,众生形色,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

第一卷

1 最后的现代光影

「这都什麽啊,你这是回老家给你奶奶过生日还是去开饭店啊?」人送外号小妖的好友帮忙收拾着行李,一面拎出一个饭盒、勺子、小碗。

龙静看都没看边装着零食边回答。

「转道去看下我资助的那个山区学生,她考上大学了,这些东西都是给她带的!」

「我的天!」小妖泄了口气,「真服你了!」没好气地塞进去,嘴上数落着,「你说你,都三十好几岁的人了,怎麽就干小孩的事!那麽多有钱人哪显着你了,就算资助也挑个男生啊,来个正太养成计划钱也不会白花!」

「你放心,李春天都有春天,别说我了,明年年底我一准把自己嫁出去!」龙静背上双肩包,拎上一袋子吃的,往玄关那边走去。

「李春天找那个男的也不咋地,什麽玩意,睡了人家跑了,害得人家跳楼,还装出愧疚无奈地样子,看着就恶心!」小妖拉着行李跟着龙静出了门。

……

龙静生於北方一个偏远山村,家境一般,爷爷是小学老师,叔叔们都以考大学的方式走了出去,只有父亲是农民,从这一点来说,在当地称得上书香门第,她自然也受了家庭的影响从小立志考大学,可惜学习太差,下面又有两个弟弟,只念完了初中就辍学了,为了不想过早嫁人,十六岁进城打工,靠着乡下人那种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很有韧性地在饭店打了十年工,择菜、洗菜、刷盘子端碗扫地,直至到切菜、炒菜、做面点、做糕点,最后自己开饭店。

龙静在别人看来不是聪明的人,甚至还有点傻气,没见过一个小姑娘把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都消磨在后厨那种磨叽的地方,还一干就是十年,那可不是一天两天。可龙静不这麽认为,在她看来,自己没才没色没学历没文化,能做什麽呢,只有做饭她还有点信心,毕竟八岁就在家里锅台上转了,饭店是最合适她的地方。她也没觉得自己吃亏,打工十年,学会了很多东西,北方的各种面点几乎差不多都会,做起糕点来更是如同玩一样,这些是什麽,是养活自己的本领。更何况十年打工生涯结识了很多人,才叫她顺利地开了属於自己的饭店,而且效益一直很稳定。在这座城市二十年,她收获了一份事业和一大堆朋友,傻吗?

朋友很多,各行各业的都有,打工认识的、顾客中的回头客、菜市场买菜的、餐具服务员、各种面食小吃的小老板、一起做美容的小资太太、健身房的白领、出租车司机、片警、公务员、甚至不见光的黑老大等等。其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些朋友是怎麽交上的,只有到了聚会,小小的饭店被这些朋友占上,百十来号人,大小、男女吵吵把火的,一闹就是大半天,这时她才知道这些都是她的朋友。

其实她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可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她只有一个人,除了这些朋友没有一个亲人,这叫她很害怕独处,很没安全感,除了忙碌外也只有在朋友堆里才能忘掉这些。

这麽多朋友最要好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现在坐在她身边开车的小妖。

小妖是本地人,做化妆品的,比龙静年轻,长的漂亮,又喜欢化艳妆,看上去很妖艳,所以朋友起了个外号叫小妖。

小妖心直口快,当然这只是对龙静,做事干脆利落,性格很强势,这叫龙静有什麽事都找她帮忙,放心。这次回老家给奶奶过生日,转道去看望资助的山区学生,为了能在老家多呆几天才选择开车走高速,到了资助学生所在的山区市里她坐客车,小妖把她的车开回来,到时候她在那边就直接坐火车回老家了,这样节省时间。

「你去的那个山区特别穷吧?」小妖开着车和龙静聊着。

「嗯,怎麽了?」

「那你小心点,穷地方光棍多,别叫人拐了去!」

龙静懒洋洋地依着车座。

「放心,有那机会我把他拐回来不就完了,省得你老担心我嫁不出去!」

「就你那样!」小妖不以为然,「这麽多年了,也没见你拐一个,我都不知道你怎麽想的,女人一过三十就难找了,不像男人,四十人家还一支花呢,女人真耗不起,你说你,怎麽就拖了这麽大了!」

这个问题龙静也回答不上来,她五官端正,皮肤白净,身高一米七十五,看上去很清爽利落,虽说不漂亮可也不算丑,可就这样三十六了都没把自己嫁出去。不是不找、也不是没找,就是谈来谈去最后都成了朋友,普通的那种,慢慢地她也失望了。

「我能怎麽想,我又不是没努力,可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龙静很委屈,「我要求真不高,能过日子,人品好,身体健康,瞅着顺眼,爱不爱的无所谓,咱这草根出身玩不了那高层次的东西,我这条件你也看到了,就这样,还是找不到。」

「爱不爱的无所谓?我看问题就出在这。爱情这东西吧,有时候真没什麽用,还叫人挺窝火,可没这东西吧,还不行。你说,两个陌生的男女靠什麽走到一起的,房子?车子?票子?性?有这些原因,可人都是有感情的,最终还是感情叫两个人走到一起,也就是爱情。特别是婚姻,没那个高层次的东西还真不行,你爱不爱的无所谓,人家呢?我看你还是改改吧,学学那些小女生,为了爱情奋不顾身,估计你就找到娶你的人了!」

龙静苦笑笑,她是一个务实的人,也是一个理智的人,无法体会到奋不顾身的那种感情,也许永远也体会不到。

这时小妖忽然问。

「对了,你是处 女吗?」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龙静斜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转移话题,坦坦然然地道。

「问一个快奔四十的女人是不是处 女,叫人家情何以堪啊!」

「……哈哈!」小妖笑得更欢,「行了行了,就是个自考,可别在那酸了!」

「那也是我挑灯夜战辛辛苦苦考上的,含金量可不低!」

前几年饭店扩大规模,为了管理自修了高中,考大专,主攻经济管理。在别人看来就是花钱买了个文聘,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实学考上的。

「知道知道,你那是货真价实,行了吧!」小妖还是乐不可支,又故意地重复,「对了,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不是处 女?」

……

两人换着班开车,第三天上午到了地方,小妖把龙静送上通往山区的客车,又再三叮嘱。

「你小心点!」

「放心,我去过一次,没事!」

「回头给我打电话!」

「知道了,饭店的事你盯着点!」

「行了,不放心就早点回来!」车开动了小妖又高声道,「别叫人拐了去啊!咯咯!」笑了起来。

龙静对她摆手,也高声回道。

「我会把他拐回来的!」

这时候两人都没想到这是最后的再见。

进了山区,路况越来越差,在拐弯处突然来了个急刹车,龙静险险撞到前面的车座上。

「怎麽了,师傅!」有人问。

「车坏了!」

司机、收票的人开了车门下去,乘客们等了一会还不见司机上来,纷纷下去,询问车什麽时候修好。

龙静从窗户探出头。

「师傅,多久能修好?」

「得一个多小时吧!」半天有人回答。

一个多小时呢,龙静看看前后都没了人,想了想拉着行李箱子,背上包也下了车,乘客不多,三三两两地在路边溜躂,也有的往远处走。

「车修好了按下喇叭,我去那边方便下!」

「别走远了!」售票的道。

龙静也打算方便一下,看了看周围,拖着行李箱子往路边的一处树林走去。

2 好奇心害死猫

龙静拖着行李箱子走出一段距离,下了个缓坡,找了棵大树做遮挡物蹲下方便。

此时已是深秋,不过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午后的阳光分外灿烂,龙静这个怕冷的人都感到有点热了,方便完,脱下外面大衣,搭在臂弯上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四下打量。周围的林木不是很密,满地的黄绿色草丛落着层树叶,踩上去软软的,一些蓝色的野菊簇簇开放着,蜜蜂在上面采着花蜜,阳光透过树冠散落下来,一片斑驳,很有书上说的那种秋的静谧的意境……忽然,一个特别的景象闯进了视线,树林深处云蒸霞蔚,瑞彩四射,她惊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左右看看见没什麽人,想起爷爷说过,宝物出现都是这样的情景,活了三十多年,还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实在抵制不住好奇心,激动地高一脚低一脚地往那边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於到了,竟然是一口井,龙静不由有点失望。

普通的青石砌成的井台,一尺来高,里面的水满满的,只差一点就会溢出来,云霞瑞彩就浮在井水上方。她站在井台前看看井水,又看看上面的云霞,感觉到一股清冽的爽气扑面而来,鬼使神差地就放下了大衣,从后背包里取了旅行用的袖珍带盖小杯子,蹲下身舀了半杯井水,然后……喝了。

「哈!」

井水带着一股特殊的甘甜,喝下去像是激活了全身的细胞,叫她精神大振!一口喝光,还觉得不过瘾蹲下身又舀了半杯喝了。就这样,一连气喝了两杯,等再去舀水隐约听见车喇叭在响。

坏了!车要开了!

「来了!等等!」

匆忙把舀上来的最后一口水喝完,杯子塞进背包,拖着行李厢,拎着背包就往回跑。

很快龙静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她好像迷路了,怎麽跑也跑不出林子,甚至那口井也找不到了,车喇叭的声音也消失了,周围像是一下子陷入刚才那种静谧中,唯一熟悉的只有那一簇簇盛开的蓝色野菊,和上面忙碌着的蜜蜂。

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摸出手机,没信号。就怕这个,可恶!龙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接着走,边走边喊。

「有人吗!有人在吗!」直到嗓子喊哑也没有一个声音应答。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她这时万分后悔,这要是在这里走不出去……不敢再往下想,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

就这样跌跌撞撞费了很大力气总算是出了树林。龙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抆了抆满脸的汗水,多半是吓的,靠着树掏出手机再看,还是没信号,下意识地一抬眼,这一打量不要紧,惊得她忽地就站了起来,这是什麽地方!

空旷的原野,齐腰深的草丛,只在遥远的天边突起一道道树林的线条,还有山峦的轮廓。

龙静只感到全身冰凉,这是她资助那个学生所在的山区吗?上次来时可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回头看看后面的林子,鼓了半天劲,也没鼓起勇气再进去,那种树木包裹着、看不见路,走不出去的恐惧,她再也不想尝试了。何况进去也是迷路。

也许是附近的山区,应该有人……只要有人就好办……一定有人的,龙静只能这麽安慰自己。在树林里折腾了这麽久有些饿了,取出那一口袋零食,大口地吃起来。吃的时候没在意,等吃完了才发现一口袋的零食都吃光了,几瓶饮料也喝光了,可还没觉得饱。

果然是活动量大饭量也大,龙静没多想,收拾好垃圾塞进背包里。这是她的习惯,无论到哪,自己制造出来的垃圾从不乱丢。背上包,拖着行李厢子朝着那边的山峦走去,想着高处手机应该能有信号,就算没有也是站的高望的远,一般山区的人习惯在低处安家,站在山上容易望到。

不知道是歇过来了还是吃东西补充了体力,龙静步伐极为轻快,身体格外轻盈,除了还有些饿没有任何不适,简直是青春焕发,这样的感觉真是不错!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十天!

3 误入的时空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龙静抬脚迈进最后一步,终於到达了山顶,风很大,吹得一头短发糊住了双眼,放下行李箱双手按着头发举目四望,走过来的荒原像是无限延伸一样,看着心就只打怵,真不知道是怎麽走过来的,转身往山另一边望去,起起伏伏的大地,如同一块巨大的淡绿色毯子平铺而去,看不见尽头,在那毯子上隐约望见了几片错落的房舍。

感觉有些不对劲,不过发现了人家龙静还是激动地热泪盈眶,终於找到人了!

这十天对她来说简直是噩梦,望山跑死马,这话还真没错,看着不远,可走起来却没完没了,最可气的竟然连一耗子、兔子、鸟这类的小东西都没有,害得她只能吃虫子和鱼,好在小时候跟着村里的男孩子疯,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吃起来也没什麽心理障碍。

取出手机,还是没信号,不但没信号,还快没电了。幸好有先见之明预备了一块,龙静并不担心,找到人一切就好说了,收起手机,背上包,拖着行李,下山!也许是看到了希望,一改之前的困顿疲惫,精神十足地昂首阔步而去。

下午三点多,龙静站在了一条田间小道上,左边是一排树,右边是一块块收拾整齐的田地,地垄里的新苗泛着亮眼的青绿,她认得,这是谷苗,可就因为认的才有些发呆,这时候是深秋啊,资助的那个学生所在的山区一年可只长一茬庄稼,眼前这谷苗显然不可能会在这样的季节出现,愣愣地再往另一边看,才注意到,树刚放叶,淡淡的绿色,生机勃然,往远处眺望,也是如此,这才想起来先前为什麽会感到不对劲,在山顶上,山那边是深秋的景象,山这边却是初春的景象。

这,这是怎麽回事?

正纠结着听到后面有动静,龙静回头一看,一个人背着一大捆木柴走了过来,愣住了,对方虽然弯着腰身,头也几乎被木柴挡住,可还是清楚地看到这个人挽着发髻,身上穿着短褐,就是那种上衣长到膝盖,斜襟,腰上紮着一根布带的古人方便做事的衣服,这在古装电视剧里常看到。再看对方下身,裤管很肥大,挽着,赤着小腿,脚上穿了双木屐……

木屐?!龙静联想到了日 本,在印象里,好像只有日 本人才穿木屐。

对方勾着头,鬓角滴着汗,样子二十多岁,脸色不是很好,很憔悴,很瘦峭,龙静按耐住不解,忙往前迎了几步,对方站住了,慢慢抬头看上她。

龙静略一错愕,好漂亮的眼睛,黑漆如墨,沉静的迷人……

对方皱起了眉,抓捆柴禾的其中一只手往自己的口鼻掩了掩,又后退了两步。

龙静回过神来,不明就里往前凑了凑,诚恳地道。

「大兄弟你好,请问一下,这是什麽地方?」

以她三十六岁的年纪,叫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大兄弟这很正常,可对方神情却露出一丝古怪,还有些厌嫌。

「靠山屯。」声音很冷淡,说完绕过她走过。

靠山屯?这名字还真是搞笑,见对方走过去了,赶紧拖着行李箱跟上。

「大兄弟等一下!请问这里离青州城有多远?」

「不知道。」对方回答得很干脆,继续走。

「……那,那这附近都有什麽县城?」

「最近的桥头镇,远一点阳谷县。」

阳谷县?西门庆,潘金莲……不!不!自己这是想什麽呢!

怎麽扯上阳谷县了?这方位也不对啊。

「那请问,那个什麽镇离这有多远?」田间小道很窄,对方又背着柴禾,很占空间,还走在前面,她只能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后面,不断地问。

「走路一个多时辰。」

龙静虽然疑惑对方怎麽会用时辰这个古老的称呼,可还是问起了主要的问题。

「在哪坐车啊?还有,这时候应该是深秋,你们这里像春天……」

对方冷不丁地站住,龙静险些撞到柴禾上去,硬生生停住,只见对方回过头来,冷冷地道。

「你跟着我干什麽!」

「我……对不起!大兄弟……」

「谁是你大兄弟!」说着转身就走。

「我……」龙静想了想还是抬高声音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路……怎麽走,实在不好意思……」

「从这里往南走就是靠山屯,有什麽事找村婆婆去!」扔下这句话继续走他的路了。

龙静顿了下忙道谢,看看往南延伸的一条只供一人双脚走路的田埂,试着提了提箱子,竟然轻松地提起来了。这些天一直拖着行李箱子,目标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到前面的山顶,什麽都没想,忽略了行李箱变轻了。不,确切地说,是她力气大了,只是她还没想到这层。

龙静提着行李箱顺着田埂走去,背柴的那个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埋头走路。

此时,陌生的两个人谁也没想到日后彼此还会有不同寻常的交集。

龙静走出田埂上了一条宽阔的土路,两边长着齐整的树木,一群孩子正玩得欢实,看到她来一个孩子毫不避讳地伸手指着。

「看,流民!」

「又来流民了!」

孩子们都停下玩耍,齐刷刷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龙静也盯着他们,孩子们穿的衣服大多是偏襟的,腰上系着带子,脚上穿着木屐,或者光着脚,头上有的顶着一个发髻,有的两个发髻,用布带绑着,或者用布片包成个包包头。

男孩?女孩?没分清。

「小朋友,前面是靠山屯吗?」龙静心念一动,走近问道。

「是……哇,好臭啊!」离得最近那个孩子转身跑开了几步,「她真臭!」

其他孩子凑趣一样过来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故意的,无一例外地摀住了口鼻夸张地大喊大叫。

「臭死了!真的好臭!」也不跑远,离开一段距离站在那指指点点着龙静。

龙静愣了愣,下意识地嗅嗅胳膊,没觉得臭啊,可看这些孩子刚才那样子也不像是作伪,这时只听那些小孩子小声地议论着。

「她怎麽那麽臭?」

「一定是掉进粪坑啦……」

「她是流民!当然臭了!就像你一样……」

「我不是流民了,我家有地了!」

……

龙静只好停在原地问。

「小朋友,你们的衣服是在哪买的?」这是个重要的问题,再穷再偏僻的地方人们也不可能这样打扮,这分明是,古代人穿的。

「不是买的,是我爹做的!」半晌一个孩子道。

其他的孩子也七嘴八舌地道。

「是我舅舅做的!」

「我哥哥做的!」

再说下去没完没了,龙静连忙打断他们。

「小朋友,我在山那边的时候是秋天啊,你们这里怎麽看上去是春天?」

「快到夏天了!」一个孩子抢先道。

另一个孩子问身边的孩子。

「她会不会是傻子,怎麽连春秋都不知道啊?」

龙静脸直抽,一个孩子走近了些道。

「大姐姐,你从哪里来啊,你家遭什麽灾了?」

看着这个孩子叫她大姐姐,龙静半晌无语,她是不是该感到高兴,三十多岁的人被孩子当成大姐姐,这看上去得有多年轻啊!

「小朋友,你应该叫阿姨才对。阿姨不是流民,是从山那边过来的,想要去青州城,小朋友,你知道青州城吗?」

小孩茫然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桥头镇,我娘带我去过!」

「我也去过!」另外几个孩子也凑过来道,但都不靠近。

「那你们一定知道在哪坐车吧,能告诉阿姨吗?」

「我们是走路去的!」

「我是骑驴去的!」

「我是坐毛驴车去的!」

「镇子里有马车!」

……

「你们这里不通客车吗?」

茫然。

「……四轮子农用车呢?」

不解。

「摩托车呢,谁家有,你们知道吗?」

「啥叫……嗯,摸……车?」

「自行车呢?谁家有?」

小孩们面面相觑。

「那是啥东西?」

「那个,那个不是啥东西,阿姨走了,你们继续玩……」龙静挫败,拖着行李箱子走了,走出几步又折了回来,「小朋友,你们知道这是什麽国家?什麽朝代吗?」

「我知道!」一个孩子高声卖弄地道,「这是大周国,今年是昌盛十年!这里是凉州古城阳谷县桥头镇靠山屯!」说着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我姐姐告诉我的!」

大周国?

昌盛十年?

凉州古城阳谷县桥头镇靠山屯……

龙静只是抱着报复的心理,这些小孩子连自行车都不知道啥东西,这不是逗她玩呢马!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一时说不出的怪异,只是走了十几天的路,只是过了一个荒野,翻了一座山,怎麽走到了大周国了,开什麽玩笑!大周国是什麽地方?国际上没有这个国家啊,倒是历史上有个周朝,她走了几步就回周朝了,那不是跨越时空了吗,怎麽可能!真是……怎麽可能!摇着头在心里否定着,可内心却越来越不安,为了摆脱这种不安,她没找那个什麽村婆婆,打听了去镇子的路,迳直去了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桥头镇。然而,这一路上不但没有摆脱这种不安,反倒越来越强烈,所遇上的路人都是古人打扮,天空没有电线,地上没有电线杆,别说农用机车,就连脚蹬车都见到一个,驴车、马车,长衫、盘着的发髻、女人、男人、小孩、物件,古朴的叫她心惊肉跳,阵阵发寒,没有一点现代痕迹,一点都没有!

4 年轻了二十岁

下了一座拱形的石桥,一边立着块石碑,上面三个鲜红的大字:桥头镇。十几米外就是镇子了,石墙不高,上修烽火楼,对着桥头开着扇大门,几个古人打扮的女士兵拿着根长枪在门洞里盘查着来往的行人,不过并不严。穿过门洞可以看到很宽阔铺着石板的街道,还有树木。往石墙上方望去,可见一些屋檐尖角、树冠绽放的青绿枝叶。

龙静在距离门洞三米外那站着,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这画面就像古装电视剧里一个城门口的镜头。不,比那还古装!

磨磨蹭蹭,东看西望,带着满脸的震惊和惶恐挪到了门洞,一个士兵拦住了她,还未等说话立刻掩住了口鼻往后退去,边退边骂。

「你妈的,怎麽这麽臭!从哪个粪坑出来的!」

来回进出的行人也都远远避着,捂着口鼻厌恶地快步走开。

其他士兵试着接近,但最终还是捂着口鼻站开了一些距离,一手指着她。

「喂,你是哪里来的流民!有路引没有?」

这一路上所遇的行人纷纷避让叫龙静不得不相信自己身上应该是很臭的,虽然自己什麽也没嗅到,所以看到士兵这幅摸样已经习惯了,听到她们的问话,磕愣了下道。

「我,我从三十一国道,嗯,那边来的,就是东边那座山……」

「有路引吗?」那个士兵不耐烦地打断。

「路引?」紧张之下龙静没反应过来什麽叫路引。

「行了行了,快叫她进去吧,别在这妨碍事了,这也太臭了!」另一个捏着鼻子道,指了指龙静,「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北走,有个的大院,去哪里,别乱走啊!快走!快走!」

龙静连忙点点头,也不再道谢急忙离开。

后面的人并不等她走远就议论上了。

「三十一国道,那是什麽地方,我咋没听说过呢!」

「傻子的话你还当真!」

「是啊,正常人谁会把自己搞得这麽臭!我还第一次碰上这麽臭的流民呢!」

「也不知道哪里又遭灾了?」

「这不挺好吗,人都往咱们这聚,过些年说不定咱们这都比江南好了……你怎麽还站在那,快走!快走!」那个士兵见龙静停下了向她们那边望,火就有点大,挥着长枪像赶羊一样喝道。

龙静冲疑了下快步走开,后面传来几句骂声和哄笑。

她没怎麽觉得难受,眼下对她来说是弄清楚这是什麽地方。江南,这是个她熟悉的名字,难道说这里是国家保护的文化古城,那也保护的太好了吧?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惊奇地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建筑,青砖红瓦黑檐,或者土墙草泥原木,最后看到店舖人家窗户上镶嵌的玻璃,虽然透明度有点差,但还是能看清里面的东西和人,想到周朝可是没玻璃的,她笑了,应该是国家重点保护的文明古城,我说呢,不可能走几步道就跨越时空了,那也太悬了!至於为什麽明明是秋天这里却是春天的情景,以其他解释不通的东西直接无视。

很快龙静看到刚才那个士兵所说的大院,其实就是一米多高的土墙围起来的一个空地,也没有门,只有一个大豁口,北面靠墙的地方排列着一溜低矮的土屋,是那种单房脊的,屋前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或站或卧吃着东西,有男有女,还有几个小孩,都是一手拿着红褐色的高粱面饼,一手端着粗瓷大白碗喝着什麽糊状的东西,没有人说话,只有咀嚼吸溜的进食声音,看到龙静也只是看了一眼,什麽表情也没有。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道。

「进屋去拿吃的去!」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从她后面走了去,在经过她的身边停下,回身打量着她,皱了皱眉。

「你是哪里的流民?」

「我,我不是流民!」

龙静顾不上这位妇人挽发髻、带簪子、斜襟袄、灰布裙的摸样,有些急促地分辨道,把自己坐什麽客车,客车又在哪坏了,在树林里迷路,如何辛苦地穿荒原又翻山过来的过程说了一遍,除了那口井没提能说的都说了。

「我想去青州城,大娘,能告诉我在哪坐车吗?我说的不是马车、也不是驴车,是客车,或者农用车也行……」

压抑了很久了,终於把她的要求说清楚。至於这里为什麽是春天、人们为什麽这麽打扮、为什麽叫大周国,她都不想问,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可惜对面的妇人并不明白,眉头皱的很紧,带着浓浓的疑惑道。

「客车,那是什麽?农用车,是驴车吗,驴车慢啊,没有马车快!青州城,没听说过,老妇我祖辈在这里三代了,从没有听说过凉州有什麽青州城。小丫头,这里是凉州,凉州没有青州城,不是你记错了就是你那个什麽山区学生告诉你错了……」

「我上次来过一回,绝不会记错的!」龙静很坚持。

妇人看了看她,半天慢吞吞地道。

「那这样吧,你先进去吃点东西,我叫人去给你问问你说的那个青州城在哪。还有啊,你吃完洗洗澡!」说着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进了大院。

龙静望着妇人进了对面的土屋,不大工夫出来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膀大腰圆,在门口招呼她。

「来,到这里来!这里有吃的!」

感觉怎麽,怎麽想招呼小孩呢?龙静稍稍矜持了一下,过去了。

那几个吃东西的人在她接近纷纷走开,龙静没在意,直接对妇人堆起一脸笑。

「大姐好!」

妇人看样子是强忍着龙静身上散发的味道,强笑着。

「小丫头啊,这里有热水,你先洗洗再吃东西吧,来,就在这屋。」头前走了。

龙静进屋草草一打量,对面是扇后门,门关着,门的两边各有两个土锅灶,挨着锅灶的各有两排缸缸罐罐,上面盖着高粱杆订成的锅盖,在上面放着盆盆碗碗。盆是泥烧成的,这在老家经常看到,碗就是粗瓷的大白碗。再往上面望,高粱秸玉米秸,木头房梁,都熏得黑黑的,还挂着灰。地上就是土地。没有一件现代的东西。

妇人见龙静不停地张望,像是在找什麽解释道。

「你别急,等你洗完了就有吃的了啊。」开了西面的一个门,叫龙静进去,「我给你端热水去。」

「谢谢大姐!」

妇人有点不自然,敷衍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龙静没听见,直接被地中间的大号浴桶吸引住了,好奇地摸索着,里外看着,正研究,那个妇人拎着两桶热水进来了。

「这缸里有凉水,你自己能兑吧?」

龙静连忙道谢。

「大姐我能兑,麻烦你了!」

「没事!」妇人把肩上搭着的一块白色的干布放在缸盖上,「你想换水就把水倒在那边的窗户下就行。有事喊一声,我就在外面。锅里还有热水!」说完出去,把门带上。

龙静过去插上门,就是别上一块木板,又去检查了下南北两扇窗户,发现北面窗户下一个往墙那边倾斜长方形的坑,周围是石头砌成的,原来这是个通向外面的下水道,虽然是石头砌成的,可还是给了她一点信心,这也算是现代文明。

翻出给山区学生买的洗发水、沐浴露,搓澡巾……幸好发挥了老妈子性格,给学生买了这些,不然这会用什麽!把角落里的一个泥瓦盆清洗了一下,洗了头,第一遍水面上飘着一层油腻的东西。

这麽脏!赶紧倒掉换水,又是一盆脏水,一直换了四次,才洗干净。洗完头洗脚,这也是她的习惯,不是淋浴都是先把两头洗好,再洗身体。脚更脏,连带着小腿洗了五遍!

她什麽时候这麽脏了,就算是在野外折腾了十天也不至於这样吧?等脱了衣服进浴桶洗身体的时候更是吓了一跳,全身上下一层厚厚的油垢!一遍一遍的洗,一遍一遍的搓,换了不知道多少遍水。

自己这麽脏,也不好意思叫人家看见,也没要热水就就着缸里的凉水清洗,慢慢地她发现自己身体和以前不太一样。

她三十六岁了,大部分时间在饭店忙碌,不可避免的有了小肚腩,腰也粗了一圈,穿着衣服还不太明显,可脱了衣服身体上岁月的痕迹便清楚地暴 露了出来,这是什麽保养,什麽健身也没法改变的。自己的身体什麽样本人自然清楚不过,然而,现在的身体却变了,腰细了,小肚腩消失了,皮肤紧绷,她长得很白净,身体尤为如此,此时每一处都色泽鲜亮,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天啊!这,这,怎麽可能!再来几次户外运动也不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锻炼成这样吧?龙静把自己清洗干净后看着自己的双腿,摸着腰腹,在看看自己的胳膊,惊喜、惊疑、惊愣,好半天才想起来什麽。对了,我的脸呢!我的脸……匆忙翻出化妆用的镜子,举在面前,这一举整个人都懵了!

镜子里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女的模样,清爽的五官带着稚气,白净的肌肤带着淡淡的红晕,两腮的梨涡再次出现。自从年纪大了变得富态后,脸变得越来越鼓圆,梨涡也就消失了,没想到还能再看到。

龙静惊得张大了嘴,摸着自己的脸,这是二十年前自己的样子,那时她刚辍学进城打工,就是这张脸,她记得很清楚,和她一起的打工妹不止一个羡慕她肌肤的白净,羡慕她五官的清爽,更羡慕她的青春,二十年后再次看到诡异的同时更多的是欣喜。

对女人来说,年轻的的时候向往的是美貌,可等年纪大了向往的却是年轻,觉得什麽美貌都比不了年轻。龙静当年对美貌倒没太大的热衷,没想过整容什麽的,只是年纪大了却摆脱不了对年轻的渴望,不然也就不会去美容健身了。可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再怎麽健身美容保养也不会变成十六岁的样子,即使再怎麽化妆内在的东西该是多大年纪还是多大年纪,而现在她确确实实里里外外都是十六岁!

年轻了!

我年轻了!

我年轻了二十岁!

龙静呆呆地站在那张着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似疯似癫。

5 所谓的女尊世界

怎麽突然年轻了?缓过劲来的龙静想了半天,想起了那井水,云蒸霞蔚的井水,难道是它起了作用?难道那是神奇的井水?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啊!

「要热水吗?」这时外面的妇人在门外道。

「啊?啊!不用了,马上就好!」

龙静连忙应声,稳了稳心神,年轻了,这是好事,不管怎麽说,这都是好事!可爷爷说了有因就有果,爷爷又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有得必有失,年轻了这是得了,那麽失的还不知道……乱七八糟地想着,放下镜子,嗅到衣服有些酸臭,可这不是洗衣服的时候,只好叠起来一股脑套上装零食的大塑料袋子塞进背包,鞋子袜子套了另一个塑料袋也塞进背包,然后从行李箱找了换洗的衣服。出来的时候是深秋,早晚很冷了,拿的都是厚衣服,挑挑拣拣,找了件黑色套头针织衫和一条旧牛仔裤。上衣是修身的,还好,只是裤子有些肥,里面的胸罩有些松,年轻了变瘦了,不过身高却没有变,自己当年十六岁的时候也就一米六十多,这真是不可思议!

穿好衣服倒了水,拎着背包拖着行李厢把门打开出来,那妇人正忙着什麽,听到门响,回头,一下子愣住,好个清爽的小姑娘啊……嗯,这衣服怎麽这麽古怪?

「大……大婶……」想到自己十六七岁的样子叫人家大姐实在不像话,马上改了口。

妇人像是满意地很。

「这就对了嘛,小丫头才多大,就大姐大姐的叫!」说着摸起一个碗盛了碗什麽,又从一个盆里拿出一个高粱面的饼子递给她,「吃吧!待会给你们发衣服……你没有衣服吗?怎麽穿的这个样子,这是里面穿的吧?」

龙静怔了怔喃喃地道。

「我们那都这麽穿,你们……」为什麽不这麽穿!

又像是要面对那些解释不通又叫人心慌的现象,心情一下子变得有点遭。

「哦,你是北疆人?」妇人目光落到龙静的短发上,说完又自顾地点点头,「我说呢,北疆人不产布,大人都没几件像样的衣服,别说孩子了……小丫头啊,你来这边算来对了,我看你也不要去什麽青州城了……对了,你去青州城寻亲吗?」

龙静站在门口,边吃边听妇人说,碗里的是玉米粥,涩涩的,手里的高粱米面饼也是涩涩的,虽然都难以下咽,可饿了的她还是吃得很痛快……奇怪了,她怎麽老感觉饿呢?

妇人多话这是好事,最好把自己的疑问都解答了,自己也就不用费劲地一遍一遍问了。她第一次感到问话的感觉实在不好,特别是鸡同鸭讲的情况下。正认真地听呢,见妇人问起她是不是去青州城寻亲,小小纠结了下点了点头。算了,就当寻亲吧,不然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是这样啊!」妇人点点头,「青州城,没听过。」

龙静好个失望,蔫蔫地旁敲侧击问了几句,每问一次妇人都说一大堆,可她却越听越疑惑。

「……不是有那麽句话吗,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对老百姓来说天下太平才有好日子过,就算天灾也没什麽可怕的!这地方地广人稀,朝廷又有意在这里屯民守边,一口人可以分到六亩田,这可是中原一带没法比的,虽然土地差了点,可伺候伺候也能长庄稼不是,长庄稼就有粮食吃,有了吃的才能安居乐业不是……」

从妇人的话里再到脑补,再到转化,龙静大致明白了一些情况。

大周国刚刚结束战争十几年,这里是当年的战区,把一个叫福国的对手打走后这里也就成了无人区,大周国便下令叫活下来的士兵们就地驻紮成家立业,保卫边疆,可十几年过去,人口还是很少,於是又下令将各地受灾的人们迁徙到这里安置。妇人说了,这地方地广人稀,田是有的是,就是比中原差些,可只要吃得下苦受的下累还是能活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故土难离还是这地方实在太偏远,太苦寒,老百姓能有出路都不愿意到这里来,来这里的都是没活路了,或者朝廷强制执行的。嗯,强制执行很少。不过即使这样,这里还是慢慢发展起来,古城是凉州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单是阳谷县这一代大小镇子也有十几个,朝廷为了鼓励人们积极来这边安居,除了一口人能分一亩田外还有第一年减免税,第二年半税,大小官员政绩的考核人口排在了第一,蒙学、乡学免费,县学和府学成绩好免费,成绩突出优先推荐国都长安学习等等。所以各处官员,从上大小都为人口较劲,不关哪里的流民只要来了自己的地盘上都会得到基本的生活保障,吃的穿的暂时供着,留下的还会给一笔安家费,当然数目不多。不愿留下的……还没有吃完了喝完了离开的。先前跟龙静在院门口说话的那个妇人姓边,是桥头镇的乡绅,这个院子就是她出资置办的,专门接待来桥头镇的流民,说话这个妇人也姓边,是边乡绅家奴,在这里专管流民的暂时生活。边乡绅和阳谷县的知县是同宗……

当晚龙静躺在土炕上,枕着背包,挨着行李箱,手摸着发给她的衣服,粗布、斜襟,布带子,回想着这些,久久不能入睡,听着炕上其他女人的呼吸、梦呓,怎麽感觉这麽荒唐呢,这麽不真实呢。

边妇女把流民分了男女屋,太小的孩子就不算了,奇怪的是孩子都跟着他们的父亲去睡了,包括女孩!这也不算什麽,可龙静就是觉得有点别扭,再回想刚才同住一起的几个人对话,叫她更加质疑、惶恐、不安,呆呆地看着简陋的房梁,手机没信号、找不到车、没有熟悉的东西……怎麽这麽悲惨!

到了后半夜,有点迷迷糊糊,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惊醒了她,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啊!」

炕上的女人们也被惊醒了两个,但没她反应的那麽夸张,只是支起身体听着,紧跟着那撕心裂肺的叫声后是一阵苦诉,很清楚,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只是苦诉什麽听不清楚,但很快一个女人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过来。

「……养你干嘛!公鸡不下蛋还能杀了吃肉呢!你生不出崽子来还要白费粮食,老娘我辛辛苦苦养你个吃货啊!你算什麽男人,占着茅坑不拉屎,什麽玩意,有本事的给老娘我生几个崽子出来,老娘我天天供着你……嚎什麽嚎,嚎丧呢,老娘我还没死呢……」

后面是杂七杂八地祖宗三代,在后面是男人的苦诉,就这样高一声低一声地进行着。

「是两口子打架!」

两个女人倒头接着睡。

龙静却站在那饶有兴趣地听着那边的骂声,感觉十分有趣,那女人骂人的水平还真是高,公鸡不下蛋还能杀肉吃,呵呵真是有意思!看来这个男人生育上有问题,不然也不会那麽无能了,又哭又叫的。话说不能生育家庭地位就这麽低,这里的男人也太惨了点。

不多时传来其他人的声音,有男有女,听出来是劝架的,可越听越不对劲,越不对劲就越觉得寒毛直竖,再也忍不住推了一把刚才说话的女人。

「你们这男人生孩子?」

那个女人还没睡着,可被龙静冷不丁的推了一下还是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

「不是男人生还女人生!」

旁边的女人嗤的低声笑了下。

「也不能这麽说,没女人男人也生不出来。」

「那是……」

「你们这真是男人生孩子?我说的是孩子从男人的肚子里出来……」龙静急忙问。

女人不耐烦了。

「不在肚子里出来还能在哪出来!你不是从你爹肚子里出来的!」

龙静很想说我不是,我真的不是,但话到嘴边变成了。

「可男人……从哪生啊?」

「从……哎呀,你太小了,等你娶亲就知道了!别问了,快睡觉!睡觉!」不再理她。

男人真的能生……啊……

龙静被雷呆了,记得曾经和小妖开玩笑说,真希望男人生孩子,女人养家,那女人该多有安全感啊,不行就踹了再找,那才是真正的女尊啊!

小妖当时还满怀憧憬了一下,男人每月也有那麽几天,然后十月怀胎,再然后一朝分娩……要是有这麽好的地方,我一定第一个去!

小妖啊,真的有这麽个地方,我现在就在这呢……龙静没有一点激动,也没有一点高兴,上了炕,蜷缩了起来,身体阵阵发冷,此时此刻她不得不去明白一个事实,她可能永远回不去家了,这一天所遇上的所有不合理现象纷涌出来,尽管依然不合理,尽管依然解释不通,但有一点必须去承认,这里不是她熟知的世界,这里也不是她知道的朝代,这里是一个她从没听说过的男子生育的女尊世界!她之所以被迷惑了和麽久是因为这里有她熟悉的语言和文字,才叫她一直误认为这是一出普通的迷路,实际上那只是她的错觉。

6 依然不死心

尽管知道了现在的经历超出了常识,不是自己能改变的,可还是抱着侥幸等着那个边乡绅打听青州城的消息,很快在第三天晚上这丝侥幸就被打破了,边乡绅特意找了几个外地商人打听,都说没听过青州城这个地方,倒是有青城,距离这里要走三四个月。龙静彻底绝望了。

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三日,这一天中午边乡绅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老妪。六十多的样子,容长脸,五官轮廓很深,一只眼瞎了,满脸的皱纹褶子,看上去有些吓人。一头白发在脑后面挽着髻,粗布斜襟的短褐,腰扎布带,裤脚挽着露着脚腕,趿拉着一双脏的没了颜色的木屐,手里拄着一根赶车的马鞭,一腿有点瘸。

龙静正靠着窗户发呆,看了眼这个和边乡绅一起进来的老妪然后接着发呆。这三日她想了很多该怎麽办,但更多的是发呆,除了吃饭就是发呆,除了发呆也不知道该干什麽。

「弄点酒菜来!」边乡绅吩咐。

「凑合着吃点就行了!」老妪的声音淡淡的,声音却出人意料的年轻清朗,听上去也就四五十多的样子。

「到我这听我的!」边乡绅边说边在屋门口摆上了一张桌子,扔下两个圆形的草垫子,类似蒲团样式。

看着边大婶不大功夫就收拾上一桌子酒菜,猪头肉、猪耳朵、酱油豆腐、花生米、一瓷壶酒,两个白色的酒盅,无论餐具还是里面的下酒菜都和老家招待客人的一模一样……龙静慢慢地目光湿润了,再也见不到爷爷奶奶了,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还有弟弟,都和弟弟说好了明年一起自驾去西藏……去不了了啊……心如刀绞一般。

那边边乡绅给老妪和自己倒了酒,说起话。

「这次连大带小一共二十一个流民,还有一个不是流民,是来找学生没找到的小丫头,你看看你要几个,明后天那几个屯长就过来领人了。呵呵!我知道你挑,趁着她们还没来挑个够!」

「两个半人,有啥挑的!」老妪抿了口酒,大口吃了块猪头肉。

「咋的,还嫌少了?」

半天老妪闷声道。

「越少越好,最好没有!」

「是啊,没有流民天下就太平喽!不过这几年好多了……」

「有啥好的!该有灾还是有灾,嫌弃这地方不来罢了!」老妪似乎就爱抬杠,「都说中原好,也不想想肥肉谁都想吃,穷苦百姓争得过谁!」

「故土难离,人之常情。」边乡绅说着笑笑,「你这老货,就这麽点人愿意来你还挑三拣四的,你不会不知道吧,下店屯子的人家到现在都这个数了!」伸出了三个手指。

老妪嗤之以鼻。

「她那都招的什麽人!祸害懒散,没一个正经的!靠山屯是大帅最后呆过的地方,我要给大帅守住。」

「你呀,就是想不开,你活着守着,死了呢?」

「死了就没办法了,活着一天我就守一天,到时候我也能给大帅一个交代乐。」说着叹了口气,「可惜啊,还是看走眼了一次。」

「不是在你旁边住着呢吗?有你这独眼龙坐镇也不行?」

「挨打的都受着,外人能说啥!」

「也是!」边乡绅不再提,转开了话题,「这次来的这些流民都是青壮年,我劝你,还是都领回去,都这麽多年了,你那才安置了二十几户,你也该想想屯子年轻人的婚嫁了。你许自己屯子的丫头往进娶,不许小子往外嫁,时间长了别的屯子谁还愿意,趁着没犯众怒,你还是安置些新人吧,有咱们那些姐妹们看着,还能把屯子烧了!」

「宁缺毋滥!一块臭肉就够了!再说了有本事就娶,没本事怨不得谁!我告诉你,待会该说明个白说明白,不用留着!」

边乡绅无奈地很。

吃过饭,边乡绅把这几天收容的流民都召集到院子里,当然也包括了龙静。

边乡绅清清嗓子先是安抚几句,然后介绍了一下老妪的身份,接着说了接下来怎麽安置。

龙静听到边乡绅说那个老妪叫村婆婆,是靠山屯的屯长,愣住,眼睛直直地盯上了对方。

流民们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面露疑惑,互相窃窃私语,因为边乡绅说了,她们可以跟村婆婆去靠山屯安家,也可以选的村子落户,一切都凭自愿,只要是在桥头镇名下的村子就行。

村婆婆不紧不慢开口打断了这些人的议论。

「靠山屯一口人六亩地,都是相当中原下等田,房子要自己盖,娶亲的儿子女儿能分一块宅基地,救济粮食一年,每口人三百七十斤,只有荞面和高粱米。粗布每口人十尺,银钱五百文,使用牲口可以和村子人借,自己能买最好。靠山屯是一个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村子,要的是安分守己过日子的人,谁要是搞歪门邪道到时候可别怪我叫她吃牢饭!其他的村子有的盖好房子,有的一年的银钱比这高,地亩也有的比靠山屯好。愿意的就跟我走,不愿意就在这等着,明后天其他屯子就来人了。情况就是这麽多,你们和家人商量下吧。」

边乡绅无可奈何,得,这下好,有比较了谁还愿意去!

「你就不能说得婉转点?还有,靠山屯还守着一座山呢,你咋不说呢?」

「奔好处来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世上就你一个好东西!」

边乡绅正埋怨着,龙静走了过来带着些许的激动。

「我去!」

「嗯?」

边乡绅和村婆婆都看向她。

「我去靠山屯安家落户!」龙静说的很坚决。

靠山屯,那是离家最近的地方!她就是从靠山屯东边那座山来的,如果,假如,按着原路返回,回到那个树林,是不是就能找到家了呢?不管怎麽说她都要试一试!她要回家,只要一分希望她就要试一试!

一定可以的,一定能回家的,一定的!她暗暗鼓励自己,暗示自己,似乎到了最后她自己都完全相信只要原路返回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了!

「这个小丫头就是我给你说的来找学生的那个,她说她不是流民。你是什麽地方来的?什麽国道来着?」边乡绅转头问龙静。

「……我,我是北疆人,三十一国道。」龙静没办法,只能这麽说了。

「北疆?我怎麽没听说过北疆有个三十一国道?」村婆婆打量着龙静,那只独眼一改浑浊的目光,逐渐锐利起来。

龙静吓了一跳,这个老婆婆的眼神怎麽这麽可怕,刚想解释三十一国道是路的称呼,可猛然又想到北疆道路没有这样的名称怎麽办?一时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在边乡绅给她解了围。

「你在北疆才转了几个地方啊!」边乡绅说完村婆婆,转头对龙静道,「小丫头啊,村婆婆做过我们大帅的亲卫,在北疆打过仗,屍山血海地过来的,留了一身的渗人毛,可人不坏,长了你就知道了。靠山屯那的人好,你一个小丫头没亲没顾的,到了别的地方也受欺负!」

「多大了?」村婆婆眼神又变得浑浊,问道。

「三……十,十八!」改口的时候龙静险些把自己舌头咬了。

「不像啊。」村婆婆看了她一眼,不过没在难为她挥挥手,「到外面的车上等着吧!」

龙静如蒙大赦般去拿行李箱和背包,跟那个边大婶说了一下走出了院子。等出了院子也慢慢回过味来,自己应该是被怀疑了。

她猜得没错,边乡绅看着她出了院子和村婆婆道。

「去你那也好,我也放心了。」

「你怀疑?」

「这小丫头太古怪了,穿的、说话……说不清楚。先看看吧!」

村婆婆独眼再次闪过一丝锐利。

7 变成了大力士

除了龙静以外还有两家愿意去靠山屯的,一家是祖孙两人,姓王,王爷爷,六十多,孙女、孙子八岁。一家姓周,两口子,带着三个孩子,两头是女孩,中间是男孩,十岁、七岁、五岁。一行人跟着村婆婆到镇上的衙门办理户籍,村婆婆顺便领安置这些人的银钱。

这里的衙门相当现在的乡政府级别,由县衙派下来的官吏掌管,范围是户籍、民生、赋税、教育,捎带一些小偷小摸、打架斗殴、邻里纠纷等一类乡村小民事案,大的案子就要移交阳谷县那里的县衙来断了。办理户籍的时候,周家和王老爷爷都拿出了路引,龙静偷瞧了一眼,所谓路引就是一张全国通行证,当地官府开的,证明此人清白与否,做什麽的,离开本地的原因等,不过这里正需要人口,查的并不严,问了她一句,没有就不再问了,顺利地办下了户籍。

从此刻起龙静便成了大周国凉州古城阳谷县桥头镇靠山屯的一个普通的村民。

捏着巴掌大的一个小本子,纸质还挺硬括的户籍本,龙静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村婆婆是赶着马车来的,枣红大马,看上去有些老了,两米多的大车还不算车辕,没车厢,两边的扶手很宽,大人们坐上去,车里坐孩子,村婆婆虚晃了下马鞭,枣红大马甩了蹄子跑了起来。

出了镇子没几步过了立着「桥头镇」的石碑,然后上了桥,看着几天前走过的路龙静感慨万分,那时还带着希望,现在……不,现在依然有希望,只要原路返回就能回家了!想到这里吐了口气,四下望去,远山温润轻黛,近水翠绿如烟,似乎连空气都被春晕染的绿冉冉碧莹莹,天空也如一方青糯的美玉,质感带着点沁凉,化为了春风春佛着脸颊,叫她心情也不由渐渐开朗了几分,可这时一个扫兴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没有路引的人要是什麽逃犯,将来一旦查出来可是要罪加一等的。」村婆婆不紧不慢地道。

虽然没有指名点姓,可在车上的三家只有龙静没有路引,自然不禁都有意无意望向她。

她又不是什麽逃犯,在现代都是守法的好公民,在这里更是小错都没犯,只是说了几句谎,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龙静丝毫不在意,而村婆婆又没指名道姓,所以也和其他人一样保持了沉默。村婆婆好像也没针对谁,说完顿了下又说起了田地。

「这边给田的标准是孩子三岁,五年不变,凉州各地都是这样。明年就是五年了,我先按你们现有的人口把田给你们,还能抢种荞麦,八月份抢种白菜,加上今年的救济粮你们也能有些剩余,过年卖点也能赚几个。明年要是家里人口不变就按着这个算了。」

车上的大人们都如释重负,面露喜色,救济粮食是有数的,对这些什麽家底都没有的流民来说重建家园初期很艰难,有出产手头会宽裕多些,日子也好熬一些。龙静也理解,毕竟从小在农村长大,只是当时太小,到现在又年代久远,感受的没那麽深刻罢。

下了桥,向东的土道,北边是人家,南边是田地,淡淡的青绿一望无际,茅屋瓦舍,鸡鸭鹅悠游,儿童嬉戏,村妇呼喊,农夫下田,一派北国春意盎然的田园风光。

「村婆婆,这是新来的啊!」几个经过的男男女女纷纷和村婆婆打招呼。

村婆婆把马车停在路边,几个村民围了上来。

有个四五十岁的老妪,见到村婆婆大声嚷嚷。

「老货,你可算领回新人了,这是几个小子吧,哈哈,我家那几个妞不怕打光棍了!」看样子是熟人。

龙静忍俊不已,没想到这地方也有光棍这词。再一想,也是,这边的语言和现代是一样的,文字也是繁体方块字,只是历史上没记载,貌似、好像、应该不是一个时空的……这个问题实在不是她能想通的。

车上的几个大人听了这话脸直抽,对这样的热情实在有些无法消受,特别是对方还特意往车里几个男孩身上瞄几眼下了个结论。

「太小了……」

刚放下心对方又来了一句。

「给我家三妞正好!」

龙静扑哧笑出声了,这大姐说话实在太有意思啦!

「什麽你家三妞正好,我家丫头正好才是!」一个中年大叔一脸眼馋的样子,对车里的大人们热情地道,「有啥事就吱声,看见没,那就是我们家!」

还好没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的话,龙静强行忍着笑。

「村婆婆还是慢声慢语地道。

「后天她们抢种荞麦,你们互相问问谁家现在闲着,帮着先把地种上,还有她们盖房子,都来帮帮!」

「行!这麽多人两三天也就种上了,盖房子就是脱坯得几天……」

「我家有土坯,准备盖厢房,先拿去用着吧,我那也不急。」

「我家也有些,石头也是现成的,我再去问问其他家,凑凑应该就够了。」

七嘴八舌地说了自家都能提供什麽,就这样把这新来的三家种地和房子的事解决了,村婆婆这才赶车继续走。

王爷爷有点激动。

「这村好,我们算来对了!」他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没一个干活的人,正愁呢,现在全有着落了。

龙静也感受到了村子的祥和气氛,有个好环境确实不错。

这时周家的主夫说话了。

「村婆婆,种子自己买吗?」

「自己买。」村婆婆看了他一眼,点头。

周家主夫叹了口气。

「去掉种子钱,再去掉杂七杂八也落不了几个钱了啊。」像是自言自语。

龙静算算,对照现代钱币,一文钱等於一块钱,荞麦种子一斤二十元,一亩地一斤多点,周家五口人,三十亩地,去掉种白菜的地,五百文钱,确实剩不下多少,何况还有菜籽钱。不过这里的种子没这麽贵吧?

「你们是新来的,种子算你们五文。」

周家夫妇大喜。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村婆婆了!」

「谁来都这样。」村婆婆毫不领情。

这老太婆脾气还真是又臭又硬!龙静心说。

马车往北走了一段路进了西边一个胡同,一直往西,过了三家停下。

「到了。这几天你们先住我这,东厢房周家住,西厢房王家住,小丫头跟我住正房,待会给你们称米。

这是一个占地有一亩地大小的院子,一米五六的围墙,正屋三间,东西厢房各十间,屋后两侧东西厢房各十间一直连接到南墙下。厢房后面种着一排排杨树,屋前种着菜,还有一口辘轳井,屋后种了一些果树。龙静认出来是苹果、沙果、李子、杏、梨,还有樱桃,都开了花,雪白的、粉红的,屋前屋后也都爬满了植物,看上去很有点桃花源的味道。

在院门口卸了马车,村婆婆吩咐龙静把枣红大马栓进马棚里,马棚就在靠南院墙的一间厢房,旁边是粮草屋子,对面是车棚。

栓好马龙静拿着自己的行礼背包进了主屋,离地面两尺多,门口砌着石台阶,门是向里开的,屋子很矮,也就两米多点,间量也很窄,但纵向深。对着门的北墙是一面窗户,窗户下面对面两个锅台,挨着锅台摆着两溜乡下用的缸,上面放着锅碗瓢盆等。东西是两个起居室。

「你住西屋,西面那个锅台是你做饭用的,放下东西,跟我来称粮。」不知什麽时候村婆婆在门口叫了声。

龙静连忙答应着,进了西屋,北面一铺土炕,靠着炕是一张脏兮兮的桌子,地上是坑坑洼洼的土地。

「小丫头你还磨蹭什麽呢!」窗户外出现了村婆婆的独眼。

「来了!」龙静吓了一跳,村婆婆那张脸冷不丁看了还是很吓人的。

称粮就在屋后的东厢房,还没等接近从一棵树果树后面窜出一条大黑狗,小牛犊大小,两只眼睛黑亮的摄人,浑身上下油光水滑,龙静又被吓了一跳。

大黑狗对着她一呲牙,就不再理她乐。

「怎麽有这麽大的狗!」

周家妇人道。

「这是狼和狗配的种,通人气,还厉害,看家最好!」语气很羡慕。

村婆婆没说话,取出腰上一串钥匙打开一间厢房门,带着几人进去,里面堆着用麻袋装的粮食,屋中间放着大称。

村婆婆指了指王爷爷。

「先给你家称!」叫龙静和周家妇人帮忙,「每人一百八十五斤荞麦,一百八十五金高粱米,那边是荞面,那边是高粱米。面都是磨好的。」

龙静和周家妇人去抬麻袋,这一抬龙静觉得怎麽这麽轻松呢,再看周家妇人吃力的样子,也连忙装出吃力的样子,心里却十分疑惑。

给王爷爷称完粮,送过去,接下来给龙静称,最后周家妇人称完粮,村婆婆给她们分布,发五百文钱,各自回屋去了。

龙静看着自己四麻袋的粮食,想起刚才搬起的那股轻松劲,看看双手,没什麽变化,再挽起袖子看看胳膊也没什麽特别之处,最后来到窗台看了看,没人,回来弯腰去抱麻袋,叫人惊愕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轻松无比地就抱起来了!刚才过称的时候可清楚地看到,这一麻袋粮食九十多斤啊,她连五十斤大米拎着还费劲,怎麽突然……

龙静呆呆地看着,想了想单手去拎那麻袋,不费力地就拎了起来,犹豫了下也没放下,另一只手拎另一袋,又是很容易麻袋就离了地面,照这样看还可以再加一倍的重量!

天哪!龙静惊骇莫名,这,这是怎麽回事?!

「小丫头,去看房基地了!」村婆婆在外面喊。

龙静沉浸在自己变成大力士的难以置信中,心不在焉地和另外两家跟着村婆婆去看房基地,随便地认了一地儿,在村婆婆家的后街把西头。王爷爷选中了龙静的东边一块地方,两人正好是邻居。周家选中的是和村婆婆一趟街的最东头一块空地。选完了房基地,村婆婆直接把西边和北面连着的两块地给了龙静。

「正好六亩地,你明天收拾收拾,去镇上买种子,后天开种!」

村婆婆的语气很重,叫龙静清醒了些,望了望点点头,挺好,出门就能下地,方便。

周家夫妇互相看了看,最终选择闭嘴。

龙静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两块地上面一层沙子,收拾起来要费一番功夫的,当时她光想自己怎麽力气大了,没仔细看。

晚上做得是高粱米粥,龙静一口气喝了五大碗,看着白色粗瓷大海碗一阵无语,在现代她每顿也就是一小碗米饭,就算在这里活动量大也太夸张了啊?

村婆婆吃过饭坐在屋前的台阶上,脚边一个瓦盆,里面满满一盆五花肉,那条大黑狗站在那狼吞虎咽地吃着。

龙静愣了下,她刚才可看到了村婆婆吃的是咸菜条子。

像是看到龙静的疑虑,村婆婆吧嗒了几口烟,给那个长达一尺多长的旱烟袋续上了烟丝,很难得地解释了一句。

「有大黑在,就算老婆子不在家也没人能在这拿走一粒粮食的。」

龙静看看那狗,是,光个头就能唬住人。

周家妇人吃完了饭,过来坐在台阶上和村婆婆拉家常。

王爷爷和周家的主夫坐在厢房那边说着什麽,两家的孩子都熟悉了,在一边玩着,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看上去是那般美丽,龙静看着这一切心说,还真看不出来这里和她那个世界有什麽不同,怎麽就男人生子,女尊了呢?耳边听着那周家妇人道。

「我家是遭了水灾,朝廷叫我们到这边来,我们听说这里一口人能分六亩田,就带着一家人来了,我爹娘不愿意背井离乡跟着我大姐在家里附近安顿下了。」

「中原人多地少,忙活一年剩不多少。」村婆婆不紧不慢地评价了一句。

周家妇人话多,基本上都在听她说,村婆婆也就时不时地来一两句,不知怎麽就转到了民间传说故事上来,村婆婆少有地多说了几句。

「早先听老人讲,有对老夫妻,一天老婆子下地干活回来,想挖点野菜吃,就转到了一个林子,看到了一口井,那井水的上方飘着都是彩云,放的都是金光,老婆子也渴了,趴在井沿上喝了个饱,等喝完才感觉有点不对劲,原来变年轻了……」

龙静听到这,不知不觉心绷紧,只听村婆婆道。

「回家照镜子一瞧,老太婆变成了年轻的小姑娘!这下老伴不愿意了,说你年轻了,我怎麽办啊,老婆子说那好办啊,我带你也去喝那井水,你不也就和我一样了吗?她的老伴是个贪心的人,想变得更年轻些,就不停地喝,最后变成了一个吃奶的娃,话都不能说了。」

周家妇人笑了起来。

「这个我也听说过,说是人们知道了都去找那口井,可谁也没找到,最后把那老婆子吃了,。」

龙静打了个寒战,很冲动地想问问喝了井水会不会变得力气大,听到这里打消了念头。

「都是瞎说,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

还真不是瞎说,我就是一个例子,龙静心说,忍不住插嘴道。

「村婆婆,东边是什麽山啊?」

村婆婆抽了几口烟才道。

「王屋山。」

愚公移的不就是王屋山吗?龙静诧异了一下。

「山的东边是什麽地方?」试探地问道。

「荒草滩子。」

「那,那荒草滩子再往东呢?」

村婆婆抬起那只独眼看了龙静一眼。

「还是荒草滩子。」

「……没有树林,什麽的吗?」

「谁知道,那荒草滩子进去就出不来,谁没事还去那看有没有树林。」

龙静张了张嘴,最终闭上。

这一晚辗转反侧,龙静再次不确定起来,原路返回,真的能返回吗?

8 原来是他

第二日村婆婆带周、王两家去看田地,给龙静一把镐头和铁锹,叫她去收拾自己的田。

这里的铁锹比现代的铁锹大上一圈,方形的,从这些工具上来看,这里还是比较先进的,像玻璃、铁、车轴、麻袋、麻绳等这些农村常用的东西随处可见,而这些东西也和这里的语言一样给了龙静很大困惑,不禁意间就恍惚觉得像是回到了老家。

龙静父母就是种地的,对种地并不陌生,所以对村婆婆给她这样的工具叫她去收拾田不太明白,到时候用犁杖耕一下点上种子不就完了吗,怎麽还需要收拾,等到了地里看到地上的沙石才明白。

说实话,她心里有点不舒服,这不是欺负人吗,这样的地能种出好庄稼吗?但又一想,算了,反正在这里也呆不长,她冲早是要回家的。不管昨晚上怎麽不确定,在天明的时候都再次下了决心,不管想什麽办法都要回去的!这麽想心里也就好受多了。抡起镐头开始刨地,大概半尺深,下面出现了肥沃的土壤,脸上不由露出了欣喜,忙用铁锹把沙石铲起,堆到一边,再去抡镐头。

对龙静这身神来的一身力气来说,这点活根本算不得什麽,玩一样救在接近中午的时候弄好了一大片,铲下的沙石运到圈起来的房基地上,堆了一大堆。龙静做人马虎,但做事却很认真,不管大小事都力求完美,而且相比想怎麽做人更喜欢想怎麽做事多一些,别看下定决心要回家,但该做的还是认认真真地去做,绝没有应付敷衍的意思,当初也是凭着这点得到了面点、糕点师傅们的认可,才倾囊相授技艺的。

把沙石倒掉在沙石堆上,龙静转身去继续铲地,这时只听一声孩子哭声传来连忙抬头看去。

这里的人家院墙都砌的很矮,也就一米三四的样子,而人家的院门、屋门开的方向是根据风水决定的,并不统一,村婆婆家屋门、院门冲南,而东边的邻居这家开的却是北门,正对着龙静家,两家就隔了一条四米多的土道,孩子哭声正是从这家传来的,抬眼看到一个女人拉着一个男孩往屋子里拖,还骂骂咧咧,男孩手脚并用挣扎,哭喊着叫爹。

龙静往前冲了几步又停下,看看四下没人,而那男孩已经被拖进屋去了,哭声更大,咬了咬牙不管了,救人要紧!抄着铁锹就跑了过去。

「住手!」直接窜进屋子,顺着孩子的哭声进了东屋,见那女人按着男孩在炕沿边撕扯衣服,一嘴的不干不净,情急之下一铁锹拍在那女人的屁股上。

要说龙静还是有理智的,还知道往屁股上拍。

啪!

「嗷——」那女人疼的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叫了一声。

龙静趁机赶紧把那男孩扯下炕,推到身后。

「快跑,找你爹娘去!」

男孩惊吓得不轻,忘掉了哭,愣愣地看着龙静,

「快跑啊!」

男孩这才反应过来捂着衣服,转身向外跑去,在门槛子绊了一跤,爬起来哭喊着。

「爹!爹!」

「你还是人吗,到人家来欺负一个孩子!」

龙静这几天就憋着一股火,莫名其妙地迷路、莫名其妙地找不到家、莫名其妙地年轻、莫名其妙地变成大力士,一切都是莫名其妙地,想发泄都没处发泄,现在可算是有机会了,伸张正义的同时顺便办点私事,一面骂着,一面上去把那女人按在地上,对着屁股一顿拳头,反正屁股也打不坏。

「嗷!嗷!」

那女人被打的连哭带嚎,还不忘问候着龙静的爹娘祖宗,龙静打得更狠,那女人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哭喊。

「别打了……呜呜……这是我家……那是我儿子……你他妈的是谁啊!跑这管老娘来了!」

啥?龙静拳头在半空停下了。

「你家?你儿子?拉倒吧!哪有你这样的妈,骗谁呢!」接着打。

「别打了,大姐……奶奶……姥姥,这真的是我家,你不信问我那个野种,不,我儿子,我真是他的娘啊……娘呀,别打了,我求求你,别打了啊……呜呜……」

龙静充耳不闻,拳头不停,打得有点上瘾,这时候外面一阵混乱。

「在哪呢,人呢!哎呀!别打了,可别打了!」有几个男男女女进来拉起了龙静。

「快去叫村婆婆去!」又有人说。

「我去!我去!」

「村婆婆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

一阵混乱。

龙静见这麽多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打,只是指着地上那个爬不起来的女人跟后来的这些人讲。

「这简直就是个人渣,趁着人家大人不在欺负人家孩子!还撒谎,说这是她家!叫公安……官府的人……」

「她就是这家的大人!」村婆婆的话打断了龙静。

龙静愣住,不知什麽时候村婆婆正站在身后,那只独眼阴沉着。

「村婆婆,你可给我做主啊!这是哪来的东西,我教训我儿子管她什麽事,我被她打坏了啊,我不行了,我要报官……」地上的女人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控诉。

「她真的是这家的大人?」龙静还是不相信,哪有娘那样对孩子的,刚才她可是听到这个女人嘴里说什麽了,去看其他人。

其他人都面露古怪神情,移开了视线,有人道。

「我家灶膛还烧着火呢!」急匆匆走了。

「我那正喂猪呢……」也走了。

不到片刻就只剩下了村婆婆和龙静,还有门口外站的两个人,一个是先前的男孩,另一个是个年轻男子。

当看到这个人龙静怔了怔,这个人正是那天在田间小道上,遇到的那个长了一双漂亮眼睛的男子。

不知道是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这是她来到这里遇上的第一个人,此时见了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村婆婆过去掀开那女人的屁股上的衣服,看了一眼,肿得老高,又红又青,查看了其他的地方,没什麽伤,站起来慢声慢语地道。

「她叫龙静,是村里新来的,就住在你对面,不服就找她单挑。想报官就去报,没人拦着。」说完背着手走出去,在经过龙静的身边看也没看龙静,「还戳在这干啥!」

龙静回头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女人,又看看那个年轻的男子,和藏在后面的男孩,见村婆婆走出去了,忙追出去,还没等出院门就听见后面女人一顿高低夹杂着唉哟的叫骂,脚步不由一顿。

「还不去干活去!」村婆婆厉声喝道。

龙静忙去了,可还是忍不住但心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始至终也没听见那个男子的声音,而那个男子脸上的神情从开始看到,到离开最后一眼都是那麽平静,平静的叫人心悸。

9 那双漂亮的眼睛

晚上龙静吃过饭站在村婆婆的屋门口往东张望,其实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哪知道村婆婆来了一句。

「想男人自己找一个,眼馋人家的算怎麽回事!」

龙静立刻收回视线哭笑不得。

「村婆婆,我哪有!」

村婆婆坐在石阶上给自己装上一袋烟,慢声慢语地道。

「小丫头以前是干什麽的?」

「我?」龙静也在一边坐下,「我是做饭的。」又觉得这样说显得很敷衍,补充道,「是面点师,也做糕点。」

村婆婆抆着火折子给自己点上,吧嗒了一口烟,随意地道。

「你来找的学生也是做饭的师傅?」

龙静略一冲疑点了点头。

「嗯。」就当是吧。

这时周家的妇人过来询问村婆婆种地的事,村婆婆没再问她,龙静也没在意,直到几天后她才在一个八卦大叔那里明白了村婆婆问她这几话的真正意思。

八卦大叔和龙静住在一条街,把东头,开的是东门,姓曲,因为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所以他是娶的妻,这边叫招妻。曲大叔喜欢到处串门溜躂,对十里八村的情况都了若指掌,甚至谁家的猪长了几斤肉都和主家一样清清楚楚,龙静是新来的,这对喜欢八卦的曲大叔怎能放过,马上过来搭话了。按照龙静的实际年纪叫人家大哥才对,可顶着一张十六七岁的脸对一个中年人叫大哥自然就不合适了,那就只能叫曲大叔了。曲大叔开门见山就说。

「小丫头啊,你可真能啊!你新来的不知道啥,就你打的那家姓贺,那家的女人别说全村没人敢惹就算是十里八乡的人都没人敢惹!」

原来这是一个忠诚战士的光辉事迹,如果没有后面的事的话。

那贺家妇人今年五十多了,自小从军,是一员英勇无畏,武艺超群,力大无比的猛将,还救过大帅一命,升过级,封过官。后来大帅死了要求葬在这里,她主动辞官,要求在这里做守边百姓,守护她的大帅,和大帅平定的这方土地,为此得到了普遍的尊敬,还受过朝廷的嘉奖,村婆婆有感於她的忠诚便安置在靠山屯。只是不知道为什麽在这里安定下后贺家妇人就染上了一系列的恶习,赌钱、打架、谩骂,甚至还群奸,不过都是远处作恶,还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十里八乡没人能打过她,也只有对村婆婆还忌惮几分。村婆婆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就张罗着给她说了个夫郎,想着成个家应该会有所收敛,哪知道没过一年那个男人就给祸害死了,这下村婆婆大怒,全村出动把人绑在村口的大树上,狠狠揍了一顿。事后贺家妇人收敛了一些,在给婆家赔了所有积蓄,又吃了一年牢饭,这件事也就这麽完了。要不是以前立过功,救过主子早就一刀砍了。

「老天爷就是不长眼啊!」曲大叔一脸痛心疾首地说着,「这样的祸害怎麽不收了去!」

老天不但没收了贺家妇人还叫她有了艳遇。当时出狱是入冬时分,贺家妇人下河抓鱼,救了一个怀孕的男子。可能是一年的牢狱生活叫她实在饥渴,把人救活抬进家里当晚就给办了,然后当夜就把人弄早产了。要不是村婆婆及时找了最好的大夫,就是两条人命。这件事也叫村婆婆不待见这个人了。

龙静心里那个吃惊啊,这里的女人还真是生猛!只听曲大叔忿忿不平着。

「那麽俊的一个人就这样给祸害了,还一祸害就是八年!你新来的不知道啊,只要她一回来就又打又骂,开始村的人都拦着,可谁拦得住啊,当初绑了她的可是全村的人,你说谁家没点事,天天看着她啊。那个男人也是硬气的,不管怎麽打骂就是一声不吭,唉,真是叫人心疼!你这小丫头还真行,一个人就把她撂倒了!」

这时候龙静才反应过来,一个需要全村人按住的人叫她一个人就按住,怪不得村婆婆会问自己是干什麽的呢,如果是自己也会怀疑吧,何况人家原来还做过大帅的亲卫。

她就知道多管闲事会有麻烦,可遇上了,你还有能力去管,就因为麻烦装作没看见她做不到,就像坐公交车看到小偷掏钱包一样,她明知道现代的人很冷漠,她管了也不会落到好,也不会得到帮助,甚至还会遭到报复,可她还是站起来揭发,她就是看不惯这种事,遇上了不管会憋死,幸好从小就干农活,长大了也从没有养尊处优过,摔打揉面十几年,两臂比一般的男子有力气得多,个子也高,在这样的优势下倒也没有因为管闲事而吃亏。

龙静就是这样的人,知道管不平事的后果可还是要做,小妖说她天生正义感过剩,冲早要栽大跟头。栽就栽吧,至少对的起良心。所以怀疑就怀疑吧,反正管也管了,再来一次她还是管,那个女人确实太禽兽了,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名义上也是啊,何况才八岁啊,怎麽就下得了手!

她只是有些纠结自己的力气,有这麽大吗?据曲大叔说,贺家妇人可是单臂能举起三百斤重量的人,她记得清楚,当时没费什麽力气就把那个人按到了,再怎麽猝不及防也不至於如此吧?

曲大叔过完了讲故事的瘾,开始打听龙静当时的情景,贺家妇人把那孩子怎麽着了,你都看见啥了。龙静当然就是一句话,听见孩子哭,上去就拉开了,曲大叔还有点遗憾。虽然龙静知道,曲大叔没有恶意,不过是人性阴暗面在作祟,可还是有点不高兴,引开了话题。

曲大叔对此没什麽感觉,只是意识到龙静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还没娶夫郎,对这些可能不懂,就问起了别的,你家哪的,家里还有什麽人,怎麽来这里了等等一些列的打听。龙静按着之前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家庭情况倒如实说了,而这些情况当晚全村的人就都知道了,照这样的速度应该过不了多久十里八村都能知道。

古代没通讯娱乐,人的嘴巴就是最好的新闻传播方式,最好的娱乐方式,作为现代人的龙静应该理解包容,何况她还在曲大叔那里得到了周围环境的详细资料,算是补偿吧。

只是曲大叔的话给她留下了后遗症,有意无意都会抬眼看看对面,看到那个男子拎着那个小男孩出出进进,听着那个贺家妇人在屋里的骂声,心里就忍不住会想,这样的日子过了八年,这需要多强大的承受能力,就她听了那女人的骂声都抓狂,别说还要挨着打。

有时候那个男子会抬头看过来,她会咧咧嘴,笑一下,但跟着发现人家好像并不是再看她,只是随便望望,但下次她还是笑笑。

也不知道怎麽了,那天,那地,那一抬头,那撞进自己眼里的漂亮的眼睛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周家和王家的田都分好了,龙静的田也收拾完了,村婆婆亲自去镇上在衙门那领回了种子、菜籽,三家按着五文每斤给村婆婆结算了钱,村里没事的人齐上阵,出牲口的、出犁杖的,出人的,七手八脚一顿忙活把除了留出种白菜的地全种上了。龙静留了二亩田种白菜。

种完了地,村婆婆带着几个力气大的妇人拿着斧子、锯、绳子带着龙静、周家妇人前往山里砍树盖房子。王爷爷年纪大了,没跟着。

要去的山就是龙静来到这经过的那座山,当知道这点龙静禁不住去激动起来,一路上都压抑着冲动,走了大半天到了目的地再也忍不住提出来要到山顶上看看。

北方的山普遍不高,这里也是如此,但山脉长,山上长满了树、草,这对常年面对这些东西的村婆婆这些人来说没什麽好看的,龙静这种想法都当成了小孩子好动了,告诉她今晚歇在哪就叫她去了,只是在上山前村婆婆那只独眼狠狠刮了她一下,而龙静的心早飞到山顶上没注意。

龙静开始还走路,但很快就跑起来,直往山上冲,接着又大喊,啊啊地叫着,惊起了一林子的鸟,周家妇人在这边听着,就笑着羡慕。

「年轻真好啊!」

其他的妇人也点头,不由说起自己年轻的那些事,只有村婆婆面无表情,搭拉着独眼不知道在想什麽,等到了落脚地方叫过一个妇人。

「你去看看,别叫狼叼了去!你也小心点!」

妇人心说这大白天的,又是林子边,哪有狼,但村婆婆威信在那呢,一点没冲疑,答应着拎着一根木棒子去追龙静了。

龙静一路冲刺,直到山顶!有个好身体,有身大力气,爬山都过瘾!可等到了山顶,找到上次站的地方,往东一眺望,傻了。

10 一通百通

展现在面前的是,近处原始一样的森林,远处一望无际的荒野。龙静认为,当时来的时候山这边是深秋的景象,半黄半枯的荒野,好几天过去了,这边应该更加萧索,可这一看哪有半点萧索的影子,到处都是一片翠绿,铺天盖地,绿压压地覆盖了整个视野,更想不到的是,不管怎麽极目眺望也看不到曾经来时的林子,当初花费了十天到了现在站的山顶上,回头望的时候,可是望到那边有道林线的,现在怎麽就没有了,它怎麽能没有呢!凭什麽没有!龙静颓然坐到了地上,用拳头狠狠砸地,很快就血肉模糊了。

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再到希望,这段心理过程有多曲折多艰难,最后一丝期待完全落空的这一刻,心中的疲惫造成了巨大的负荷,让龙静感到茫然,就像完完全全的落在空处,那种感觉,委实是难以言喻的。可生活不管你这些该继续还是继续着。

「小丫头……你这是在干什麽!」来找她的妇人从后面上来就看到龙静正一拳头一拳头砸着地吃了一惊,慌得几步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小丫头!」

龙静激灵了一下,慢慢偏回头看向妇人。

妇人更是吓了一跳,龙静满脸都是泪水,神情惨兮兮的,像是被遗弃了一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想到这小丫头一个人在这边,心里顿时软下来,一边撕下自己前襟上一块布给龙静包紮着手,一边询问。

「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说出来,谁敢欺负咱们靠山屯的人……先这麽包着,等回去用水清洗一下,老耿那婆子有损伤药,上上点,用不了几天就能好……」

「张婶!」龙静一把把妇人抓住,一手指着那片原野,「那边有林子吗?就是那头,荒野的尽头,有林子吗?!」

叫张婶的妇人愣愣地顺着龙静的手指看去,愣愣地道。

「那边啊?」

「对,就是那边!」

「没去过……那荒草滩子可大了,一两年也走不完,再往东去听说是朝廷的马场,离咱们这老远了!你问这干什麽?你要去,我说小丫头,你可别想一出是一出,那里没人的,还有狼、还有豹子、野狗,吃了你!快跟我回去!这风又大又冷的,当心生病!」连拉带扯地把龙静拉起来下山。

龙静失魂落魄地被拉回来,村婆婆那独眼一下子就看到龙静受伤的手,也没理睬,挥着她那支大烟袋指着一些树。

「砍这几棵,张家婶子,记着点,砍几棵,到时候在那边补种上。」

张婶看看村婆婆又看看龙静忙点头。

「好,树苗也准备好了,到时候种就行。」

其他人也看到龙静受了伤,可村婆婆发话了,都拿着工具忙活起来。张婶找到看林子的老耿婆子,要了损伤药塞到龙静的那只完好的手上。

「去,自己洗洗,上上药!」忙去了。

龙静拿着药随便地找了山泉洗了手,胡乱地上了药,又包好,回来看见张婶在抡斧头砍树,上来道。

「我来。」

「你?小丫头,行吗?」张婶质疑,「你的手?」

龙静也不说话,要过斧子开砍,张婶看出龙静心情不好,又见她确实比自己有力气,走开道。

「你们拽绳子的盯着点!」

「知道了!」

村婆婆从另一组砍树的人那转过来,看见龙静在砍树,一只手透着红色,喝了一句。

「她张婶子,你把那丫头推一边呆着去!」

张婶光顾着盯树了,才发现龙静那只受伤的手血浸了出来,连忙上去。

「小丫头,给我吧!你先歇会!」

龙静没坚持把斧头给了张婶,自己做到一边的树下,呆呆的,听着张婶砍了两下叫道。

「好了好了!拽绳子!」

一阵忙乱,那棵大树轰然倒下,砸起一片尘土。

「行了,砍下一棵!」过了一会听见张婶道。

「待会把给你盖房子的树叉子扛回去,留着烧火!」不知什麽时候村婆婆坐在龙静的身边。

「……嗯!」龙静半天应了一声。

「过几天你和你张婶子要树苗,在那边补种上,你盖房子用几棵就补种几棵!」

龙静愣愣地看向村婆婆,村婆婆没看她,走过来的老耿婆子感叹地道。

「十年树木,砍到容易,成材难啊!这片林子可是咱们靠山屯的金元宝,要世代传下去的,我们不能光顾眼前,小丫头,到时候种树的时候,可不能应付啊,栽不活可不行!」

龙静怔怔地看向周围,她们是在林子边缘靠里的一片空地上,西边一带是一片粗细不等的树,一样的是都还没成材,再往西还有一片空地,那就是补种树的地方,下意识地点点头,只听老耿婆子絮叨着。

「老村啊,你可别死,就是死,之前也要找个接班的,别弄个不着调的把大帅用命拼下的家业给败家了……」

龙静听着,看着,思绪飘着,就这样在老耿婆子这边的看林子屋住了两夜。

第三天砍够了三家盖房子用的檩子用车拉回来去到张婶那里做处理。张婶是木匠,住在那个贺家妇人的东面。回来天黑了,龙静草草吃了饭,坐在村婆婆屋前的石阶上,仰望着这一方幽深黯蓝的夜幕,上面缀满了晶亮闪烁的星星,钻石般明丽清晰,还有一弯缺边的月亮。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就是世界不再是那个世界,时空不再是那个时空,男女也不再是那个男女……

「不睡觉在这干啥,喂蚊子?!」村婆婆点了些艾草扔在了龙静的旁边。

龙静上去扒拉了一下,蔫蔫地道。

「我想家了……」我想回家,可我回不去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龙静已经从切断亲人朋友、曾拥有熟悉的一切的痛苦挣扎出来了,在看到山的东边景色的时候就只剩下了茫然,而茫然过后很无力,活了三十六年,从没有遇上这样的事,也从没有学过解释这样事情的知识,这超出了常识、超出了认知,这不是坚持、努力、不怕苦就能解决的问题。可这些又不能对外人说。

「想家就回去!」村婆婆以惯有的语速道,「又没人逼你留在这。」

「可我回不去了。」龙静又蔫蔫地接了一句。

村婆婆的烟袋锅子一明一暗冒着火星,不紧不慢地道。

「一个女孩子哪有那麽多的歪歪唧唧,又不是吃奶的娃,离不开爹娘,过两年娶个男人,生几个孩子,不啥都有了。」

「可我不知道该干什麽,能干什麽。」龙静迷茫地看着艾草的烟,「挺害怕的。」

「六亩地还能饿死你?平时勤快点,就你那把子力气什麽活干不了,年轻,力气大,怎麽着都能活,还有啥不知足的。」说到这一袋烟也抽完了,磕了磕烟袋锅子里的烟灰,站了起来回屋,「这麽娇惯就该呆在家里跑出来干啥玩意!」

龙静抱着双膝继续望着艾草,等艾草烟着尽了,才转身回屋,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回想村婆婆那番话,年轻,力气大,怎麽着都能活,还有啥不知足的……

是啊,年轻了二十岁,成了大力士,对三十六岁年纪的女人来说这两样可都是天大的好事啊。得了这样的好事,还是两件,失去一些东西不是很正常吗?虽然这不是她的本意。从小不就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吗,不是知道有得就有失吗,还有什麽不知足的,只得不失,怎麽可能?

看看自己的双手,当年十六岁在城里打工的时候不是比这艰难吗?现在比那时的情况算好多了,那时她太小,现在她是一个经历世事的成年人,那时她身体还没张开,现在她可是大力士,那时她一无所长,现在她可是面点师、糕点师、家常菜的厨子、饭店的老板,一身的技艺一脑子的生存本事和经验!还有,那时城里虽有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於她,广厦千万间却没有一席属於她,现在她的房子即将盖起,还有田地。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可以理所当然地在这里生活下去,只要她认可,这就是她的家,不像那时当了十几年的城市边缘人,没有一点归属感和安全感。虽然有家人有亲人,可离得那麽远,还不是靠自己一个人挺过来的?在这里只是没法打电话,没法说话,没办法见到。至於生活环境,自己本身就是农村长大的,小时候也过过没电、没有上下水、没有网络、没有任何家用电器的日子,就当那时候来过吧。何况比起城里,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年的她,忽然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农村多一些,除了不方便落后以外,农村更贴近自然,人们更淳朴,到处充满乐趣,其实有钱还是到农村生活,盖上几间宽敞明亮的房子,在院子种上花花草草,养上鸡鸭鹅狗猫,多好,天大地大,自由自在……

这麽一想心里好受多了,慢慢振作起了精神,鼓起了勇气,龙静本就是个务实的人,积极乐观,既然事情已经是没法改变的事实,就不会再有太多的伤春悲秋无聊的情绪,想通了一通百通,也不再纠结。

我会好好地活着,我会认认真真地活着,我会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会在这里实现我的田园梦!龙静对着黎明前的黑暗发誓。

11理想中的房子

接下来几天盖房子。

三家只有龙静一个人,商量了一下,先给周家盖,然后是王家,最后是龙静。村婆婆为了让这三家尽快安顿下来,叫两个人分别给王家和龙静挖地基,这样,帮周家盖得差不多了,这边的房基也起来了,节省时间。

帮龙静挖地基的妇人姓李叫李芬,巧的是就是曲大叔招的那个妻子,长的团团圆圆,身体敦实,大手大脚,一看就是劳动妇女的身板。龙静叫她李婶。

李婶性格和软,俗话说有点面,什麽活都随着龙静,不明白问一下,有时候会提下建议,但不管龙静采纳与否都不生气,该怎麽干还怎麽干。

本来龙静还有点担心,她要盖得房子和村的房子毕竟不一样,地基很重要,还有要做些基础设施。她虽然不是个专业盖房子的,不过两个弟弟一个是土木工程师,一个是建筑工程师,老家盖房子参与过全程,老爸和爷爷两个人都亲手盖过厢房,也参与过全程,在这方面还是有把握盖一个自己想要的房子的。一个人做事什麽都好说,可多一个人,还是这个时代的人,龙静担心对方干涉,她又不好说什麽,没想到李婶不但没有干涉,还提了很多经验之谈,这下放心了。

这里的房子都是由三种材料组成的,一个是石头,不用花钱,附近的几条河下游两边有的是。另一个是土坯,这个也不用花钱,土是黏土,用木模子脱,搭炕的土坯、砌墙的土砖,瓦房的土瓦。还有铺地的一种硬砖,大,薄,光滑,看上去比土墙干净,但这个要花钱去烧制的,人们大多数只是用白黏土抹墙壁,效果出来如现在的硅藻泥。最后一种材料是木头,这个是村子里出,暂时不花钱,但用多少将来要算在赋税里。

有了三种材料,房子是很容易盖的。挖出两米左右的地基,填满石块,灌上泥沙,用石磙子压平,再填石块,灌泥沙,再压,直到高出地面两尺,再在上面砌石头。也有的不挖地基,直接在地上砌石头墙,相对安全差点,一般都是厢房、敞篷才这麽干,正房很少这麽盖。

每一房间由开间、进深、檐高和坡度这四个基本尺寸组成。所谓开间,这边人也叫间量,是指人从进入房间的方向左右两边的尺寸;进深也叫庐深,是指人进入房间的深度或长短;檐高也叫举架,是代表檐口的高度;坡度也叫滚水,是代表屋盖的坡角大小或弧度。一般情况下,开间都是两米七米至三米三米之间,也有三米六或三米九的,叫做大间;进深一般在四米八米至六米之间;檐口高度一般都在两米七米至三米三米之间不等;坡度一般都为四十至六十厘米。这些尺寸一般都是三的倍数,这样也符合建筑模数。也有进深较大的,便在过梁中间下方顶一木头立柱,用来帮助两边墙体承受屋面的重量。立柱用料不大,柱径二十至三十厘米的木材即可,这一立柱可以独自承受好几吨的重量。

「立柱抵千斤」大概就从这里来的。

一般都是以墙基高高的,间量窄窄的,庐深宽宽的,举架矮矮的作为标准。意思是指盖房子地基要拔的高些,防止下雨水淹,免受地气困扰,同时地面干燥,通风好;盖房子时开间要窄些,这样对於石头外墙和木檩屋盖的承重结构有利;进深宽大些,屋里就使用面积大,宽敞明亮;举架矮矮的,人住着有亲切感,房间冬天暖和,省柴。

这是人们建房搭屋的实践中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就算在现代盖平房和楼房,也在应用。看来不同的时空下,同为人类实践得出来的经验知识还是相同的。

石头一般砌到离地面一米五的时候就全用土砖了,这是由於石料多是不规则的,全靠师傅一双手一双眼睛一个感觉,来掌握这些不规则的石头之见互相的受力情况,这非常考验技术,也考验耐心,所以底座用石头打好,上面就用土砖,土砖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好用。最后在石头墙里砌土砖,厚厚地抹一层泥,外面用泥沙勾匀石头缝,再用黏土抹一遍,这样有助保暖。按上门、窗,里面设好土炕和灶台,这样就可以居住了。

一般来说都是三间房,东西屋,中间是厨房,东屋起居、客厅、餐厅为一体,西屋小辈们住。至於杂物什麽的都放进厢房里。浴室基本没有,洗澡的时候夏天去河里,冬天差不多不洗,即使洗澡也在东西屋在浴桶里洗洗就是了。

至於室内装修,讲究的人家会去河里捡一些小而薄的片石自己加工一下铺地,白黏土抹抹墙,有钱人家铺上青砖,墙面刷上白浆也就完事了。多数人是能保证正常生活就可以了,就算是有闲功夫也是坐下来扯扯闲篇,拉拉家常,宁可懒散着也不收拾。不知为什麽会这样,在龙静的老家里也是这种情况,她很不明白拥有一个大院子,大房子,毫不用心,却去羡慕城里鸟笼一样的楼房,如今她有了一个大院子,可以尽情地发挥,可不会放过这麽好的机会的。

龙静对家有两个梦想,第一,想要一个能跳舞的大厨房,敞开式的,能进阳光的那种。第二,要一间大浴室,和洗漱室分开的,敞开式,能晒阳光,抬眼就可以看到绿植花卉,美丽的风景。最好还能看到高山流水的景象。第三要一个二楼,好在阳台上眺望远方。浴室也挪到上面来,这样就可以边洗澡边看风景了,多好的享受啊!除了这些大需要还有些小需要,一整面墙的橱柜,一个操作台、吧台、饭桌集於一体能活动的长案,一套完整的厨房用具,一个厨房用的储存室。卧室要求最少,一铺能睡觉的火炕,一个大的能放几百件衣服的整面墙衣柜,一个能熨衣服的工作台,和一个床头小柜子,放灯具和小零碎就可以了。

李婶并没有被龙静描述的那种美好打动,而是觉得那根本不现实,好心地提醒。

「小龙丫啊,你说的那什麽,敞开的,冬天咋办?这边冬天可是很冷的。你说的那个大做饭的屋子和大的洗澡屋子冬天可要烧不少柴的。还有啊,浴室放在二楼,天天拎水可挺麻烦啊,夏天好说,冬天还要烧火……」摇了摇头。

「能不能做个往下排水的?」龙静解释了一番。

李婶想了一下,说了一句就叫龙静灭了心思。

「不会把房子弄塌了吧,你问问师傅,我觉得有点玄。」说完去脱坯土砖了。

这是两人商量好的,龙静挖地基,拉土、石头、沙子,李婶脱土坯外加房屋技术顾问。

龙静意识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美好的设想首先是建立在安全上,除了安全保暖是最大的问题,保证这两点其他的才能去考虑。忍痛放弃了把浴室弄到楼上的想法。在地上用树枝划拉了半天,还是不甘心,想了又想终於想出个办法。房子外面是长方形的,那麽里面她要做一个圆形的火墙,把整个屋子包围在内不就可以了,李婶又开始泼冷水。

「那窗户门咋办?」

「门可以不考虑,窗户下面可以走火墙。我担心的是能不能好烧?」说着看着李婶。

李婶摇摇头。

「这个我也不知道,没见过有人这麽干过。」

「那就叫我做这个第一人吧!」龙静解决完这个大问题,兴冲冲地去挖地基了。

李婶摇了摇头。

「还真是个孩子,想一出是一出。那能行吗?」有点担心,想着叫村婆婆劝劝吧,可别叫着孩子折腾了。

龙静不知道李婶的担心,卖力气地挖着土,内心勾画着自己土别墅的蓝图!

嗯,生活很美好!

12 土版的乡野别墅

在村里有一点新鲜事也藏不住的,龙静等这三家新来的本来就备受关注,只要没有新的事情发生,短时间内就会一直关注下去,而帮龙静盖房子的人又是全村最喜欢八卦的曲大叔那口子李芬,只过了一晚,全村就知道了新来的住户龙静要盖一个别墅。

别墅这个具有现代色彩的词汇,对一村的人来说都很陌生,即使蒙学的先生也没听过,但这并不妨碍人们的好奇,上了年岁的吃过晚饭,仨一伙,俩一伴的到龙静的工地转转,问问说说,指指点点,然后恍然了然,再然后离开,第二天重复以上行为。样子很有领导视察的派头。年纪轻些的不管早晚,吃完饭跌三忙四的过来走马观花一番,问得最多还是什麽时候盖起来,看样子比龙静还急。再年纪轻些,就直接直接参与了,提着自己对房子的要求,希望被采纳,那样子就像给自己盖得一样,甚至抡胳膊挽袖子亲自上阵过瘾。小一点的孩子们蒙学放学后带着弟弟妹妹,凡是能走路的都拖拖拉拉地来了,一点也不眼生,一句句童言无忌的话问的龙静招架不住,不过孩子们并不在乎这些,对她们来说,只是多了个玩的地方,这里是大人们关注的地方,应该比别处玩起来有意思吧。不管大人还是孩子,一样的是都从龙静这里知道了什麽是别墅。

别墅,即别业,是居宅之外用来享受生活的居所,是第二居所而非第一居所,现在除「居住」这个住宅的基本功能以外,更主要体现生活品质及享用特点的高级住所,现在词义中通为独立的庄园式居所。龙静的解释比这个实在直观:就是二层土楼,里面多设几个屋子,院门口、屋门口摆上鲜花,屋后种上树就是别墅了。

最好是前面有游泳池,后面有花园,龙静心里这麽想,但没说,那个太不现实。

原来这麽就别墅了,村人带着傅彪那句经典句式表示明白了,龙静直憋不住笑,附和着。

「对,就这麽就别墅了!」

知道了什麽叫别墅,人们从好奇又转为了期待,因为这实在挺新鲜,二层小土楼,那会是什麽样子?

而这件事也迅速地传到了其他村子,一直低调的靠山屯一时成了人们的话题,当然龙静是话题中心。

李芬跟村婆婆说了自己的担心,村婆婆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折腾吧,只要房子别盖塌了爱咋折腾咋折腾,反正是自己住!」

李芬只好和师傅说,看看怎麽把龙静着土版的别墅别盖塌了。

这些龙静都不知道,也不关心,一心扑在盖房子上,地基挖好,倒石头、灌泥沙、石磙子压,在师傅用石头砌墙的时候和师傅沟通好哪里留门、留窗户、烟道、火墙、多大的间量、几间屋、怎麽走向、承受力等等。没想到的是,师傅竟然相中了她,想要收她为徒。龙静婉言拒绝了,她可不是干建筑的料,也就摆弄个锅碗瓢盆还行。师傅有点失望,但很快打起了精神,感觉到龙静的这些建筑要求将来必定叫她的收入翻上一番,在听到龙静不在意她以后给别人盖房子用这些想法时,更高兴,表示一定尽力如龙静所愿。龙静提了四个基本要求,安全、保暖、方便、好打理。

这要求还不是一般的高。

砌屋墙底部只能师傅一个人做,其他人都插不上手,龙静便到河下游挑选铺地的片石,按照自己要求处理完运回来。除了捡片石又找铺院子的石板。尽量找那些不需要花钱就能装修出效果的材料,石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底部屋墙砌好,上面就容易多了,土砖掺黄泥,上梁,木条子称梁,高粱桔扎上,黄泥一抹,完活!

这个也可以用草,龙静曾在日 本全能改造王节目里看到日本某时期的茅草屋,非常漂亮,有一种和周围大自然融为一体的感觉,她原想借鉴过来,师傅一句话就给否了,那需要干透的草,现在不是季节。还有那个容易着火,不安全,冬天也不暖和,龙静只好作罢。

当月中旬土版别墅终於盖完,做完火墙、铺炕、盘灶台开始试火,只要好烧,炕一干,按上窗户门就可以入住了。至於保暖、方便那只能等着入住后到了冬天才能知道。

试火的这个晚上,全村像是看大戏一样,大部分老少聚集土别墅外面里面看着往灶膛烧火,不多时有人喊道。

「烟筒冒烟了!」

「火往里抽吗?」专业人士问道。

火往里抽容易热,但也费柴。

「火墙热了!」半天火墙那边的人说话了。

「这边的炕也热了!」

西屋是串炕,问的人在第二间屋。

……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试火成功,有些缝隙冒烟这样的小问题等抹屋子的时候就解决了。

大家都是长出口气,高兴极了,这些天来这个土别墅寄托的可不单单是龙静一个人的期望,还有她们。看到这样新式的房子,年轻的夫妇开始计划明年也盖一个,反正也就是花个窗户门琉璃钱,这麽多屋子多方便。年纪大的从节约的角度发表自己的评论,房子挺好,夏天住不错,冬天太费柴禾。只有小孩子没有任何疑虑,大声嚷嚷着,房子好,藏猫猫有地方了!哄得一下子两边屋子乱窜。

其实盖房子挺简单的,只是装修麻烦,不过在这里一切从简,装修倒也没花多少时间,龙静只用了一个来月就把屋子和院子收拾利索了。

现在我们就来参观一下龙静的土版小别墅吧。

整个房子分有上下两层,但只有东面的房上盖有二层,西面房上做了一个木质的露天阳台,每块木板之间留着缝隙,雨水可以从缝隙透下去直接顺着房脊房檐流到地上的排水沟里。周围是木质的扶栏,保留着原木色。

没事的时候在这里放着小桌小椅,捧着茶水,看日落,看远山,看近处白花花的荞麦地,那可是极美的享受。而从实用的角度来说,在这里还可以晒菜干,晒蘑菇,还能晒衣服、晒被子,简直是一举两得!

一层四面围加了个回廊,一个是为保暖,另一个是分担屋顶的重量,回廊是沿着屋檐斜度延伸出来的,有助排雨水。宽度南北是一米,东西三米,这是因为东面搭了一个通往搂上的土质楼梯,西面用土砖砌了一整面壁橱,放鞋、雨具、雨靴子等。南北外廊都和主屋的窗户门对应着开着窗户门。

进回廊的门是往里推的,这是以防冬天大雪封门。主屋玄关一米宽,门有两层,分别两扇,外面的是木质门,往两边拉的,还有夹层,里面隐藏着一个用蚊帐做的纱门,夏天用来挡苍蝇蚊子。里面的门是两块整块的琉璃,透明不是很好,但透光还是不错的,厚实,沉重,冬天用它御寒,还能透进阳光,因为门上面的回廊顶部用了块琉璃,阳光可以毫无遮挡地射下来。也是往两边拉的。

进了玄关门是个大间,做成了厨房。玄关门左右南面各开了一个大窗户,窗户下各盘着灶台,一个炒菜一个做饭。挨着窗户下这也是为了取光,和放油烟子、蒸气的,毕竟这里没有抽油烟机。

灶台特意架高,可以站着炒菜做饭,这样可以减少辛苦。底下架空的部分放柴禾,烧火钩子、把灰的小耙子等。灶口朝北,拔灰是在屋外的回廊里,灶口位置有一个铁盒子,抽出来,直接就可以把灰端走倒掉,这样保证了拔灰时起灰不会落在锅灶上。

屋子中间是一个能活动的长案,既当做操作台使用,也是饭桌,另外还划分出了北面客厅的区域。

北面设了一门一窗,东面的是窗户,西面的是门,窗户对着南面的窗户,这样为了通风。门对着南面的另一面窗户,这既是为了通风,也是为了去屋后方便。后门对着的北面回廊也开了个门。北面的这个窗户下盘了个圆形小炕,炕的西面砌了个土炉子,烧水、做汤、还能烧炕,来了客人坐在炕上,主人边做事边陪客人,听着就有亲切感。另外还能给厨房取暖。

东面是一个走廊,朝北的屋子一大一小两间,朝南的屋子三大间。最里头的房间和北面的大间是串连的,这是龙静的卧室。北面窗户下设了个熨衣服、叠衣服的工作台,墙上砌着壁橱,里面可以放衣服、被子等。北面这间屋子西墙是个火墙,厅里的那个圆形炕炉子既负责挨着厅的小间的炕也负责这面火墙。中间夹着的小间是个客室,北面开窗户,窗户下是炕。厨房的炕炉子也能顺便烧了客室的炕。

龙静的卧室也只有九平,靠南窗户下是火炕,炕边上放着一个高出炕的小柜子,挨着柜子的是把和炕一样高的椅子,来了好友可以在这里坐坐说说话什麽的。柜子的上面墙上做了一个凹槽,这是放油灯的。窗户上面拉了根木杆,那是挂窗帘用的。除了这些东西在没有其他家俱,非常简洁。

挨着她的主卧两个向南的屋子是次卧,摆设和主卧一样。三间的炕串连一起,主卧的东墙设了火墙。

厨房的西面也是一个走廊,朝南两大间,洗漱室,洗浴室。北面一大一小间,大间做厨房杂物间,到时候酸菜缸、水缸、咸菜缸、锅碗瓢盆,甚至粮食等等都可以放在这。小间在里头,这里盘了两个锅灶,一个是烧西面的火墙,给走廊和浴室供暖,另一个锅灶走的是北墙火墙,给杂物间供暖,这也是为了积酸菜,因为酸菜在冷的环境下是不容易酸的。

唯一遗憾的是和东面走廊一样没法开窗户。

浴室用一道琉璃门分了两部分,靠门口的是更衣室,里面才是浴室,一个为龙静量身定做的浴盆架高放在西面的火墙下,南面窗台加宽,这也是个火墙,和洗漱室的南窗户下的火墙相连,厨房的西面那个火灶就是为它供热的。

洗完澡坐在暖暖的窗台上看着窗外小院的景色,再喝点什麽,小资生活也不过如此吧?

洗漱室南面的窗台依然是加宽的,上面可以放洗脸的盆子什麽,东面砌了一溜和窗台平齐的土柜子,里面可以放洗漱用品,上面是拉着木杆,雨雪天可以挂衣服。

沿着东面回廊的土质楼梯上二楼,北面是一道走聊,南面设了三间屋,烟道是和一层共用的,火墙是独立的,需要现烧,没有盘炕。

走廊的西头开门就是西面的露天阳台。

之所以把阳台设在西面,是因为一层西面房间少,承受力没有东面大,东面的房屋多,每一面墙几乎都是承重墙。

整个房子地面铺的、贴的,锅灶以及锅灶周围的墙壁都是从河里捡来的片石。墙壁、顶棚抹的是白色黏土,所有壁橱都是土砖砌起来的,里面隔板是琉璃,外面用木头做的四框,按的木门,拉手是镂空的。横平竖直毫无花哨,简单实用,整洁大方。

院子就比较简单了,屋子距离院门口五米,屋门口是三米宽的石台,和屋里地面平齐,玄关与院门口形成一条直线。下了石台由三级一米宽的石阶延伸到院门口。院门口是一米半的宽度,木质大门,往里开。院门口铺了三平的石板,和通往主屋的石阶相连。院门两边,龙静用废木料做成的花盆摆在那,里面是移植的野花,现在开的正旺,看着就很亮眼。野花不娇惯,不用特意伺候,非常省事。

在院墙上嵌入了一块木牌,上面由村里的蒙学先生执笔,张婶用火钩子烫出来的一行字:凉州阳谷县桥头镇靠山屯后街三三号龙静寓所。

这趟街只有三家,她正好是最里头的。

而这个小小的门牌号码一出现,就大受欢迎,靠山屯家家仿傚,村婆婆下令,同一排号,没想到的传到别的村,也是受到了欢迎,一时间你家按门牌号了吗成了人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后来官府将门牌号各处推广,登记造册,方便了很多。

这都是后话。

院内的石阶两边也都是移植的野花,围着菜地。绿油油的青菜,五颜六色的野花,忙绿的蝴蝶蜜蜂,如果再加上几只小猫,几只小狗,俨然一副生机盎然的乡野情趣图!

石阶的东面石台下是个葡萄架,现在葡萄刚种上,还没爬满。葡萄架下的石台上放着一张石桌,一边放着几只石凳,石桌上有个凹槽,用来烤肉、涮锅子的。约上几个好友坐在这里欣赏着葡糖,野花,那真是又好看又好吃,心与胃都会得到满足。

石阶的西面石台下是一个和葡萄架一样高的花架,移植了不少爬蔓的花,这是为了叫人洗澡时抬眼就能看到花。

花架的南边盖了一个两米高的井房,里面是口井,门是镂空的,带着锁,这是以防孩子们进去。

屋后比屋前地方大,西北角是个猪圈,里面设了厕所。在乡下厕所是个很可怕的地方,即使在龙静的老家现在的厕所还挺可怕,就是挖个坑,上面放着几根木棍,简直是……太恶心。龙静用惯了现代的卫生间,无论如何是忍受不了的,这些日子方便都是打野战,现在到自己做厕所了,尽力做到最好。

四平的空间,地上铺着石板,左右上下贴上片石,坑位由北向南,北面留出一个两巴掌的空隙,形状像T台,下面是往北墙外倾斜斜的石板,夏天的时候用水冲很方便。墙外这个部位是个积粪的坑。朝西的上方按了一个长形的小纱窗户,既挡苍蝇又透风。

厕所的东面隔壁就是猪圈,走的是独立的门,半封闭式,这样猪可以晒阳光,北面的墙下依然留出两巴掌大小的缝隙,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把粪便扫出去了,墙外依然是一个粪坑,省事干净。

挨着猪圈是个套间,外间是牲口圈里面是羊圈,都是北墙下有缝隙,后面是粪坑。各种粪便对庄稼不同,是不能掺和一起的。

羊圈的东面是三大套间,牲口料草间、磨房,仓库。仓库里挖了个窖,冬天好储存白菜。

挨着三大套间的东墙是家禽住的五层小公寓,柳条编制的笼子,大概能放下四五十只鸡。用葵花秸秆圈出了一个小院子,给鸡散步。挨着的北墙是养鸭子、鹅的地方,也是弄了小院。

然后是放柴禾的地方,再然后是院子的后门,从这里走车出入,很方便。

正屋的后门到猪圈、车走的路都是石板铺的,离地面和正屋的面平齐,大概有二尺。挨着屋后的回廊龙静种了一些果树,沙果、李子、樱桃、海棠、梨树、杏子、苹果……凡是能淘到的果树都种上了。反正屋后的地方足够大,东面和前面的菜足够吃的。

龙静的理想基本实现了,所有的要求基本达到了,足够大的可以跳舞的厨房,活动的流水台,一抬眼就可以看到花开的浴室,超大容量的壁橱,屋顶上的休闲阳台,生机盎然的院子……尽管无法达到的现代化设施,但当龙静一个人在屋子里慢慢地走着,一间屋一间屋地看,抚摸着具有硅藻泥效果的墙体,上了屋顶的阳台,俯视着收拾整齐的院子还是感到无比的满足,这都是自己用双手一点一点,一天一天完成的!这时不禁想起自己刚来的那段日子,惶恐、茫然、绝望、痛苦、直到接受,乐观的面对,目光慢慢蒙上了一层泪雾,我有家了,我终於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家人们你们放心吧,我会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你们也一样,好好生活……

龙静迎着六月的太阳在这女尊的古代时空里,站在自己的土版别墅的屋顶上,祝福着自己那些在现代世界的家人和朋友们。

泪流满面……

13 有点失落和孤独

房子装好后迎来了第一批参观者,张婶家的大女儿大凤、大凤还没过门的夫郎,和二凤。

张婶有两个女儿,大凤、二凤。大凤是个铁匠,在桥头镇上一家铁匠铺子打铁,二凤继承了母亲的手艺,学了木匠。二凤今年十六,在传出龙静要盖别墅时候就跑过来了,全程跟踪不说,还拉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村里女孩子帮忙,是龙静忠实的崇拜者。

尽管时空不一样了,这里的男女不一样了,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成长的必经阶段之一,青春期。

二凤正处於青春期。

这时候的孩子充满了叛逆,个性,虽然本人并不知道这些词汇,表现的行为和现代差别也很大,但否定一切传统意义上的东西,没有判断对错的标准,只要是新鲜的,只要是能打动她的,只要是从全新视角说问题就一律视为对的,好的。她们精力旺盛,敢於尝试,不听话,如果有一个三观正确的智者来引导,有可能会成为一个伟人。

一定要三观正确的智者,缺了前者坏得更离谱,缺了后者不服,不服就不听话,一定要她服才是。如果一个坏人来带,也就是一出溜的事,长成歪瓜裂枣很容易。

……扯远了。

二凤喜欢上龙静的别墅,更喜欢上龙静那些时不时冒出的从没听过的新鲜词,还有说话方式,思维方式。前面说了,她没有判断对错好坏的标准,能力,只要感到新鲜,感觉说到心眼里面去,这就是对的,她就喜欢。所以她想要自己盖一个别墅,可张婶怎麽可能由着她来,房子本来就好好的,根本不需要盖,在龙静地劝说下,她打消了自己盖得念头,转头撺掇姐姐大凤了。

大凤明年盖房子娶亲,二凤想借此过过瘾。在房子还没弄好的时候就把大凤拉来看了,不过大凤并不感冒,二凤只当那时候工程没结束还看不出什麽来,并没有灰心,这次未来的姐夫来串门了,赶紧拉着两个人过来,势必要大凤回去说服母亲盖别墅!

龙静知道二凤的意思,她也希望村里有人盖这样的房子,那样一来她的房子就不那麽扎眼了,所以热情地把人迎进院子。

「哇!真好看!弄得这麽好,前几天还没这样呢!」二凤先来个夸张的赞叹,后对大凤和未来的姐夫,「大姐,大姐夫,我没骗你吧,你看这多好看!是吧?」只读了蒙学的二凤翻来覆去的也只会说好看。

大凤二十岁,长的粗粗壮壮,圆圆的脸,细眉大眼。夫郎看上去十八九岁,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脚大手大,也是粗粗壮壮,两人人站在一起很般配。

「这是啥花啊?」大凤夫郎指着五颜六色的花道,「看着咋这麽眼熟呢?」

「这是野花,在山上挖来的。」

「我说呢!」

「呵呵!野花不用经管,来年自己又出了,省事,看着也挺好看。来,进屋!」龙静边说别让进屋。

大凤和大凤的夫郎在玄关处瞧稀罕地研究了一会门,二凤忙不迭地显摆。

「做成拉门是为了节省空间!」

「啥叫空间啊?」大凤不太明白。

「就是不占地方。」龙静笑了笑。

大凤瞪了妹妹一眼。

「好好说话不行啊!」

二凤泄气,嘟囔着。

「跟你说话咋这费劲呢。」

「这锅台真高啊!」大凤两口子围了过去。

龙静解释着,又演示着,结果得到了大风两口子一致的认可,这个好,他们回去也弄一个。

在厨房转了一圈,就相中锅台了,看了次卧、主卧没啥感触,又来到西面,大凤相中了杂物间。

「这个好,能装东西!」

「这洗澡的地方咋这大?冬天费多少柴?」大凤夫郎指指洗漱室,「这屋是干啥的?」

「洗脸洗衣服的?」

「洗脸也弄一屋?」

「……为了方便,互不打搅。」

「你就一个人谁打搅啊?」大凤冒了一句。

二凤不乐意了。

「龙静不娶亲了?!不要孩子了?!咋是一个人!」

大凤憨憨笑了。

「我忘了,你别生气啊!」

「没事!你们要是盖房子三间就够了,一个你们住,中间后面做出一间当杂间,前面当厨房,另一间前面给孩子们住,后面在做出一间洗澡……」龙静把话题引到房子上。

二凤赶紧扯了扯龙静的袖子,龙静知道她意思,自然地接下去道。

「在你们住的上边加盖一层,暖和,还能放东西。两间就够了,剩下的地方做个小场地,晒点东西什麽。」龙静说着带他们上了二楼,房间没什麽好看的,直接到了西边的屋顶上的平台,「在这里铺上点什麽,晒点菜干,粮食的,省的下面占地方。」

往过日子上靠,基本大凤两口子都赞同。

二凤见大姐态度有松动搂着龙静的肩膀,这个激动。

「你别高兴得太早。」龙静给她泼冷水。

龙静太了解乡下人想法了,懒散、守旧、节俭,任何事物都先考虑实用,然后,然后就没了。他们是没有那种文人的情调,即使二凤喜欢也是新鲜感多一些。

看完了房子上下最后看了院子,大凤两口子一致相中了北墙那一溜猪圈、羊圈、牲口圈等,特别是给鸡砌的小公寓,即使厕所都没这个感兴趣。

「我回去就先给我娘弄一个!」大凤说完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夫郎回去了。

二凤也想看看大凤怎麽弄,也跟着回去了。

龙静把他们送到大门口,微微有些失落,这麽漂亮的院子,舒适的房子,他们却只是相中了鸡窝,牲口圈、锅台、杂间,看看阳光下自己的土别墅,难道就只能自己欣赏了?

尽管早有意料,可还是有种孤独感,叹了口气往院子里走,回手去关院门的时候,无疑瞧见对面贺家那个男子正望过来,并不是望她,而是望她的房子,神情说不清楚的……向往?

也许不是,但龙静就认定是向往,或者喜欢。

他喜欢,他觉得房子好?一定的!一定是这样的!龙静脸上慢慢绽出了一朵花的笑容,看着有点傻气,刚要打个招呼,对方似乎看到她的表情,转身就回屋了。龙静脸上的笑容一僵,叹了口气,苦笑笑摇了摇头。

有了第一批参观者就有第二批,这几日龙静家里络绎不绝,大人孩子,男的女的,村里人几乎都来看一遍,龙静解说词都背熟了。结果是,上年纪的人说不实用,弄这麽多间屋浪费功夫,年轻的跃跃欲试,但都对锅台、杂间、鸡窝、猪圈感兴趣,只有几个打算盖个二层,为的是晒菜干。

生活是靠影响的,不是被影响,就是影响对方,希望能影响对方,如果不能就保持自己的本色吧,至少属於她的家是这样。

全村人在好奇别墅开始到现在亲眼看到,觉得也没啥,慢慢地新鲜劲过去了,该干啥干啥,毕竟日子要继续,农活也很多。但也不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像公寓式的鸡窝、抬高的锅台、圈在猪圈里头的厕所,还有家大人叫孩子往回捡片石准备铺地等等,都不知不觉流行起来。

没了参观者,荞麦又是省事的庄稼,种白菜还没到时候,没什麽农活的龙静开始清点家当,归拢整理。

日子才刚开始啊……

14 家产与债务

什麽叫会过日子呢?

从记事起家里所有女性成员无一例外地对龙静说一件事,那就是你要学会过日子。可到底怎麽叫会过日子呢,这是小时候、少年两个时期,龙静一直没想明白的。

可说实在的,龙静挺鄙视『会过日子』这四个字,觉得它太俗、太土、太压抑、太没情趣、太不美丽,她这样一个少女和『会过日子』放在一起就是暴殄天物。后来上了学,书香之气的文艺气氛叫她一下子找到了感觉,可惜学习不好,还是回到了又俗又土的『会过日子』中来,她不甘心,才鼓起勇气去了大城市,势必寻找心目中那种艺术的生活。

八岁的龙静就烧火做饭、喂鸡喂猪、带弟弟、下地干活,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只是生活总是现行为主地选择你,当这一切习惯了也就无所谓喜欢还是不喜欢了,何况她还是靠这种不喜欢的东西在城市立了足。即使这时候她还是没有明白什麽会过日子,当她准备创业的时候看到自己这些年打工赚来的积蓄才终於明白,什麽叫会过日子,它的衡量标准是在你应付了正常生活后还有存有攒,叫你有经济支柱去想三像四。

会过日子只需要三点,勤劳、动脑、节俭,另外再加一个前提,健康。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在做到以上三点即使不能大富大贵也能是小富小贵,再低一点温饱没问题。当然要在相对太平世道的大环境下。

人长大了,如果回过头看看会发现,当年最厌烦的东西往往是真正属於你的,当年最鄙视的东西往往是你最依靠的,就像龙静,最讨厌『会过日子』,可是这恰恰是一直伴随她的,叫她生活越来越好。

每一个人,不管做什麽,在哪里,只要是活人就会面对的一件事,只是方式不一样,如同乡下人围着锅台转,城里人围着马勺转,一样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是便利了。再借用郭德纲那番雅俗论来说,人可以不雅但不能不俗。

龙静多年前就悟出了道理,一定要脚踏实地,心才能飞得更高、更远。

坦然接受了过日子里的零零碎碎琐事,发现了其中的乐趣,以至於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在面对将来怎麽过日子并没有无措,二十多年的摸爬滚打早练就了一身自理的能力,在这方面早就成了资深级的人物。

镇上的一些商户在村婆婆和边乡绅发动下救济了一些生活用品,从厨房物件到炕上铺的盖的,以及衣服鞋子和使用工具等,村婆婆用她的马车拉回来叫她们三家分了。虽然东西都是旧的,但能用,要是自己置办也是一笔大开支。

龙静就一个人,分的相对少些。先说厨房的东西,一口大缸,一口三缸。补充一下,这里的缸都是一种土烧成的,分有大缸,二缸、三缸、小缸腿四种,后者都比前者小一圈,矮一点,以此类推。

大缸装水,放在屋前,以防火灾。三缸装水,放进厕所,冲洗厕所。除了两口缸外两只粗瓷大白碗,四个小白碟子、一个浅口盘子。都是粗瓷,白色,带着点豁口,不太美观,但可以使用。两个罐子,一个坛子。一般坛子开口小,罐子开口大,质地和水缸一样。两个豁口一个还算完好。四个大盆,两个二盆,两个小盆,质地都是土烧的,完好。

两个罐子一个坛子龙静打算两个装钱一个装皂粉。两个二盆一个洗脸、一个洗脚、一个小盆洗小内内、一个大盆洗内衣、一个大盆洗外衣。

不是龙静矫情,是担心条件太差,不卫生会得病。在古代得病在她看来是件很可怕的事,还是尽量讲究一些吧。剩下的小盆预备。

加上给山区学生买的那套餐具,一个小碗、四个小盘、两个小勺、一双小筷子、两个带盖子的小杯子,除了筷子都是不锈钢的。还有她自己的那个袖珍小白瓷杯子,再有就是喝剩下的矿泉水瓶一个,大饮料瓶一个,营养奶一个,在张婶那里定制的两个木桶、两个木勺子、两个木铲子、一把木筷子、筷笼、两个木水舀子,两把刀、菜板、肉板、面板各一个、大小擀面杖各一个,木制的缸盖一个,属於厨房的东西就这些了。这一套留作自己日常生活用,救济来的那些留作备用。

知道别人用过,还不知道用来做什麽,自己再用龙静尽量不盛食物。

铺盖有两套被褥,打着补丁,还有点脏,穿的有棉衣两套,上衣是加长版到膝盖,两边开气,裤子是免裆的,就是大裤裆,大肥腰,大的能装进一个孩子。外衣、内衣、裌衣十几件,外衣有点破旧,内衣好些,摸上去质地不错,不过贴身的东西龙静没打算穿穿。还有一大袋子破布、破棉絮、破到没法穿的衣服。五双木屐、两双棉鞋,七双假鞋,另外三只左脚的鞋。

破烂袋子王爷爷和周家的看了一眼就扒拉一边去了,龙静想了想扒拉自己这边来,这个用来做布壳不错。

剩下的是工具,一个大笸箩,一个二笸箩、一个小笸箩,还有一个袖珍笸箩。边缘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

笸箩是用柳条竹篾编的盛器,多用来盛谷物。大的直径有一米半,小的小一圈,袖珍的只有碗大小,这在老家也经常看见。

一个簸箕,铲状器具,是用来扬米去糠的。一个细眼筛子,筛底是类似渔网织成的,也有损坏。一把斧子、一把剪子,还有一根烧火的炉钩子,十条麻袋,两大卷麻绳,四大棒子黑白线,两种粗两种细,这是缝衣服用的。

龙静当时看到这件东西时感叹不已,还真是想得周到,这都捐赠出来了。

别看龙静分的这些东西没好的,可不代表救济的东西没好的,只是龙静发扬了雷锋精神主动让给周王两家,理由是一个拖家带口,一个老的老小的小,她怎好意思去挑那些好东西,结果就弄回了一堆破烂。

好像除了曲大叔暗里点着她傻,其他人都没啥反应,包括周家和王家。不过她也不在乎这些,那些好的衣服被褥到她手里也就用用棉花,至於外衣拼拼凑凑一下就可以了,还是给最需要的人吧。

清点完烧了一大锅开水,属於餐具的一律放进开水里煮,这是为了消毒。煮了几个开锅,再换水煮。换下的水倒进洗衣大盆里,撒上皂粉,把那些破烂包括棉絮一股脑泡上。

餐具煮了四五遍,把水舀出来放进洗脸洗脚等那几个盆,等餐具晾凉了取出,分门别类放进事先抆干净的橱柜里。再接着烧水,清洗盆子,完后放进外面向阳的地方暴晒,二次消毒。

然后是缸、罐子、坛子,即使装钱也要弄干净。都洗好后放在屋外暴晒。

盆盆罐罐清洗干净,把被子褥子棉衣都拆了和那盆破烂一起清洗。

洗衣服用的是搓衣板,这是在张婶那里定做的,而搓衣板比门牌号出来还要受欢迎,整个村子家庭妇男没多久就几乎人手一块了,但慢慢也发现,拿这东西洗很费衣服,但保护了手腕,还是多数妇男会用下去的。

晾衣绳是在在屋后拉了一根草绳,从东到西,晾再多的衣服也没问题。棉花清洗了运到楼顶上西面的木质阳台上铺开,以六月的骄阳,用不了多久就能干。那些破鞋,拆掉,鞋底鞋帮分开清洗,晾在石阶上。洗完这堆破烂刷洗完盆子,把自己背包里的脏衣服和后来换洗的衣服,包括背包洗了,来时穿的运动鞋刷了,垃圾烧了,最后把工具清洗了一遍晾上。

力气大就是好,做什麽都得心应手,还感觉不到累,就像玩似的。

劳动的感觉多麽美好!

接下来龙静穿着当初那个边妇人给她的短褐,坐在主卧的大炕上,身下是新买的蓆子,身前放着她的大行李箱,开始清点从现代带来的家当。

当时回去深秋了,她又是个怕冷的人,所以买的衣服拿得衣服都是冬天穿的。母亲和奶奶各一条弹力棉裤,父亲和爷爷各一件羊毛衫,她自己除了当时身上穿的大衣,毛衣外套、外裤、羊毛衣裤、保暖内衣、内衣、袜子、运动鞋外又拿了两套外衣,一身加厚的卫衣,一条牛仔裤和一件毛衣,都是加厚的,两套保暖内衣,一包厚袜子,三双包的,一包内内,三件包的,两身成套的内衣,一身珊瑚绒睡衣。这些衣服质量都没的说,应该够穿几年,短时间内不用考虑冬天里面的衣服了,到时候做一件这里人穿的外衣一罩就行了。

把这些衣服用衣服撑子挂进北面屋里的衣橱里。

衣服撑子是自己做的,很简单,肩宽长短的细木棍,中间按了一个木挂钩,很简单的DIY,实用效果也不错。一口气做了几十个,还会做下去的,衣橱挂满了衣服是她的理想之一,会慢慢实现的。

除了这些衣物外还有给奶奶生日宴会上买的两瓶五粮液,为了好拿把包装盒去掉了。两个芭比娃娃,四个上发条的音乐盒,一盒彩色铅笔,橡皮、小刀、小本子等,这些是给叔叔家的妹妹买的。她有六个妹妹,四个叔叔家的,一个姑姑家的,老叔家里是两个,最小的刚四岁。文具自己留下用,两瓶酒、音乐盒、芭比娃娃拣出来放一边,这个可以卖掉。想了想把手机上的仿草莓糕点的挂饰取下来也放在能卖的那堆,

最后剩下的是一个大件,给奶奶买的生日礼物,小型脚踏缝纫机,带锁边的。

奶奶一直是自己做衣服,家里的老缝纫机使用起来有点不方便,龙静这次特意买了一个缝纫机,轻巧,精巧,试了下还真不错,坐在炕上就能用。为了配套完整,龙静买了各式各样的线、扣子、剪刀、针、拉索、宽窄不一的松紧带。缝纫机带着缝纫机油和工具,即使坏了也能自己修理。没想到的是,给奶奶的生日礼物倒成全了自己,以后凡是需要缝制的东西不用发愁了。

衣橱下面有块几百斤的石板,推开石板是一个很深的的坑,先把行李箱放进去,缝纫机放在一边,还有余地,把晒干的两个罐子拿来放进去,推上石板。为了掩饰这块石板能活动,整个衣橱的底层都用了石板,小心些不会引起注意的。

这可是她的秘密。

酒、芭比娃娃音乐盒先暂时放进去,剩下的就是她随身的包包了,里面一个记事本,一只圆珠笔,钱包、化妆品、证件等,包和钱包留下,里面的钱和证件以及记事本有字的纸都烧了,化妆品想了想还是放进包里。

家产归拢完算了一下债务情况。

盖房子使用的木料钱村婆婆要求在三年后第四年秋天前偿还清楚,张婶打造门窗和用具的工钱、买琉璃的钱,砌墙师傅的工钱、院子种的那些青菜籽钱,借村婆婆的豆子和玉米、皂粉、油盐、四口锅等杂七杂八算下来快九百文了。这些钱现在欠着呢,到时候给村婆婆,由村婆婆和她们算。

这还不算,还有些需要买的物件,和面装食物的大盆,至少要两个,一个烧水的水壶,装油盐酱醋的器皿、水缸一个、积酸菜的缸至少两个,不,得四个!这地方冬天可买不到青菜,多积点保险。做酱的缸一个,什麽咸菜坛子、腌鸡蛋坛子等等就需要好几个,再加上扫帚、锅盖,还需要镰刀、割荞麦的,削刀,去除菜根的、叉子,挑荞麦秸的,二齿子,刨庄稼根部的,小车轴、铁锹等等的工具。还有小鸡仔、小鸭子、小鹅,小羊,现在养着,秋冬好吃上蛋和羊肉啊,从到这来还没见过肉腥呢!油盐酱醋也需要买些,还有小米、白面……荞麦吃多了放屁、高粱米吃的嗓子眼都有点疼了。还有做被子的被子里、褥子里、枕头……

龙静看着一大长溜的清单有点晕,这些买下来大概得一千文多吧?再看看债务单子,勾勾画画,暂时用不上的推后,只买眼下需要的,可还是不少,而她兜里只有三百八十文,看来真的卖点东西了,可那些东西能卖多少钱?也不能全指望买东西吧?怎麽想办法赚点?

龙静想到了面点。

15 富贵糕和吉祥饼

明天是七月初一,是镇上集市的日子。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天,附近各村的人不管大人还是孩子,也不管买东西还是不买东西,只要不是农忙几乎全家出动,套着车去赶集,小半天地在集上逛,毕竟这是这里最大的娱乐活动。

龙静知道了想起了老家的集市,老百姓在这一天既是买东西人也是买东西人,在街边摆个地摊,出售些自家出产的吃的用的东西,大多数在集市结束都会卖的差不多,甚至有专门赶集的小商贩,买卖十分红火。她大姑父就是赶集的小商贩,专门卖猪仔,最后盖起了小楼。

她的面点拿到集市上应该也能卖出去。

她知道,种地吃饭也就饿不死,发家致富那是不可能,当然,她也没想。只是发现自己很能吃,而且地亩出产用於生活方方面面,日子过的肯定会紧巴。再说了,学了二十年的手艺不用白瞎了。

决定了靠面点赚点钱,可问题来了,做什麽面点呢?

糕点?

不行,糕点成本太大,配料、设施,这两样就叫她想都没往下想。

面条类?

也不行,那需要的东西也很多,水、火、还有柴。

……

成本要最低,方便携带,大众口味,定的价格不能太高……想来想去自己学的面点都不合适,龙静脑海里想着自己现有的粮食,荞面、高粱米,和村婆婆借的打算做酱的黄豆、玉米,最好能用这些东西做点什麽。

做什麽呢,到底做什麽……龙静绞尽脑汁终於灵光一现,小时候吃的一些干粮。对!就做这个!这个好做,成本低,便於携带,而且价钱人们也能接受。口味吗,这里是北方,她老家也是北方,尽管时空不一样了,男女不一样了,可从这里的庄稼作物,食物口感,以及一些风土人情没什麽大的差别。

可以试试!

龙静选择了两种老家的干粮,一种用荞面做的「抡饼」,一种用五米和小米做的「干面子」。两种相同之处就是好做,省时间。缺点是,前者吃多了爱放屁,因为荞面容易叫肚子发胀。后者吃着有点噎嗓子,原因是做出来的干粮很干,不然怎麽教「干面子」呢,不过点饥最好,记得小时候家里长备下这样的干粮,下地干活中午不回家拿上几块就着咸菜和水吃,能顶一下午。

龙静到村婆婆那里又借了十斤小米,看到蜂蜜,借了半碗。拿着二斤小米和一斤玉米到村头的磨房磨了。当然这点东西人推碾子就磨了,只有多的才到水磨房。

总体上说,这边的科技相当清中后期,还是比较发达的。

磨完回来,小米面和玉米面掺和一起,玉米面要少些,这个多少比例全靠口味,喜欢吃小米,就少放点玉米。龙静放了少许玉米,主要突出小米,滴上蜂蜜,用水活了,分别弄出一个块块巴掌大小的面团,锅放上水,在水的上方锅边上用铲子把面团围着水贴了一圈,下面烧火,什麽时候面团鼓起来,熟透就能起锅了。

等出了锅,龙静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嗯,感觉还真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蜂蜜的缘故,吃起来甜丝丝的,混合着玉米和小米的香气。

龙静用刀给干粮切成绿豆糕一样大小块,看着冒着热气的干粮想着叫什麽好呢,「干面子」不好听,也不吸引人,要取一个上口的,容易记的,还要很吉利的名字,心思一转,就叫「富贵糕」吧!

这名字好,富贵,人们都喜欢。嗯,「抡饼」,这个也要换换,「吉祥饼」不错,正好配对!

想到吃了「吉祥饼」,就爱把屁放,龙静哈哈笑了起来。

「抡饼」简单,把荞面活的稀稀的,放上盐,葱花,锅烧热后,刷上油(不能放水)用勺子舀着面糊沿着锅边一抡,就像摊煎饼一样,面糊流到一起,形成一张锅底大小的饼,熟了会出现一些蜂窝眼,

这个既考验和面的稀稠度,也考验这一抡的技术,还考验火候。面活好,抡好了,火候适中,形成的饼只有一张白纸的厚度,布满着蜂窝眼,上面是软的,下面带着一层淡淡的「嘎巴」,又是脆的。也可以上下都软,或者上下都硬,根据人的口味来。

龙静撕了一块吃,薄厚的均匀度差点,好久不做了,有点手生。

抡到第三锅,达到了想要的感觉。

龙静用刀切成四份,和富贵糕摆在一起,一边看一边定价,最后富贵糕定价为一文钱五块,取五福临门之意。吉祥饼一块两文钱,取两两双,吉祥如意。

想好了口彩,龙静觉得好笑,自己真是能扯。

可能是这些日子太累了,这段时间心里和身体负荷到了极点,现在终於有了目标,这一晚龙静睡得很沉,连半夜的狗吠伏也没能吵醒,只是在梦里感觉到世界一片光怪陆离,熟悉与陌生的人影纷纷扰扰,那纷扰是隔在厚厚的云雾之外,雨打窗一般,朦朦胧胧地,不断闪动着,只是透不进来,她还是被紧密严实地包裹在模糊的梦里。

清晨,半梦半醒之间,龙静昏昏地不知身在何处,这是又一个灵魂深处思乡的梦吗?还是对於前世模糊久远的记忆?懒洋洋地昏惑着,不愿醒来。待到醒来,天微微放亮,透明不是很好的窗户投射着天光,呆怔了半天才彻底清醒了,翻了个身,身下是编制的蓆子,不是那套浅紫色的珊瑚床套,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叫自己平静。

也许在未来无数个黑天与白夜里,会耗尽对思念亲人和朋友的感伤的,留下的,只有这个世界默默守望家乡方向的游子,直到将来的某一天……某一天……

没有回去的某一天了。

眼睛慢慢地莹润起来。

东院的王爷爷起来了,开了大门,前院的村婆婆起来了,咳嗽声和大黑的叫声,不多时传来了驴叫,沉寂一夜的村子像是注入了生机,生动起来,龙静也被拉活了到了现实中。

起来到了外面,天已大亮,小土别墅的二层屋顶正迎接着新生太阳的光芒,各种不认识的小鸟唧唧喳喳地叫着,开始了一天的忙碌,龙静伸了个懒腰,看着满园的绿色,脸上渐渐展开一个欢快的笑容,有句话怎麽说来,人啊,得知道惜福!眼下够好的了,没有什麽不知足的!

吃饭,然后赶集去!

16 一个传奇的开始

瓦蓝的天空,阳光分外灿烂,空气格外清洁空明,大片大片的野花,大片大片的庄稼,微风送来,形成的青黛轻轻起伏,送来了裹着水气淡淡的香气。

在这不错的乡村风景下,大队大队的人们或者赶车、或者推车、或者走路去赶集,路上大人们说说笑笑,孩子们打打闹闹,每个人脸上都流露着最纯粹最单纯的快乐。龙静受了这样快乐的感染,步子越发轻松了。

「龙静!上车!」

张婶赶着毛驴车,上面坐着张叔和二凤,还有几个鼓鼓的麻袋,二凤招呼看到龙静在前面走,大声招呼。

张叔把车赶过去。

「丫头,上车来!」

龙静也没客气,没等车停就一步迈了上去,吓得张叔哎哟一声。

「这孩子!」还是叫张婶停了车,等龙静坐好才赶着毛驴走。

龙静呵呵笑了,和二凤并肩坐在车里,后背依着车扶手。

「我还去找你了呢,看你院门上了锁,还以为你干啥去了。你走得倒挺快的!」

「我从后门走的。」

「这是啥?」二凤早就看到龙静身前端的长方形匣子,两端系着一个宽布带子,跨在龙静的脖子上。

车上的张叔也问。

「好东西!」龙静嘻嘻笑着,「准备买的。」

「啥啊!」二凤更好奇了。

「不告诉你。」龙静一副神秘的样子。

二凤更是心痒痒了,可又装着嘴硬。

「我还不知道,还能有啥,就是你园子那点破菜吧!」

张叔呵呵呵笑了。

「正好我们也去买茄子,你和我们一起卖吧。」

龙静笑了。

「我这不是青菜,一起买不了。」

「那是啥?」张叔看着龙静的木匣子,没看出什麽。

二凤不时手摸着匣子。

「你家也没啥啊……」

张婶回过头看了眼。

「这就是你跟我要木头做的东西啊?」

龙静点头,她和张婶要了些边角木料,借了工具,亲自动手做的这个匣子。

「小丫头手还真是巧。」张婶看了一眼,有对小女儿道,「看看你,我还手把手教呢,什麽都做不好!」

二凤一脸郁闷。

「你想夸龙静就夸吧,干嘛还顺带踩我一脚啊。」

龙静笑道。

「那是张婶希望你再被踩的过程中做得越来越好!」

「对喽!」张婶把小鞭甩的啪啪作响,「丫头跟张婶学木匠得了!」

在乡下像这种拜师学技术的不是几句话交几个钱就行的,那还需要仪式,见证人啥的,拜了师以后就是一日为徒终身为女了,龙静没这个心思,也知道自己不是干木匠的料,只是半开玩笑说考虑考虑、张婶其实也就是这麽一说,很快转到别的话题上了。

不时遇上村里的人,打着招呼,快到了镇上,李婶、曲大叔赶着驴车拉着孩子和周家的王爷爷搭着别人家的车跟上来。

「你们走得还真快,这是卖啥去呢?」

「茄子。你们呢?」

「晒点角瓜干,卖点钱给孩子扯几尺布做棉袄。」

「现在就做了?」

「你不知道我做的慢,再过些时候就该割地了,哪还有空!」

「说的是,我回去也拆洗拆洗了,这冬天转眼就到……」

龙静想着老家的节气,可不是,现在都七月了,过了八月天就冷了,看来自己也该准备过冬的东西了。盘算了一下,吃的穿的盖得……脑海里的清单又多了几样需要买的。

很快进了镇,集市就在镇门口西边并行的两条东西大街上。叫龙静大开眼界的是,人还真多!不但多,穿的戴的也都是五花八门。这时候她才知道这里的男女并不是都把发髻盘起来,也有编成辫子的,还有头顶剃光了四外圈留着发的,或者披着发脑袋紮了个布带子,短发的也有,竟然还有板寸,才知道为何自己的短发没人在意。衣服有长有短,有修身的也有飘逸的,人都是一张古朴的脸,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的出,这边的人精神面貌不错。

张婶她们很快占上了地方,龙静端着木匣子去买她的食品,看到二凤幽怨的目光,龙静才好好心地跟她说是吃的,家里还有,叫她散集去她那吃。二凤高兴起来。

「这还差不多!」

龙静端着匣子走了,二凤又叮嘱卖完了来找她一起回去,这才和父母吆喝着买茄子。

龙静顺着人流往前走,专冲着一些衣着看上去质地不错的人叫卖。

「富贵糕,一文钱五块,五福临门到家喽!吉祥饼一张两文钱,两两双,吉祥如意喽!大婶,你要买吗?吉祥饼一块两文钱,两两双,吉祥如意……富贵糕,一文钱五块呢,五福临门啊……」

这是长这麽大第一次向外兜售东西,还好她的心是三十六岁的,而不是十六岁,即使嗓子都喊哑了还没有一个人买也没气馁、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一点脆弱,继续叫卖着,扬着那张带着稚气的笑脸,明亮地眼睛闪着通达世态的成熟,看着每一个有可能成为自己的顾客。

人实在太多了,多亏了她的力气大,稳稳地抱着匣子穿梭往来,当快要走到头的时候只听一个声音道。

「卖吉祥饼的过来!」

对龙静来说这声音如天籁,马上就顺着声音找到了主人,其实并不远,就在街口一棵大树下,那停着一辆车,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在对她招手。

「小哥你好!」龙静快步过来笑着道,「你要吉祥饼是吧,一张两文钱,两两双,吉祥如意!」

「给我两张!」

龙静一手托着匣子,一手打开匣子盖,里面一半装着吉祥饼一半装着富贵糕,中间放着一双筷子,龙静抄起筷子麻利地卷起了两张,一起夹住递给少年,并玩笑一样笑道。

「饼给你,筷子不给你啊。」

少年接过去,看了看。

「这麽一点就四文钱?」

「小哥,两张四文,一张两文,两两双,吉祥如意,小哥吃了管保一天都有好运气!」龙静放下筷子,等接过四文钱又提醒道,「这是荞面做的,吃多了会放屁。呵呵,不过很好吃哦!」

少年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带着咸味,软软的,下面又有点硬嘎巴,当听到龙静说吃多了放屁,立刻脸涨红了瞪着龙静。

「我还有事呢……」那意思是放屁怎麽办。

龙静忙道。

「我是说吃多了,你才吃两张没事!」

少年这才放心,几口就吃完了,饼实在是不大,还有点薄,两张是在吃不饱。

龙静并没有马上离开,还是站在那,说着这天真是热啊,人真多啊,什麽东西都有啊,等看他吃完了道。

「小哥,吃饱了吗,要不尝尝富贵糕,这个一文钱五块呢,小米做的,点饥还养胃,吃完了喝点水管保你饱饱的。」

少年斜着眼看了龙静一眼。

「你这人可真是会做买卖!」

「呵呵!小哥,我看你好像也走不开,吃点东西打发时间,反正也不贵,一文钱够你磨一会牙了。再说了,五福临门,多好啊……」

少年实在没吃饱,龙静这一忽悠很快就掏钱乐。

富贵糕吃起来甜甜的,一文钱五块,虽然块小了点,显然比吉祥饼愿意接受,少年吃完再买,一下子吃了二十块,吃完从车上取了水喝了,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再看龙静,在另一边卖的正欢。

凡事头三脚难踢,龙静第一脚在少年这里算踢出去了,这里是阴凉地,也是来往的必经之路,人们见少年吃的正香,自然跟着尝尝了。何况东西名字好听,卖的人嘴巴也甜,一口一个大叔大婶大哥大姐叫着,一句一句发财富贵吉祥地祝愿着,谁都忍不住掏钱了。主要是这个价钱还能接受。

少年见龙静有条不稳地收钱给饼给糕,嘴上说着吉祥话,娴熟的很,又好气又好笑,刚想说几句,头上被打了一下。

「苏齐,看什麽呢!」

「啊……公子!」少年看到自家公子回来了连忙道,「没什麽……对了,公子,那个女的卖的富贵糕很好吃的,公子要不要尝尝?」

「你一定吃了!」跟在公子身边的另一个叫苏敬的小厮笑道。

苏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这也是替公子尝呢!」

龙静这边总算告一段落,看到少年那边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厮打扮,另一个……哇哦,帅哥咦!

在现代的时候,朋友们都说龙静很土,不懂得欣赏美,特别是对人,什麽中日韩美没有一个明星有感觉,不管男女,正太萝莉统一的评价都是还行。主要是这两个字龙静随时随地用在任何人身上,实在叫人无语,小妖曾经为了培养她的这方面情趣特意讲了几回,但最终彻底放弃了,因为龙静总是不以为然,不过是化妆品拍出来的,特效劲头出来的,没什麽好看的。

她是真的没发现多好看,觉得那些人都缺点什麽。

她觉得美只需要三点,灵气、自然、特质。灵气说不上来,自然还能理解成不要刻意,套用金星的那句点评就是,你很性感了,就不要再拿出来给我们看了,那就不是性感了云云。至於特质,那就是属於自己的,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气质。只有这三样有了再配上端正的五官,这个人绝对能叫所有人眼前一亮,就像来到这里第一次在田间小路上遇到的那个男子,一抬眼,就看到一双漂亮的眼睛。嗯,那是真的漂亮。

而眼前这位……

书上都说白衣胜雪,再不就是白衣如雪,说实话龙静还真没看到一个人能完全把白色衬出来的,可这个人站在浓荫的大树下,黑色的马车前,一身质地上乘的雪白长衣极其抢眼,头发挽着发髻,胸前后背如墨般的长发长及到腰间,和束发的白色绸带随风飘动,如杨花飞舞。

风再大点就更好看了……

他有着舒展分明的眉骨和下颌,简洁清晰的五官,有些苍白的肤色为他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年纪在大约二十六岁。

好年华啊,男人这个年纪最好了……不知道这里的男人是不是这样。

这样的人就是美的!

灵气,感觉出来了,自然,人家根本不需要做作。特质嘛……那一抹淡淡的忧郁。淡淡的忧郁啊,很文艺的说,没人能装出来……

「大哥你好!」

龙静只是惊讶,并不是花痴,很快调整过来,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帅哥,也带着欣赏的口气说道,「大哥你长得真好看!」

其实夸奖人长得美只用一个词就够了,那就是好看。简单、实际、容易明白,更能给人留下想像空间,最重要古今通用啊!像那什麽面如满月樱桃小口绝对不适合现在的审美,而现在的帅呆酷毙也许还会叫古人误会,好看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谁都知道,这是夸奖呢!

果然龙静说完,对面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还是这个像主子的白衣人首先笑了。

「小妹妹好。」顿了顿,「你也很好看。」

音色和润,绵软舒缓,如人一般,温润如玉……

真是温润如玉,还是洁白无瑕的美玉。

龙静在心里评价嘴上却谦虚道。

「我长得倒还行,不过和大哥一比就差了。」

后面的两个小厮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对了,大哥是来赶集的吧,吃了吗,没吃,我这有吃的,价格便宜,还能点饥,要不你尝尝?就当帮我今天的生意收个尾?」

白衣人看了看龙静的衣服,很明显是新洗的,新熨的,看上去不是很合身,有点小。再看看龙静,端正的五官,白皙的肌肤,即使额头上布满了细汗,还是显得精神十足的样子。

这个女孩眼睛很明亮,就像揉进了一把阳光,叫你再不好的心情看到了也会觉得明朗起来,笑意渐暖。

「好,小妹妹,还剩多少,我都买了。」

龙静有些意外,还是欢快地笑起来。

「那就谢谢大哥了!」

很自然,发自内心的感谢,白衣人看着苏齐算钱,又道。

「小妹妹,你叫什麽,哪个村的?」

「我叫龙静,靠山屯的。」

「靠山屯?那的人我差不多都知道,怎麽没听说过你?」

「我是新来的,没几个月。大哥你叫什麽?」

龙静低头数钱,并没有看到白衣人眯了眯眼才道。

「苏秀衣。」

应该叫素白衣才合适……龙静装好钱,对着苏秀衣仰着笑脸。

「那以后我就管你叫苏大哥了。苏大哥是镇上的人吧?」

「你怎麽认定我是镇上的人呢,我也许是某个村的呢。」苏秀衣看得出龙静是真的不知道他,放松了心情温和地笑着道。

龙静自来熟地开起了玩笑。

「就大哥这一身白衣村里可养不起,多费皂粉啊!」

苏秀衣听完了忍不住不顾形象地笑弯了腰。

后面两个小跟班也哈哈笑起来。

说了会话龙静知道了苏秀衣是阳谷县人,做布匹生意的,镇上有分店,每月初一十五都会过来看看,其他的就没再多说,毕竟刚认识。分开的时候龙静问了苏秀衣分店的位置。

苏齐看着龙静走了对苏秀衣道。

「公子,你看着吧,下次集市上,她肯定会直接去咱们分店去卖她的糕饼的!」

另一个叫苏敬的小厮道。

「你怎麽知道?」

苏齐把刚才龙静怎麽卖给他的说了一遍。

「这个人脸皮可厚了!」

「她的糕饼好吃吗?」苏秀衣问。

「糕饼倒是很好吃的……」

「那不结了!我们回去吧!」

苏秀衣坐在车上品嚐着富贵糕和吉祥饼,还真是很好吃呢,眼前不由又出现龙静那张青春张扬精神十足的脸。

唯一忽略了是龙静眼中的那份成熟。

此时的龙静正开心地购物,并没有多想那个苏大哥。对她来说,苏大哥只是个顾客,不过是长得帅的顾客,没什麽区别。

可有首歌词怎麽说来,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就这一眼就足够了,足够有一个传奇。

17 生活如此继续

「……不应该叫姐姐,要叫阿姨才对。」

买完东西放到张婶的车上,龙静到张大凤铁匠铺子定制完两把镰刀、一把削刀,一张铁锹、一个车轴,出来看到三个乞丐在墙根下蹲着,盯着对面一个卖包子的妇女,一脸的渴望。

三个乞丐最大的看上去十几岁,最小的三四岁,还有介於中间年纪的一个,衣服倒也不是很破烂,只是破旧,脸上脏兮兮的,头发有些凌乱,身前放着三个破碗。

龙静想也没想花了两文钱买了三个包子走了过去。

「给,一人一个,吃吧。」

「谢谢姐姐!」大的乞丐吞咽着口水道了谢,很痛快地接过去,分给两个小的,这才大口大口吃起来。

「呵呵,小孩子还挺懂礼貌,不过叫错了,不应该叫姐姐,要叫阿姨才对。」龙静乐呵呵地纠正着,蹲下身,仔细看着这三个小家伙,大的和小的是个女孩,中间的那个是个男孩,三个孩子无一例外地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吃饱了吗,没吃饱我再给你们买?」

大的有些不好意思。

「吃饱了,谢谢……姨。」那个阿,半天也没叫出来。

「呵呵,你们父母呢?」

「死了。」最小的吃得慢,含糊地回答道。

龙静笑容一僵。

「你们叫什麽,多大了,怎麽会在这里?」

「我叫小花,九岁,这是我妹妹小草,四岁,这是我的夫郎小土,八岁。」

夫郎?龙静扑哧笑了起来,听着这孩子童真的介绍,单纯的眼神觉得十分有趣,问起他们来,原来家里遭了水灾,母亲就带着小花和小花的妹妹小草来北方投亲,路上遇上小土,看着可怜留了下来。可惜亲戚早搬往了别处,小花的母亲靠打零工流落到了阳谷县,却又在今年春天染上伤寒死了。小花在租房子的主人帮助下埋了母亲,先是花光了母亲留下的积蓄,然后又当光了母亲留下的东西,最后沦落街头要饭了。可人生地不熟的三个孩子斗不过当地的乞丐,对方叫她们加入,但那要往上交要来的东西,然后再由乞丐领头统一往下分配,小花不愿意,打又打不过,只得带着妹妹夫郎离开阳谷县到了这里。

「我要做最大的乞丐!」小花拍着小胸脯说着豪言壮语,「我要她们都听我的话!」

龙静又忍不住笑了,指指那个男孩。

「他怎麽成你的夫郎了。」

「我娘说的,他长大了,我就娶他,叫他给我生娃!」

龙静乐得直抽,再看看那个小男孩,安安静静地,不时打量她一眼,什麽表情都没有。

「……很有志向!」憋了半天龙静又笑了。

「姨,你笑啥?」小花有些不满意龙静的反应,这分明是瞧不起她嘛。

「没有,我只是,只是……你生娃干什麽?」

「嗯,嗯……做最大的乞丐!」

就知道是这个!龙静又笑了起来,临离开的时候告诉三个小家伙边乡绅招待流民的院子,叫他们去那里,会有人安置他们。

这麽小的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好歹边乡绅那里是个吃饭睡觉的地方。

回来坐张婶的车顺便聊了三个小乞丐的事,张婶叹口气说,大人好说,有把力气就能混口饭,就是这些小孩子没办法,各村都不愿意接受。由於数量不多,镇上就没设善堂,一般是叫人领养,因为只能分地,其他的自行解决,而且孩子又都年纪大了,记事了,一般人也不愿意领养,多数被人牙子贩卖到县里府里大户人家做奴仆,死活自然就没人知道了。

龙静听着也是无奈得很,说的也是,遇上了接济一下没什麽,要领到家里抚养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养一个孩子可不是那麽简单的。

回到家龙静也就丢开了这件事,开始清点买回来的东西。

本来计划了一大长溜购物清单,可当富贵糕和吉祥饼都卖出去了,赚到了钱买东西的时候又舍不得了,挑挑拣拣,只买了眼下最最需要用的东西。一口二缸,做酱的。四个坛子,三个罐子,两个油坛子,一个咸菜坛子,一个盐坛子,一个酱油罐子,一个醋罐子、一个装水罐子。两个大盆,一个二盆,厨房用的。烧水的水壶、锅盖、扫屋子的扫把、猪油、菜籽油、盐、醋、酱油,加上之前在铁匠铺子定做的工具就是着这些了,其他的物件都往后排。

再算下这次的收入,富贵糕一共买了一百文,吉祥饼买了一百二十文,而买这些东西就花了二百三十文,超出了十文!而且糕饼的成本还没算。

钱在哪里都不禁花啊!龙静感慨不已,看来准备当的那些东西暂时先放放吧,留着急需在说,没点家底心里不踏实啊。

算完了帐,开始刷洗物件,二凤来了,龙静头也没抬直接道。

「给你放在桌上了,去吃吧,看看我的手艺怎麽样?」

「你咋知道呢!」二凤一阵风地刮进了厨房,在那个大长案上看到了两盘东西,「这是什麽?」

「富贵糕和吉祥饼!」

二凤一手拿一样,边吃便跟在龙静的屁股后面,还边说着。

「好吃!真好吃!咋做的,回去也叫我爹给我做!」

「不告诉你,告诉你了我拿什麽卖钱啊!」

「真小气!」

「我还指望着她拿它养活自己呢!你要再说我小气我就要你钱了!」

二凤不是小心眼的人,也就是说说,撇撇嘴,一点也不信,捅捅龙静。

「我爹要我给你说,你以后缺扫把和锅盖别去集上买了,我爹他便宜一文卖你!」说着埋怨道,「你也不说一声要买啥,花了不少钱吧?」

龙静算了下,确实能便宜几文,虽然少,可一文也是文啊,在说在村里卖也能亲近同村人的关系。又问了些二凤自己以后要买的东西村里有没有,二凤挨个介绍,哪家室卖鸡崽的,哪家是卖鸭崽的,还有羊、驴等。

基本上生活常用的在村里都能满足,到集市上去卖,是卖给外村的人的,虽然每个村情况基本都差不多,不过需要量多了还是要到集上去。

二凤吃完又分别拿了糕饼,说回去给父母尝尝,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就过来告诉龙静,二凤的爹娘家要办喜事,要订做富贵糕和吉祥饼喜宴上用。

「我没白吃吧,给你拉了这麽大的活!」二凤很得意,「这可是我给我爹说的。你咋谢我?」

「以后我每做出一样都叫你先尝!」

「就这麽说定了!」

送走二凤,龙静高兴地在大厨房跳了一支舞,终於接了个订单!

这次喜宴龙静赚了五百文,还有五百文喜宴上几个客人的订单。本来以为会再接再厉,可接了这两个大活后就回归到了小打小闹上,每天去桥头镇走街串巷买,不是集市一天也就能买百十来文。不过这一千文解决了债务,再赚的钱就可以用在生活基础建设上了。先后买下鸡崽三十只、鸭崽二十只、鹅崽四只、羊羔子两只、兔子十只。兔子不是买的,是给羊割草捉的。这边的羊都是绵羊,圈养,夏天需要割草,冬天吃玉米秸叶子,或者葵花盘子。除了这些家里又添了两个新成员,一条起名叫宝贝的小狗,一个叫咪咪的小狸猫。小狗是和村里一户人家要的,小狸猫是在山上捡到的狸子幼崽。

添这些活物的时候龙静出了件囧事。买鸡崽的时候人家问她买公的母的,出於惯性思维龙静不假思索地就说要母鸡,好下蛋。当时好几个人在场,听到龙静这句话愣了下哈哈大笑起来,而龙静半天还没反应过来,那家的大叔边笑边道,没听说过母鸡下蛋,都是公鸡下蛋,哈哈!

龙静还是茫然了半会,才明白,顿时满面通红。倒不是因为怕被笑话,而是心虚,在这里说母鸡下蛋大概就像在她那个世界说男人生孩子一样荒唐吧?

好在这里的人淳朴,谁也没深想,都当做龙静年纪小,当笑话听了。可这件事叫曲大叔知道了,结果可想而知,传遍了整个村子,导致龙静一出现,年纪差不多的都会善意地开上几句玩笑,弄得龙静尴尬得很。

有了这次的教训叫她在今后的说话行事上小心了些,每天都默念几遍,这里是男人生子,这里是雄性物种繁衍后代。而通过这件事无意中发现了另一个新大陆,这里男子生育,但是孩子却喝得是母乳!这是在看到一家羊产仔听到的,再加上一边的一个孩子说她吃的就是母亲的奶,她当时惊奇地险些叫出来。

这世界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

还以为男人生子女人的胸就是摆设了呢,原来还有大用途啊!这个好,公平,男的生,女的喂养,十分的公平!

只是还有件事始终没弄明白,月经呢,谁有呢?

这也是她纠结的,来了这里就再也没来月经,虽然以前每次来都很麻烦,心情还不好,可是这一没有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感觉自己不像女人了,而这事谁也不能问,只能偷摸地去听,自己分析,到现在她也没整明白这里的女人到底有没有月经,或者说是男人有还是女人有。按着男人生子来推理,应该男人有吧?

有点雷人。

好在有没有暂时不影响正常生活,也就先按下不理了。

家里有了活物不在那麽死气,狗叫、羊叫、猫叫,鸡鸭鹅叫,热热闹闹的,龙静在这热闹中稍微感到了些充实。

一天中龙静最怕的是睡觉醒来的那一刻,屋里空荡荡的,院子静悄悄的,好像自己被遗弃了,感觉心里发慌,那是无法形容的一种害怕的慌。

记得二十年前想的还是,一个人多清净,有好吃的也没人跟你抢,多好!而二十年后,甚至不到二十年,也就是接近十年就变了,变得特别怕一个人那种清净,那种没有生气冷冷清清的清净,无论用多好的电影、娱乐节目、小说来打发时间都驱赶不走那种怕。

她发现人划了一圈最终回到的还是世俗那个框框里,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这麽过去了。她曾经是多麽看不起这样的一辈子,可到头来她却最需要这样的一辈子,而且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迫切地需要,现在虽然身体轻了,可心里却还是那个年纪,好像经过这次无常的变故,比那时还要老。

她想有个家,特别是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特别是生病的时候,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就特别特别想有个家,有个男人,有个孩子,如果父母,爷爷奶奶在身边更好,她需要那种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

人还真贱骨头,责任不多的普通人也无法做到承受生命之轻。

难道真是最沉重的负担,生命力的影像最强盛?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

这是哲学范畴的东西,她不懂,只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一个家的重量,不过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至少需要弄清楚这里的男女功能在说。

日子继续着,每天白天去镇上卖糕饼,回来拿着镰刀给羊割草,给鸡捉蚂蚱、下河捞淤柴,打理那几亩荞麦,收拾预备种秋白菜的地,一刻不停闲,回到家里吃饭,喂饱这些活物,怀里抱着咪咪,脚下跟着宝贝巡视完一遍鸡鸭鹅羊,到村婆婆家的屋前台阶上坐一坐,逗弄咪咪和宝贝,和村婆婆说点什麽,庄稼、市价,也会问些村婆婆以前的事,大帅啊,村里原来当兵的人,当听到东院又开始家庭暴力了,憋气的不行,不平地嚷嚷村婆婆不该不管,村婆婆搭拉着独眼,淡淡地道。

「小丫头少操心人家的事!」

「村婆婆就不怕出人命?」

「孩子都八岁了,不是还好好的吗!」

龙静哑然。

村婆婆话很少,简明扼要,实在不是个聊天对象,可龙静还是每天来坐坐,风雨无阻。

这里没有电视网络报纸,天黑就睡觉,她睡不着,村婆婆这里离得近,村婆婆又是又经历的人,坐在这里会感觉和长辈在一起,觉得时间过的快点。还有就是她不愿意承认的,这里离东院最近。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看不到听听也行,可失望的是除了家庭暴力姓贺的女人打骂和孩子哭叫外,那个男的一个声都没有。

姓贺的女人不经常回来的,但回来必定是一阵鸡飞狗跳,打打骂骂,然后扬长而去。而那个家随着姓贺的离开也重归於平静,不但男的没声,孩子也很少发声,有声的也只是养的鸡猪什麽的。

龙静每次在姓贺的离开就暗暗诅咒,为什麽这样的人老天不收了去,别叫这样的人在这祸害人了!

转眼到了割麦子的时候,割完麦子就可以种秋白菜了,这时候发生了两件事,龙静和姓贺的女人干了一架。村婆婆给村子到了年纪没成亲的女孩子们来了个拉郎配,其中就包括龙静。

18 不得不干的一架

这天傍晚,龙静翻捡着晒的豆角丝、茄子干、黄瓜干,无意中抬眼看到姓贺的女人冲自己的院子走来,愣了下,放下柳条筐就迎了出去,宝贝摇着小尾巴赶紧跟上。

「你来干什麽?」口气颇为不善。

宝贝蹲在那配合似的汪汪叫着。

虽然这麽长时间了,可和姓贺的女人满打满算也就照过三次面,第一次不用说了,第二次在村口遇上,两人都是视而不见地走过去,这是第三次。

姓贺的女人也没打算进院子,就站在龙静院外的石板上,很嚣张地道。

「这是你整的石板?」

这趟街就三家子,她和王爷爷,曲大叔,曲大叔他们家走的还是是东门,只有姓贺的女人和她、王爷爷共用这条街,不是很长,为了雨雪天走着方便,龙静都铺上了石板,石板两侧挖了排水沟,这是前几天完成的,姓贺的女人没在家,看样子刚回来。

「是我铺的,怎麽了?」

「你给我整了!你想叫下雨天往我们家院子憋水啊!」

龙静一听火就上来了。

「你没看见排水沟吗,你不会排啊!」

「我会不会排你管不着,你赶紧给我整了,你今天不整我就给你整了!」

「你故意找茬是吧!」龙静声音越发的高了,「当街又不是你们家的,是大家共用的,为了雨雪天走路方便我铺了石板怎麽了?你院子憋水是你的事,管街上铺什麽事?你给我动动试试!」

「小黄毛丫头,这是靠山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谁撒野啊!是谁撒野啊!姓贺的,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不信你就试试,你敢给我动,我就和你拚命!」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姓贺的气冲冲地回去了。

宝贝撵着叫,龙静吆喝一声,颠颠回来了,蹲在那,瞪着姓贺家的门口。

刚才嗅到一股酒气,看姓贺的红头涨脸的,应该喝了不少酒。可那又怎麽样,就是喝醉了也不是理由!龙静恨恨地站在那高声道。

「我就在这等着了,你怎麽着吧!」这些天就憋着火,今天非得借机会好好教训教训她,也替她家的男人和孩子出出气!

她一点都没想她出的是哪门子的气。

「小丫头啊,快回来吧啊!多大点事啊,不铺石板就不铺石板吧。」一直听着的王爷爷也不敢出来,见姓贺的女人回去在院子里劝龙静。

一对小孙子孙女在身后探着脑袋看热闹。

「王爷爷,没事,你不用管!」龙静摆摆手,站在那不动弹。

很快姓贺的就出来了,手里拎着张铁樵,骂骂咧咧,冲过来对着龙静就劈了下来。

龙静吓了一跳,真没想到这姓贺的这麽大胆子,这是要杀人啊!

姓贺的那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骨子的戾气没那麽容易抹去的,再说了这几年的太平日子也没消停,甚至更往恶人上出溜了。

「小丫头,快躲啊!」王爷爷急了,连忙喊,「快来人啊!要出人命了!」

龙静愣神的功夫,身体本能地闪避了一下,躲过了铁锹头,却没躲过铁锹杆,结结实实砸在了左肩上,真疼啊!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你疯了!」

龙静另一只手抓住了铁锹往怀里一扯,连人也给扯了过来,姓贺的一头栽向她怀里,龙静撒开铁锹抓住了姓贺的后领就给按下去。

「你这个疯子!你这个混蛋!」抬脚往姓贺的屁股就开踹!

到现在龙静还知道往屁股上踹,这完全因为从小培养的法律意识,打死打残是要坐牢赔偿的,屁股没事,皮糙肉厚,想怎麽打都行!

忍着肩上的疼痛,龙静报复着。

「人渣!败类!」

「汪汪!」不时宝贝再咬上一口。

姓贺的女人反抗着,高声骂着,拿出了当年上战场的架势扑上来要和龙静扭打。龙静不和她正面交手,只转到她后面踹她屁股,这叫姓贺的女人气急败环!

「咋回事?啊!这是咋了!」曲大叔和李婶刚好从菜地回来,看这边打起来,扔下菜就往这边跑。

「这怎麽打起来了!」曲大叔边喊边叫着,「快来人啊!这打起来了!」

这的人吃两顿饭,这时候家家几乎都吃完了晚饭,趁着天还没黑干点零活,曲大叔这一喊,前街的李婶、二凤、周家妇人,再前街的妇女,男人都纷纷趿拉着木屐跑了过来。

「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

「就听着打起来了!」

「谁和谁啊?哪家子?」

「新来的吧!」

「我知道,那个新来的小丫头,和姓贺的那家!」

「快去叫村婆婆来!」

……

人呼拉拉地过来,狗汪汪地跑来,龙静的院门口一下子热闹了。妇女人上来七手八脚地上来几个抱住龙静,几个抱住姓贺的女人,往各自的家里拖,两人都不情愿地挣扎着,对骂着。

「小黄毛丫头,老娘今天非做了你!你妈的勾搭我男人,我……」祖宗十八代地问候了一遍。

姓贺的女人这样问候了太多次,龙静听着早麻木了也回骂道。

「人渣!败类!血口喷人!你说我勾搭你男人,你有什麽证据!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人!我告你诽谤罪!还将军呢,我呸!什麽玩意,你看看你自己那德行!屁都不是!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吧!都少说几句!」

劝架的赶紧打岔。

姓贺的依然破口大骂。

龙静倒是没带脏字,可说出的话也顶的对方直吐血。

「都闭嘴!」

村婆婆大喝一声,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围着的人闪出一条路,村婆婆阴着脸,瞪着独眼拿着她的大烟袋走了过来。

「这是干啥!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老贺啊,你多大人了,和一个小孩子打架你不嫌丢人啊!」

姓贺的脖子一梗。

「村婆婆,她铺石板这是成心往我们家院子憋水!」

「没石板的时候你们家院子憋水你管过?」

村婆婆一句话把姓贺的顶住,哼了一声,推开拉扯她的人,往家里走去,屋门口站着她的男人,和孩子,只听她撒气地大吼,「妈的!在这看老娘热闹呢!XX……」一个耳刮子就糊了上去,直接就把那个男人给扇倒在地。

「爹!」小男孩扑在男人的身上,哭喊,

龙静立时就有点扎毛,挣扎着往上冲,村婆婆一嗓子震得她清醒了。

「小丫头,你要干啥!」

龙静瞪着眼看着那男人半天才在地上爬起来,搂着孩子回屋了,然后就传出姓贺的女人叫骂摔打,孩子哭声,龙静只觉得心一阵阵收缩,说不出来的难受。

「都回家去吧!」村婆婆很有权威地一挥手,看热闹的,拉架的人劝了龙静几句散了。

龙静还站在那,可怎麽努力也没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这时左肩膀传来钻心的疼痛,今天穿的是改制的套头背心,下身一条七分裤,因为在家里,天又很热,外面便没罩衣服,偏头一看,肩膀肿起来了。

「我那有药!」村婆婆背着手一瘸一点顺着西边绕回家。

龙静一边吸着气跟在后面,叫宝贝留下看家,到了村婆婆家,村婆婆找出一小瓶药酒,叫她自己用药酒揉。

村婆婆坐在一边,装上一袋烟,慢吞吞吸着,忽然道。

「过几天是拉郎配,到时候你挑一个吧。」

龙静愣了愣。

「挑什麽?」

「挑男人,还能挑什麽!」村婆婆独眼一翻,「省得你整日惦记着人家的男人!」

「我没有……」

「你也不算小了,也该找男人了。就这麽定了!」村婆婆打断她道。

龙静傻了。

19 我不要拉郎配

凉州这一代除了迁来的流民外,无论是原有的居民还是后来定居的无例外都是军户。

早些年战乱,死的死逃的逃,男子越来越少,为了尽快恢复生机,也为了边境稳定,大周国皇帝下令四品以下武将一律原地安家,包括退役的老弱病残。而男子的来源除了各地的流民外,一部分来源犯官家人家仆,还有退役的宫人,或者大户人家施恩点放出来的男仆小厮,不管原来是主子还是仆人,是大还是小每三年统一往凉州送一批,分配凉州各地,当地的官员安排给下面的官员,最后由像村婆婆这样的屯长落实到个人身上,这就是拉郎配。

这几年凉州官家、商户越来越多,所需要的家仆也跟着越来越多,犯了错的、年纪大的、不满意的就拉去配对,对外地的男子需求才不再那麽大了。

各村各屯都会统一一下有多少没成亲的人,然后上交官府,官府再把这些信息给凡是有仆人的当地商户,官家等,每年的七月十六这天定为拉郎配的时间。正好十五是集市,要成亲的人置办些东西,十六看中人就可以把人接家里了。

像这种拉郎配来的男子,成亲仪式非常简单,基本是以一个村为单位来举行集体婚礼,发挂鞭,发点沙果海棠果什麽的就完事了。手头宽裕的、讲究的请亲朋好友吃顿饭,然后就该干啥干啥了。总之本着省时省力省钱的宗旨,过日子嘛,哪有那麽多花样!也是因为这样,很多男子都不愿意嫁过来,一辈子大事就这麽草率地完成了,而接下来还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过一辈子,但凡有一点办法都是想尽办法不嫁。

不过话又说回来,娶得人也不是很愿意,能娶个庄家人出身的就绝不会娶这些拉来的男子。谁也不傻,知道这些人一个个又娇惯又心高,看不起她们这些种地的人,可人家这些种地的人也是有自尊心的,人家还瞧不起这些人呢,村婆婆就是其中之一。

每次去拉人村婆婆都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好看的不要、苗条的不要、细皮嫩肉的不要,眉眼灵活的不要,手上没有茧子的不要,尽挑那些粗手大脚笨笨的,看上去就老实巴交的,而且还要矬子中间拔大个,一挑再挑。好的结果是,靠山屯的男人们都听话,能干活,坏的结果是,生下的孩子一个比一个笨,基因摆在那,没办法。日子也没过得多好,毕竟这过日子也是要用脑袋的,不是吭吭干活就行的。

可谁敢质疑村婆婆,怪就怪命不好吧,祖坟没冒青烟啊!

不知道村婆婆反思没,反正这几年挑人还是老规矩,唯一变的是尽量叫村里的人去娶正经庄稼人家的男子,实在不行才去挑人。

龙静来张婶家弄她的小车,问起拉郎配,张婶、张叔还有来修理农具的李婶、曲大叔叽里呱啦说了这些。龙静留意了一下,靠山屯拉来的郎屈指可数,都集中在最前街那边,而且都是老弱病残的人,好好的女人娶得都是远近军户家的男子,像大凤。她们这后街也就是贺家女人的男人不是,不过她的男人也算不上拉来的。

「小丫头,房子盖那麽好,是为了娶夫郎吧,放心,村婆婆会给你挑个好的!」张婶给龙静的小车铺着车板,逗她。

二凤在一边撇嘴道。

「娘,可拉倒吧,就村婆婆那眼光,算了吧,她挑的老孟家那个,今年踢一脚明年这时候才喊疼!」

龙静扑哧笑了。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张婶呵斥道,「过日子就要找老实能干的!哪有那麽多事!」

「可不是老实吗,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家地有几根垄!」二凤继续吐槽。

这回李婶也笑了,连带着屋门口把豆子的张叔和曲大叔也跟着笑起来。

「二凤啊,你也不怕叫那老婆子听着,给你挑一个老孟家那样的!」曲大叔笑着道。

二凤头满不在乎。

「我又不着急,我怕啥!」

张叔接口道。

「等着明年大凤成了亲,缓缓手在给二凤说夫郎,要是你曲大叔有好的,说和说和也行,先定亲,最好是找那军户家的娃,门当户对的好,那些拉来的我前几年看了几个,都是样子货!」

「是呢!没个省心的!听说了吗,山弯子那边有一家,我跟你说,整天抆脸描眉的,连饭都不做啊,说什麽做饭脏衣服!听听听听,这都什麽话!还以为自己金枝玉叶呢,不就是原来伺候个比他娘都大的老婆子吗,人家不要了,成了破烂货还觉好不错呢!」

龙静听了满头黑线。

「小丫头,是不是村婆婆要给你拉来一个配啊?」张婶问。

「不是!」龙静赶紧否认,「我就是听说,不太明白。我这要啥没啥,过几年再说吧。」

「小丫头是个会过日子的,这麽几天功夫,就把该的钱都还清了,还做了这麽多东西,要我说,现在说夫郎也行!」张婶道。

「娘,要不你给龙静说一个吧,可别叫村婆婆拉人了,她拉来的人没一个好的!」

「小兔崽子,你给我闭嘴!」张婶瞪眼。

龙静赶忙道。

「得,我这还没打算呢,你们就着急了,放心,早晚有喜酒喝!」

李婶也忙道。

「行了,二凤还小呢。再说了二凤说的也没错!」

张婶哼了声没在说什麽。

二凤对着龙静吐了吐舌头。

小车做好了,比这村里的人用的要小上一圈,上上做好的车轴,龙静推着回了家,把车放进车库里,直接去了村婆婆那,依旧是抱着咪咪,脚下跟着宝贝。

村婆婆正坐在屋前,破例地没抽她的大烟袋,而是磨着镰刀。这几天村里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割麦子了,村婆婆也种了麦子,看样子应该是打算要割了。

「村婆婆,明天割麦子吗?算我一个吧!」龙静过来坐在一边,放下咪咪。

宝贝去找大黑去了,可惜大黑一点都不搭理。

村婆婆看也没看她。

「你会吗,割麦子可不是割草!」

龙静自从有了镰刀每天都给羊割过冬的草,她有力气,不过这活在家只是看过,没干过几次,割起草来就像狗啃地一样,茬子七长八短。

「我那不是为了留草根吗,明年好长啊!」龙静很有道理地道。

村婆婆哼了声,继续磨。

龙静转头看向东院,无声无息。

「那女人又走了?」

「你肩膀子不疼了!」

「不疼了!那药真好使……」

「别惦记着,没了!」

龙静呵呵笑着,逗弄着咪咪,想着怎麽和村婆婆说。

「村婆婆,你那天跟我说的那个什麽拉郎配,我就算了吧,我还小,过几年再说。」

村婆婆试了试镰刀的锋利。

「你还惦记着东院呢?」

「我没有!村婆婆,你说什麽呢!」

村婆婆转过头独眼看着她,看的龙静有点心虚。

「我真的……」

「我还想着给姓贺的找一个,反正那个天天打,孩子也不是亲生的,这样下去冲早会出事,还不如早早和离算了!」

「和离?和离就是离婚吗……」龙静愣愣地道,这地方也有离婚?「我看行,村婆婆你早该叫他们离……这样冲早会出事的!」

「然后你要!」村婆婆啪地把镰刀扔在了那,「瞅你那点出息!」

龙静才明白村婆婆在逗她玩,不乐意了。

「村婆婆,是你说的,我又没说!」顿了顿,「反正,你拉来人我不要!这是我一辈子的大事,我自己找!」龙静抱起咪咪招呼宝贝回家,走到院门口又回头道,「村婆婆,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这真是人一辈子大事,别人怎麽想我不管,反正我是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我要自己找!」

村婆婆瞪着独眼,半天骂了一句。

20 冲来的初恋

龙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怎麽也忘不了刚来到这里一抬头看见的那双漂亮的眼睛,总是无意识地关注着那个沉默的身影,总是下意识地去想那个人,一切都是情不自禁,一切又觉得理所当然。

假如他过得好,可能就不会这麽想,这麽惦记着了,自从村婆婆说了和离也像是给了她希望,反正姓贺的也不喜欢,和离再找就是了,她也就可以……

她就是想他,想的心里长草,想的时时冲动。

难道这就是小妖说的爱情?龙静割了会草坐在树下休息,一边胡思乱想,自己可真有意思,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才明白爱情,还是跨越时空,到这麽个怪异的世界喜欢上了这里怪异的人,这难道就是传说的猿粪?真是好大的猿粪啊!

连他叫什麽都不知道,就喜欢上了?真的吗?龙静望着远处那片金色的麦田,好笑得很,可下一刻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从不远处那条小路往麦田方向走去的时候,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是他!真的是他!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好像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那个人,不断地放大、放大,大到填满整个视线!心也随之跳动不已,觉得一下子注入了很多活力,那活力足以叫你浑身充满不可战胜的力量!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不屑也好,过去了也好,可谁也没法否认,世上真的有这种力量,在人的初恋充分表现出来,不可思议地叫你随着那个人快乐而快乐,忧伤而忧伤。

「这是你家的麦子!」龙静拎着镰刀一直跟到了麦田里,看到他拎着镰刀问。

那个男子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龙静,点了点头。

龙静见对方脸部有些肿,气色灰败,想起那天姓贺的女人那一巴掌,心里不由有些怒火。

「爹……」

一个细小的声音提醒了她,都忘了这还有个小的,低头见一个很瘦高的孩子正仰着脸好奇地看着她,虽然瘦,可五官出奇的精致,那双眼睛是他父亲的翻版,又大又黑,不同的是,没有父亲的沉静,而是充满了灵性。

「这是你家孩子吧,这麽漂亮!你叫什麽啊?」龙静蹲下身问。

小男孩抬头看了看自己的父亲。

「叫什麽,大姐姐问你呢。」头上传来那个男的声音。

「龙谨诚。」小男孩有些腼腆地道,然后又解释着,「谨慎的谨,诚实的诚,意思做人要谨慎诚实。」

「是吗,解释得真好,好有学问啊!这孩子太可爱了……他不是姓……」龙静马上意识到孩子应该随父姓。

「我姓龙。」孩子的父亲很自然地回答。

「那我们还是一家子呢!我也姓龙,我叫龙静,你呢?」龙静站了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道,「我叫龙曦。」

「我猜猜,一定是晨曦的曦!」龙静很高兴,终於知道他的名字了。

龙曦点了点头。

「你读过书吧?」

「识几个字,没念过多少书。」龙静没承认自己读过好多书,在自己那边大专算是个学历,在这边看那些繁体字大部分还在猜。

「大姐姐,我识好多字呢!」被忽略的小孩马上出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哦,我们的谨诚当然是最聪明了!」龙静又弯下腰笑着对孩子道,「不过呢,你叫错了,你应该管我叫阿姨,不要叫大姐姐,我和你父亲可是平辈啊!」

这颗沧孙的心怎麽承受得了这样一个嫩称!

龙静认真地纠正。

「……龙姨。」稚嫩的声音听起来真是又软又甜。

「真乖!」龙静没有追究他私自把阿改成了龙,摸了摸他头上的小发髻。

「叫姐姐才对……」

「别!」龙静赶紧拦了,「我就看着年轻,其实我挺大的了,和你差不多少!这是你家的麦子吧?」

「啊,是,是我家的。」龙曦没再提称呼的事。

「这是我家的,这都是我爹种的!一共二十垄,从这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次龙静打了姓贺的女人,龙谨诚很喜欢龙静,热情地伸着小手指头指给龙静看。

「看到了!小谨诚真是好孩子,还知道自己家有几根垄呢,姨就不知道……」龙静毫不吝啬地夸奖着。

龙曦在一边听着微微发愣。

「我来割,你捆就行!」龙静说着操起镰刀开干。

「小姑娘!怎麽能让你割呢!」龙曦赶紧拦。

「没事!我在家也干过这活!」说着开玩笑道,「放心,我不会要你工钱的!好友啊,你叫我龙静就行,别叫小姑娘,我听着别扭!」手上不停,两根垄一起割,不大功夫就割到了一片。

「我不是那意思……」龙曦拿着镰刀,看着拦不住,只好也跟着割起来。

「你捆就行,麦芒扎人!」龙静随口说了一句很体贴的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龙曦动作顿了下,没再答话,沉默地割了起来。

龙静是个简单的人,做什麽事都很专注,不会做着这样想着那样,当全心投入割麦子中,也就没在意龙曦为什麽不说话了。

「龙姨你割得真快!」龙谨诚跟在后面大声道。

龙曦慢慢停下,有些愣神。

人在做惯了的事会有一种节奏感,每个步骤连起来会给人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感觉,龙静就是如此,再加上如今力气大了,这些日子割草练出手来了,所以割麦子也割得很有劳动的美感,速度、干净、利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麦茬子七长八短。

换了三次镰刀,休息了一会,天抆黑的时候二十根垄全部搞定。

「你家场院在哪?我给你扛过去!」龙静捆着麦子。

「不用,放在院子里就行……你歇歇吧,我自己扛就行!」

「没事,你要是放心就带着孩子先回家吃饭,我捆完了给你送过去。」

龙曦想了想带着孩子回家了。

龙静捆完,把自己运草的车推来,装上,一趟一趟把麦子运回龙曦的家。

「你明天再去看看,有没有掉的麦穗。我走了!」运完最后一趟,龙静推着车要走。

「等等,我做了饭,你留下吃点吧!」

「不用,我说了不要工钱!」龙静玩笑地道。

「龙姨,你就吃吧,我爹还炒鸡蛋了呢!」小谨诚拉着龙静的衣角。

「是吗?那麽龙姨就更不能在这吃了,龙姨可是能吃啊,都吃没了你吃什麽!呵呵!我走了!」推着车,扛着镰刀去拉她白天割的草去了。

这次龙曦没有再挽留,站在那半天关上了院门。

「爹!龙姨不吃鸡蛋!」小谨诚眼睛亮亮的,说不出的期待。

「你去吃吧!」

「爹,你也吃!」小谨诚高兴起来。

父子两个回屋了。

院子堆着的麦子在月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今年是个丰收年!

21 龙静式的表白

帮着自己喜欢的人割完了麦子,龙静心情欢畅之余也不免担心起来,这要是叫那个姓贺的女人知道了再施家庭暴力怎麽办?这几个月也了解到,村里的人不是不管而是没法管,这边管姓贺的那边就拿龙曦撒气,时间久了谁还敢管。

龙静想了很久,终於想出了个办法,第二天拿着镰刀帮着村婆婆割麦子去了,不但如此,凡是村子有种麦子的都帮着割。这样那姓贺的即使知道了应该也不会在意了吧?

她并没有想过借着这个机会叫姓贺的再来一次暴力,好叫龙曦和姓贺的和离,她也许就有机会实现心愿了,只想着别因为自己给龙曦带去麻烦。

感情中的人做的事情,外人是无法理解的。

龙静挥汗如雨,挥刀在各家的麦地上,幸好没有多少人家种麦子,即使种麦子也就是一亩半亩,不然非累死她不可。

也不是没有收获,给谁家割麦子谁家管饭,省了自家的粮食了。另外就是通过割麦子这件事全村人都喜爱上这个年纪不大却勤劳乐於助人的小丫头。

「这天没准,下了雨麦子生芽子就白瞎了!」

这就是龙静的理由。

虽然这凉州这一代干旱少雨,可割麦子的季节正是多雨的时候,麦子熟了不及时割,一旦遭遇连天雨就会生芽子,龙静的理由非常充分,也叫人感激。

只有村婆婆不置可否,她可是看到了龙静第一个帮的就是姓贺的那个男人,本来还想说说,可第二天龙静就开帮别人,她还能说什麽。

有了龙静这个大力士、又干活实在的人帮忙,靠山屯种麦子的人家今年比去年早收了八九天。

可别小看这八九天,在这样一个季节里早一天进仓早一天踏实,这不,没过几天就下了雨,一下就五六天,听说别的村子有的人家麦子都割到了,就因为没晒干生芽子了。

当然往年没有龙静的时候,靠山屯全村的人也都帮忙,麦子从来没有生过芽子的时候呢。像这种着急收的,村人都会帮忙,龙静的做法正符合了村子的风气。

割了麦子就种白菜了,有人半真半假地叫龙静帮忙种白菜,龙静笑嘻嘻地推辞了,白菜也不怕雨,慢慢种吧。

龙静想得没那麽多,做这些只是为了遮掩帮助龙曦割麦子的事,既然遮掩过去,也就没必要在去帮人做什麽了,可这在村人的眼里就觉得龙静这小丫头可不傻,不是那种说几句好话就傻干的人,还知道拒绝呢。

当龙曦说出这些的时候,龙静惊讶地道。

「我没想那麽多啊!」

下完了雨,人们会在农活之余挎着篮子,拿着麻袋到山上捡蘑菇,草蘑菇、树蘑菇每样都有很多种,龙静跟着其他人捡了几次认识了毒蘑菇就单独去捡。

没办法,捡蘑菇的人不管老少都是男子,虽然因为年纪混在这些大爷大叔大哥里面没人说什麽,可自己也感觉不自在啊,恶补了一番毒蘑菇知识赶紧逃了。幸好这边的蘑菇和她老家的蘑菇差不多,没花太多时间。

叫她高兴的是龙曦也是单独捡蘑菇的,不过是多了个小谨诚,就这样,同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地遇上了。

看样子龙曦也是愿意的,村里人因为姓贺的缘故都不愿意和他走得太近,生怕一时不慎成了姓贺的施暴理由,久而久之龙曦在村子越发的没有存在感了,难得有个人还能说说话。

最开心的是小谨诚,龙静总是不吝啬的夸奖,这在他的成长中还从没有过的事,能得到认可是每一个这麽大孩子的理想。另外母亲太可怕了,父亲太安静了,而这个龙姨笑容灿烂,声音温和,说话活泼,叫他又开心又安心。

「你还小,等你再大大就知道了。」龙曦看到龙静惊讶的神情笑笑,像是看一个孩子,「我们到那边歇会吧,这捡了不少了,回去再捡点,就满了。」

龙静顿时情绪就有些低落。

敏感的小谨诚感到龙静这一变化,只是不明白为什麽。

出了树林,前面是一条小河,找了几块大一点石头,坐下,龙静洗了手,看到几条小鱼游来游去。

「明天来的时候带点盐,咱们烤鱼吃,还能烤蘑菇。」

「蘑菇也能烤吗?」小谨诚瞪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龙静。

「当然能了!烤东西是很好吃的,到时候再带点茄子,玉米什麽的……」

小谨诚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口水,龙静哈哈笑了,揉了揉他的头。

「馋了吧!」

小谨诚脸一红。

「没有!」转身跑到一边坐着的龙曦怀里,「爹,我没馋!」

「大姐姐逗你呢。」龙曦轻轻搂着他。

龙静听了叹了口气,问道。

「你多大了,龙曦?」

龙曦愣了下,这种指名点姓的叫他有些不习惯,而且对方还是个小丫头。

「我都三十了!」

「哦,三十了,比我小六岁。」龙静仰着脸对他笑了笑。

「你……」

「我三十六。没办法,长得年轻,这也不是我的错。」龙静耸了耸肩。

「你三十六?」龙曦明显的不信。

「别人都说我十六,我知道。可你想想,有十六就能一个人把家里家外安排的井井有条吗?我不是自夸,至少我觉得真正十六岁的人做不到,这里面有一个心性的问题,年纪太小,没法面对太多的事。所以你以后千万别再叫孩子叫我姐姐了,我真受不了。」龙静一脸诚恳地道。

龙曦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你别跟别人说,我真实的年纪全村的人都不知道。」

「我不会说的。」龙曦顿了顿又道,「谨诚也不会说的。」

「谨诚当然不会说了,我们家的谨诚可是好孩子!」龙静对小谨诚笑笑,一点都不担心。

「嗯!我不会说!」小谨诚立刻做着保证。

「呵呵!」

两人都笑了,小谨诚也跟着笑。

林风吹着,河水流着,花香飘着,孩子笑着,气氛营造的很融洽,龙静也随口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你看你家的孩子多可爱,你应该为他好好想想,那个女人那麽垃圾,你何苦要这麽耗一辈子?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我问村婆婆了,她说可以和离,可能是麻烦些,可再麻烦也比搭上自己一辈子,孩子将来强吧?你别给我说什麽嫁鸡随鸡嫁狗,她死了你守到老这样的话,我最烦这些了,感情好吧,心甘情愿,做也就做了。周围世俗不允许那就没办法了,要是单纯为了什麽名节,大可不必,也不是什麽名人,更不能名垂青史,就是个普通人,就一辈子,下辈子有没有还两说,怎麽也得活着对得起自己吧?难道你就那麽喜欢自虐,被打了左脸还把右脸伸过去,快被欺负死了还要为她如何如何?你要那麽想那可真是无可救药了……你先别说话,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我为什麽帮村里人割麦子吗?」

龙曦有点不解,这个和这个有关系吗?

「我是为了你。我愿意帮你,可是我又担心给你带来麻烦,我才这麽做的。」龙静故意说的轻松,其实心里早提起来了,「我给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不用怕,只要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后路。」

龙曦慢慢站了起来,神情慢慢变得冷淡。

22 那一触的涟漪

龙曦拉起孩子什麽也没说,就走了,就连捡来的一袋子的蘑菇和柳筐都没拿,匆忙地就走了。

龙曦起身,表情变化,盯着龙静看都是慢镜头,可走的时候却是快镜头,这也叫龙静愣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蘑菇还是不太明白自己说的哪句话触动了对方。

不是都三十岁了吗?怎麽反应还这麽幼稚?怎麽想的说出来啊。

她很反感这种猜谜的游戏,就算看言情剧看到这种情节都没耐心,很不明白,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哪有那麽多你猜啊你猜啊,还叫人活不活了啊!后来总结出这类的猜谜恋爱都发生在小女生小男生身上,成人基本没有,所以知道了龙曦三十岁才说了刚才的那些话。三十岁的男人,有过婚史,有了孩子,有了这些经历,当然要从实际说了,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她到底哪句话说错了,就算不同意也没必要甩手就走吧?

难道这的男人就这样?龙静也只好归结到这个原因上。

那就慢慢来吧。

她并没有气馁,一般来说只要事情没有表现出一定不行她都会做最后的努力,就像回家一样,没到最后一步,她是绝不会放弃的,当发现真的回不去了才会考虑在这里怎麽活下去。她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不行就不行,不会强迫自己,何况感情这种事更不能强迫,既然龙曦并没有说不行那就有希望。

虽然没有气馁,可这是龙静长这麽大第一次主动对男人表白,结果没得到任何下文,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委屈,伤自尊,生气,郁闷,都有一些。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龙静就用干活来转移注意力,效果一直很好,这次似乎也不例外。龙曦走了,还有半麻袋没装满蘑菇,她就在树林里捡到天黑,又下水捉了十几条草鱼,都是一二尺长,用树枝串起来,搭在肩上,还编了个大柳篓子,用草绳拴上,背在身后,装满了蘑菇,手腕上挎着柳筐,也是满满的蘑菇,这才往回走。

龙曦拖着小谨诚回到了家,小谨诚磕磕绊绊,勉强跟上父亲,可看到父亲阴沉的脸不敢问什麽,直到父亲脸色好看些了,才小声地道。

「爹,咱家的蘑菇你没拿。」

龙曦没应声。

「爹,还有咱家的柳筐你也没拿。」

「闭嘴!」

小谨诚不敢吭声了。

龙曦沉默着给孩子做了饭,吃了饭,收拾完了,见龙静还回来,不由有些担心,屋里屋外忙碌着,时不时看看龙静的院门,天黑了,还是没动静,顿时着急了,那孩子……

到现在他也没办法把龙静当成三十六岁的大人看待,对於龙静说的那些话当时是很气恼的,可能说话对像换做一个三十十岁年纪大的人就不会气恼了。但话又说回来,真要是那麽大年纪的女人,他也不会单独和她在一起了,之所以能和龙静单独一起除了龙静第一次为了小谨诚解了围、第二次打了姓贺的、第三次帮着他割麦子,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龙静年纪小。年纪那麽小说出那样话不是在拿他开玩笑吗!

出来转了一圈又一圈,龙静还是不见回来,小谨诚跟在屁股后面,不时问一句龙姨咋还不回来?更叫他心烦意乱。

好好地跟一个孩子置什麽气啊,龙曦自责起来,小孩子说说就说说了,当什麽真!他也不明白自己当时怎麽就拉着孩子回来了,这孩子一但……越想越害怕,拿上一根木棍带着小谨诚往龙静荞麦地的田埂走去,他们捡蘑菇的树林就在西边的树林里。

「爹,我们去找龙姨吗?」

「去找蘑菇和柳筐!」龙曦没好气地道。

小谨诚哦了一声,小跑着紧紧跟着父亲。

走到半道遇上往回走的龙静了,小孩子眼尖,小谨诚一眼认出了龙静,大声道。

「是龙姨!龙姨!」跑了过去。

龙曦仔细一看,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见龙静左右手拎着两个鼓鼓的麻袋,背后背着一个又高又粗的柳篓子,手腕上挎着筐,肩上还搭着……鱼?!

「龙姨,你在哪抓的这麽多的鱼啊?」小谨诚惊喜地叫道。

「当然在河里了!」

「这麽多呢!」

「多也不给你吃!」

小谨诚愣了下,七八岁的孩子已经知道脸面了,紧跟着硬气地道。

「我不吃!」

「做鱼汤,煎炒烹炸,香极了!」

本来劳动与收获叫心情好了很多,可看到龙曦龙静又有些生气,故意逗着小谨诚,一步也没停留,也没和龙曦说话就走了过去。

「那是我们家的柳筐,还有我们家的麻袋,还有我们家的蘑菇!」小谨诚鼓鼓勇气对着远去的龙静喊,声音带着哭腔,「爹,龙姨说不给我鱼吃……」

「好了,好了,等明天爹给你抓,别没出息!走,咱回家。」看到龙静回来龙曦也就放心了,至於龙静的态度,没多想,只是心里也有点不自在。

「龙姨是坏人!」小谨诚半天冒出这麽一句。

龙曦没说话,等赶到家一看,院门口放着一麻袋蘑菇和他们家的柳筐,柳筐也装满了蘑菇,麻袋上还有两天大鱼。

「鱼!」小谨诚欢呼地跑过去,「还有爹你捡的蘑菇!龙姨给咱们了,龙姨是好人!」

龙曦转头看看龙静屋子亮起了灯,狗叫羊叫的,呆了半晌才道。

「回屋吧,爹明天跟你做鱼。」

龙静当晚清煲了三条草鱼,吃的酣畅淋漓。粗茶淡饭偶尔还行,真要是长期吃,嗯,也能受得了,只是胃口实在是难过的很。吃饱喝足把其他的鱼收拾了,内脏什麽的给咪咪和宝贝,留出给村婆婆、王爷爷、张婶、曲大叔,还有周家各一条,还剩下三条,还够明天吃一顿。

分配好了,洗澡吹灯搂着咪咪上炕觉觉。乡村的夜万籁俱寂,偶尔传出一阵狗叫更显得夜的寂静,来到这好几个月了,可还是没有适应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规律,除非很累,而这一身的力气一般很难达到,何况现在可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好时候,即使累也会很快歇过来,入睡前和刚睡醒那一刻一样难熬,比起后者的心里发空前者是很没意思。

手机还有一块电池,舍不得开机用,唯一的娱乐是自己唱歌自己听,久了也没意思,要是有人就好了,说说话也能解闷啊,这麽一想就想起了龙曦,人家比自己应该好过,至少还有个孩子说说话,龙静贴着咪咪的脸。

「咪咪啊,我只有你和宝贝了……你说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呢?」唉,感情这东西还真是碰不得,碰上了就是烦恼……

第二天龙静挨家送完鱼,村婆婆叫她十六那天跟着去桥头镇边乡绅那里接人。

「有个男人日子也好过些。」村婆婆难得的语气和蔼了许多。

「我早说过了,我自己找。」

「那就找有主的?!」村婆婆一瞪眼,「我告诉,这件事由不得你!」

「怎麽由不得我啊,是给我找还是给你找啊,是跟我过还是跟你过啊,这是我一辈子的事,凭什麽由不得我?!」龙静叫龙曦弄得本来就不痛快,再加上最烦这种强制婚姻,说话比平时冲了很多。

村婆婆气得不行,叉着腰骂,龙静听了几句转身回去了,村婆婆更气了,声音也更高了。

张婶听见过来问。

「这是咋了,你这老婆子又骂谁呢?」

「还有哪个,还不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

「她啊,呵呵!」张婶笑了,「我还以为咋了!」看到石阶上的鱼,「这是小丫头送来的吧,给我们家也送了一条,小丫头食不黑财不黑得,咋惹你了呢?」

村婆婆把大烟袋磕了磕。

「小丫头十八了,过了年就十九了,屋里该有个人了,这不是又快到拉郎配了吗,我跟老边说好了,看看有没合适的,小丫头也算上,多好的事啊,哪知道那死丫头还不领情,说什麽自己找!气死我了!」

「也不算大,自己找就自己找吧,自个不着急你这个外人也着急不上!」

「不是那麽回事!你不知道房子盖上,小丫头天天都到我这坐到天黑,那心就像长草似的,不给她找个人出事咋办?」

「你这老婆子净瞎操心,像姓贺的那样的有几个,能出啥事!那丫头心眼挺好,像咱们靠山屯的人!」

「这事不能由着她!哼!到时候给她找个俊的,就不说啥了!」村婆婆固执地道。

张婶摇了摇头,这老婆子真是越老越顽固了,这种事哪能强的来呢!

她不知道村婆婆担心的是龙静看上龙曦,那是姓贺的男人,那种人还是少招惹得好,可偏偏龙静就是不听,还有就是村婆婆觉得龙曦并不怎麽好,不知为什麽对这个男人心里一直很抵触,现在龙静看上龙曦叫村婆婆更看不上龙曦了。

这是龙静所没想到的。

龙静刚回到家就被曲大叔叫家里做酱去了。

乡下的大酱是用黄豆和玉米做的,把黄豆和玉米在碾子上压碎,水活了,攥出砖头大小的「酱印子」放在那发酵,发酵到长了白毛用清水清洗完放进缸里捣碎,放上盐水泡开,上面盖盖子用布紮紧,以防苍蝇进去,过上几天就可以吃了。这是小时候看奶奶这麽做酱的,凭着记忆做的,没想到味道还不错。这里的人也这麽做酱,可味道不道怎麽就很难吃,不是酸了就是太咸,龙静的酱一做出来,曲大叔尝了后,惊为美味,一宣传,全村几乎都找龙静做酱了。

龙静给着酱兑着盐水,曲大叔帮着忙,不知怎麽就说了句。

「……丫头你要是愿意,把我家小给你当夫郎吧,你放心,你大叔我和你婶真是相中你了!」

龙静闻言险些掉进酱缸里,她这人缘还真是不错,这麽多人关心她的终身大事!关键是靠点谱啊,曲大叔家的小也就十岁吧?她这是娶夫郎还是收养孩子呢?给酱兑好了盐水,逃似地离开了曲大叔的家。

李婶知道了埋怨曲大叔。

「你可别扯淡了,咱家的小才多大,你叫人家丫头等啥时候!」

「我真是相中那丫头了……」曲大叔惋惜的很。

很快到了七月十五,又是集市了,这几天一直没机会单独和龙曦说上话,龙静感觉龙曦好像是有意回避,心里更气,有这个必要吗?怎麽这麽大的人怎麽这麽幼稚!真是!

集市这天,龙静换上干净的短褐,挑起张婶刚打好的挑子,类似武大郎挑的那个烧饼挑子,装上刚出锅的富贵糕和吉祥饼,还有新推出的取名叫「金利来」饼。

这种饼在老家的土名叫「烙羔子」,是用玉米和小米做的,不同富贵糕的是需要发面。玉米和小米磨碎,玉米多些,发了,活的稀稀的,烧锅,刷上油,用勺子舀着抡成一张饼,做法和吉祥饼一样,只是要比吉祥饼要厚一些,熟了金黄色,带着蜂窝眼,吃起来软软的,有玉米的甜,小米的香,既营养又养胃。为了味道更好些,龙静添了些蜂蜜,吃起来味道美极了。

因为金黄色所以龙静抄袭了金利来这个名字,定价六文半张,一张十文,取六六大顺,十全十美的寓意。

龙静没等村里的人,早早就出发了,到了桥头镇直奔一家布匹店舖。

不错,这正是上次遇见的那个苏秀衣在这里开的分店。正如苏齐所说的,自那天认识后,龙静每天来买糕饼都会先到这里来,推销给这里的伙计,理由是和你们家的公子认识,出於这种原因,这的伙计差不多能买下大半,后来因为好吃,从为了照顾到自愿掏腰包,时间长了还介绍了几个左右店舖的伙计,这叫龙静买的顺利了很多。

「小龙女来了!」

伙计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女子,知道了龙静姓龙,年纪小,长的、收拾的又很干净,就给她起了小龙女这个外号。

小龙女那可是天仙般的美女,龙静自然乐得被人这麽叫。

「来了!我今天给你们做了一样新的饼,你们尝尝!」龙静放下挑子。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道。

「小妹妹,你在我这赚了不少钱了吧,这都改成挑了。呵呵!」

音色依然的和润,依然的绵软舒缓……

「苏大哥!」

龙静抬头就看到那个一身雪白的苏秀衣,一如既往地温润如玉。

23 笑如春风里的花

「……嗯,好吃,真是不错!」苏秀衣品嚐了龙静的金利来,连连夸赞着,并叫苏齐给他留下几张。

龙静开始以为苏秀衣再和她客气,后来见他叫人留下才知道是真的,暗舒了口气。

「小妹妹,这个是什麽做的。」苏秀衣吃完拿过雪白的手帕抆了手,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问。

「你叫我龙静吧。」龙静盯着那块手帕,看得出来应该是绸的,白色的绸子,再看看苏秀衣的衣服,也是绸子的好像,但两种材质,无论哪一种她应该都穿不起,「……用小米和玉米做的。」

「龙静?」苏秀衣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我还是叫你小龙女吧,这个好听。」

龙静笑了,大师起的名字,迷倒了几代人,能不好听吗?

「这是怎麽做的?」苏秀衣又问。

「不告诉你!」龙静毫不犹豫地道,「我还指望这个吃饭呢,告诉了你,你学了去怎麽办!你想吃我给你打对折,一张五文!」

苏秀衣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很是爽朗,还用手指敲了敲龙静的头。

「你这个小鬼精!」没想到龙静说得这麽直接,这麽自然,还这麽理气直壮,只当是年纪小了,笑完又道,「你除了会做这些还会做什麽?」

「面食,还有一些家常菜。」龙静不知道这里糕点用什麽做出来的,也没去买过,所以就没说,「你要订餐吗?」说到这灵光一闪,「我听你这里的伙计说中午和晚上都去外面吃,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往这里送餐怎麽样,以面食为主,按照她们的口味来做,价钱吗根据她们订什麽餐来定,拿金利来说,一张十文,如果加半碗米粥一碟咸菜的话,我只多收三文钱,如果是炒菜,六文,荤菜九文。我除了回本就赚个柴钱,也不多赚你的。你看怎麽样?」

温润如玉的苏秀衣坐在那,含笑看着龙静,这叫龙静忽然有点失神,脑海不禁闪过首歌: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

半天苏秀衣才说了句。

「小龙女啊,你也不能总惦记着赚你苏大哥这点钱吧?」

龙静笑嘻嘻道。

「哪有啊!我这是有好东西先记着苏大哥!」

「你这小嘴可真甜!」苏秀衣抬手刮了下龙静的嘴。

龙静被弄得愣了,再看周围伙计们都在外屋忙,谁也没注意里屋,刚想深想,苏秀衣说话了。

「明天你有空吗?」

「干什麽?」

「我要请几个好友,嘴都挺刁的,你要是能把她们打发的满意,我就考虑你的提议,而且我还给你介绍其他铺子的客人。怎麽样?」

「她们是男是女?」涉及到专业龙静立刻丢开刚才的念头,进入了状态。

「有男有女,这个有关系吗?」

龙静点了点头又问对方什麽身份、忌不忌口、口味偏向、是正式宴席还是普通的聚会。

苏秀衣越听越感兴趣,问了一大堆也没回答一个,全是龙静解释再解释他的为什麽为什麽,然后又问。

「你原来做过什麽?」心里暗暗称奇,有些东西他都第一次听,看样子龙静不是一般的懂行。

「我以前开过饭店。」

「饭店?多大的?」

「开始就是小吃店,后来扩大了,中型的。」龙静简单一句带过,「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们都是江湖人,没那麽多讲究,只要好吃就行。」

「行!你备好食材,我明天有空,在什麽地方?」

「你明天一早就到这来,苏齐会带你过去的。」

「那,你该说个地方啊?」

「呵呵!你还怕我把你拐跑了啊!」苏秀衣玩笑道,「放心,就在这镇上,我买了宅子,朋友听说了过来看看。」

「真有钱!」

龙静随口说了一句,又惹来苏秀衣一阵大笑。

龙静出来的时候,一挑子的糕饼都叫苏秀衣铺子的伙计,还有左右铺子的伙计买光了,苏敬把卖糕饼的钱给她,沉甸甸的一袋子,大概有三四百文的样子。紧紧抱着钱袋子,挑着担子走在街上,心里美滋滋的,想到明天还有钱赚感到真是好极了!

有吃有喝还有钱赚,这就是幸福啊

街上到处都是赶集的人,龙静打算去找村里的人,看看谁有车把挑子捎回去,自己转转。

「姨!」一声欢呼,小花小草小土撒着脚丫跑了过来。

这些日子每次来买糕饼都会遇上他们,这三个孩子不是没人领养,只是来领养的都想养一个,可大的坚决不分,每次都是不了了之,边乡绅也没办法。小孩子在一个地方呆不住,慢慢地就又出溜到街上要饭了,好在镇上的乞丐不是很多,再加上边乡绅、龙静时不时地供应着,三孩子看上去过的还不错。

「姨,你又来卖糕饼了!」不知道是小花太爱说话还是没人说话,总之看着龙静就说个不停,声音还挺大,听上去就像是在嚷嚷,「我打听一家,她们家的儿子爱吃面食,特别是饼,就在那边!姨,我带你去,你下次就去那……前天我还去了呢,还看见那个男的来呢,他还给我几文钱呢,我买了……」滔滔不绝,还不带歇气的。

不过只有小花在说,小草和小土闷声不响地跟着,特别是小土,小草还时不时插几句话,小土到现在龙静都没听过这孩子出过声。

龙静给她们买了几个肉包子,他们边吃边给龙静带路,等龙静认了门再转回来。

小花已经介绍好几次客户了,不过大多数都不成功,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买过龙静的糕饼,剩下的都是挥着手「去去去」地,但龙静还是狠狠地夸奖了小花,叮嘱她在保证自己的安全下介绍。小花挺着胸脯答应着,骄傲得很。

其实小花介绍客户很简单,就是听人家说谁谁家的孩子爱吃糕饼,然后摸清位置,告诉龙静,再然后龙静上门,或者在门口遇上,上前推销。

听着小花嚷嚷着这几天发生的细碎小事,龙静出了巷子,转到主街上,突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尖细声音在前面一个小巷子喊。

「龙姨!」熟悉的小身影跑了过来。

是小谨诚!

龙静的心忽悠了下,连忙把挑子扔下。

「小花,给姨看着点!姨去办点事!」

「嗯!姨你去吧!」

龙静蹭蹭就跑向了那个巷子。

「小谨诚,你爹呢!」

24 她是英雄

小谨诚很狼狈,满脸泪水,惊慌地抓住龙静的衣服。

「龙姨,你快去,她们在抢我爹爹的钱!」

龙静顾不上问,跟着他跑进了巷子,很快就看到两个女人在那撕扯着龙曦,骂骂咧咧,威胁着快把钱拿出来,不然怎麽怎麽样!

这样的情景在龙静的世界里绝对是百年不遇,两个女人撕扯一个男的,怎麽可能,而现在发生了似乎也没有太惊讶。

「你们干什麽!住手!」龙静边跑边喊。

对方愣了下,但看到是一个小丫头跑过来就放心了,骂道。

「少管闲事!滚!」

龙静跑了过来两把把那两个女人推搡一边去。

「你们干什麽啊,抢劫啊!」

「你谁啊!管你什麽事!」那两个女人被推了一个踉跄,发火了。

「爹!」小谨诚抱住了龙曦。

龙曦慢慢扶着小谨诚坐在了地上,只听龙静道。

「你抢劫你还有理了啊!」龙静不示弱地上去就又推了其中一个。

「谁抢劫了!是他该我们钱不还……」

「我没借你们钱!」龙曦说话了,冷冷的,「她借你们钱找她要去!要不到就活该!」

「妈的!她人跑了我找得着吗,你是她男人,不找你找谁!」

「你去报官!」

「赌债怎麽报官!」

龙静一听是赌债插话道。

「你们还有脸说,借钱叫人家赌就够缺德得了,还来要还钱!真不怕缺德缺死!」

「小丫头,你是哪根葱!」另一个说话了,上来一巴掌就扇下来。

龙静连忙闪过去,抬脚就对着对方的屁股踹了一脚,直接把对方踹趴下了。另一个愣了下,龙静又是一脚把这个也踹到了。

「你们听着,是那个姓贺的借你们钱了,你们想要钱就找她去,没本事就去报官,官府不跟你们做主,那活该你们倒霉!你们要是再敢欺负人,我见一次揍一次!」

「姓贺的没了,我们上哪找她去!」

「你谁啊!管哪门子闲事!」

两个人嚷嚷着爬着起来。

「你想做好人就把钱还了好了!你不出钱就滚一边去,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龙静上去再次两脚把两人踹趴下,轮换踢着她们的屁股。

「我该你们欠你们的!我出钱,凭什麽!你们想的挺美!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找去啊!借钱赌博还有理了!你们两个混蛋!」踢够了,弯下身一手拎一个,给提着离了地面,恶狠狠地道,「我再跟你们说一遍,你要是再敢欺负他,我就把你们的手剁了!滚!」扔了出去。

两个人面面相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两个人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白踢了一顿,还给扔了出去。

「你们还不滚!」

两人一边爬起来跑一边色厉内荏地叫着。

「你等着!等着!」

龙静看她们跑了,这才回过身,当看到龙曦头发和衣服都很乱,脸色蜡黄,头上布满了汗,吓了一跳,上去扶住他。

「你怎麽了,受伤了!」

「没有!」龙曦摇了摇头,「歇歇就好了!」

龙静看出来了,龙曦十分的虚弱,脸色也很难看,有种病态的蜡黄,担心地道。

「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龙曦摇头,「歇歇就好了!」

「爹?」小谨诚神情有些害怕。

龙静见了又忍不住道。

「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这样下去冲早……」

「别说了!」龙曦打断了她的话。

「我……「龙静又要说。

龙曦猛地转头盯住她,目光迸出冷厉。

「你知道吗,她是英雄,这里的英雄!她立过很大的军功,很大!她自愿留下来为她的大帅守边,看墓地,朝廷上下都为之动容!她无恶不作,但直到现在她还在逍遥法外!你得罪过她,只因为你是靠山屯的,她才没动你!你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多管闲事了!」说着挣扎地站了起来,拉着孩子走了,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声音缓下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谢谢你,可她是不会同意的,因为……这会叫她很没脸!」在没停留缓慢地出了巷子。

龙静蹲在那半天起来大声叫道。

「以后呢!今天是我遇上了,明天呢?后天呢?下次你怎麽办?啊?你说啊!」

龙曦顿了顿,继续走。

「……这都些什麽人啊!」龙静大口呼出口气。

25 糟米金跳跳

事后龙静偷偷问小谨诚才知道,原来龙曦一直接缝补衣物的活计,集市那天是去结算钱,回来经过那个偏僻的小巷子被那两个女人截住了,听上去应该是对方早就盯上了。这种事靠自己是盯不住的,龙静想了想告诉了村婆婆,想叫村婆婆想个办法。

村婆婆听到龙静没掏钱帮东院的还赌债,也长出了口气,这小丫头还没傻到家啊。

龙静善良,可并不愚蠢,也不软弱,看上去总是吃亏,其实并不是那麽回事。比如借钱,龙静一百以内往外借从不打欠条,但只限三次,一百以上全打欠条,包括最好的朋友小妖,并且明着说,到期不还以后别想再借。到期她会一一打电话通知,你该还钱了,你态度要是不好,立刻就是一顿教训。她就是那种不会被面子束缚住的人,不会不好意思,不会去想怎麽做人,想的都是怎麽做事,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简单、率直。也正是这个原因叫她朋友越来越多,因为相处起来轻松,另一个就是别看要账要的紧,但借钱的时候也很痛快,有了困难那是真心的帮忙,这在现代的社会里可是比金子还难找,朋友都宝贝着。

所以吃不吃亏还真说不清楚。

哪知道村婆婆独眼一翻。

「你少管人家的事!明天跟我去镇上接人!」

「接人?接谁?」

村婆婆眼又是一瞪。

「接你男人!还有谁!」

「不去!」龙静才想起来,拉郎配这件事还没结束,赶紧道,「我都说了自己找!我明天还有事呢!村婆婆你还是先照顾其他未婚人士吧!」说完转身就走了。

「一根筋的玩意!」村婆婆骂道,「你有个屁事!」

龙静盘算来盘算去,还是亲自找了龙曦一趟,叮嘱他出门要和村里人一起走,下地干活也要村里人一起,反正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叮嘱完大人又叮嘱孩子,叫小谨诚看到坏人就往回跑找人,千万回来找人,甚至还说了几个紧急救助措施,比如拐弯跑,踩脚面子等。

龙曦听着越发觉得龙静像孩子,但心里还是暖暖的,多少年了,没有一个人这样在意过他和他的孩子。

龙静的横空出世,突然降临,不知不觉中打破了他那颗麻木已久的心。

龙静是真的有事,答应了苏秀衣明天过去准备聚餐的饭菜,不能食言啊。再说了,这可是第一个大客户,还指望着通过这次聚餐打发人满意好签订接下来的送餐订单,这样又可以有一比稳定的收入了,冬天应该就能好过些了。

是的,龙静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冬天做准备,小时候没少听爷爷讲寒号鸟的故事,哆罗罗多罗罗,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她可不要做寒号鸟啊,趁着天气好一定要想办法多赚钱,多干活,这样冬天就可以冬眠了!

龙静生在北方长在北方,可由於血液比正常人流的慢,所以怕冷怕到了骨子里,天一冷,全身发僵,十月份就穿上了厚棉裤,直到五月份才能脱下,可腿还要带护膝,这也是为什麽把房子盖成那样了,外面围了一圈,上面再加个顶,就为了保暖,实在是小时候老家的冬天太可怕了。

为了过冬大计,龙静反覆地制定第二天聚会的菜单,考虑到现在是夏天,该从解暑清淡爽口等方面着手,这类的家常菜都是现成的,可难就难在主食上,做什麽适合夏天吃的,又叫人眼前一亮,还能接受呢……终於想起来了!

有一种夏天吃的面食叫「糟米条条」,是把小米洗干净用水泡上,直到发出酸味,淘出来用碾子压成面,活成面,用一种叫抆板的东西抆出来。

抆板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框,中间定着铁皮,铁皮上钻满了孔,把它放在锅上,锅里烧开水,等水沸腾了,拿着活好的糟米面在铁板上抆,面会从铁板眼里成一条条掉进锅里。条很短,大概一节小指长短。入锅熟后后用笊篱捞出来放进冷水盆里过一遍,吃的时候滤水,盛进碗里,浇上热乎乎猪油做的鸡蛋韭菜卤子,吃上去不凉不热,滑腻爽口,酸酸的,香香的,一般人两碗的饭量,吃糟米条条都能多吃两碗,这几乎是北方夏天一种老少皆宜的民间面食。

龙静决定,主食就它了,糟米条条,不,现在取名叫「金跳跳」,好听寓意又好!

26 龙式美食

七月十六这天早上,龙静吃过早饭,拿着自己做的工作服和一小袋糟米粉、抆板、一小罐子自己做的酱,来到镇上苏秀衣的布匹店舖,等着她的苏敬带着她前往苏秀衣买的宅子。对龙静还拿了这些东西苏敬挺奇怪,问了句,龙静只说做饭会用得上,苏敬便不再问了,显然苏敬不是很关心这些,龙静不由有些奇怪,这的男人都是主内的,苏敬看上去可是一点也不像,再想想那个白衣胜雪的苏秀衣,主子就更不像了。

也就是前后脚,村婆婆就过来喊龙静去边乡绅那相看夫郎,一看大门紧锁,气得村婆婆骂了几句,扔了一句

「我还偏不信这个邪了!」这回我相看,到时候你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带着村里几个光棍女去了。

龙静一点也没把村婆婆要给她拉郎配放在心上,跟着苏敬到了苏秀衣新买的宅子。

有些偏的巷子最里头,套院,前大后小,黑色的大门刚刷过,从小门进去,中间是一条直通向后院的石板路,左右两边靠大门的地方是树木,然后是矮树,花丛,石板路两边各有三间房,通往后院是一个月亮门,后面正中六间屋,两个屋门,左右各三间厢房。后面看上去还有一个很宽敞的房后,载着树木。

院子不大,南墙边载了少许的矮树,靠西南角有口井,西边是葡萄架,下面摆着一个石桌,石凳,挨着种着豆角、黄瓜、窝瓜等一些爬蔓青菜,东边是些白菜、生菜、香菜、茄子辣椒什麽的矮青菜,屋门口前面有个宽敞的石台,三级石阶,和中间的石板路相连。

这是龙静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嗯,算是有钱人家的宅子,只是有些小失望,因为是古代,事先老想红楼梦里大观园了,而这宅子还没人家一角大,不过再想想,人家贾大丫可是伺候皇上的,苏秀衣只是歌个小地方买布的小老板,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大概苏秀衣的经济条件相当现代的自己,扩充饭店后的自己,龙静在心里下了个定义。

进了东边的屋门,入眼的是一个小堂屋,摆着桌椅。北墙正中挂着一幅画,一个仙女似的人物,踩着云层,斜着身子俯视着下方,手拎着花篮,衣服繁琐,彩带飘飘,身后还有两个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童子,盘腿坐在云层。人物相貌画的有点像唐的仕女。画上方三个黑色篆体大字,左右两副对联,龙静看了半天也没认出写的什麽。这边用的都是繁体字,字体行楷隶篆都有,用毛笔宣纸,靠着连蒙带猜她也只能认识几个楷体字。

画下的下方一个长桌,两个大肚细高嘴的白色瓶子,插着干花,两边太师椅,左右两边一排靠背椅,上面铺着半旧不新的暗红色四方垫子,每个椅子间隔有个小桌子,无论椅子还是桌子颜色都是黑色。墙刷的大白,嗯,是白浆,地铺着光可鉴人的青砖。屋门的左右手各立着两个弯腿高圆小凳子,上面各摆着盆栽,靠着盆栽是通往东西屋的门。

苏敬叫龙静先坐,自己出去了。

龙静很随便地把糟米粉放在最外面的小桌上,工作服放在另一小桌上,自己抱着酱坐在两桌的当中,椅子有点高,矮点会舒服些。她很喜欢中式的家俱,却不喜欢中式家俱的颜色,感觉太沉闷,有些压抑,不过要是房子足够大,足够开放,足够的光线,还是选择中式的好,毕竟文化底蕴在那呢,住着亲切,可要是房子小还是越简约越好。一边打量,一边想。

苏敬很快回来了,也带来了苏秀衣的话,叫龙静去厨房准备,客人过一会就来了。

苏秀衣没亲自出来,龙静并不在意,见了两面,只算是认识,她是来做饭的,不是来攀交情的,乐呵呵地跟着苏敬去了厨房。

「需要做几个人的饭?有什麽特别注意的吗?」

苏敬看了龙静一眼,似乎有些诧异龙静的坦然自若。

「你就做公子和客人的饭菜就行,其他人不用管。菜量要大些,捡实惠的做。嗯,再备些你卖的那几种糕饼,面都准备好了。」

「他们是你家公子很好的朋友吗?那个吉祥饼是用荞面做的,吃多了排气厉害,如果不是好朋友,最好不要吃,免得到时候尴尬。」

苏敬神情有些发窘,含糊地道。

「是给他们拿回去的。」

「那你也最好说一下,不要到时候怪我没提醒。」

「你怎麽这麽多事呢!」

龙静一点也不生气。

「不是我事多,是关系重大!严重一点说一旦对方肠胃不好,有了问题告我怎麽办?往轻了这是砸我招牌,我还指望着用做饭手艺养家户口呢!」说的一本正经。

苏敬气笑了。

「真没见过你这种人!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行,那我换一种饼吧。」

苏敬有点无力。

「行!行!就知道祸害我们!」

「我告诉你们了,你们还是要吃,这不能怪我……」

……

厨房在西厢房,三间通屋,中间有两个石柱子撑着顶,地方可够大的,就是太简陋了。

看过堂屋龙静觉得厨房应该也差不哪去,结果大失所望!墙体、地面、锅台统统都是土质,北墙下放着几口缸,案板,盆零零碎碎什麽的,南北墙下是些肉类蔬菜原料,说实话,一点都没龙静家的厨房干净整洁,上档次。

这地方做出的饭也太难以入口了吧?曾经使用过现代不锈钢、大理石操作台的龙静对这种最原始的厨房有点难以下脚,再想想厨房的主人苏秀衣那一身窍尘不染的白衣暗里直摇头,人还真是不可貌相。

她不知道的是,这边的人不管有钱没钱都不注重厨房,谁像她似的,天天想着把厨房弄得花一样,尤其是雇得起做饭的有钱人,又不下厨房,只管吃,哪有心想这些!

「这是苏叔叔,苏妈妈,这是小石头,有什麽事你可以吩咐他们做。」苏敬又叮嘱了一番另外三个人走了。

这三个人是一家子,夫妻,一个儿子,原来就管着苏秀衣的饮食,新宅子买下,他们也被带过来了。

「龙姑娘,需要做什麽粗活你说,我们去做就是了。」苏妈妈一边介绍食材一边道。

「你烧锅开水,把这些煮了。」龙静指着碗筷子盘子,又叫苏叔叔,「你把这些青菜都洗了,还有肉也洗了,青菜洗完根朝下生在冷水理,待会我用。小石头,再烧锅开水。好了,你们去做吧。」

「龙姑娘,烧水干啥用?」

「消……」那个毒龙静硬是咽下去了,原来说消毒二凤就惊得跳了起来,大喊,哪有毒,哪有毒!她再也不敢说这个字了,「用开水洗这些家什,干净。」

三口人都有些迷惑,很干净的啊,但还是听从安排去做了。

等烧开了水,龙静一通煮,除了案板什麽刀、笊篱、勺子、铲子凡是待会需要用的全部下锅,煮了两次,案板刷了三次,这时前院客人也到了。

龙静洗了手、脸,换上了工作服,医生穿的白大褂样式的粗布长衣,头上粗布帽子,戴口罩,小臂戴着紧口护袖,这叫另外三个人看的新奇不已。

龙静八岁就开始做饭,从原始厨房到现代化厨房,从打工到开饭店,二十多年生涯,在这方面绝对是有权威的,短短的时间就收服了三个人,请教起来,龙静耐心地讲解,这麽穿主要是为了干净,锅台太矮,翻菜的时候简直半个身子趴在锅上,头发什麽的掉进去怎麽办,还有热气叫口水鼻涕掉锅里怎麽办,而衣服和护袖是为了衣服干净,毕竟做饭很容易脏衣服的。三个人听得不停点头。

清洗完了开始正式做菜。

家常菜曾一度在电视节目里一炒再炒,特别是春节前,各大频道翻着花样播,龙静看过几次就不再看了,在她看来,电视上那些家常菜大众一点都不适用。

什麽叫家常菜,在她看来就是最平常、最低廉、最简单,最省事,一道菜超过两种以上的原材料、超过三种作料都算不上家常菜,那些又是什麽火腿、料酒,多长时间再配什麽,平常谁有功夫做,有功夫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谁又能天天吃得起。

再说了,美味佳肴不是用作料堆出来的,任何食材原汁原味做出美味这才叫真正的美味,而好的厨师就是把这个过程由不可能转为可能。

好吧,作为专业人士龙静要求也有点高,可实际上龙静从小就在摸索了。小时候做菜基本上是一种原料,两种作料,油盐葱花,再多也只是加点自家做的大酱,什麽味精、鸡精都没见过,就连酱油醋这类的也只有过年才能卖点,平常做菜就是油盐葱花,这是极挑战厨技的,那时的龙静想的只是怎麽把菜做得好吃,还没上升到理论,后来到城里打工,才慢慢地意识到,但是城里的菜肉原汁原味都差了很多,再加上用电饭锅、煤气灶、电磁炉什麽的,更差了。别看火灶麻烦,可做出来的食物绝对比现代化厨房做出来的香。

方便了同时其实失去了很多,这已经不是龙静一个人这样认为了。

到了这里又回归到了原始,尽管条件很差,可龙静恢复了原来的水平,作出的东西,无论是主食还是配菜都能把原汁原味转换的很香。

想要达到这样的厨技可不简单,需要敏感的嗅觉,娴熟的手感,多年的经验,还需要一点天赋。龙静的老舅奶奶做酱,龙静的奶奶在一边指导着,可做出来依然很难吃,而龙静的奶奶做酱就是那麽好吃。没办法,腌咸菜都是一样,同样的菜、同样的程序、同样的份量,龙静的老舅奶奶腌出来的味道就是很差。干什麽天赋都是很重要的。

龙静恰好符合了所有条件,能做出好吃的饭菜并不是偶然。

一盘盘家常菜出锅,叫苏家三口人食慾大动,真香啊!嗅着都能感到胃的满足。当然有点夸张了,不过确实没见过用这麽简单的食材做出这麽美味的菜来。

真的很简单,清炒豆角丝肉丝、清炒茄子丝辣椒丝、清炖羊杂、爆鸡丁,鸡丁配了黄瓜丁、花生、胡萝卜丁,作料都是油、盐、酱、葱花。凉菜两个,拌萝卜丝,大萝卜和水萝卜,配有盐、醋、香油。拍黄瓜,大蒜、香油、盐。

最后是一道蛤蜊汤。

龙静看到蛤蜊还很奇怪,蛤蜊是海鲜,这地方靠海吗?问过苏妈妈才知道凉州北面靠海,连同这边又有河,海产都是通过河上运过来的,只是海产有些贵,桥头镇是个小地方,居住的多数是乡下人,市面上没人买,自然也就没人卖了,这是苏秀衣从阳谷县那里带过来的。

龙静用一只大小适当的茶壶,取了些虾皮小鱼,都是海产,和几样菌菇,切成小块,同蛤蜊放进茶壶,放盐、姜片,加足水,盖上壶盖,入锅蒸两刻,吃时只需从壶嘴里把汤倒出来就行了,汤色清爽,闻着有丝淡淡的姜味,尝一口口舌生津的鲜香。

看。多省事省力啊,这才是家常菜呢!

考虑到客人们要喝酒,喝完了才能吃饭,糟米条条现吃现做最好,龙静开始用另一口锅做糕饼。

小米面、玉米面都准备好了,龙静做了富贵糕、金利来需要发面,龙静看看发面味道不是很好,放弃了,看到白面、豆面,白面还有一块是发的,又问了所需要的配料做了三种食品。

龙静会做的面点都需要白面,偏偏这边的白面很贵。凉州是一个干旱少雨的地区,这边种的都是春小麦,不知道什麽原因种的人很少,一般都是自给却谈不上自足,市面卖的都是外地来的。普通人家也就是过年吃点,有钱人家也不会像现代人想吃就吃,龙静也很无奈。而大米就更贵了,这个可以理解为大米是南方产的,这边最北方,运输困难。

苏敬来端菜的时候问了他,说可以用,龙静这才决定做这三样食品。

第一种煎饼。面粉、绿豆粉各一半,温水合成面糊,要稀一点。香菜、鸡蛋打散、熟芝麻、葱、生菜,酱。锅烧热,放少许菜籽油,将面糊一勺倒在锅里,用木铲慢慢摊开,倒上蛋液,涂抹均匀,撒上熟芝麻。见鸡蛋凝固了,把煎饼翻面,用刷子将酱料涂抹在煎饼上,撒上香葱、香菜、放上生菜,饼折叠,包好,出锅。

另一种是鸭饼。鸭肉放入沸水中煮熟后切成细丝,大葱切花。用筷子将蛋清打成高高浮起的雪白泡沫,加上盐、胡椒粉、生面粉搅拌均匀。在一大圆盘上抹一层麻油,取一小半蛋清泡沫浆平铺成饼,上置葱花、鸭肉丝,再将另一半的蛋清泡沫铺在肉上抹平,使成一圆饼。锅里放油,大火烧热至六七分热时,将盘中的鸭饼滑入锅中,炸至里酥外黄即可沥油后将鸭饼切成小段,以荷叶饼包裹食之,其中一股酥香,滋味特别。

最后是荷叶饼,做为一个独立的食品做了。

取绿色菜剁碎,取其汁用来活发面,揉成光滑的面团,分成若干小分,搓圆按扁,擀成椭圆形,用刀背轻轻在中间压出中线。对折后,在对折处用手捏出一个尖角,用刀背压出荷叶的纹路,然后饧十分钟左右。

做面食,不管是发面食品还是死面的,只要用到煮食或蒸食,就用到饧面。就是和好面或发好面后再放在不通风处放一会,然后在「塑形」。饧面,对於发好的面来说,就是进行二次发酵,对於死面来说,就是和好面盖上保鲜膜或者湿布放置一会,让面筋更好的发挥它增加面的韧性的作用。目的是为了蒸出的面食口感更松软,或是煮出的面食更软嫩好吃。

饧好放入蒸格,冷水入锅,中火蒸大概十四分钟,熄火后焖四分钟再开盖。随自己口味,夹喜欢的菜来吃,龙静切得是生菜、炒好的土豆丝,还有用自己拿来的大酱做的肉酱。

这三种权当做饭后点心吧,因为西方甜点这里没工具做不出来。

做完了也要上主食了,取名金跳跳的糟米条条隆重登场!端上去不到一会,龙静就被通知过去见客了。

27 人心各不同

江湖人在龙静的印象里,就是那种风尘仆仆,满面沧桑,骑马带斗篷,不是落魄就是衣冠楚楚,不知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的人,金大师和古大师笔下没少描写,小时候看的热血沸腾,少年时悠然向往,直到长大认识到了社会的各种规则,才知道那不过是虚构的世界。

龙静是个奇怪的女孩子,从小就不看言情,只锺爱武打。

感觉古代似乎距离江湖更近一些,苏秀衣说今天来的朋友是江湖人,龙静就很好奇,现在终於有机会见到了,自然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他们在炕上坐着吃饭,围着炕桌除了苏秀衣外还有两女两男,年纪二十多岁的样子,从穿着打扮上看,经济条件和苏秀衣差不多,都是质地上乘轻薄的夏衫,略有些肥大,飘逸,头上挽着发髻,带着数得清的头饰。相貌都不错,女的细眉润眼,男的剑眉星目。这里虽然是女尊世界,可男的看上去大多数并不女气,女人也不男气,单从表面上,是绝对看不出来这里和现代有什麽不同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觉得苏秀衣更好看些,即使现在眉目带着明快,却也挥不去那抹忧伤,而那抹忧伤极能打动人的,至少打动了龙静。

他们身边都放着一个长形的包裹,龙静很孩子气地猜想,那里面不是倚天应该就是屠龙吧?

「你就是今天的厨子?」左边靠炕沿边的男子惊讶地看着龙静,难以置信地道。

「是,我就是,也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怎麽样,苏大哥说捡实惠的做,我就做了这些,不满意尽管提意见!」龙静一点也不怯场,大方不失热情地道。

「苏大哥?」那个男子回头看向苏秀衣。

苏秀衣一点也不在意,笑着道。

「她姓龙叫龙静,我们都叫她小龙女。你们别看这小妹妹小,可是做一手好面食,生意经也是一套一套的,没少赚了我那些伙计的钱!」

「这菜炒的也不错啊!」另一个女子道。

「小龙女,这名字起的还真是挺贴切的!」另一个男的道。

龙静相貌中等,可贵在一个白净!那是真的白净,没有任何斑点,又年轻,肌肤细腻,即使风吹日晒也不见一点粗糙、灰暗,红润润的脸颊,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就阳光朝气,叫人心胸开朗,再加上每天洗澡每天刷牙,褪去工作服的龙静干干净净婷婷玉玉,又叫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小龙女,这个叫金跳跳是吗?」没说话的女子开了口,「这是什麽做的?为啥叫金跳跳?」

「这是小米做的,因为颜色是黄色,条又很短,下锅的时候蹦蹦跳跳,所以叫金跳跳。」龙静脸不红心不跳从容不迫地解释道,还别说,解释的还挺靠谱。

「哦,原来如此。」女子点了点头。

「你们吃着感觉怎麽样,这东西夏天吃最好。」

「很不错!酸酸滑滑的,配着卤子吃起来很香!」这边的男子又说话了,「开始我们还以为你苏大哥舍不得好东西呢,吃了才知道是错怪他了。哈哈!」

苏秀衣也笑了起来。

几个人又问了些吃食上的问题,龙静捡能回答的都回答了,不能回答的只字不提,说了一会话龙静出来。

等龙静离开几个人议论开。

「这小丫头还真是精啊,说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怎麽做的!」

「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怎麽学了这麽好的厨艺!秀衣,你怎麽认识的?」

「在街上认识的。」

「你们快吃,小龙女说了饭后还有点心呢,我可等着吃呢!」

「我还等着拿呢!」

「今天可真是有口福!」

「哈哈!」

……

龙静出来听到里面传来男子的爽朗笑声,也笑了起来,这里的男人也不错麽…..

给他们端上点心饼,龙静吃完了饭,问过没事了才离开。本来没打算要工钱,只希望通过这次苏秀衣能订餐,不过苏秀衣事先叮嘱了苏敬,还是付给龙静一百文钱。龙静也没推托,痛快地接受了。

苏敬看着龙静离开,心里暗暗佩服,公子真厉害,早就知道这小丫头开始不会要钱,给了也会接着!不过公子还真是小气,就给了一百文,这样的厨技比阳谷县大酒楼里的厨子都强,二三百文也值!

事后问起苏秀衣,苏秀衣敲了他脑袋一下,说了一个字。

「笨!」

这是桥头镇不是阳谷县,龙静厨技再好,也不是大酒楼的师傅,他们更不是主客关系,一百文正好,再多就不合适了。

而龙静对苏秀衣给多少钱没任何想法,拿着钱就急急往家赶,家里的鸡鸭狗的还没吃,喂饱了它们还能割一下午草,晚上把河滩上晒好的於柴背回来,还有准备订餐的合同。即使苏秀衣不答应也可以试试其他的铺子,或者和那些伙计说说。另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她还不知道这时候村婆婆给她找了个小老公,正在家里等着她呢。

这次靠山屯拉回来的郎有四个,其中三个都是本人跟着村婆婆到边乡绅这里相看的,只有龙静这个郎是村婆婆代替的。边乡绅很担心。

「这能行吗?」

「咋不行啦!这娃要长相有长相,还伶俐,十五,年龄也相当,哪找这麽合适的!我说行就行了!谁叫她不来!就这麽定了!」

就这样村婆婆拉着人先到了衙门落了户籍,另外三个顺便领了婚贴,因为龙静本人没到没法领,只好下次龙静来了。回去拉上本地乡绅捐献的被褥、衣物、鞋等生活用品,都是旧的,稍有损破,不过能穿,又买了挂小鞭,到了村子,村婆婆打发其他三对新人先回去收拾收拾,等龙静回来,再举行集体婚礼。

龙静没在家,屋门锁着,大门关着,村婆婆像进自己家里一样,把属於龙静未来小老公一份东西卸在屋门口前,包括分的粮食、布匹,还有钱,叫龙静未来小老公在这看着等龙静回来。

其实村婆婆心里也有点担心龙静炸毛,只是为了村子的稳定还是自作主张了,希望龙静有个男人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老惦记人家的男人,那样冲早会出事。

她确实是一片好心,可惜……

龙静夹着工作服和糟米面口袋,拎着抆板,拿着酱罐子,终於披着午后的灿烂阳光,踩着溜光的土道回来了!

28 一见锺情

潘小山出生在南方一个很普通的农户家庭,排好老三,因为上面全是哥哥,在他十岁的时候被母亲卖给了当地县城里一家商户,给那家公子做贴身侍儿,那家公子待他很好,教他读书识字记账本什麽的,很快活地过了一段时间,后来随公子出嫁,可惜公子嫁过去当年就小产死了,而他和其他伺候公子的人被公子的妻家都卖了。公子的妻家说他们的公子太晦气,他们也晦气,要买远一点,这一远就从南到北卖到了凉州。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都没见过雪,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麽冷的天,和他一起的有四个,到了凉州正好赶上立冬第一场雪,没几天其他三个就冻死了,他命大,在下雪当天卖进了一个人家,专管那家主屋烧炉子,才挺过了那年冬天。

公子死后,他很受打击,再加上从南到北一路的折腾,精神有些恍惚,烧炉子这活不需要多集中精力,可到了夏天不用烧炉子了给他重新派了新活,给来客端茶倒水,结果一次不小心打翻了热茶,把客人的手烫了,那天的客人对主家很重要,就因为他得罪了,主家大怒,险些没他打死,后来伤势好了又被卖了。

这次的事也叫他真正地明白,公子已经死了,他还活着,想要活下去就要专心做事,所以到了下一家从早到晚都紧绷着精神,谨小慎微。可现实总是残酷的,他是新来的,做事勤快,相貌又不错,这遭到了同行的嫉妒,合伙将他整的被新主家打了一顿又卖了。

这也就是几个月前的事,因为买他的人牙子心眼挺好,每次买了人都会热心地建议嫁人或者去哪家做事,还帮着分析利弊,可以自由选择,反正在这地方卖人牵线都能得到钱,不过多少罢了,能多做些善事就多做些善事。

潘小山从这个人牙子口中了解了当地拉郎配的一些具体的事,以前只是听说过,从没往这上面想,听人牙子说的头头是道,感觉嫁人好像比给大户人家当使唤好得多,累没什麽,吃苦也没什麽,当使唤也不轻松,还不稳定,不知道什麽时候就被卖了,被打了。再说将来一样要嫁人的,自己还说这不算,不如找一个差不多的在乡下过一辈,反正命就这样了,这辈子再也遇不上像公子那样对自己好的主子了,何必还抱着幻想。

也许是因为三次被卖,两次挨打怕了,他很快下了决心,嫁人!给人牙子塞几个文钱,恳求。

「大叔,我不求别的,只要是年纪相当,身体健康,不打不骂,吃饱穿暖就行,这几文钱是我一点心意,大叔你千万别推辞!」

人牙子没推辞,接过来,拍着胸脯道。

「放心,包在我身上!别的大叔不敢保证,保证给你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没等几天他就被带到边乡绅暂时安置流民的大院,先是边乡绅问了几句,然后见到了村婆婆。

靠山屯潘小山听过,民风极好,多数是退下的边军,其中两个人最为出名,一个是屯长独眼婆婆,为人刚正,另一个是姓贺的女人,害群之马,这两个人几乎就是靠山屯两个鲜明的对立形象,但总的来说靠山屯的名声在当地的村子还是最好的。他还听说,要进靠山屯可不容易,第一个就需要独眼婆婆点头,而独眼婆婆不是那麽轻易点头的,这一带从上边要求发展人口到现在,靠山屯也不过二百来户,十几年新进的人家还不过五十,可见要求有多严。

村子好还是很重要的,潘小山也希望能进靠山屯,可看到村婆婆带来的女人失望了,都三十多岁,有的快四十了,他不愿意嫁给这麽大的女人,本来以为不可能进靠山屯了,没想到村婆婆说还有一个要她代替相看的。

「这丫头是今年春天来村的,叫龙静,就一个人,十八,长得比你高,力气大,能干活,心眼不错,直性子,盖的是别墅,鸡鸭鹅狗猫都有,还有几只羊,会做饼子,听说还能卖点钱,多少不知道。我老婆子从来不撒谎,每个字都是真的!我敢说你要是跟了她,绝对冻不着饿不着!这个我能保证!」

边乡绅搭话道。

「人我也见过,白白净净的,挺俊!」

他听着有点动心,只是没看到人心里没底,不过村婆婆在传言里形象高大光辉,他相信村婆婆不会骗人,另外女方都这麽放心叫村婆婆相看,他也该放心才是,真要是和村婆婆说的那样确实不错,最终答应了。但还不忘给自己留个后路,要是看了人他不愿意村婆婆别勉强。

村婆婆答应了,似乎对他更满意。

他不知道龙静压根就没想要娶亲,也没想到村婆婆满意他的伶俐,是因为想着龙静心气高,找个相貌好聪明的龙静肯定就能答应。

到了村子村人淳朴热情地张罗着喜宴挂小鞭,一派热闹祥和,这叫潘小山感到心里暖暖的,而当村婆婆指着龙静的土别墅告诉他。

「这就是龙静的家!」

潘小山眼睛亮了,楼啊!在南方木制的小楼很多,到了北方住家几乎没有楼,乡下更别说楼了,像样的房子都很少见,像这样的别致小楼在江南也没有,更别说这里了,立在那简直是鹤立鸡群。再看看院子,鲜花似锦,碧绿如油,整整洁洁,真是越看越喜欢!

边乡绅也跟着来了,一方面喝村子新人的喜酒,一方面担心龙静这小丫头相不中潘小山。她和村婆婆多年的老交情了,知道村婆婆的脾气不好,怕这一老一小吵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别墅?」边乡绅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小丫头盖的?可真了不起啊!」很惊叹。

「她也就动动嘴!」村婆婆虽然这麽说,可也看出很得意的样子。

边乡绅知道这老婆子听别人夸奖自己村里的人比夸她自己还高兴,笑道。

「你这老货!心里不知道多美呢!」

村婆婆像进自己家一样,抬开了大门,招呼两人进来,屋门锁着,进不去,就带着他们屋前屋后看,介绍着。

「这茅房比我那都干净啊!墙壁都贴了石片,这要费多少功夫啊!」

「这是羊圈,这是鸡舍,鸡舍这样的……」

「鸡舍也这麽干净!」

……

「汪汪!」夹着几声被拴着的宝贝不满的叫声。

村婆婆嘴上说着。

「瞎干净!」可嘴角还是不住地往上翘。

潘小山震撼最大,房子可以这样盖,茅房可以这样干净,鸡舍可以一层层的,看完了院子扒着门缝往里看,看到的还是门,从窗户看,看到的还是窗户,那边还有楼梯,可惜进不去。

「这房子冬天不能冷了!」边乡绅道。

「冷啥,里三层外三层的,你没进屋看呢,火墙、火炕,炉子,不知道费多少柴火!」

卸完了东西,村婆婆回去送车,边乡绅也跟着去了,潘小山留下来等龙静。

如果说先前还有动摇的心思,现在在看到这样的房子和院子再没有一点动摇了,住在这里多好啊……潘小山一个人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欢,能盖这样的房子,能收拾出这样院子的人能坏到哪去……当看到龙静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体健貌端,白白净净,带着家乡女子的清秀,而那高挑的身材更是他一直期望的。年纪看上去不到十八,也就十五六,干净整洁的衣着,头发,整个人看着是那麽的舒服。

「你是龙静吗?」

「我是,你是?」

「我姓潘,叫潘小山,你叫我小山就行。」潘小山很高兴,略有些腼腆地回答,过去去拿龙静的手上的东西。

「啊,不用!」龙静忙拦住了,「你,是找我吗?有事?」

这时候龙静还糊涂着,看到屋门口的石阶上堆着大小物件,粮食,不明白这是怎麽回事。

「你,不知道吗?」潘小山带着点扭捏地道。

「知道什麽?」

「村婆婆叫我来的。」潘小山小声地道,「…….这都是镇上一些人给的,还有边乡绅,这是粮食,村婆婆还给了钱……」潘小山岔开了话,介绍道。

龙静等他说完才小心地问。

「村婆婆是要你住在这里?」

潘小山看了龙静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嗯!」脸上还带着点嗔怪的羞色。

「为什麽啊!」

龙静真的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对方脸上发红还当是小孩子不好意思。潘小山长得小小巧巧,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在龙静看来可不是孩子吗!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父母呢?新来的吗?为什麽叫你住我家啊?」

「我不是孩子了,我是大人……你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的!」潘小山有点羞恼。

「我真不知道啊!」龙静一脸茫然。

「你叫村婆婆干什麽去了你不知道吗…….你问村婆婆去……」潘小山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没声了。

龙静一脸的莫名其妙,放下东西,转身去找村婆婆了。

这也怪不得龙静,潘小山十五岁,江南男子普遍个子小,十五岁也就一米四十多,这两年来颠簸流离,吃不好睡不好,身体瘦瘦弱弱的,又长了张娃娃脸,又怎麽会联想到这是村婆婆给她找的小老公呢!

潘小山看龙静走远,也跟去了,出院门没忘把大门关上。

对面院子的龙曦正坐在屋子窗前缝补衣物,从头到尾看下来,他当然知道那边发生了什麽事,不知道为什麽,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

29 小老公啊小老公

村婆婆和边乡绅正坐在张婶家的大门前给一群村民妇女布置待会的婚礼任务。因为村婆婆的眼光过高,靠山屯两年都没有这样的喜事了,今年终於结成了四对,大家都很高兴,你言我语十分热闹。

龙静顾不上听这些,挤进来。

「村婆婆!」

「呀,小丫头回来了!」张婶提高声音打招呼。

「看到你夫郎了?」村婆婆看了她一眼。

「看到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村婆婆,你出来一下,我想和你单独谈谈。」这麽多人也不好说。

「啥?」村婆婆独眼一翻,「单独谈谈?」哼了声,「有啥话就这说吧!」

边乡绅一看事情要坏,龙静的脸色可不像高兴的样子,连忙拦道。

「你这老太婆,摆啥谱啊!快去快去!」

村婆婆不动弹,直接问龙静。

「咋地,你没看上?」

村婆婆不在乎在这说,龙静也豁出去了,但还是压着火气道。

「村婆婆,这是人生大事,你不能没经过我本人同意就做决定!」

「我没跟你说吗,你不去啊!你怪谁!现在叫唤上了,早上干啥去了,给你说了多少天了!」村婆婆火倒上来了,「那娃有什麽不好,你是说年纪还是长相,还有灵透,那点配不上你!你说啊!人家还是识字的,还能记账,你还不满意了,你以为你是谁,你想找什麽样的,皇子要不要,想要人家看不上你!小丫头,我告诉你,进了这村就得得听我的,这是靠山屯的规矩!你还翻天了!赶紧滚回去,收拾完了到村口!」

「行了,行了,老太婆少说几句啊!」边乡绅连忙劝。

张婶也连忙道。

「你这老婆子,怎麽跟孩子说话呢,小丫头不懂事,你教啊,吵吵把喊干啥玩意啊!」

边乡绅这边又说上了龙静。

「小丫头,这可是你不对了,我听孙婆婆说了,头半个月就跟你说了,昨晚上又说了一次,今早还去找你了,你不去,村婆婆就只好替你相看了,啥事也没成家重要啊,你现在不满意了,这人都领回来了,也是个没家的苦命孩子,你说你不愿意往哪送?小丫头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是啊,小丫头,你还小,村婆婆多大岁数的人了,什麽事没经过,这也是为你好!」

「村婆婆也是一片好心,我也看见你那个夫郎了,娃真不错,看着就伶俐!」

七嘴八舌地帮腔。

说来说去,很明显都是站在村婆婆那边压制龙静的。

不知道什麽时候二凤挤到龙静身边,趴在她耳边道。

「你还是快回去吧,跟这些老太婆没道理讲的!再说下去就要骂你啦!」

龙静都有点懵了,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话,就招来这麽多话,这都什麽跟什麽啊!

「村婆婆!」龙静不打算放弃,加重了口气,「我是说,我都跟你说了,我要自己找,不用你跟我找,我想自己找,我说了,我说了不止一次啊!」有点语无伦次。

其他声音都没了,都看向村婆婆。

「你想找谁?啊?你说啊!」村婆婆独眼咄咄逼人地看着龙静,「我告诉,你别给我想那些没用的!老老实实过你的日子去!」

龙静气死了,真的快被这个老太婆气死了,现在也听出来了,要不是自己对龙曦有心思,估计也不会给她弄回个人回来。

「你怕她了吗!我不怕,凭什麽啊,我为什麽不能!村婆婆你欺软怕硬!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有本事去管她啊!我也把话说明了,我要自己找,我就是要自己找,你找的再好我也不要!」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龙静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也不知道龙静说的啥意思,但还是被龙静的强硬态度给惊住了,愣愣地看着这个新来的小丫头。

「小丫头,你还真翻天了!」村婆婆忽地就站了起来,拿着大烟袋就要上去,「今天我非要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好歹小丫头!」

「村婆婆!」

「老婆子啊!」

张婶、边乡绅,李婶,还有其他的婶,忽地上来抱住了村婆婆,一边劝,一边叫人把龙静拉走。

村婆婆在这边跳着脚骂,骂得挺难听。

正闹腾着,忽然曲大叔喊了一声。

「小丫头啊,你那个夫郎往东边跑啦!」上来一把就把龙静往外推,「快点去追回来,那边又是山又是林子的,别出啥事!刚才我可看到了他站在那听了半天啦,哭着跑的!」

「对对,可千万别出啥事,小丫头你快点去,把人追回来再说!」

龙静闻言愣了下,也害怕了,万一想不开,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处於叛逆期……撒腿就顺着土道往东追去。

「对,就朝那道上跑了!」曲大叔高嗓门,又提醒了一句。

「你怎麽不拦住啊!」二凤也急了,也要去追。

曲大叔一把拉住她。

「你凑啥热闹!人家是追夫,你跟着算哪门子事!赶紧消停会!」

「我,我是帮忙啊!」

「要帮就在这呆着!」曲大叔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跟村婆婆等人说,「追回来我保证啥事也没有了!」

「你咋知道!」二凤惊奇地很。

曲大叔嘿嘿笑了。

「你大叔我牵的红线保得媒没一千也到了八百,像这种事见多了,就是闹性子。别看小丫头死活不要的,不要还这麽急着追!看着小夫郎一哭多硬的心都软了!」

张婶哈哈笑了。

「你还真是有经验,也是,这丫头心本来也不硬!」然后有埋怨村婆婆,「你也是,都这麽大岁数了,脾气咋还这样!」

龙静不在了,村婆婆也不骂了,黑着脸道。

「吃饱了撑的!好日子过惯了,作事!」

「行了!」边乡绅道,「你少说几句吧!撅嘴骡子不值驴钱!」

……

龙静追得及时,很快就看到潘小山下了土道正往一片林子那边跑。

「潘小山,你站住!」

潘小山顿了顿,继续跑。

林子边有个水渠,夏天存的水,一般都两三米深,两边都长着半腰深的草,不知道的很容易掉进去。

「别往那边跑!」

潘小山还偏偏就往那边扎。就在接近水渠的时候,龙静急了,一个跨栏式的动作,抓住了潘小山的后背衣服。

「放开我!」潘小山还是往那边张牙舞爪地努力,其实这时候已经看到草掩藏起来的水渠了。

一般这种情况,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越是有人拉你就越想要跳进去,不拉反而好些,可也有人不拉着还真会跳下去,龙静当然不能冒这个险,另一支胳膊从后面怀抱上他的腰,半抱半夹着往回走。

「放开我!放开我!」

潘小山手脚乱蹬,大叫着,可龙静力气多大,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没有撼动龙静一个指头,情急之下一口咬上龙静的胳膊。

忽然传来的疼痛,叫龙静手一松,潘小山掉到了地上。

「你咬我!」龙静一看都见血了,一下子就恼了,「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哇——」潘小山爬起来就扑了过来,扎进龙静的怀里,抱住龙静的腰嚎啕大哭。

龙静声音嘎然而止,惊愣住。

30 我当你姐好吗

龙静最怕别人对她哭,或者说最烦,尤其是男人,虽然潘小山还算不上男人,只是个男孩,可这一哭还是叫她心烦意乱,愣了下神就赶紧道。

「你别哭啊!你哭什麽啊,你别哭了,快别哭了……」翻来覆去就这麽几句话,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放在潘小山的后背上,拍着,「别哭了啊,那边有水,你掉下去就没命了……你哭什麽啊,有什麽话你说,快别哭了啊,我带你回去,行吧…….别哭了,可别哭了,你一个男孩子哭啥啊……」

潘小山哭得更厉害,龙静说得口干舌燥,无济於事,最后闭了嘴听潘小山哭,看着前方发呆。

不知哭了多久,潘小山终於慢慢止住,改成了小声啜泣,龙静大大松了口气,听人哭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煎熬,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几块草纸,这是用来上茅房用的,递给他。

「抆抆鼻子。」

潘小山冲疑了下接过来,离开龙静的怀里转过了头,抆着鼻子,继续啜泣。

龙静看着他瘦弱的两只肩膀,想了半天开口道。

「你刚才听到的那些,我并不是针对於你,而是……我没叫村婆婆那个…….就那个,了……所以我今天没去,我没想到她自作主张,我的意思是,是,我想自己找一个……」说到这慢慢理顺了思路,说的流利多了,「结婚,啊,是成亲,是人一辈子大事,不能儿戏,两个人都愿意才行,一个不愿意也不会幸福。我们之间是误会了,现在说清楚了就没事了……」

潘小山忽然道。

「我家在南方,我十岁就被爹娘卖了,我伺候公子,公子对我很好,教我识字、算数、记账,那是我过的最快活的日子……」

潘小山背着身静静地讲述着自己的身世,偶尔还夹着几声抽泣。

龙静默默地听着,像是看到一个最底层弱小男孩挣扎活下去的半生。

「……我庆幸我活着过了那个冬天,可我没想到自己又被卖了,两次都险险被打死,我才决定嫁人……我什麽都能做,做饭洗衣针线,地里活也能干,我只想吃饱,冬天别冻死,不被卖不被打,安安静静地过下去……」慢慢转过头带着乞求和期盼看着龙静,「我没地方去了,别赶我走行吗,我真的什麽活都能干……我不想再去伺候人了,说不定哪天就被卖了,也说不定哪天就被打死了,求求你,求求你……」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龙静听着,看着,心也像是被潘小山的眼泪泡化了,忍不住想自己真幸运啊,假如她沦落到这个地步,又该怎样?还好她有一把子力气,在这个村子可以活的自由些,至少不用担惊受怕。

「你别哭了。」龙静声音软了下来,温言道,「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比你大,你,要是愿意,把我当你姐,你就安心住着,等你大一些在考虑亲事。我看你也就十二三岁,你还是个孩子,你还不懂成亲意味着什麽,等你懂了再说好吗?」

「我十五了,我什麽都懂。」

「十五啊?还没成年呢。」龙静笑笑,过来,双手按上他的双肩,弯下身真诚地道,「我也是外乡人,也有弟弟,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想有个家,出门在外希望有人惦记着,可我知道有些事不能冲动,一冲动就会犯错误,将来就会后悔。听我的好吗,我们姐弟相处,等你长大了,嗯,三四年后,在谈婚论嫁。好吗?」

「和你吗?」

「嗯?」

「三四年后,和你谈……吗?」

「我不说了吗,我当你姐。我相信你会找到最好的,也会找到你最喜欢的。」

「要是那时还找不到……你会赶我走吗?」

「不会!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家不就是这样吗?」

潘小山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和温度,心里忽然涌上种信任和踏实,轻轻点头,答应了。

31 村婆婆没有放弃

谁也没想到龙静竟然认了潘小山做了弟弟,这个结果叫村婆婆等人很是无语,可也从这件事上看出来了,说得好听点,龙静很有个性,说得难听点,就是一根筋的强种。

这件事给龙静带来了好处就是,以后凡是有关她的事没人再会自作主张,包括村婆婆。

对於龙静不娶潘小山村人全当娱乐新闻了,可村婆婆毕竟不是只管过自己日子的普通村人,不能接受这样的现实,一方面是龙静这样做叫她失了威信,以后再有什麽事,别人有学有样怎麽办?另外就是她知道龙静一定还惦记着龙曦,这个隐患不解决寝食难安。

其实村婆婆这麽想除了考虑村里的安定都是为龙静着想,这几个月下来,村婆婆虽然对龙静的来历还抱有怀疑,可还是喜欢上了龙静,原因是龙静身上有和她一样的特征:正直。

为了护住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丫头村婆婆可算是费劲了心思,结果对方还是没买账。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得知了龙静认了潘小山做弟弟,冷哼了几声,没在反对,只是事后和潘小山单独谈了好长时间。

谁也不知道村婆婆说了什麽,只看到潘小山去时没精打采,回来却是精神大振。

小丫头,给我老太婆玩这种缓兵之计,你还嫩得很!

也是,人家村婆婆跟着大帅戎马半生,什麽阴谋诡计没见过,大小把戏玩不知多少,还摆不平龙静一个外来的小丫头,那可白活了。

村婆婆没找上门理论,龙静认为村婆婆大概知道错了,这麽一想,觉得自己当着村人的面卷了村婆婆的面子也有些不对,虽然当时是村婆婆执意不肯和他单独谈的,但作为一个小辈不能计较这些,所以当着村人面给村婆婆道了歉,村婆婆哼哼着骂了她几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别怪那老婆子,她是一片好心!」张婶对龙静道。

龙静知道村婆婆是一片好心,可并不代表什麽好心都能接受,作为一个现代人,有着强烈的独立自主意识,至少这样的好心是没法接受的。不过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她不会怨恨村婆婆,相反,对这个独眼老婆子有种天生的亲切,感觉像奶奶。

村里的集体婚礼龙静还是参加了,只是从新人变成观众,解决了麻烦也给予最热烈的掌声和祝福贺喜着新人。

这时候还没被村婆婆谈过话的潘小山,看着热烈的婚礼现场有点失落,多少还是有那麽一点不甘的。

而龙曦知道是这麽个结果,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傻丫头啊,哪能这麽简单呢……然后说不出来的一种轻松?愉悦?或者飞扬?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一刻的感受,甚至都忽略了。

这一下午就在村里的集体婚礼中过去了,傍晚,龙静带着潘小山回到家,指着厨房北面那铺炕道。

「今晚你先睡这,明天我去买张蓆子把那屋炕上铺上,你再搬过去。」

只有龙静的卧室和厨房这铺炕考虑到用的时候多,铺上了蓆子,其余屋的炕都还裸露着。

「那你呢?」潘小山看到屋子的眼神不亚於先前看到院子的惊奇,东看西看,眼睛不太够用了,其实也没多少东西可以看,只是布局特别。

「我住里面那间屋。」龙静指指东面走廊最里头的门,「你来,我带你看看,这里是刷牙洗脸的地方,这个是洗脸的盆子,这个是洗脚的……这里是洗澡的地方,这个是更衣间,就是换衣服的地方,在这里烧水,很方便……这间屋子是放厨房用具的……这边是客室,这边就是你住的屋子,靠着厨房,冬天炕热得快。你不怕冷吗,正好这是炕头。现在夏天每天就烧一次火,住着也不是那麽太热……多数在西边那个锅台做饭……这间屋是闲屋。这是我住的,进来看看吧……这是毡子,我用布做了个毡套,好看吗?」

潘小山进了龙静的卧室,南炕,铺着蓆子,正中铺着龙井说的套着布套的毡子,上面是用不同的布拼接成的,看不出好看,倒是感到很穷。

龙静也看出潘小山的表情来,暗自汗了下,自己拼接的是印象派江山图,好吧,没人欣赏得了,自己欣赏好了。

「好看。」潘小山还是言不由衷地评价道。

龙静不信。

毡子南头里叠放着被褥,上面是个长方形的枕头,枕头没有补丁,被褥都带着补丁,不由想到,龙静家境并不富裕,如今又多了自己……

「……我能缝补衣服,我还能绣花,我打听了镇上有铺子收这样的活……」潘小山站在炕沿边垂着头道。

龙静没跟上他的思路,上炕扯下自己的薄被子和枕头抱着往外走。

「你先安定下来再说。今晚你盖这个,别嫌弃,我前两天洗的被套,昨天还晒了,等明天我给把你的被褥做出来。」

「不用,我,我盖衣服就行!」

「夜里凉!我是你姐,你得听我的!」龙静把被子放在厨房的炕上。

「我自己做,我能做的!」潘小山又连忙道。

「你,你可没我做得好,别不服气,我不会绣花,不过缝缝布你一定不如我的!这个你就不要争了。放心,有的是活等你干呢,你既然是我的弟弟了,我就不会跟你外道了,等明天我给你分配工作,今晚你先好好睡一觉。外头有晒得水,待会你洗洗澡…..先用脚盆洗脚,再用脸盆洗头,最后再洗澡,别忘了这个过程。」

「……嗯。」潘小山愣着神道,还没听说这麽洗的。

「快洗去吧,趁天还没黑,我去给你赶制一套睡衣。」龙静说着急忙回自己屋去了。

「我是想说我能赚钱的……」潘小山看着龙静的背影喃喃地道。

他没注意龙静后面的话,龙静叫他快洗去,就赶紧翻开包袱,取出一套换洗的衣服,拿着去了洗浴间,端着洗脚盆出来,屋门前有一大木盆水,这是白天晒得,在夏天除了喝得要烧水洗用的热水都是太阳晒的。

取了水洗脚,又洗头,等准备洗澡的时候,龙静拿着一沓衣物和一双木屐,还有虱子药送过来。

「我给你放这了,洗完了换上去睡吧,我来收拾。」

潘小山等龙静走了好奇地打开衣服,一共两件,上衣是个宽松背心,下衣是一条七分裤,腰带是穿的布绳,质地是细薄的棉布,还是新的,没打任何补丁,再翻看裤子里的缝隙吃了一惊,这麽细密的针脚!

32 做事的风格

潘小山终於明白龙静为何能说出那样的话了,这样的针线他确实做不到。

她是个女的啊!潘小山难以置信,还很郁闷。

也许是有了着落,也许是龙静能叫人安心,潘小山这一晚睡的很踏实,而龙静此时正在小屋里给潘小山赶制着衣物。

龙静是个急性子,什麽事都必须做利落了才能睡下,这个利落还是全方面的!就拿给潘小山做衣物来说,现在是夏天,潘小山本身又有衣服可换,用不着再做,更用不着点灯熬油地做了,可龙静不行,一定要都做出来放在那才行,不然心里就像有事似的。

可能是寒号鸟的阴影太大了。

又做了一身换洗的夏天睡衣,款式和之前给潘小山的一样。然后是两身夏天穿的外衣,合体的裤子,穿的布绳裤带,左右插兜。套头、鸡心领、七分袖的上衣,下摆长到盖住屁 股。用的是从村婆婆那领来的粗麻布,透 气、凉快,是乡下人常用的。

四条平 角裤 衩,穿的松紧带,用的是轻 薄棉布。

四身内衣,细棉布,松紧带,这是用来春秋冬里面穿的,上衣圆领,稍肥些,裤脚和袖子稍长些,这是考虑到过几个月穿的时候潘小山就会长胖长高,穿着合适。

想的真是很周到!

两身裌衣,布绳裤带,插兜,上衣对襟,立领,没有钉扣子,打算叫潘小山自己打算盘疙瘩,就是用布做的盘扣。在现代农村做棉袄用的几乎都是盘扣,这个龙静不会,从现代带来的扣子又有数,不能浪费。另外也考虑到这里没有扣子,她忽然弄出来一个,太引人注目了。

裌衣都是旧衣服改制的,因为到时候穿裌衣需要穿内 衣了,不贴 身,用旧衣服没问题。

这些旧衣服是龙静那时候领到的捐物,开水烫过,洗了,暴晒了,算是三次消毒,又是外穿,用起来没多少心理障碍。

最后是五双袜子,都是新的细棉布,春秋穿的。这里的人夏天不穿袜子,直接一个木屐完事。

有的人能强悍到一年四季不穿袜子,龙静小时候在老家就没少看到这样的人。

冬天的袜子龙静打算用羊毛线织。

除了衣服又做了六双长到盖住大半手腕的手套,都是旧的打着补丁的粗布。这是用来干活戴的,保护手,还干净。

一般干粗活、脏活龙静就戴上,只有做饭的时候才用手,不像现代有条件,做饭也带着胶皮手套。

做完了这些开始做被褥,被套褥套都是原来的捐物,里面拆洗了,棉 花 弹过了,原打算用来做冬天的被子,不想来了个潘小山。

龙静先用一块新 细棉布和旧的布拼凑一起,用缝纫机扎上三面,从开口处把棉套塞进去,弄平,用缝纫机紮好开口,再用手针纵向行上四趟,针脚很大,拱针。就是把两面的布和棉 花 缝在一起,不然棉 花回滚包。最后再用缝纫机扎一个稍大一点的布口袋套进去,开口用手针缝上,行得是拱针,针脚大些,到时候拆洗直接拽线疙瘩就能扯下来,这样可以反覆用,直到线糟了为止。节约得很。

这样做被褥,只要是棉花套,速度很快,还很省事。

套上的也是一面新棉布和一面拼凑缝制的旧布,新棉布的那面自然是贴身了。

都缝制完做了个枕头,就是两个长方形的口袋,一个装上荞麦皮,这是上次装枕头和村婆婆要来剩下的,另一个一套,里面的开口用缝纫机扎上,外面的开口用手针缝上,拱针,埋线是多缝几针,倒埋线不好拆。

都做完了也到了半夜。

龙静叠好,放起来,这才吹灯上炕睡觉。

不要以为这是龙静对潘小山多好,母性发作,这只是龙静做事的风格,认真严谨,责任心极强,所有的事只要想到了就提前准备,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对任何人。

天蒙蒙亮,村子人都起来了,龙静也起来做早饭。

这边的人都吃两顿饭,早上起得很早,下地干活,九、十点钟回来吃早饭,再去干活,中午夏天会休息一会,第二顿饭在下午三、四点钟吃,吃完再去干活,直到天黑睡觉,中间饿了吃干粮。龙静受不了这养的饮食习惯,饿了干嚼干粮胃也不舒服,没条件就算了,有条件自然不会和自己过不去,一天正常三顿饭,有时候晚上加班,就是顶着月亮地割草,回来还要再吃一顿。

早上的饭是高粱稀饭,不管爱不爱吃,也和其他粮食掺和着吃。用猪油炖的豆角、贴的玉米面饼子、煎了两个鸡蛋、手撕凉菜。生菜、白菜、香菜、葱、苦菊用手撕开,拌上酱,实惠简单。

这个菜不能用刀切,不然有刀锈味。还要随吃随撕,时间长了味道就差了。

这麽丰盛的早饭?潘小山很意外,在乡下早上都不做菜,只有中午,或者晚上才做,更别说还煎了鸡蛋,这是因为他吗?这麽一想就有些不安了。

「那个……我吃什麽都行,不用……」这麽丰盛。

龙静笑了。

「别想那麽多,平常我也这麽吃。」

「啊?」

「只有吃好了身体才好,才有力气干活,人活着吃可是大事!来尝尝我做的酱,味道怎麽样?」

「……好吃!」潘小山更惊讶了,「你还会做酱?」

「一个人在外面要想过得舒服些,有些事不会也得学着做。对吧?」

「嗯!」

「快吃吧,吃饱了我给你安排活!鸡蛋你一个我一个。」往他碗里夹了一个鸡蛋。

龙静一点没见外,吃完了收拾好不客气地给潘小山派了一大堆活。

每天冲洗一次厕所,就是用水瓢舀着水倒在下面的斜石板上。每天打扫一遍鸡鸭鹅兔子羊舍,然后是喂它们了。

「宝贝你别管了,怕咬着你,这些都归你管,羊草不用你割。除了喂草,每天给它们吃点高粱米,一只羊三小把就行,兔子给它们劈白菜,混着青草喂。鸡鸭鹅用高粱米糠拌野菜喂。有时间你拿着麻袋去墙外抓点蚂蚱,虫子什麽给它们吃。嗯,你先干着这些活,其他的不用你管。有问题吗?」

「没有!我都做过的!」

「行,到时候我可要检查的!不合格要重做的!」龙静说着把手套给他,「干活的时候戴上它,干净,还能保护手,不要怕麻烦,一定要带着,还有要换那件干活的衣服,干完活进屋要脱在车棚里,别带到屋里去。听见没有?」

「……嗯!」潘小山愣愣地点头,还有这样的规矩,接了过来,一看五个指头的手套,这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去做糕饼了,一会去镇上,家就交给你了!对了,进屋一定要换鞋!」

「嗯!我记住了,换衣服、换鞋、戴手套!」

龙静这才去忙。

潘小山看着龙静去忙了,这时候他忽然就感到自己真是个孩子。明明年纪差不多啊,怎麽一下子好像她就是大人,自己反而成了孩子了呢?潘小山很不明白。

33 又接了一活

龙静发现有个人真不错,至少她不愿意干的活都可以交给他。

一直以来洗厕所、扫那些粪便就是上刑,现在终於有人做了,说不出的轻松,连带着心情也好多了。做出了糕饼,挑着往镇上送去,潘小山送出了院门,叮嘱着龙静要早些回来,路上小心,龙静被关心的心里暖和和的,在这个世界上她也有人惦记着了,不错,有进步!

龙静是一个极为满足的人,一般满足的人都很乐观,这种精神也容易传染身边的人,到了苏秀衣铺子,小伙计们看到龙静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不管多烦心心情也会好很多。

「小龙女,啥事这麽高兴啊!」

「是娶夫了吗?可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啊!」

「别胡说!小龙女每天都这麽高兴!」

「哪有那麽快!」龙静放下担子,「我认了个弟弟!昨天的事!」

「认了个弟弟?多大啊?咋认得?」

「十五!流落到我们村的。」龙静简短地解释了几句,没有多谈,而是直接问起订餐的事。

小伙计一听送餐,一拍大腿。

「看看我这记性!苏敬小哥昨晚上关照过了,答应订餐了,一天两顿,一人十四文。」说着紧张地问,「小龙女,这个价钱你要是嫌少我们自己再添点,你是知道的,我们是真的爱吃你做的糕饼,不过别叫我们添太多。」

龙静笑了。

「不用填了,十四文就十四文吧!夏天好说,冬天你们打算怎麽办?」

小伙计一听龙静没抬价,夸张地松了口气。

「冬天这烧炉子,在炉子上热热。对了,小龙女,从明天开始你就可以送餐了,明天做啥好吃的?」

「嗯……暂时保密!」

「切!」

说话间,左右铺子的小伙计过来卖糕饼,听说龙静要送餐,自发地出钱也要订餐,价钱一样都是一人一天两顿十四文。

龙静借了纸笔,一一记上,那手破字和错别字又惹来小伙计们一通好笑,有人要帮着记,龙静拒绝了。这里的人写的是繁体字不说,用的也不是阿拉伯数字,而是苏州码子,这还是考大专的时候看到过,?〡〢〣〤〥〦〧〨〩?,这就代表零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排好顺序还能顺下来,使用实在不习惯。

「别看不好看,还有错别字,可我自己认的!」龙静解释着,心想有时间一定要学认字了!

这一会功夫加上苏秀衣铺子的三个伙计外,又有了十个其他店舖伙计订了餐,有的订一顿先吃着看,有的是订一天的,还有的订三天,都是吃完再给钱。

挑着空担子出来,对面一家店舖的掌柜的招手叫龙静过去。

这家是个针线铺子、做衣服、收荷包、香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是父子开的,儿子二十多岁,长的很窍细,姓锦,都叫他锦哥,父亲五十几岁。听说是南方来的。

在这里买了两次糕饼,对方好像不是很喜欢吃,龙静就没再来。

「大爷有什麽事?」龙静把担子放在门口问。

锦父亲身材瘦小,长得挺精神,笑呵呵地道。

「我听说那边的铺子伙计跟你订餐了?」

「是啊,大爷你也要订餐吗?一天两顿,十四文!」

「是啊!我先订两天的,两个人的,这是钱。」

「明天我送时候你再给就行。」龙静借了纸笔,从怀里掏出纸,在下面记上。

「龙姑娘,能不能送米饭?我们是南方人,吃面有点吃不太惯,小米、高粱米都行!清淡的菜,也用不着太多的荤腥。」锦父亲声音很绵软,听上去很舒服。

「我说呢,大爷不爱吃我的糕饼,原来喜欢吃米饭啊。」

「呵呵,龙姑娘做的糕饼很好吃,要不然我也不会订餐了。」锦父亲见龙静答应的很痛快,高兴起来,连忙介绍,「龙姑娘,这是最新收的香囊,荷包,你看看喜欢哪个,送你一个玩吧!」

龙静摇头。

「我不太喜欢这东西……」忽然心一动,想起了自己的缝纫机来,「大爷,你们这是不是给人家定做衣服?」

「是啊,都是锦哥缝制,我那儿子针线可好了,我老了,眼神不太好了,全靠锦哥支撑着。」

「我能拿回家去做吗?是这样的,我弟弟针线也不错,我想接点活给他。」

「这个也可以,只是需要压点钱。龙姑娘,我不是信不过你,实在是……」锦父亲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龙静理解,在现代做手工计件拿回家也要交押金呢,「多少?」

「嗯,你先做棉布的吧,一件衣服十五文,工钱五文,要是绣上花……」

「大爷,我只管缝制,啊,绣花我弟弟不会。」

锦父亲听着有点玄,会针线一般都会绣花,不会绣花针线也好不哪去,可话既然说了,只好勉强同意。

「那就只有五文了。」

「五文也行!」比没有强,反正缝纫机闲着也是闲着。

这里的衣服都是裁好的,锦父亲给龙静包了两套棉布衣服,龙静交了押金,把衣服包袱背在身上,担着担子走了。

很少露面的锦哥在龙静走后出来,不满地道。

「爹,你怎麽能信一个没见过的人针线,赔了布是小事,有损我们招牌可是大事啊!」

「锦哥,爹不是担心你的眼睛吗!好了好了,你放心,就是缝制衣服,又不绣东西,一般过得去的针线就行!」

「这的人那麽笨,过得去的针线还没见过呢……爹,你可真是的……」锦哥还是不满意。

其实锦父亲也有点后悔了,可又不能说。

龙静并不知道这些,挑着空担子去器皿铺子,买了二十个直径二十厘米的小木盆,一把木筷子,又卖了白糖、醋、花椒大料、盐,和一大坛子猪油,最后买了蓆子,和一条新毡子。这是给潘小山买的。

回来遇上了小花三个孩子,请他们吃完了杂面馒头,回去的时候快过晌了。

又有钱赚了,龙静哼起了现代的流行歌。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

虽然已经是百花开路边野花你不要采,记得我的情记得我的爱记得有我天天在等待,我在等着你回来千万不要把我来忘怀……」

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34 谁也不愿意放弃

龙静连扛带拎又夹挑着担子回了家,潘小山一看吓了一跳。

「咋买这麽多东西!」连忙上来接过毡子,又要接蓆子。

「你先放下吧。」龙静小心地把担子放下,又把蓆子放下,从担子里面端出小木盆,这才抖了抖手,「真费劲啊!」东西倒是不沉,就是零碎太多,不好拿,「你把这个糖、油盐端进去吧,小心点!」

「嗯!」潘小山先捧起一样往屋里走去,「咱家还有油盐呢!」

龙静一边夹着蓆子,一边夹着毡子进了挨着厨房的东屋。

「明天要往镇上送十几个人的饭菜,我怕不够。」进了东屋,早上交代了潘小山,地面扫过了,窗子也抆过了,打开着,放了大半天的空气,不再那麽沉闷,今晚睡在这里完全没问题。

铺好了蓆子,龙静去洗了手,从自己屋里抱过来一大堆东西。

潘小山看了,惊讶地跟着进来。

「这是什麽?」

「这都是给你做的。」

潘小山愣愣的。

龙静取下一条拼凑的布口袋把新毡子套上,拿过针线笸箩,拿着针线把开口封好放回去。

「毡子白天铺着,被褥叠起来就行。」铺在靠炕头一点的地方,又把褥子展开给他看,「新面朝上,贴身铺的,叠起来先对齐了,再折一下,放在脚底下就行。这里是开口,脏了,你拽着这个线扯下来,下次好再用。这是被子,也是一样的,开口在这,冬天我再给你做厚的。这是枕头,开口在这……」

无论做什麽事,龙静都最喜欢这一刻,很享受,就像看装修最愿意看的是最后的效果图、做完了饭菜端上去摆在客人面前、给家人介绍着买的礼物……这是种满足,是种成就!

龙静给他看完叠起来放在窗台下摆好,最上面放上枕头。

「这是换洗的毡套、褥套、被套、枕套,我给你放柜里了。这是给你做的衣服,睡衣、夏天穿的,我不是给你做了一套了吗,这个是换洗的。这是秋天穿的内衣,裌衣,这是平角内裤。我给你说,这几条内裤都是用松紧带的,这边买不到松紧带,到时候内裤破了,松紧带别丢,留着下次好用。还有,别叫人看着,也别跟人说。外衣我给你挂起来,竖着放,内衣横着放。这是袜子,够你换洗的了……你怎麽了?怎麽哭了?」

潘小山开始看傻了,也听傻了,然后慢慢地不知怎麽就哭了,情不自禁地扑过来抱住龙静的腰,哽咽着道。

「你是第二个对我这麽好的人……公子死了,我以为再也没人对我好了……」

「这麽感动啊,呵呵!」龙静笑着拍着他的后背,「别想那麽多了,小山这麽懂事,你家公子喜欢你也正常!我是你姐,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好了,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看,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都不漂亮了……」

龙静用哄孩子的口气哄着他,潘小山很幽怨,明明自己都是大人了,怎麽在她面前就没一点大人样呢?想起今天村婆婆叫他过去说的那番话,很泄气。

「今天村婆婆找我过去了……」潘小山稳定了下情绪道。

「什麽事?」龙静警觉起来。

潘小山想起村婆婆告诫他不要跟龙静说,说了龙静跟肯定会跟她闹的,很自然地改口道。

「没什麽,就是问问吃什麽,怎麽睡的……」这麽说应该没问题吧。

龙静忽略了潘小山的神情,闻言放了心。

「你怎麽说的?」

「……实话实说呗!」潘小山水灵灵的大眼嗔怪地瞪了龙静一眼。

龙静看着那张小娃娃脸,精致的眉眼,露出这样一个神情,扑哧笑了,捏了捏他的脸。

「小屁孩还挺精的!」

潘小山脸顿时红了。

「我不是小孩了!」

「是,你大人!」龙静不跟他计较这些转开了话题,「你不是有包袱吗,也放柜里吧,我去给你找个箱子来,你好放零碎!」龙静转身快步去了,回来的时候拎了一大一小的木箱子,都带着锁,「这是我准备用的,你先用着吧,这是钥匙……」

「我没什麽东西放的!」潘小山赶紧推辞。

「你没攒点钱什麽的?没有心爱之物,像你这麽大小孩都喜欢收藏点东西。用吧!你收拾着,我去忙了,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不是小孩!」半天潘小山不甘地道,「就你是大人……」看着衣柜离得衣服,两眼又亮了。

这边的男子,从小就表现出爱美的心理,对衣服、首饰情有独锺,潘小山不例外。

也是因为有了潘小山,龙静才对这个世界的男子有了更直观的了解。

龙静烧水,煮了新买的木碗和筷子,消毒,然后才做中午的饭。擀的荞面白面两掺的面条,打得酸柿子卤子,蒸了个茄子,捣上蒜,吃完收拾了,准备第二天送餐的面,放在那发酵,又泡了两大盆小米,准备做糟米条条,忙完了这些拎着镰刀去割草了。

傍黑天的时候,龙静推着满满一大车草从后门进了家,就听前街某处鸡飞狗跳,大人嚷嚷孩子叫,再看潘小山正站在墙头上伸脖子听呢。

龙静不敢叫他,怕冷不丁的一喊他再掉下来,放下车,走过来,不经意地道。

「这是咋啦?」

潘小山正聚精会神听着,龙静说的很随意,可还是被吓了一跳,收回目光,很是不好意思地从墙上下来。

「那边打起来了,不知道因为什麽,好像是村婆婆东院的,都打到村口了……你上哪去!」见龙静撒腿往东面跑去,潘小山吃惊地喊道。

「你在家呆着,别出来啊!」跑远的龙静扔过一句话。

35 人不可与命争

有人说,爱情就是一场不理智的行为,龙静觉得那很不可思议,寻寻觅觅这麽多年,在对待感情从来没有不理智的时候,不管对男还是对女。

好友小妖评价龙静是一个外热内冷的人。

也许是吧,反正不管表面上怎麽看都觉得龙静都是那种热情,乐於助人,好心泛滥,见义勇为的人,可只要和龙静待时间长了就会发现,无论开始龙静投入多少,结果对方不但不感谢还会反过来伤害,龙静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之前抛开,从此陌路。那是真的陌路,没有任何余地,从里到外的陌路。

这样性格的人其实是很冷清的,甚至是无情的。

可龙曦竟成了例外。

每次听到有关这个人的事,龙静都会情不自禁地冲上去。

难道真的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第一个人是龙曦的缘故吗,还是说前世修来的一份缘分?

不管怎麽说,放不下,怎麽也放不下。

龙静的心从没有这样急切过,跑到了村口,就见几十个村民围着几个女人理论,扒开人群,见到龙曦半蹲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小谨诚,脸深深地埋着,看不到什麽表情,两肩在微微发抖,地上有些血迹。

「怎麽回事?」龙静冲了过去,担心地问道。

「龙姨!」小谨诚怯怯地叫了一声,一脸的泪水,「她们要抓我……」哭声不可抑制地大了起来。

只听那边一个女人在嚷嚷。

「……这还是人吗?竟然咬我!又不是我们要来的,是你女人把孩子输给我们了!她借了我们一百两银子,不拿银子就别想叫她回来了!」

「你们愿意借她!」

「你们活该!」

「我们靠山屯的人,谁敢动!」

「你们这是把人往死里逼啊!」

「借钱叫人家赌,也不嫌缺德!」

……

村里人七嘴八舌地反驳。

龙曦不吭声。

龙静脑袋嗡了一声,一百两,这可不是小数目。这边的银子一两折合铜钱一千文,相当现在的一千块钱,算下来就是一万块钱,一万块钱在现代就是对普通家庭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而按着这里的经济条件来说,相当八十年代的北方农村,一万元就是令人羡慕的万元户啊!可以称得上天文数字了。

一下子就输掉了一万元,不是一般的败家啊!龙静气得不行,一看村婆婆不在,张婶、李婶这些平常也能管事的人都不在,一问才知道去镇上办事了,左看右看,抄起了一张铁锹,就要上去。

龙曦见了,飞快地抓住她的胳膊。

「你要干啥!」

「我要叫她们知道知道靠山屯的人不是好欺负的!」龙静心里确实也是这麽想的,挣脱了龙曦的手,冲了过去,也没打招呼,一铁锹就抡了上去。

「你…….啊!」

大家都惊呆了,就见龙静的铁锹狠狠地拍在那个正喋喋不休的人的屁股上,直接就给拍了出去,撞到了同伴,一起倒了三四个。

「啊——」

还没等叫完,龙静蹿上去又拍倒了一个。

「都他妈的滚!欺负我们靠山屯没人吗!冤有头债有主,谁借你们钱找谁去!我们没钱赎人,爱哪告哪告去,要死要活都给你们了,以后少他妈地来这套!」

俗话说,打架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一看龙静这架势,这是要拚命啊,几个人也就嘴皮子能耐了,骂着、要挟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后面的村民一起骂着欢送。

「没事了,这帮玩意,就知道欺软怕硬!」

「小丫头,好厉害啊!」

「小丫头,你刚才可吓死我了!下次可别这样了,一旦砍坏了人是要吃官司的!」

村民纷纷道。

龙静也有点后怕,可并不后悔,这样的人就要一下子镇住她们,不然还会有下次,再下次。

「谢谢大叔大伯,婶子们了!」龙曦给村里道谢。

村人赶紧摆手。

「谢啥,一个村住着!我们也没帮上啥忙!对了,你家女人的赌债可要好好想想,这帮人都是狼,她们就专干这种事,借了钱叫你赌,不把你逼个家破人亡才怪呢!」

龙曦神情没有任何凄惨之色,漠然地近乎木然,点着头,拉着孩子回去了。

村人又议论起来,无非是姓贺的这次赌这麽大啊,姓贺的不是还有份朝廷供奉,都赌光了等等。

龙静没心思听,转回身直接去找龙曦。

「你到底是咋想的!再这麽下去我看连你也要被她买了!」急得不行。

一直沉默的龙曦忽然道。

「我有办法了,你不要管了。」

「什麽办法?」龙静赶紧问。

龙曦转过头,淡淡地道。

「你别问了,快回去吧。」

龙静不走。

「你说啊。」

「把她的地买了!」龙曦随口道。

「就这样的办法?!那下次呢,你还买啥,房子,还是孩子,还是你自己……」

「没有下次了!」龙曦说完便不再说话。

不知为什麽,龙静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冷飕飕的。

姓贺的赌债最终还是村婆婆出面调节的,一百两降到五十两,加上其他的赌债,一共八十两,全都是由村婆婆找人周旋还上了。姓贺的被放回来,就像个鬼,这几个月开始是赌,后来是被人关起来,折磨的不成人样了。

说实话龙静有那麽一瞬间的可怜,可没过几天当听到姓贺的打骂声,那点可怜只剩下了可恨,这样的人就该死了!

那天龙静拍人家铁锹,村婆婆意外地没骂,而是叹了口气,第一次语重心长地对她道。

「我知道你看上了姓贺的男人,要是换一个,老婆子也就成全你了,可姓贺的当年保护一方百姓,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又情愿留在这里,除非她死了,要不她的男人谁也动不得。我答应成全你,那些人也不会答应,最终会害了你。小丫头,你还小,不懂这种同袍情份有多深,好好回去过自己的日子吧。这都是命!人不可与命争……」

最后龙静听到村婆婆说道。

「……要是现在还打仗,老贺还是那个老贺,也不会变成这样……唉,没福享受好日子啊……」

龙静心里很难受,半宿没睡觉,不停地干活,第二天送餐的菜洗出来,用水生上,给潘小山用羊毛线打毛衣,打了会,心烦,放下,给鞋底子钻眼,可还是烦,最后拎着镰刀踩着月亮地割草去了。发泄一样猛割,直到心情好些,把草用车运回去,才洗澡睡觉。

村婆婆其他的话她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有那句人不可与命争深深地触动了她。

想想她一个现代人竟然会误入到另一个时空,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和龙曦之间也像误入时空一样怎麽办?她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不可与命争,这句话叫她好害怕。

直到后来她反过来再想,自己为什麽会来到这个世界,也许就为了龙曦呢?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在现代二十多年她没有遇上一个和龙曦那种感觉的男人,甚至觉得男人都一样。可遇上了龙曦才知道,不一样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感觉一点都不一样,你会举得心里满足、愉悦、幸福、快乐,凡是美好的东西都能在你和他之间感受得到。同样,他如果受了伤害,你的心疼会成倍地扩大,即使如此,你也愿意。

我一定是为了他来的,既然上天这麽安排,那麽我又怎麽能放弃?

人不可与命争,这样的命我喜欢!

想通了的龙静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36 精细的生意经

无论发生了什麽事,感情路程怎样拐弯,生活都得继续,这是第一份送餐订单,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龙静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吃了早饭,开始做客人饭菜。

北方人爱吃面食,口味偏重,熟菜大都是炖菜,几乎没有炒菜,这是因为青菜匮乏,炖菜可以多放汤,看起来远比炒菜多,即使吃起来没有菜还能喝点汤。

龙静熬了玉米、小米两掺的米汤,上面撒了少许的绿豆,主食是土版的三明治和菜包。

金利来铺底,上面抹上蘑菇酱,上面撒上青菜、香菜、葱末,再放一层金利来,然后是薄的几近透明的五花肉。肉是事先切好,挂一层酱放在锅里蒸熟的。最后再放上一层金利来,用刀给切成好拿容易吃的三角形,再裹上打散的鸡蛋,稍稍在锅里煎一下,鸡蛋固定型即可。这样能把整个三明治固定一起,吃的时候里面夹的东西不至於掉下来。

做好了码在小木盆里,每人一块。

菜包是两片大白菜叶子,抹上蘑菇酱,撒上生菜丝、葱丝、香菜末、又加了些花生末,也就两粒,放上一层高粱米饭,再次淋上蘑菇酱,撒上那些丝,最后又铺上层高粱米饭,再次撒上那些丝,这才包起,用泡好的马连草捆上,这样就不会散开了。

菜包很大,足够一个人吃饱,三明治、米汤是作为饭后的甜点汤品。

最后给锦家父子炒了四个菜,土豆丝、茄子甜椒丝,黄瓜炒鸡蛋,瘦肉炒蘑菇,每样就那麽一小捏,放在小木盆里,四小堆,占据着小木盆一半的地方,另一半地方放高粱米饭,父子两个一样。份量是绝对能吃饱的。

一直打下手的潘小山看着菜饭,有点担心。

「这又是菜又是肉的,咱们还能赚到钱吗?」

龙静笑了,指给他看。

「你可以算算,这些东西的成本,再算算卖多少钱,就知道赚不赚钱了!」

潘小山立刻摇头。

「这怎麽算啊?」

「从份量算啊。」

「不行,我算不出来。那我们能净赚多少?」

「一个人一顿饭净赚一文,功夫不算在内。」

「啊?才一文啊!还白搭功夫!」潘小山明显地很失望。

「这个送餐全靠数量,订的人多了才能赚到钱,慢慢就好了。其实这第一次赚的也不少了,一共二十八文呢!」

「二十八文?从昨晚上就忙一直到现在,这成本也太高了!」潘小山不以为然,「我绣个荷包一个就能卖二十文,能净赚十五文,我一天能绣二到三个,还不耽误做别的事,赚的可比这多!」

潘小山仰着他那精致的小娃娃脸,认真地跟龙静说着他的生意经,龙静看了,心说这孩子咋这麽可爱呢!

「那我问你,你一天最多绣多少?我这个可以无限量的增长,你能吗?不能吧?你赚的是有数的钱,而我赚的是无数的钱,只有赚无数的钱才有发展。」

「我明白!可订餐的人多了,你能忙的过来吗?忙不过来你就要雇人,雇人是要花钱的!」

「真是聪明的孩子!」

潘小山瞪眼。

「呵呵!」龙静无视他的不满,继续道,「等到了我雇人的时候,我赚的将会更多!」

「我才不信!」潘小山撇撇他的小嘴。

「那……要不这样,咱们比赛怎麽样,以一个月为期,你绣荷包,我送餐,到了月底比比看谁赚得多。要求是可以熬夜,但不能耽误正常的生活,交给你做的事你要做好,而我也会把我该做的事做好。假如中途提出放弃那就表示输了。我们都要独立完成。嗯,给你一天的准备时间,从后天开始,我在这放两个木匣子,我们分别把自己赚的钱放进去,到一个月后看谁赚得多。行吧?」

「那你不能算买糕饼的钱,只能是送餐赚的!」

「当然了!」

「你不会糊弄我吧?」

「怎麽会!」龙静笑起来,自己这麽大人了,能糊弄个小孩吗!「放心,有账本的,我都清楚地记着呢!到时候你不信可以拿着账本去查。」

「行!」潘小山放心了,「那要是我赢了怎麽办?」

「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这个对你来说太容易了……」潘小山大眼睛转啊转的,最后郑重其事地道,「我如果赢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麽事?」

「当时候我再告诉你。」

「……好吧,不过我做不到就不算了啊!」怎麽感觉自己像张无忌呢?「那你要输了呢?」

「我,我……」

「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吧……」

「不行!」潘小山立刻拒绝,「我要输了,我送你件礼物。」

「这个……」太简单了吧?可龙静看着潘小山的娃娃脸,最终还是答应了,算了,小孩子,就别计较太多了。

潘小山高高兴兴地去准备了,而龙静把一个个小木盆放进大盆里,上面盖上盖子,稀饭放进木桶里,勺子筷子一样不落地放在另一个桶里,最后给挑子装上糕饼,一同都放在车上,然后背上做好的衣服,推着车去了镇上。

订餐的店舖小伙计们正翘首以盼呢,看到龙静的身影一个个都咧着嘴笑了,热情地嚷道。

「小龙女给咱们送餐来了!」

於是,从这天起,送餐这个带有现代色彩的名词在这个特殊的古代叫开了,没多久这个行业就悄然兴起。

而这一切都是龙静带来的。

还是以苏秀衣的铺子为中心,龙静开始分发小木盆,筷子。

有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吃上了,发着满足的叹息。

「真好吃!」

「没想到高粱米还能这麽好吃!」

「这蘑菇酱真香啊!」

「这是什麽啊?」

「哦,这个叫包福气!尝尝吧!」三明治解释不通,包福气一听就知道什麽意思,而且小老百姓也喜欢讨个好彩头。

果然有人拿起来吃着,连连点头。

「这名字好!小龙女,你真会起名!嗯,也好吃!」

把汤桶放下,勺子放一边,龙静端着大盆给对面锦家父子送去。

「你们吃,吃完了不用洗,直接放我车上就行,给我看着点。不用急,等我回来,我去买糕饼,你们慢慢吃!」

「这小龙女,这点空还要求去买糕饼,真会赚钱!」

「小丫头不大,真能干啊!」

「好吃!没白花钱!」

龙静进了锦家父子的针线铺子,锦家父子都在,锦哥正细声慢语给一个客人说着什麽,锦父亲迎上来,一看龙静抱了大盆,吃了一惊。

「这麽多!」

龙静噗的笑了。

「大爷,看你说的!」说着放下,打开盖子,里面是两只小木盆。

锦父亲这才舒了口气。

「我说呢!真要是一盆,你这生意还不赔死!」一手端一碗放到柜上。

那边客人也走了,锦哥走出来对龙静点点头,这时锦父亲尝了一口菜,惊讶地道。

「龙姑娘做一手好菜啊!」

龙静笑笑。

「谢谢大爷的夸奖!你们慢慢吃,吃完了就放着吧,不用洗,待会我来取。这是我做好的衣服,放这了。我先去买糕饼去。」

「行,你去吧,等回来再给你算衣服工钱!」锦父亲边说,边招呼儿子过来吃。

龙静放下包袱出来,挑上担子去买糕饼,那边小花三人组早已等候多时,看着龙静忙活完了,跳着脚道。

「龙姨,快!快!我又打听到一家爱吃你糕饼的,我们快去,晚了她们就吃饭了!」

龙静也很高兴,快步跟着她们去了。

这边锦家父子边吃饭边感慨。

「这要是白米饭该有多香啊!」

他说的白米就是大米。

「爹,这菜的味道真是不错,咸淡正好,高粱米也没那麽难吃了,就是有点少。」

锦父亲笑了。

「多了,她赚什麽!」

「也是啊。」

父子吃着,进来个客人,是来拿衣服的,锦哥赶紧放下筷子,去查记录,一看竟然是龙静送来的那两套,顿时有点担心,还没查看,要是龙静做的不好可怎麽好!又有些后悔,这是新客人的衣服,当时要是给龙静老顾客的衣服,差一点也好说话。

「你看看,要是哪不满意,我马上给你改,不要钱的!」打开包袱,把衣服展开,愣了下。

客人已经伸手接了过去,左看右看,衣服不但做好还熨过了。

乡下的熨斗是一种铁质的小三角型带着一个长一尺的铁手柄,小三角头底面是平的,用的时候放在灶膛里,烧热了,只要热了就行,然后把需要熨的衣服部位放上块湿布,拿着熨斗在湿布上移动即可。效果还是不错的。

客人拿着熨好的衣服很满意,在翻开衣服里,看看缝合的地方,有些吃惊。

「小哥,针线活不错啊!」这回是相当满意了!

当然不错了,机器做出来的嘛!

锦哥连忙拿过另一件衣服看里面,也是吃了一惊,锁了边,针脚细密,结实,匀称,又很工整,简直可以说完美!

「以后我就到你家来做衣服了!」客人拿着衣服高兴地走了。

锦哥回过神来,喃喃地道。

「我第一次看到这麽好的针线……」

锦父亲刚才也过来看了,也不得不承认,想了想道。

「要不这样,待会龙姑娘来和她谈谈,叫她弟弟到咱们这来,工钱给高点也行!」

「对,正好我也可以学学!」锦哥一想这个主意真不错,想想那完美的针线有点坐不住了,兴冲冲地等着龙静回来,真恨不得一时把针线高手请来。

而此时的龙静正尴尬地站在一人一马前,进退不得。

37 关於白马王子

人一高兴就容易得意忘形,这话还真是不假。

今天小花给介绍的新客户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高高的黑漆大门,高高的青石墙,高高的台阶,一切都是高高的,想到高处不胜寒龙静叫小花三人去街角等着,自己上前敲门,一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女人开了门,说了来意,态度还不错,请她进了去,还说了是自家的小公子出门刚回来,要吃新点心,还很感谢她,及时送到了。在门房安顿下,对方取了糕饼去给小公子品嚐,结果这家的小公子非常喜欢她做的糕饼,全部留下,还每天订了一百文钱的,只是要求每三天要做一种新的糕点。另外又打赏了二十文钱。

龙静出来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遇上了这麽一个大主户,每天一百文啊!一百文,那就是一百块钱,一天赚一百块钱,一个月就是三千块钱,以这里的生活水准这样的收入相当金领了!不用交房租、房贷、水电、物业,吃的烧的还是地亩出产,精神也没多少花销,这样算起来,在这里生活的还真是惬意!虽然麻烦了点,不方便了些。

请了小花三人吃了饭,把她们打发走,回去取车,准备回家好好想想新面食,该考虑一下做白面的面点了,只有白面才有更大的发挥空间!人心情一好看什麽都顺眼,也愿意左右瞧瞧看看,就在这时,前面过来了一个骑马的人。

白马,白的一根杂毛都没有,雪缎子似的!而上面坐的人,却是一身黑!这种黑白对比叫谁都忍不住多看几眼,何况还是个相貌、身材很少见的男子。

单一目测,身高大概一米九,身材又格外魁梧,紧身的短衣,可以看到鼓鼓的肌肉块,像座塔山一样稳稳坐在马上。肤色古铜,高高的额头,深深的眼睛,睫毛长而浓密。披散着一头黑发,用金色的布带系在脑后。这样一个看上去有些强横的男子,眼神却带着浅浅的忧伤,和苏秀衣的眉眼的忧郁不一样,苏秀衣那是诗意的优雅的,而这个人的忧伤近似一种叫沧桑的东西。这也叫他看上去年纪有些大,三十上下吧。

每一个女孩子小时候都做过白马王子的梦,龙静虽然没那麽花痴,可也想过白马王子什麽样,这麽些年来一直为生活奔波,早已不再冒粉红泡泡。嗯,以前也没冒太多……身边的、银屏的没见过一个符合她条件的白马王子,而偶遇的这个男子竟然叫她一下子想到了白马王子这个词,在她眼里,这个人带着种特殊的尊贵气质。

因为高兴嘛,又因为意外惊喜……嗯,算是惊喜,不自禁地就哇了一声。

「白马王子啊!这才是真正的白马王子!」

不要质疑龙静的审美,每个人心目中的王子都是不一样的,龙静心目中的王子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年纪,要是十八九、二十郎当,龙静至多赞一声小帅哥。

龙静的声音并不大,说这话也是有感而发的自言自语,但那个马上塔山的男子却在她说完就转过了头,目光直接锁定了她。

龙静对他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一切是那麽自然,友善。

男子怔了下,一段距离后,才勒住马,然后,偏过头见龙静渐渐远去,想了下,拨马跟上了龙静。

龙静到了苏秀衣的铺子,收拾东西,算钱,小伙计们纷纷问晚上吃什麽,这次订餐不犹豫了,掏钱也很痛快,龙静心情大好,和她们打着招呼,嘻嘻哈哈地说着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说了就没惊喜了,小伙计们再次翘首以盼。到了锦家父子,锦哥迫不及待地提出邀请龙静的弟弟来铺子做工,工钱好算。

龙静当然没法答应,潘小山针线再好,也没法比机器做出来的啊,婉言谢了,说只想把衣服拿家去做。锦家父子很是失望,不过也没勉强,为了能留住这麽好的针线手艺人,如后还能有机会,工钱涨到了十文。

龙静算了一下,只要了六文,每天做两至四件,还是只是缝合,绣花、领子什麽的不包括在内,然后提出能不能提供线,另外把不用的布头、废掉的布料给她。

锦家父子没想到龙静会自动降工钱,不过一听也就明白了,乡下人干活,费衣服,缝缝补补少不了的,针头线脑的珍贵,很痛快地答应了,但希望龙静只接他们铺子上的活。

龙静知道什麽意思,爽快地答应,这次拿了三件裁好的衣服,布料都是上乘的,客人急用的。

锦父亲装了一口袋布头给她。

「有些碎,我也没来得及挑。」

「能用的布你们留着吧,不能用的给我就行,就是缝缝补补,做做鞋什麽,用不上好布。」

「龙姑娘真会过日子!」

龙静推着车在锦家父子的夸奖声中回去了。出了城没多远就看到那个塔山的男子站在路中,牵着马缰绳,抱着手臂,看着她。

龙静开始没在意,以为是巧合,对对方笑了笑,可到了近前,对方忽然迎了上来,站在她的小车那头问道。

「白马王子是什麽意思?」

龙静愣了下,立时尴尬,他听到了!怎麽可能听到呢?!

「那个,我,我没有恶意……我只是……」

「我只想知道那是什麽意思。」男子定定地站在那,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让路的架势。

龙静看着男子执着的样子,暗暗后悔自己多什麽话啊,看看行人投来怪异的目光,叹了口气。

「我们到那边谈好吗,别在这挡路了。」

男子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牵着马到了路边,龙静推着车过去,两人在一棵大榆树下站下。

「白马王子,嗯,我想想,有三个由来……」龙静组织了下了语言把自己知道的认真地讲了出来,「第一个由来,说西方有一个国家,那里有个骑士,就是,类似当兵的,男的,他武艺高超,战功显赫,因为身材高大,外形俊朗。人们敬爱她,叫他白马王子。第二个由来,也是那边的国家,说是有两个国家打仗,其中一个国家败了,这个国家的王子被俘虏了,他骑了一匹很美丽的白马,嗯,就像你骑的这匹,而胜利的国家王子刚好骑了一匹小黑马,这一对比,白马王子出来了。第三个理由,还是那边的国家,有本书记载了其中一个国家王子的爱情故事,名字就叫『她的白马王子』。对了,还有一个故事叫白马王子和灰姑娘……」

龙静也不知道为什麽,明明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事情竟然杂七杂八说了这麽多。难道是来到这里太孤独,跟一个陌生人说太多也无所谓?

「……在西方的那些国家里,白色象征浪漫和爱情,从视觉艺术角度看,将王子与白马融合在一起,无疑有着赏心悦目的美感……女孩子,心目中差不多都会有个白马王子,就是理想中的……」

「夫郎?」

龙静头顶上传来了这两字,没办法,人家长的比她高。

「你听懂了?太好了!对,就是这个意思。其实就是指长得好看的男子,而你又骑着白马,我才那麽说了……呵呵!我真的没恶意,就是有感而发,抱歉了,别介意啊。没有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你说我长得好看?」那个男子半晌才开口。

这反射弧够长的啊……

「是啊!你很英俊,很男人,很有魅力,一看就能叫女孩子动心的那种……」龙静这是发自内心地赞美。

男子古铜色的肌肤看不出什麽羞涩的样子,只是眼神有些愣愣的。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心目中的白马王子?」

「嗯,很符合我心中白马王子的形象!」龙静没细想点着头道。

「你是西方……那样的国来的?」

「……算是吧。我先回去了,下午我还要送餐!再见啊!」一涉及到来历龙静就很郁闷,说不清楚啊,真是一句也说不清楚。

没想到那个男子竟然牵着马跟上来,龙静就随口问他是干什麽的,从哪来,两人竟这样聊了起来,等到了村子彼此了解的都差不多了。

男子叫七弦,孤儿,一个镖师养大的,从小力大,跟镖师学了些拳脚,镖师死后靠保镖为生,这次是走镖回来,想找个地方歇歇,刚好路过桥头镇。

七弦今年三十一岁,因相貌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审美观,所以至今未嫁,居无定所。

龙静听着很是心酸,到处飘零的滋味可不好受,她打工的时候,还是有地方的,可一换工作就害怕,就怕流落街头,何况七弦还是个孤儿。

「你要是不嫌弃就住我家吧,免费住,一天三顿饭你给二十文钱就行,都是粗茶淡饭。我家就我和我弟弟两个人,也有闲屋子。」

龙静真的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在外讨生活无论男女都不容易,能有个随时喝上热水、吃上热饭、睡觉的地方简直是莫大的幸福。既然有幸认识,有限地帮个忙还是能做到的,从七弦的言谈来看,这是个木讷的人,性子鲁直,不是个坏人。虽然她那点判断力实在不怎麽值得称道,可不是有那麽句话吗,什麽人招什麽人嘛。

假如没有龙曦,她也许会有点想法,年纪相当,身世简单,性格也也有些相投,但有了龙曦她对七弦只有单纯的帮助,何况也不搭什麽。

七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一路相谈,他能感觉得到龙静的友善,更主要的是龙静对他的喜欢。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喜欢他,就连抚养他长大的师傅对他也只有可怜,从没有人赞美过他,没有人肯定过他,无论他吃了多少苦,花费多大力气练武,做得多好,可还是没有人喜欢,他始终被排挤在外面,孤零零的,只有一个大白马陪伴,当龙静认真地给她讲着白马王子的故事,热情洋溢地告诉他,白马王子就是指好看的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刻他是什麽心情。

是的,他一直不相信,这世上总会有人看重他的,总会有人看到他的好,如今真的出现了,虽然是个小丫头,但只要能看重他,看到他的好,他一样会珍惜。

这是一个和龙静一样心思单纯的人。

「我给你四十文,我很能吃。如果不够我再加钱。」七弦看着龙静的表情

「行!」龙静表情没什麽变化

「我能常住吗?」

「当然!」

「嗯!」七弦显得有点激动。

龙静也很高兴,捡了个白马王子回来哦!

38 家的气氛

「他好丑哦!」跟着龙静上楼收拾房间的潘小山嘀咕着。

「他丑吗?」龙静打开楼上第一间屋子,「我觉得他很英俊。你是嫉妒吧?呵呵!」

处的时间长了,龙静很喜欢没事逗逗这个弟弟,看着那个精致的小娃娃脸,两只大眼睁得大大的,好玩极了。

果然,潘小山绕到前面来,指指自己。

「你说我嫉妒?」眼睛睁得大大的,水汪汪的,嘴微微张着,很萌人。

龙静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他怀里,拿过他受伤的湿抹布,去抆床了。

「不是吗,你看人家长得高高的壮壮的,五官俊朗,你说人家丑,不是嫉妒是什麽。」

楼上这三个房间没有装修,只有这间摆了张双人床,窗台下有张木桌子,当时想着夏天热来楼上睡觉,可后来每天都在忙,不忙的时候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还一次没上来睡过觉呢。

潘小山抱着东西依着墙,无力的叹气,这也成了他的习惯,表示对龙静很无语的反应。

龙静呵呵笑了。

「没词了吧。」

床宽一米五,长一米八,底下铺着草垫子,上面铺着带着布套的毡子。就是捐来的那几张破毡子,龙静拿到镇上修补了一下,布套也是拼凑的。

轻轻抆了一遍上面的灰尘,连床腿都没放过。

潘小山看了酸溜溜地道。

「你对他可真好……你们真是刚认识的?」

龙静把抹布放在桌上,过来先是拿了上面的枕头,放在床上,又把褥子拿过去展开舖在床上,最后把被子放在床头,枕头放上面。

这是她的那套被褥、枕头,只是换了套。

「那你觉得我们认识多久了?」

「谁知道呢!」潘小山原来的尖下巴这些日子吃圆了,性格也变得越来越活泼,不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拘谨,和龙静说话也少有顾忌。

龙静把桌子上晒得干蘑菇收拾到篮子里,用湿抹布抆了抆。完事后过来瞧瞧他。

「这嫉妒的快冒烟了吧?」

「你……不理你了!」潘小山抢过她手上的篮子往外走,「就他,我还嫉妒……我真是……天啊!」又叹气了。

龙静憋不住的笑,这里的小男孩太好玩了。

七弦把马栓到槽上,给马添了料草回来,龙静和潘小山在做饭,潘小山看到那个塔山的男子推门要进来,兰花指一指。

「停!」

七弦抬起的脚硬生生定住,看向他,很是不解。

龙静也不明白。

潘小山慢悠悠地往灶膛添柴禾,半天嘴里才蹦出两个字。

「换鞋。」

龙静扑哧笑了。

「你这个死孩子!」

「不是你说的吗,进屋一定要换鞋,必须要换鞋,干干净净身体才好,我这也是为了他好!」潘小山振振有词。

「小心眼!」龙静过去取了双自己的木屐放在七弦脚下,「这是我穿的,你看看合适不?」

七弦怔了下,笑笑,脱下自己的鞋,有点小。

「你先凑合着穿,待会我给你做一双。」

「你做?」

「很容易的,就是个木片,前面放两个带子。你去洗澡吧,水准备好了,洗完把你的衣服也洗洗,饭也就好了。」龙静说得相当实在,「浴室就在最里面南边的那个屋子。」

七弦就受用这种实在,穿着不合适的木屐进来,把包袱放在北窗下的圆炕上,从里面取出换洗的衣服往西边走廊去了。

潘小山看着他穿着不合适走路的样子,捂着嘴忍不住笑。

「笑什麽,他可是我请来的客人!不许笑!」龙静轻轻弹了他脑袋一下。

「我看一点都不像客人,倒像家人。」潘小山小声地不平。

七弦是习武的,耳力极好,厨房的对话清楚地传进了耳朵里。家人?嗯!他喜欢这两个字!

推开门进了更衣室,看看,再试试推了面前的玻璃门,看到浴室惊讶住。

都不知道惊讶多少次了,看到龙静的小土别墅,小院子,看到后面干净的牲口圈,整洁的厕所、放置整齐的料草间。他也是走了很多地方,住过很多大小客店、有时候还投宿到个人家,可还从没有见过这麽干净的院子,这麽讲究的屋子,他都有些不敢碰了,怕给弄脏了。

生意有了发展,虽然只是发展了一个客户,但也是发展,回来又带回个白马王子来,龙静破例用白面做了豆角子锅糊大饼。就是锅里炖豆角,上面用白面擀的一张大大的饼放在豆角子上面,饼好了带着菜汤的鲜味,吃起来软软的,口感极好!

潘小山看龙静用白面糊大饼,眼睛发直,这时候真有点嫉妒了,他来的时候可没白面的待遇。

我也想当客人……看着龙静,皱皱鼻子。

另一个锅做的小米饭汤,上面热了早上剩下的糕饼。七弦说能吃,怕不够,剩下的糕饼全热上了。

拍黄瓜,洗了些蘸酱菜,端上蘑菇酱和大酱,大大小小摆满了桌子。

「这麽多!」潘小山看着干粮占据了大半桌子,看向龙静。他领教过龙静的饭量,可也不至於吃这麽多吧,看向浴室的方向,不会是他吧?

「吃饭了,七弦!你还没有洗好吗?」

「好了!好了!」七弦端着盆衣服出来。

「给我!你坐那吃饭吧!」

「嗯!」七弦真的转身坐桌子旁边了。

「我发现你挺实在。」潘小山坐在七弦对面,更像个孩子。

七弦笑了,看着潘小山。

「你们不是亲姐弟吧?」

「管你什麽事!」潘小山对龙静莫名其妙地领回来的这个客人非常看不顺眼。

「白面饼啊!」七弦并不生气,看着龙静切好的白面大饼,再次惊讶了一下。

「你不是客人吗?」

「这是给我做的?那太好了!我就喜欢吃白面饼!」七弦把一大盘白面饼全部捧到自己跟前。

潘小山筷子夹了个空,看看饼又看看七弦,气得鼓鼓的。

「你太过分啦!」

「哈哈!」七弦笑得好开心。

在他眼里,无论是龙静还是潘小山都是孩子,这两个孩子叫他一时感到了家的气氛。

39 你看上我什麽了

多了七弦,龙静也多了个帮手,每天割草这样的活计不用她干了,就是做做饭、送送餐,余下的空闲时间去河里捞於柴,晾晒好,再背回来。

在乡下没有什麽秘密,七弦的到来很快全村人都知道了,为了好说,七弦主动提出认龙静为干妹妹。龙静一听就乐了,这下好,弟弟哥哥全了!

本来觉得七弦该叫她姐,可看看两人的外形,好像兄妹更合适一些。

村婆婆对此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了一句,明年春天会统一给每家多出的人口分地,如果七弦打算留下来,趁早去衙门落户,到时候好有地分。

七弦是镖师名下的奴籍,没有土地,龙静打听了一下,成为农户也可以跑镖,如果开镖局就要上商税了。跟七弦一商量,七弦从来没想过这些,跑镖是混口饭吃,将来如何他也不知道,龙静便大包大揽了过来,替他决定,落户!

人首先要有一个属於自己的地方,累了、老了也有个安身的去处,这是龙静自己的认为。

就这样七弦的户口落在龙静的名下,龙七弦,名义上是兄妹。

借着七弦落户口龙静顺便把潘小山的户口也落下来,这回可真成了弟弟了。

潘小山闷闷不乐了几天,村婆婆事后才知道的,把龙静好一顿骂,又骂了一顿潘小山不争气。可事已至此再骂也没用了,村婆婆心灰意懒,索性不再管了。

龙静最终坚持了自己的底线,把潘小山的问题解决了。

进入八月也到了秋天,天气早晚有些凉了,这日傍晚,龙静背上最后一捆於柴正打算回家,忽然听见不远处有声响,心下奇怪,这麽晚了谁还在这,悄悄地走了过去,转过一棵大树,见一个人正在那费力地挖着土,竟然是龙曦!

「龙曦!」龙静惊讶道,「你在干什麽?」

龙曦吓了一跳,一看是龙静,这才松了口气。

「我……我在挖地龙给鸡吃!你快回去吧!」

「我帮你挖!」龙静放下柴禾,就要动手。

龙曦拦住了,可看看龙静坚持的样子,只好道。

「你到那边挖。」指了指大树的后面,给她一个小铲

龙静嗯了声,顺从地去了,一边挖着土一边道。

「小谨诚呢?」

「在村婆婆那呢。」

「那个女人呢?」龙静问得很随意。

龙曦还是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才道。

「不在家。」

说完便不再说话,专心地挖着,直到看到一根白色须子东西,扯出来,放在鼻端嗅了嗅,龙曦露出轻松的神情,小心地把衣服里一个布包拿出来,包上白须子,又从地下挖了几根,一同包起来,放回怀里,重新把坑填上土,起身道。

「天不早了,回去吧!」

「这地方地龙还真挺多的!」龙静弄了一堆。

龙曦过去把它们收进筐里,拿过龙静手上的小铲转身往回走。

「龙曦!」龙静追上几步。

龙曦脚步停下,慢慢转过身来,看向龙静,那沉静的眼神像是要看进龙静的心里去。

「你看上我什麽了呢?」说着又自顾说了下去,「我比你大那麽多,我还有孩子,而这孩子的母亲并不是姓贺的……你到底看上我什麽了呢?」

40 突如其来的消息

你到底看上我什麽了呢?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龙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上龙曦什麽了,难道就因为来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龙曦吗?好像也不是,还是说龙曦那双眼睛,沉静的,就像天上的月亮,可惜龙静没那麽文艺,只是觉得好看。

「我不知道……」龙静半晌才语无伦次地道,「我习惯同情人,帮助人……但唯独你,我,我看你受苦心会很疼,我从没有心疼过他们……还有,我觉得,我觉得我能来到这里是因为你。我找了很多年,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而到了这里一眼就看到了你。我相信那句话,有缘千里一线牵……龙曦,如果你过得好,我是不会和你说这些的,可你现在过得不好……」

「我知道了!」龙曦迅速打断龙静的话,一刻没停留地走了。

龙静怔怔地站在那,看着龙曦的背影消失在树丛后面,天光越来越暗沉,她甚至在想,这麽多年龙曦是怎麽熬过这一个又一个夜晚的?又在想难道自己说的那番话叫龙曦生气了?

「龙静!」

龙静正胡思乱想着,身后猛地传出个声音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七弦。

「你怎麽在这里?」

「我来找你的,这麽晚了还不回去……」七弦看着龙曦离开的那个方向,忽然问,「他也是你的白马王子?没见骑马啊!」

龙静糟糕的心情听了这句话忍不住笑了。

「大哥,你说什麽呢!」

七弦笑了,过去捡起柴背上。

「咱们回家吧。」他只是故意逗逗龙静。妹妹不开心,哥哥有责任叫妹妹开心的。

「你给我说说那个人啊。」路上七弦问道,「我也好给你出出主意。」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

龙静笑,但并没有拒绝七弦的好意,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其实啊,没什麽事,就我在这一厢情愿呢!」说着又摇了摇头,「遇上这麽个人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七弦看了看她。

「没感觉他有多好,还不如潘小山呢!」落户的时候知道了潘小山的来历,他才这麽说的。

「小山?」龙静摆摆手,「不知道你们都怎麽想的,小山还是个孩子啊!算了,这件事说不清楚!」

七弦很难理解,龙静为什麽会看上一个大她那麽大、还带这个孩子、还有家室的男子,怎麽想也想不通。

没几天,七弦接了一趟镖,他打算今年入冬前走完这趟镖就回来歇着,明年春天再作打算。

走了七弦,无论是龙静还是潘小山都有些不习惯。

很快到了秋收时节,各家各户开始忙碌起来,割地、打场,孩子们也放了假跟着大人们下地,小的拾谷穗,大的搬运捆好的庄稼,到处都是一派繁忙景象。龙静就种了荞麦和白菜,还有些土豆、胡萝卜的,还没到时候,除了每天送餐饭外就帮着村里人收秋,一天管两顿饭,潘小山也过来帮忙。,两人倒是省了不少自家粮食。

而这时一个消息突然传来,姓贺的女人死了!

41 沉默的坚韧

这天下午,龙静送完餐回来,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曲大叔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看到她,离老远就招呼。

「丫头啊,快去找村婆婆,就说贺冬云死了!叫村婆婆套车去镇上衙门!」说着直接拐进龙曦家

「谁是贺冬云啊!」龙静忙把车给出来的潘小山,可看到曲大叔进了龙曦的院子,心里咯登了一下。

还是潘小山了解的清楚,小声道。

「就是那家的女人,他们家经常打架……」

龙静愣在那,久久都没回过神来,姓贺的回来没走几天,和平常一样,回来又骂又打,折腾够了才离开,怎麽死了……看到曲大叔从院子里跑了出来。

「这人哪去了呢!」见龙静还呆愣在那,叫龙静快点去找村婆婆便往东边跑去找龙曦去了。

龙曦这才反应过来,一推潘小山。

「你跟着曲大叔去找他家男人,找到后把他家孩子领咱家来,你照看着,别把孩子吓坏了!我去找村婆婆!」转身往村婆婆东山坡的田地跑去,昨天听村婆婆说去那割谷子。

潘小山答应了一声,叫龙静小心点,追曲大叔去了。

龙静带着一脑袋混乱找到了村婆婆,告诉了村婆婆姓贺的女人死了。

村婆婆愣了下,阴了脸叫龙静帮她把谷子割了,转身走了。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干啥,死人有啥好看的!」

但龙静还是固执地跟去了,死人当然没好看的,再说那还是姓贺的,她担心的是龙曦。

到了村口看到曲大叔、潘小山和牵着孩子的龙曦,龙曦一身灰,一看就知道割庄稼留下的。

「上车,我们走!」村婆婆沉着脸,叫曲大叔和龙曦。

「孩子别带了,叫小山看着吧!」龙静忙道。

可乖巧的小谨诚一反常态非要跟着龙曦,龙曦又哄又训也无济於事,最后还是村婆婆大声喝骂了一句,小谨诚投去怨恨的目光这才做罢。

路上,龙静不时看向龙曦,龙曦神情平静,呆呆地看着前方,一言没发。

村婆婆自喝骂了小谨诚也没发一言,龙静也不出声,她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有曲大叔絮絮叨叨地劝着,又像是自言自语。

「好好的人怎麽就出了这事……真是天作有雨人作有祸,贺家夫郎啊,你也不要想得太多了……」

很快到了镇上的衙门,村婆婆栓好了车带着他们进了衙门,当差的认识村婆婆,一说,当差的引路去了后堂。

听当差的介绍,龙静才明白怎麽回事。

秋天到了,各村都在收割庄稼,一个村民在自家地掰玉米的时候发现了一具死屍,当即报了官,有村民认出是桥头镇靠山屯的贺冬云,差人送过来叫家属辨认屍体,而曲大叔到镇子办事正好遇上,这才跑回去报信。

据差官说,姓贺的女人死了有几天了,是被打死的,被打坏的地方有几处都腐烂了,身上只剩下了一身衣服,初步判断是劫财,现已立案,正在查找凶手。

进了停屍房,村婆婆有些急促地扑到地中间躺着的屍体身上。

龙曦慢慢走了过去,曲大叔紧张地陪着,一手要扶着龙曦,龙曦拒绝了。

龙静跟着村婆婆过去的,看到了死后的姓贺的女人,死相很难看,两眼发突,嘴张着,面色浮肿,被打伤的地方生了蛆,发着阵阵恶臭,心里叹了口气。

对这个人没什麽好印象,但人死了,不免有点对人世无常的感慨。

村婆婆并没有感慨,没有忌讳地撕开姓贺的女人衣服,仔细地检查起来。

龙静不知道村婆婆想检查什麽,退在一边,担心地看向龙曦,龙曦始终没有上前,距离屍体的两步处站下,神情依然平静,目光呆呆地看着前面的屍体,龙静又转开视线去看村婆婆,只见村婆婆不知什麽时候用镰刀尖把姓贺的女人手臂处一处伤口给割开了,血肉翻开,露出了白骨,龙静连忙避开目光,忍不住道。

「村婆婆你在干什麽!」

引路的差官受不了气味,出去了,这屋里只有村婆婆、龙曦、曲大叔、她,还有一具屍体,龙静只感到头皮发麻,这样的情景恐怖片里可是经常上演啊!而就在这时,无意中看到了龙曦一只下垂的手微微发抖,惊恐了一下,以为真闹鬼了,忙转头看了下姓贺的屍体,还躺着呢,没有任何异样,村婆婆仍然在那割着,很血 腥,不过她暗松了口气。这时曲大叔受不了了,捂着嘴干呕着跑了出去。

「村婆婆!」曲大叔这一干呕不要紧,龙静也有点想吐了,捂上嘴,不得不再次提醒了一下。

终於村婆婆停了手,丝毫不介意一手的血,也不顾镰刀沾着的红白东西,站在那,看向了龙曦,那只独眼射出了怨毒的厉芒。

龙曦没有看村婆婆,还是呆呆地看着姓贺的女人屍体。

龙静感觉不对劲,挡住了龙曦。

「村婆婆,你怎麽了!」说实话,被村婆婆的表情骇住了。

村婆婆看到了龙静,那怨毒慢慢转为了漠然,低下头,把一边白色的粗布单子盖上了姓贺的屍体。

「把人抬上车!」扯着屍体下面其中两个角的单子。

龙静答应了下,上前去,后面的龙曦忽然快步上来挡开了龙静的手,抢先扯住单子的两角抬了起来,村婆婆回头看是他,没说什麽,抬起死人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龙静僵在半空的手只好收回,跟在龙曦的身后,看着龙曦的背影,依然挺直的腰身,那冷峻的背影犹如平静的神情,透着股坚硬。

她忽然觉得自己喜欢对方什麽了,是那种沉默的坚韧。

听了无数次,也遇上几回姓贺的女人打骂龙曦,可龙曦没有倾诉、也没有哭泣,更没求饶,自始至终用沉默对抗着。

说得好听叫刚烈,说得难听就叫逆来顺受,龙静当然认为龙曦是属於前者的。这种刚烈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这才是最吸引她的地方。

家里早就有张婶带人在龙曦家的院子里搭起了灵棚,这边姓贺的屍体一抬下车就进了灵棚,接下来就是发讣告、吊孝、守灵、安排客人、打听官府那边案子的进展等等。

现在虽然进入了秋天,可还有秋老虎,人又死了几天了,没法停太久,只是凶杀要看官府的意思,官府如果在最短的时间内找不到凶手那也只好下葬了,暂且决定七天后下葬。

龙静每日做好饭叫潘小山送餐,潘小山正好要往阵线铺子送绣好的荷包,顺路。他一个人不放心,又叫二凤帮忙,自己则跟着村婆婆出出进进忙碌着。

来吊孝的人看了,都暗暗称奇,靠山屯的人真好,要知道死人这种事是很晦气的,帮忙也是要钱的,像龙静这麽年轻,又旁不相干才不会沾这种事。村里上了岁数的人也都劝龙静不要忙着这种事,可龙静还是像上次一样固执。

除了龙静自己知道她这麽做是因为不放心龙曦,还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村婆婆。只是这次村婆婆什麽也没说,冷着独眼看着。

42 凌乱的心与情

姓贺的死了第六天官府查到了凶手,据说也是个赌徒,输了钱从赌场出来回去筹钱,在路上遇上了姓贺的,一时心生歹念,失手把姓贺的打死了,见人死了害怕,把人拖到玉米地跑到乡下去躲避,那家亲戚告发的。

「这才是该着啊!老贺那是员猛将,竟然叫一个赌徒打死了!说出去谁信啊!」

这天李婶、张婶等几个熟悉姓贺的人聚在村婆婆家里,和村婆婆商议着下葬提起了这件事。

龙静也在场,收拾完明天客人的饭菜,坐在一边听。

「村婆婆,你说这事是真的吗?那个人长的瘦小枯干的,能打死老贺?」

「赶巧了吧?」

「我怎麽听说,在凶手看到老贺之前,老贺就受伤了呢?」

「官府想尽快结案,凶手也供认不讳,谁愿意节外生枝!」

村婆婆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吧嗒了一下烟袋。

「说一千道一万,是她自个把自个作死了!」

想起姓贺的这几年干的那些事,大家都纷纷点头,张婶半晌道。

「老贺死了,孩子也不是亲的,又是个男娃,这香火不就断了吗?」

「是啊,她家的男人怎麽办?」李婶接了句。

龙静心立刻提了起来,紧盯上村婆婆。

村婆婆瞅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道。

「我给老贺老家送信了,看看她们能不能过房个孩子。」顿了顿又道,「地方远,我的意思是老贺就葬在这,叫孩子过来落户,年节老贺也好有个人上上坟啥的。要是不愿意,那就只能迁坟了。也好,落叶归根!至於她男人……」

龙静紧张起来,村婆婆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半天也没说话。

「我看,叫他自己拿主意吧。」张婶道,「要是守着孩子过呢,地亩、房子就归他,要是再走一步呢,那房子和老贺的地就得留下了。」

「要不,你看这样行吗,在咱村给他找一个?」另一个人道,「他家是男娃,也不能便宜外村啊!」

龙静很无语,这都是什麽理论啊!

「听我家的说,他不能生养了吧?」李婶犹豫道。

村婆婆忽然转过头看了龙静一眼,龙静对上村婆婆的独眼,一脸期待地等着村婆婆下文。

「……这要看看他自己和老贺老家的意思了。」

「也是!」

「那就等老贺老家的人来了再说吧。」

龙静有些失望,但一想到还有希望又恢复了精神。

晚上龙静照例盛了一大碗饭,饭里面埋着菜肉,把鸡蛋汤倒进小罐里,叫上潘小山一起给龙曦送过去。她一个人怕给龙曦惹来什麽非议,特别是在这个时候,不去又不放心,只好拿潘小山当挡箭牌了。

「……别忘了,跟他说,叫他心里有个数,记着别叫他跟别人说……」龙静絮絮叨叨地叮嘱着潘小山。今天村婆婆她们说的那些话觉得很重要,叫潘小山告诉龙曦。

潘小山斜了龙静一眼,一次两次没什麽,可这都六天了,龙静每天叫他给那院的孩子大人送两顿饭,别看上面不是高粱米饭就是玉米饭,下面可又是菜又是肉的,还顿顿有鸡蛋汤,他又不傻,感觉出龙静对那院的关心有点过头。只是很奇怪,为啥呢?

他压根就没想过龙静会看上龙曦,毕竟两人年纪差的太多了,对方还有个孩子,不禁叫他胡思乱想起来,难道龙静和姓贺的死有关,不会!不会!那又是为什麽呢?有心想问又怕知道,忍得很难受。

灵棚在屋后面,白天龙曦带着孩子守灵,吊孝的人来了,磕头回礼,留下用饭的客人去村婆婆家里。

没办法,龙曦住的小趴塌房三间,一间起居,一间厨房,一间杂物,窗户门基本上被上次姓贺的回来都给踹碎了,盆碗也被摔碎了,在墙边上堆着,据小谨诚说,什麽时候堆得没地方了,龙曦才把它们收拾出去,可也只是挪到屋外。可以说,里里外外都看不出过日子人家,村里再懒散的人家里都比这里强,来吊孝的人看了都忍不住同情死者,娶了这麽一个男的真是倒霉啊!就连村里人也流露出不满来,甚至还会生出:这麽过日子不怪挨打啊得心思。只有龙静觉得,龙曦这是绝望了。

潘小山不止一次进龙曦的家,可还是只想尽快离开这里,这简直不像人住的地方啊!

「我送饭来了,快吃吧。」潘小山把饭放在锅台上,「吃完了叫谨诚把碗筷送过去就行。」

龙曦看了看门外的龙静,龙静笑笑。

「快趁热吃吧……嗯,那个庄稼割完了,拉到场院去了,前街的陈大娘帮着打呢,等晾干了,我帮你拉回来。」

龙曦感激地看着她,低声道。

「谢谢!」

「咱们村子的人好,你放心吧。」

龙静不知道这句话在龙曦听来有些一语双关。

「爹,我饿了。」小谨诚拉了拉龙曦的衣角。

龙静忙道。

「你们吃吧,我先回去了。」转身走了。

看到龙曦没什麽事,也就放心了。

潘小山把龙静叮嘱的话说了一遍。

「我也不知道什麽意思,她就告诉我叫你心里有个准备,到时候千万别委屈自己。」潘小山说完眨巴着大眼,看着龙曦,想看出点什麽来,可惜龙曦只是点了点头,什麽表情也没有,心想,这人不会是傻了吧?

话说完潘小山赶紧撤了,真是忍得难受。

吃过饭,龙曦拉着孩子来到了灵棚前,看着白花花的一片,灯火影绰,对着那口棺材轻喃了一句。

「难道你死了我也不得自由吗……」

小谨诚看看灵棚又看看父亲,往后缩了缩,小声道。

「爹,我害怕。」

「……别怕,没事。」龙曦回过神来,轻轻搂了孩子的肩膀。

「爹,曲爷爷咋还不来?」

这几天都是曲大叔来给龙曦父子做伴的,往常这时候曲大叔早就来了。

「家里有事吧。」龙曦想了想道,「你要是害怕去你龙姨家和你小山叔叔睡一晚?」

「爹爹呢?」

「爹爹要在这守灵。」

「……爹爹不去我也不去。」

「龙曦啊!」曲大叔声音响了起来。

「曲爷爷!」小谨诚立刻高兴起来,高声应道,「我和爹爹在这!」

曲大叔从房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床被子。

「别提了!今天割谷子,半路上翻车了,整了现在才整完,我刚吃了饭,也没收拾就过来了,就怕你们爷俩害怕!」曲大叔一边说着,一边进了灵棚把被子放到灵棚里边上搭起的木板上,铺着,「害怕了吧?」

「嗯!」小谨诚跑过去,「我害怕了!」

曲大叔摸了摸孩子的头叹了口气

「谢谢大叔了。」龙曦过来对曲大叔道谢。

说实话,曲大叔不是很喜欢龙曦,确切地说,整个村里的人喜欢龙曦的也没几个。这和龙曦的性子不无关系,龙曦寡言少语,表现的太过刚强,这在村里人看来就是矜持,清高,毕竟龙曦识文断字,一个男的有文化在乡下是很少见的。

但这并不妨碍遇上困难帮一把。

「一个村住着,谢啥!」曲大叔拉他坐下,「谁还没个用人的时候,别说这个了!吃饭了吗?」

「吃了!是龙姨、还有小山叔叔送来的饭!」小谨诚抢先道。

「吃的啥啊?」曲大叔问。

「高粱米饭,白菜炖肉,还有土豆!」

曲大叔笑了,抚着孩子的头和龙曦道。

「还别说,这两个外乡人心眼还真不错!」

龙曦点头应着,忙把话岔开。

两人闲聊了一会,说到了凶手被抓,曲大叔很实在地道。

「说句诛心的话,这也是好事!又打又骂的什麽时候是个头啊!你还年轻,孩子也小,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

龙曦听着曲大叔的话,看着灵棚点着灯,思绪飘得越来越远,一个模糊又清晰的人影出现在脑海,还以把那个人忘了呢,没想到还那麽清楚。

「我一定会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你一定等着我……」

……

那就是一场梦,梦醒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人死如灯灭,不管是帝王将相还是小老百姓,都一个样,死的也就死了,活的还要继续活,底层的人又没有那麽多讲究,把该尽得情义尽到了该干什麽就干什麽了,埋了姓贺的,村里接着忙着收秋,龙曦也带着孩子起早贪黑地忙碌。

龙静没那麽庄稼,打了荞麦就就剩下白菜了,出白菜还没到时候,每天送餐之余给村里哪家地多的搭把手,对方管饭,然后给些庄稼秸秆,这个冬天好烧火。帮得最多的当然是龙曦了。

没了姓贺的,龙静明目张胆了很多,即使这样村里也没一个人往那上面想,实在是龙静年纪太小,而且家里还有个如花似玉的潘小山,龙曦又老又憔悴,还带着个拖油瓶,怎麽可能!

可有句话不是说得好,鞋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的脚知道,对婚姻来说别人看着般配不般配没用,还是自己感觉。龙静就觉得龙曦好,哪哪看着都好,如今障碍没了自然是公开追求了。

「……你不会要给她守三年吧!」龙静干活之余问龙曦。

「这些玉米秸你拉回去吧,给羊吃,吃完了好烧火。」龙曦答非所问。

「嗯!」龙静丝毫不客气地接受,追着问。

「我说了……」

龙静飞快地打断他。

「你别告诉我她死了你什麽都原谅了,你愿意为她守一辈子,你心死了如何如何的!她对你好,你守着吧,对你那样,你还守着你就是有病!还有啊,别说我们不合适!我都说了,我是真心的,你还要我怎样啊?」

龙静没谈过恋爱,又是个急性子,觉得都这麽大岁数了,还唧唧歪歪地干什麽,合适就结婚在一起过日子呗!可别小男生小女生扭扭捏捏你猜我猜了,她没那个心境。

话说当年小女生的时候她也没那个心境,实在是麻烦。

龙曦无奈地看了看她,半天才道。

「你不是说了吗,村婆婆的意思是要等着她老家来人……」

「这麽说你同意了?」龙静惊喜地道。

在现代她不懂那的男人为什麽不和她结婚,到了这她更不懂这的男人该怎麽相处,对龙曦全凭真心行事,所以当感觉到自己的真心终於有了回应,那种喜悦简直无以言表。

龙曦避开了龙静那火热欣喜的眼神,犹豫了。

「你说啊!是不是你同意了?」龙静又靠近了一步。

「我……我不能……有孩子了!」

「我知道!」

龙曦睁大了眼睛,再一想,这个村里人应该都知道了,龙静知道也不奇怪。

「不是还有谨诚吗?」

「那不是你的!」

「我不在乎!」龙静见他不信,认真地道,「我真的不在乎!我觉得吧,重要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幸不幸福,孩子一个就够了,多了就是负担。我们好好培养谨诚,他长大了一样能让我们依靠,不很好吗?你不要老是纠结这种没用的行吗?其实世上的事很简单,是你总是往复杂了想!你应该这麽想,你已经遇上了一个极品掉渣了的人了,不可能再遇上第二个了!好事坏事老天爷怎麽会都给你一个人?你说是吧?你不相信我,还是你不相信你自己……」

……

龙静从没想过自己这麽能说,也从没想过追一个男人要说这麽多话,而结果还是换不来一句肯定的,最后有些生气,对龙曦吼了一句。

「自己找虐受,没人管你!真是有病,贱骨头!真是搞不懂都想什麽呢……」气的有点想哭,抆了抆眼睛,掉头走了。

龙静眼泪汪汪的样子叫龙曦呆愣住了,看着龙静离开,张了张嘴想要叫住她,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可心却乱了。

43 漫长的情路

龙静不是一个轻易被情绪影响的人,可龙曦的态度还是叫她抑郁了。

潘小山明显地感觉到龙静心事重重,少了往日的明快笑容,反思了最近发生的事,没觉得什麽不对啊,也许是太累了吧。

说实在的,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龙静,订餐的人如今到了二十人,每天要送二十人的饭菜,一天两次,全是人推车,回来割草、捡柴禾、帮着村人收秋,邻居死了人还要去张罗给吊孝的人做饭菜,每天都忙到大半夜。原来他没觉得什麽,自从龙静叫他送餐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辛苦,而他还有个二凤帮忙,龙静可是全靠自己。有时候他很不理解,龙静为什麽要这麽拚命。在他眼里龙静这就是在拚命。

龙静回答得很简单,过冬!

龙静解释,她很怕冷,天一冷她就没法再做事了,想要暖暖的炕、暖暖的屋子,柴禾是少不了的,帮着村人收拾秋可以得到一些柴禾。多割点草,羊能多养些日子再杀,羊肉就能吃到明年春天。多送点餐多赚点钱,冬天天冷可以停了送餐。至於前院的邻居死了去帮忙,还要给人家大人孩子送饭菜龙静没说,他还是选择略过了。见龙静不高兴主动提出还是他去送餐,叫龙静在家歇几天,这麽干下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潘小山和龙静打赌彻底输了,荷包卖的钱每月有数,那麽几十文,本来不想做了,可龙静跟他说,送餐是个力气活,因为镇子小,她又是一个人,二十个客户差不多极限了,暂时没法往大了发展,荷包是自己的手艺,丢下太可惜。潘小山听了龙静的建议,还是绣荷包,攒多了去镇上铺子买,顺便送餐。

「不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别老麻烦二凤了。」

在一起相处了这麽长时间,潘小山也了解了龙静得性格,不到万不得已龙静是不会求人的,只好作罢,自己每天跟着龙静去送餐,帮忙收收钱,记记单子,龙静去买糕饼看看车。

这天过来送餐,苏秀衣那边朋友聚餐,指名叫龙静过去掌勺。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龙静现在收入不菲,送餐每天固定二百八十文,缝制衣服每天十八文,糕饼除了小花介绍的那个每天订的一百文的客户,还有其他些零碎的,加起来也要一百四五十文,这就是四百多文!还是每天!潘小山赚的和苏秀衣聚餐赚的都忽略不计。

放在现代,每天赚四百多块钱也是不小的数目了,不得不说,龙静过日子很有一套。

龙静把糕饼给那家公子送过去,叫潘小山守着车,等收完订餐的钱去苏秀衣那找她,一起回去,又叫伙计到时候陪着潘小山过去。

自从有了这个弟弟后,也知道了这里的男娃很娇气,作为现代女性的龙静心很细,把潘小山呵护的很周全。

小伙计们都很羡慕潘小山,你有个好姐姐啊,别看不是亲的,真是胜过亲的!

潘小山很是不好意思,心里却满满的幸福,小大人一般细细叮嘱了龙静,别烧着别烫着别发火……

在龙静看来,潘小山可不是小大人嘛。

如果龙曦对自己这样就好了,龙静心情又低落了,以至於做菜的时候都没有什麽精神。

把煎得金黄油亮的鸡蛋切丝摊开,上面堆上嫩白的小豆腐,再浇上酱汁洒上小青葱粒,一盘金丝豆腐端了上去。

鸡汤做汤底,调味烧沸后倒在汤碗里。换锅烧热水,把伞菇片蘸上鸡茸糊入锅,水开时伞菇片外裹的鸡茸糊也正好熟了,用漏勺捞起放进汤碗里,铺上烫熟的菜芯、撒上碎葱、浇上几滴香油,一个鸡菌汤完成。

……

陆陆续续菜上齐了,开始做面食。面粉照一比二的比例加水调成面糊、六个鸡蛋打成蛋液加入葱末和盐、大葱几根洗净切丝切段、豆腐皮切丝、备好甜咸两样的面酱。灶膛生火,锅里放油,先把面糊倒进锅中,用小火慢慢摊成薄薄的两张薄面饼皮,再把蛋液倒进锅里摊成差不多大小的两张薄蛋饼皮,最后就着锅里剩的一点油星把豆腐皮丝倒进锅中翻炒一番捞出盛盘。一块面饼平铺在熟食砧板上,舀了一勺咸酱抹在上面,又拿了一块蛋饼覆在面饼上,抹上甜酱,接着就把大葱丝、豆腐皮丝、大萝卜丝、火腿条、牛肉条、白菜丝,香菜丝分了一半放在蛋饼上,用手将这双层饼皮连馅料一起牢牢卷紧,借用面酱的粘性将饼皮边沿粘在一起这做好的第一个长卷暂时放到一边,继续做第二个。只是这次不再是面饼在下,而是蛋饼在下,抹酱的顺序也倒过来,蛋皮抹甜酱面皮抹咸酱,这样铺上馅料卷起来之后就跟刚才那个不一样,一个白色一个黄色,搁一块还挺好看的。两个饼卷做好,拿了专门切熟食的小菜刀将这饼卷切成一段段,从侧面看,两色的饼皮中间裹着同样两色的馅料,看着就让人食慾大动。

这叫什麽呢?龙静看了看,然后起了个名。

「这叫『黯然销魂饼』!」叫惊讶的苏敬端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所致,龙静又一口气就地取材做了五六种面食小吃,名字起得一个比一个叫人听了伤情,「胭脂泪」「问君愁」「朱颜改」……听得苏敬神情一次比一次怪异。

像是发泄完了,龙静出来坐在屋前的石阶上,望着秋日的天空想着心事,忽然前院一阵琴声传来,慢慢地不禁被吸引住。

清澹悠远的琴音如流水般倾泻,由缓而急,由低而高,若滴滴清泉渐次汇聚成潺潺清溪。琴弦拂动之间,泠泠圆润的音色恍若碧波荡漾,徐徐抒抒、委委婉婉,山缠玉带,水笼烟纱,一派朦胧宜人的湖光山色跃然眼前。

春日,天空一碧如洗,他踏着湿润的田埂,走过怒放的杨柳枝叶……

他抬眸,星眼如墨,望进去,好似一潭柔静、清澈的湖水,只一眼,便让人心神变得宁静起来……

不知不觉泪眼朦胧,初相识的龙曦永远刻在了心上,这这辈子好像都忘不掉了,人也放不下了。

……

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停了,龙静抆了抆眼睛,心情似乎好受些,又似乎更难过了。这时苏敬过来说苏秀衣叫她过去。

龙静没有多想,脱下工作服,洗了洗手和脸跟着苏敬到了前院,进屋愣了愣,只有苏秀衣一个人歪在窗台边,一手支着头,淡淡地看着她,前面放着一个茶盘,摆着茶壶茶盅。

「客人呢?」

「喝多了歇着去了。」苏秀衣一改往常客气,招手叫龙静坐过去,打发苏敬出去。

苏敬犹豫了下走了。

龙静坐在了他对面,看看他。

「你喝多了吧?」苏秀衣脸颊灿若桃李,眼眸深亮,漾着一种道不明说不清的东西,感觉有些轻佻。

「我是喝了点酒,可还清醒着呢!」苏秀衣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龙静的肩膀,「来,给我说说,我们的小龙女怎麽了,把菜名起的那麽伤感,还黯然销魂饼呢!小小年纪知道什麽叫黯然销魂吗?」

44 秋日里的秋波

秋日的暖阳倾洒进来,也洒在苏秀衣的脸上,似化开了眉眼间的忧郁,偶尔微风起,宽松的白衣起伏,散着淡淡的酒气和这里男子独有的气息……

这里的男子独有的气息?什麽气息呢?龙静想起了龙曦,神情一黯。

「玩笑的话罢了。你还有什麽事吗?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苏秀衣见她神情怏怏,失去了往日的活泼和明朗,不知为什麽却有种历尽沧桑的感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和人世斑驳这个词搭不上边吧?一时来了兴趣。

「有什麽困难你说,说不定我能帮你。」苏秀衣靠过来,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认识这麽久了,我早把你当朋友了,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看不起?」龙静讶然,苦笑笑,「你说什麽呢!要说看不起也是你啊。」

苏秀衣摇了摇头,坐了回去,眉眼间的忧郁深了许多。

「你看我挺光鲜的,其实那是你不知道真相,知道真相了你就不会这麽想了。」拉过她的手,拍拍,「说吧,遇上什麽困难了?」

这是一种被关心的感觉,叫龙静说不出的感动,想起这麽长时间来苏秀衣照顾她的生意,叫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能有个实在的收入,这一刻真正把苏秀衣当做了朋友。

「我怎麽跟你说呢?说起来挺丢人的。」龙静收回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茶盅,「我长的挺年轻的是吧,其实我都三十多了,可没人相信。」

苏秀衣惊讶了一下,上下打量龙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没看出三十多,却也没打断,静静地听下去。

「年轻点是好事,可也很麻烦,就拿找对象来说,啊,是成亲,我该找多大的?」龙静无奈地很,「我当然想找一个和我差不多大年纪的,不可能去找一个十几岁的小男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家把我当做了小女生,我怎麽说也不信,我怎麽做也不行,你说我该怎麽办?」

苏秀衣愣了半天。

「就这事?」

「嗯,就这事。」想到龙曦,龙静目光不知不觉变得很温柔,「我是真心喜欢他的,我不在乎他有孩子,不在乎他以后不能再有孩子,我是外乡人,他也是,我们能在这里遇上多不容易,我不想放弃。以前还有些困难,他有家,现在就剩下他和他的孩子了,可他还是没答应。我真不知道你们这的男人到底怎麽想的……为什麽,我看起来就那麽不着调吗?那麽不靠谱吗?」

「他有孩子了?还不能再有?」苏秀衣有点跟不上龙静的思路。

龙静点头。

「可这不是问题,真的不是!」

「你慢点说,你详细一点说。」苏秀衣不知何时已经做起来了,吸着气道。

龙静把龙曦的情况说了一遍,苏秀衣一脸的吃惊,半晌点了点头。

「你确实不太着调,不太靠谱。」

龙静看上他,苏秀衣忙道。

「你听我说……」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叹了口气,「其实你真的还是个小姑娘。」

龙静垂下了头。

「你能帮我吗?」

「做什麽?你不会叫我给你说媒吧?」

龙静点点头,抬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苏秀衣。

「你说了,你把我当朋友了,如今朋友有难你也知道不会不管吧?」

苏秀衣看着他,有点无语,要知道是这种事打死他也不会问得。

「这个……」

龙静看他为难的样子,泄了气。

「算了!我想别的办法吧。」

「你刚才说的真的?」苏秀衣还是有点难以置信,见龙静瞪眼又忙道,「我是说,你怎麽看上这麽一个人?」还是感到不真实。

「喜欢一个人什麽都是理由,又什麽都不是理由,我就觉得他好,哪都好!」

苏秀衣定定地注视着龙静,很干净的小姑娘,又带着大人的般的气质,想起认识龙静这麽久,龙静做的种种还真像个大人,这麽一想,心里萌生出个古怪的念头,竟有些嫉妒龙静所说的那个男人了。

「我帮你,有什麽好处呢?」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苏秀衣说出的话很孩子气,然后歪在那了。

龙静惊讶得很,一头雾水看着苏秀衣,不是为苏秀衣说的话,而是为苏秀衣这种口气。

「你想要什麽好处?」试探地问道。

「你能给我什麽好处?」苏秀衣忽然就像变了个人,神情淡漠了许多。

龙静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只要我有。」想了想道。

苏秀衣深深地看着龙静,龙静被看的直发毛。

「听过我的事吗?」

摇摇头。

苏秀衣自嘲地笑笑,抚着自己的脸,阴阴地道。

「也是,你要是听到了就不会和我这样的人接触了。」

龙静吓了一跳,脑海里闪现出影视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镜头,心理变态的,绑架的,人贩子……好像这也不着边啊,只听苏秀衣轻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我说了四次亲,知道至今为何还没嫁出去吗?」也不等龙静回答直接道,「她们都死了。」

「啊?」

「知道怎麽死的吗?」

「不会是杀的吧?」

「差不多!」

……这是要杀我?龙静觉得不可思议,但又觉得不像,定了定神。

「差不多是什麽意思?」

苏秀衣冷笑道。

「都是刚和我订了亲就死了,不是暴病就是出了意外……知道我为何不在阳谷县,而是到这里居住了吗,你要是到了阳谷县一打听苏秀衣,就知道我的外号是什麽了,克妻!我家的生意因为我一落千丈,陆续转到了别处,我一个人来到这个小地方……」说着神情有些狰狞,「喜欢?什麽叫喜欢,危及自己的性命还会喜欢吗?不会了吧?哼!」

龙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麽回事,看着苏秀衣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克妻克夫即使在现代像老家那样不是很落后的地方都有,背负那种沉重外人是无法体会的,真的能把人逼疯,更别说这里的古代了。真没想到看起来温润如玉的苏秀衣还有这样的经历,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似乎比起来自己那点事算不上什麽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老家也有这样的事。说起来,这个克妻克夫我觉得应该是你倒霉,碰巧遇上了,或者是巧合。要说真的克,那只能说她不是你那盘菜,你也不是她那盘菜,你明白吧?就是,就是你们根本就不合适。我要是没猜错的话,像你这样的公子,应该是媒人上门说合,门当户对,双方家长同意,至於你们两个愿不愿意都是次要的,如果你们先见见面,互相了解了解,也许就发生不了这样的事了……」本来是倾诉的,反倒安慰了别人,龙静还真是操心的命,「你也不用往心里去,买卖换个地方也好,至於亲事,缘分到了自然就成了,什麽克不克的就不存在了。拿我说吧,三十六了还没成亲,不是没找,也不是不努力,就是,成不了!在我老家那边,三十多岁的女人要是还不成亲什麽难听说什麽,不坚强的还真承受不了。可有什麽办法呢,这种事强求不了,你着急上火,找啊找的就是找不到,可说不定哪一天那个人就出现了,在那等着你,而她也在找啊找的,然后就看到了你,这就是缘分。别人说什麽就是说说,痛快痛快嘴,至於给当事人带来什麽后果谁都不会去想,可作为当事人你要是真较了真,不死也得疯,值得吗?不值得的。关起门自己过自己的日子,都是些旁不相干的人,天天受影响还能活吗……」

苏秀衣眼神很幽深,现在他终於相信龙静三十多岁了,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说不出这样浅显又成熟还很贴心的话的。很意外也很惊奇,当然不是为了龙静的年纪,而是龙静的善意。不管怎麽说,龙静没有像以往的那些人流露出害怕,或者厌嫌,不是装的,是真的。

「那你以后还敢和我来往吗?」苏秀衣不错目地看着她

「有什麽不敢的?」龙静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是不信那些的,就算是真的存在,就是一死,人早晚的事。」

她没意识到这句话说的有多歧义,也没看到苏秀衣的目光在听了这句话显得更加幽深,更没感到此时的气氛略显怪异,在现代朋友又多为男的,习惯了和男的相处,所以和苏秀衣交往到现在无论是自己还是苏秀衣都很轻松,现在她也很轻松,只是不知道苏秀衣在这一刻不太轻松了。

离开的时候都过晌了,潘小山来了也好一会了,只是苏敬、苏齐知道苏秀衣喝酒后的脾气没敢自作主张地进来通报。

龙静离开时苏秀衣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我不会帮你那个忙的。」

龙静早就没了那个念头,苏秀衣克妻的阴影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能消除的,自然没有心情给她做媒人。

这次苏秀衣没有给龙静工钱,一分钱也没给,却给了些肉、海鲜。

苏敬、苏齐两人互相看看,一起望向苏秀衣,苏秀衣还是歪在那,神情似喜似忧,阴晴不定,两人不敢说什麽,也不敢询问,明显地感觉到,苏秀衣醉的很厉害。

龙静推着车往回走,潘小山关心地问。

「那个苏公子找你什麽事,我等了老半天,苏敬苏齐他们也不进去叫你。」

「说了点闲话。」龙静既不想跟潘小山说龙曦,也不愿嚼舌说苏秀衣克妻。

潘小山就这点好,龙静不说就不会再问下去,这大概和伺候过人有关。

「她们都说你做的饭菜好吃,很愁冬天该怎麽办……」龙静心情不是很好,潘小山拣些高兴的事说。

冬天?冬天说什麽也不能来送餐了,一想到下雪寒风龙静打心眼里打怵,在现代冬天基本上都住在店里,宁可在狭小的屋子睡觉,也不愿意来回跑,她就怕冷,北方的冬天叫她怕到了骨子里。

冬天到了,在这种原始的地方她打算冬眠。

「姨!」刚出城,小花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

「你给他们买吃的了吗?」龙静停下车对小花他们招招手,问潘小山。

「买了!那个小花问你去哪了,我说去给人家做饭了,她就带着那两个小的走了。」

「姨!」小花第一个跑跟前的,上来就抱住了龙静的大腿,亲热的不行,「姨,我想你了!」

很快小草也跑到跟前,抱住了龙静另一条大腿。

「我也想姨了!」

小土没扑上来,停在那气喘吁吁的看着这边。

早已经熟悉了这些孩子的性格,龙静也不在意,俯下身抱起小草往空中轮了一圈放下,再抱起小花往空中轮了一圈放下,看看小土,小土还是安安静静地看着,没有过来的意思,龙静对他笑笑,也不刻意招呼,对小花说。

「姨要回家了,待会过来送餐,你们想吃什麽到时候跟姨说!」

「姨,我找你有事!」小花还是抱着龙静的大腿,仰着脏兮兮的小脸,认真地道。

龙静蹲下身,同样严肃地问。

「什麽事?」

潘小山撇撇嘴,几个小孩能有什麽事!还不是馋了,想吃好吃的?!

「姨,我想去你家。」也许是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同以往,小花底气明显不足,声音很小地道。

小草依偎过来,接着道。

「我也要去姨家!还有小土!」

龙静被闹愣了,去她家。

「到我家干什麽啊?」

「给姨干活!」

「我也干活!」

潘小山睁大了眼睛,紧张起来,看着龙静,生怕龙静一不小心就答应了。

「呵呵!你不是想做丐帮老大吗?不想做了?」

「她们说我们再不听话就把我们赶出去,还说冬天会冻死人的。姨,你让我去你家行吗?夏天我再出来要饭……」小花眼巴巴地望着龙静,单纯而又天真的眼神叫龙静拒绝的话一时无法说出。

「你好好跟姨说,怎麽回事?她们为什麽不叫你住了?」

从小花的只言片语龙静知道了大致的原委,原来小花一次次拒绝领养他们的人,边乡绅生气了,可能是吓唬他们,也可能是真的想他们叫人领走。想想那个安置流民的大院,夏天还好说,冬天那根本不能长住,别说这麽小的孩子了。

再说老这样下去也不是长法。

「能告诉姨,你为什麽不愿意去呢,他们虽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可也会对你好的啊。」

「不去!」小花反应很大,「他们不是要我就是要妹妹,都不要小土,小土是我的夫郎,我不能丢下他!我们要在一起!」

潘小山闻言,扑哧笑了,屁大的小孩子,还知道要夫郎呢!

「你长大了再找他不一样吗?又跑不了!」

小花仰着脸狠巴巴瞪上潘小山。

「我才不信你的话!」

龙静对潘小山摆摆手,叫他不要说,温和地道。

「没有一个人愿意一起领养你们的?要是在一个村也行……」

「姨,我会多干活少吃饭的,小草和小土吃我的就行,他们也会干活!」

「我会给姨暖手的。姨,你要是冻手了就放在我肚皮上,我姐就是这样,你不信试试,很热乎!」小草说着就要掀衣服。

龙静心一酸,连忙阻止了她。

「姨信!」

小草便甜甜地笑了,在龙静的身上蹭啊蹭。

「姨,我爱吃面条。」

「小草!」小花已经懂事了,训斥着妹妹,然后看龙静。

潘小山心说,这都什麽孩子啊,在后面拉拉龙静的衣服。

别看施舍点吃的没什麽,可要是完全地接受就不是那麽回事了,即使龙静也要好好考虑考虑,抚养一个孩子可不容易,何况还是三个,吃穿倒还是次要的,关键是生病长灾,成长教育,这可是大事啊,她是个负责的人,如果接受就要尽最大能力。

「小花,你的要求姨不能马上答覆你,需要想想,等想好了,告诉你行吗?」

「那,那姨要多久想好?」小花紧张地问。

「这个,明天吧,明天姨告诉你能不能叫你们去姨家。」

「明天就去姨家了!」小草首先欢喜地叫起来,「我就能吃面条了!」

不是小草故意的,而是小草这麽大的年纪还听不出太复杂的意思,自然一厢情愿地这麽认为了。

潘小山要说话,龙静首先开口了。

「好了,你们先回去,姨要回去做饭,一会好送来,时间晚了就不赶趟了,还有什麽事到时候再说!」

「嗯!」虽然龙静没有马上答应,可小花一点也不失望,因为她相信龙静会答应的,因为龙静对他们一直很好。

「你不会真的收养他们吧,那可是三个孩子!」潘小山担心地问。

「我考虑考虑。」龙静没有说死。

潘小山张了张嘴没再劝说。

45 收养了三孩子

「村婆婆,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说。」龙静没回家直接去了村婆婆那里。

村婆婆以为是为了龙曦,冷着脸没说话。

龙静也没在意,还是一脸严肃地道。

「我要是收养三个孩子,村里能给地吗?」

村婆婆愣住,独眼满是惊讶。

龙静把怎麽认识小花三个孩子过程讲述了一遍。

「我想过了,只要村里能给地,我就能把他们养大。」说完龙静一脸期盼地看着村婆婆。

村婆婆也看着龙静,她真没想到龙静竟然会提出这麽个要求,收养孩子和伸手帮个忙可不一样,龙静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善心,真是太难得了。

「明年春天村里会统计人口,多出的人都会给地,一个人还是六亩。可你还是想好了,养个孩子可不容易,吃吃喝喝不算,生个病长个灾的,麻烦着呢!以后你自己还要孩子,别到那时候又不想养了!」不知不觉声音慈爱多了。

龙静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想的和村婆婆不一样,她反覆考虑,这个世界既然男子生子,那麽另一方的女子肯定也是配套的,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结婚成家有可能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收养个孩子也没什麽。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龙曦,龙曦不是顾忌自己有孩子和自己不合适吗,现在她也有了,扯平了。

「不会!我既然要养就会有始有终。村婆婆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他们,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

这一点村婆婆并不怀疑,从潘小山身上、从龙静进这个村做的每一件事都能看出来,龙静很真诚,也很负责任。

「你和你夫郎商量了吗?」一反常态,村婆婆这次有些絮叨。

「村婆婆,都说了多少次了,他是我弟,什麽夫郎啊!你这麽说,将来你叫他咋找人家!」对村婆婆总是改不了这麽说潘小山,龙静不乐意了。

要是平常村婆婆早就瞪眼了,这次只是不冷不热说了两个气死人的字。

「谁信!」

龙静懒得跟村婆婆争辩,回去准备订餐的饭菜,顺便和潘小山说了自己的打算。

就知道是这样!潘小山不太愿意。

「我们又不是有钱人……再说县里应该有善堂,叫他们去那不就行了?世上有那麽多孤儿你可怜的过来吗?」

「我知道,可我遇上了。」龙静认真地道,「你说得对,天下有那麽多孤儿,而我偏偏就遇上了他们,这是什麽,这就是缘分。我们是不是有钱人,可我们有房子,有地,有吃的喝的,还有份不错的收入,还是有能力把他们养大的。可能辛苦些,可还是那句话,遇上了就不能视而不见。你不用担心,等他们长大了,说不定就发达了!莫欺少年穷啊!」

「你真这麽想的?」潘小山不满。

「这麽想不对吗?」

「那要是将来他们不发达呢?」

「呵呵!我最低的要求是,他们要自己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潘小山翻白眼,这真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啊。

看着潘小山那大大的眼睛翻着白眼,龙静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以后你也能做家长了,多好的事,翻什麽白眼!」

潘小山推开龙龙静的手。

「好什麽,这麽大的孩子正是能吃能喝的时候!」

龙静点点头。

「没事,饿着谁也不会饿着你!」

潘小山白眼也懒得翻了。

收养小花三个孩子就这样决定了,下午送餐,小花三个泪眼巴喳地正蹲在墙角下等着呢,看着就心酸,这叫龙静想起了一首歌,《我想有个家》。

我想有个家,不需要多大的地方……想当年自己到城里打工,那时候也希望有个地方,有个能心安理得住的地方,和这三个孩子心境差不多吧?

「小花,小草,小土,去,收拾东西,待会我们去衙门给你们办户籍,然后回家!」

回家龙静说的很响亮,小花听明白了,一下子就蹦了起来,嗷嗷叫着。

「回家了!回家了!」

小草也跟着喊。

龙静看着心一热,这一刻说不出来的满足,给别人带去快乐也是自己的一种快乐,给别人带去幸福也是自己的一种幸福!

伙计们得知了龙静一下子收养了三个孩子都乍舌不已,亲生孩子多了生活困难的人家都往外卖,龙静却还主动收养不相干的孩子,真不知道是傻还是年纪小不懂生活艰辛,三个孩子,负担那得多重啊!

「小龙女,你管这些干啥!县里有善堂,还有那些有钱人家,把他们送哪个也行啊!」

「是啊!小龙女,你别看孩子小,吃起来可不少啊!」

「你没听那话吗,半大丫头吃死老子!又不是亲生的,你养这玩意没事找事呢!」

七嘴八舌好心地劝说着,龙静只是笑笑说。

「家里有点地,吃饱喝足还是可以的。辛苦点吧,孩子也挺可怜。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支持着我吗!」后面一句只当是玩笑了。

小伙计们都没好气地笑了。

「敢情你赚我们的钱就干这个啊!」

「行善积德嘛,这是好事!」

龙静都这麽说了,别人也不好再说什麽,不是客气地说有事说话,就是我们订的餐可别涨价啊!龙静自然是保证了不会涨价。

到了边乡绅那里,村婆婆已经在了,收养小花三个孩子,需要村婆婆跟着去衙门办户籍、登记安置流民的粮食、钱物,运气好了,还能遇上大户人家捐献的东西。

小花也姓花,名字叫花花,小草叫花草,小土不知道姓什麽,村婆婆决定小花叫龙花花,小草叫龙花草,小土叫龙小土。龙静想到小花说将来要娶小土做夫郎,都姓她的姓,听上去像兄妹,还不给人落下窝配话柄啊,否了,还是给小花姐妹单独立了户籍,依然叫花花、花草,小土就叫龙土,名义上是她的孩子。

「小丫头不大,屁事可不少!」

村婆婆嘴上这麽说,还是按照龙静说的办了户籍,登完领取钱粮数目。

这边规定,安置十岁以下孩子粮食每个月三十斤,三十文钱,时间一年。另外十尺粗布,十尺细布,都是乡下手工织的棉布。

小花他们比较幸运,冬天要到了,衙门集中了部分有钱人家的捐献物,有被子、棉花、棉鞋,多数还是旧衣服,龙静一点都不挑剔地搬到了车上,边乡绅那边又给了些新棉花和新棉布,还有两袋子高粱米,把村婆婆的大马车装的满满当当的!

回去的时候,小花小草撒着欢地跟着车跑,只有小土安安静静地坐在龙静的车上,一声不吱。龙静推着车,暗自叹气,原以为这孩子不会说话,可小花小草都说他会说话,只是不爱说,可她还从没有听过他开口过。

「小土,愿意到我家去吗?」龙静主动跟他说话。

小土点点头。

「来,叫声姨听听!」

小土不叫,低下了头。

「叫一声,姨给你好吃的。」

还是不叫,直到进了家,小土也没叫,始终安安静静坐在那。

这是个问题孩子啊,龙静下了结论。

潘小山在家已经烧好了开水,现在快深秋了,天没那麽热了,洗澡需要烧热水。龙静叫潘小山给小花他们洗个澡,头发如果有虱子就剪掉。对龙静最后要求,潘小山还是决定无视,改为用虱子药、篦子拌上线篦头。

篦子齿本来就细,如果拌上线就更密实了,也能把小虱子篦下来。

从村婆婆家里领了粮食、钱、布,龙静回到屋里开始用缝纫机赶制小花三个内衣和裌衣。先赶制出一套穿,晚上再赶制换洗的。

龙静很喜欢孩子,在家里她就是老大,弟弟和她年纪相差倒不大,妹妹差的就多了,没少照顾妹妹,做衣服轻车熟路,一边给小花他们做衣服,一边想着一些衣服花样。

潘小山还是太大了,小花三个这麽小正好过过打扮孩子的瘾。

这也许是女性的通病。

等小花三个出来,龙静的衣服也赶制好了,一一穿好,小花姐妹又蹦又跳,一向安静的这个家第一次这麽热闹。

「姨啊,你做的真快!」

「姨啊,我好久没穿新衣服了!」

「姨啊……」

……

潘小山给小土梳好头发,终於忍不住道。

「这孩子话怎麽这麽多啊!」

「这麽大的孩子都这样!」龙静扒了扒拉小花姐妹两个的头发,「我不是叫你给剪掉吗,明年就能长出新头发了。」

「没事,勤洗着点,勤篦头,生不了多少虱子!长的本来就不咋地,再没了头发该多难看!」潘小山说话丝毫不留情。

龙静也只好作罢,等三孩子都收拾好了,叫他们站好开始训话,如今手下有了三个小兵,充分过了把领导瘾。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我先说说我的要求,每天早上起来要洗脸刷牙,这是必须的,抆完了脸直接把毛巾洗出来,晾出去。小草太小,小花你是姐姐,你帮她做这些。等小草大一点再叫她自己做……」

「我知道!姨,我都记住了,我管我妹妹!」小花忙做保证。

龙静点点头,继续严肃地道。

「还有,晚上每天睡觉前必须洗脚、洗脸、刷牙,夏天每天要洗澡,冬天至少四天就要洗一次澡,头发两天洗一次……」

……每三天换一次内衣、饭前便后要洗手、进出要换鞋、干活玩耍要换衣服、不许随地大小便……

小花越听眼睛越大,哀求上了。

「姨,我做不到咋办?」

「必须做到!讲究卫生身体好,知道吗?」

「哦,知道了……」小花不太懂讲究卫生的意思,但听明白了前面的,必须做到,一下子蔫了。

「给我重复一遍。」

「早上起来刷牙洗脸洗毛巾,晚上睡觉前洗脸刷牙洗脚……」小花记性还真不错,说了一遍就记住了。

「说的不错,小草就交给你了。」龙静转脸问小土,「你呢,记住了吗?」

小土点头。

「好,你就跟着小舅舅做就行。」龙静指指潘小山,没在强迫他开口,目光再次转到小花身上,「小花你还要做一件事,过两天带着小草去上学,在学校……在学堂学什麽了回来要教给小土和舅舅,还有我。听见没有?」

「上学?噢!上学了!」这个事小花愿意做,一扫刚才的蔫吧,高兴地跳起来。

「我也上学了!」小草跟着跳。

「爱上学的孩子是好孩子!」龙静摸摸小花的头,也很高兴,长大一定有出息。

她并不知道,小花想要上学是因为学堂有一大堆孩子,到时候她就可以当老大了!

「好了!好了!老实一会吧啊!」潘小山只感到头疼,这两个小丫头怎麽这麽能闹腾啊!

「来,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

龙静叫小花姐妹睡一屋,小土跟着潘小山睡一屋。自从认了七弦这个大哥,龙静一口气做了七套厚被褥,除了用捐献的棉套,又自己添了新棉花,自己、七弦、潘小山各一套,现在分给小花姐妹一套,小土一套。被褥、枕头都是现成的,只是缺少毡子,这个过几天再买了。

晚上吃的荞面条,芹菜羊杂卤子,小花干掉了两碗,小草干了半碗,小土干了一碗半。

潘小山嘀咕着,可真一点都不认生啊!

龙静见他们吃的挺多,带着他们出去干了些活,消化消化,回来洗漱一番睡下。都睡了,龙静开始点灯熬油给孩子做换洗的衣物和棉袄棉裤棉大衣,直到后半夜才睡觉。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等做好了,心也踏实了。

旧里旧面新棉花,除了棉裤、棉袄外每人又做了件棉外套,冬天外出好穿。包括潘小山的也一并做出来。

潘小山心疼龙静埋怨着。

「我给他们做就行了,你白天还要送餐,你也不说一声!」

「你做得太慢了。」

潘小山无话可说,确实,在短短几天功夫他做不出来这麽多衣服。

「这还没到穿棉衣的时候,你急什麽啊。」

「准备着,到时候天冷了再做就不赶趟了。小山,帮我做件事。」

潘小山立刻来了精神,龙静求他做事可是太难得了!

龙静斟酌了一下道。

「你去告诉前院的龙曦,就说我也有孩子了,我们扯平了,等她守完百日,我就去提亲。」其实这也是在变相告诉潘小山自己和龙曦的关系。

「提亲?」潘小山顿时瞪大了眼睛,懵住了。

46 喜欢的如此深沉

反应过来的潘小山坚决反对,苦口婆心地劝起了龙静。

龙静看上去是个很随和很好说话的人,其实性子拧着呢,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对潘小山的话也就听听,该做什麽还做什麽,本来就是告诉潘小山自己要娶龙曦,并没指望他帮忙。

姐姐的婚姻,弟弟有知道的权利,但没有决定权利。

潘小山一看劝说不行,赌气不理龙静,幸好有小花这个话唠调节着气氛,这个家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龙静趁着帮龙曦从场院往回搬运粮食之际和龙曦说了。

龙静收养了三个孩子,这件事全村都知道了,龙曦也不例外,可他并没有往自己身上联系,乍一听龙静这麽做是因为他,难以置信后有些感动,可更多的是矛盾和忐忑。

「我能感觉到,你不烦我。」

作为一个现代普遍矜持的女性,龙静说出这样的话,做到这地步真的很不容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麽,拿村婆婆的话来说,鬼迷心窍了?

「村婆婆不会答应的。」龙曦沉默了很久告诉她。

「村婆婆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答应吗?」龙静赶忙问。

龙曦看着就站在自己身边的龙静,目光明亮,头发因为干活有些凌乱,年轻青春的一张脸,忽然就觉得是那麽刺眼,心里生出了股莫名的愤怒和悲伤。

「我答应!你会后悔的!」说完就走了。

这是啥反应?龙静眨了眨眼睛,没明白,但龙曦那句我答应听得可是很清楚,长出了口气,终於答应了,太好了!终於答应了!掉头,转身,风一样去找村婆婆,她要马上把这件事确定下来!

龙曦回到家,全身发软地坐在了那,小谨诚跑了过来。

「爹,你怎麽了?」

龙曦看到孩子,伸手把他楼抱进怀里,没说话。

「爹?」小谨诚感觉父亲的异样,老老实实被搂着,细弱的小胳膊也搂着父亲的脖颈。

「爹很害怕……」半天龙曦轻声道,从不对外人流露的无助的神情显现出来,「害怕不能把你养大……」

「爹,你怕啥?」小谨诚挣扎地离开父亲的怀里,跪坐在那,仰着小脸看着父亲。

龙曦看着酷似自己的儿子,依稀有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心里阵阵发痛,伸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

「你要是个女孩就好了。」

「爹,我长大也能养你!男孩女孩都一样!」小谨诚末了又加了一句。

「谁说的,男孩女孩都一样?」

「龙姨说的。」

龙曦一僵,有些烦乱。

「谨诚,你喜欢龙姨吗?」

「喜欢!龙姨好,给我好吃的。」

龙曦叹了口气。

「谨诚,男孩和女孩是不一样的啊……」语气说不出的沉重。

……

龙静找到村婆婆,说明了来意。

「啥玩意?!」村婆婆独眼一瞪,「你要娶东院的?」

「他叫龙曦。」龙静重重点头,纠正着村婆婆的称呼,「他答应了。「

村婆婆哼了一声。

「刚死了女人还没过百日,就要嫁人,这种薄情寡义的人你也稀罕?」

龙静连忙道。

「村婆婆,你误会了,他只说答应,这是我的意思,我们百日之后成亲,我想问问都需要什麽……」

「闭嘴!」村婆婆忽然大怒,「你们都是些什麽东西!老贺屍骨未寒,你们就一个要娶一个要嫁,也不怕遭雷劈!老贺当年为这里的百姓浴血奋战,九死一生,到头来落了个这个下场,滚!」

龙静还从没见过村婆婆发这麽大火,以前也挨过骂,却也没想这次这样,这次村婆婆是真动气了,可龙静并没胆怯,吓了一跳后冷静了下来,等村婆婆骂完,一字一板地道。

「村婆婆,保家卫国是每一个人应该做的,特别是作为军人,有义务保护一方老百姓,可不能因为这样就横行霸道!老贺对别人怎样我听过没看过,不做评价,可我看了她打骂龙曦和他的孩子,甚至心怀不轨,这样的人死了活该!龙曦为她守百日对得起她了。村婆婆,我知道你们同袍情谊深重,可也不能拿龙曦父子两个人一辈子开玩笑,这不公平!再者说,没有规定死了女人不能改嫁的!我什麽也不要,我就要他们父子,就这麽定了,百日之后,我娶定了!」说完气呼呼地转身就走。

「你,你……」村婆婆气的不行,把手上的烟袋扔了出去。

村婆婆原来是大帅的亲兵,武艺自然是没的说,也在气愤中的龙静没刻意躲,这一烟袋正打在龙静的后脑勺上,顿时就冒了血,龙静晃了晃栽倒在地,什麽也不知道了。

村婆婆惊的一呆,一瘸一拐地跑上去,看到血流不止的龙静,后悔不已,眼沉着脸喊道。

「来人!快来人!」

47 原来如此

龙静因为龙曦受伤这件事风一样在靠山屯这个小村子传开,闻着无不吃惊,几乎不约而同地问一句。

「真的吗?」

真的,千真万确!

龙静后脑勺被村婆婆的烟袋开了个口子,幸好来的大夫是个杏林高手,除了会留下个疤不会有什麽后遗症。

这件事也叫村婆婆一连好几天都阴沉着脸。

本来龙静也是很气的,婚姻自主,恋爱自由,村婆婆凭什麽管!可当她正经八本求李婶做媒的那天晚上,村婆婆派小谨诚过来叫她过去一趟后,回来气就消了。

龙静顶着包紮的脑袋,叫潘小山搀扶着来到了村婆婆家里,除了村婆婆还有龙曦。村婆婆叫潘小山带着小谨出去,说是有话要说,等他们离开村立时厉喝了一声。

「跪下!」

龙静吓了一跳,这是在叫她吗?而站在一边的龙曦却慢慢跪下了。

龙静有些着恼。

「村婆婆……」

「你先闭嘴!」村婆婆瞪了龙静一眼,对龙曦道,「贺家的,知道我为什麽叫你跪吗?」

「知道。」龙静平平静静地道。

「你还有什麽话要说?」

龙曦摇摇头。

「我只希望孩子能长大。」

龙静愣住了,这是什麽情况?看看村婆婆又看看龙曦。

「他害死了自己的女人,这种男人你还要吗?」村婆婆这句话是冲着龙静说的。

「害死自己的女人?什麽意思?」这句话叫龙静大吃一惊。

龙曦淡淡地开口道。

「这几年我一直给她吃一种毒草,叫她慢慢失去力气,她经常打架,没了力气说不定哪次就被人打死了,就算不会被人打死也会瘫了……我不后悔。」

都听得出来,这是对龙静说的。

没有辩解,也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叫我是被逼的,龙曦始终平静,平静地叙述着一个事实,冷静的有些可怕。

「你这个蛇蠍心肠的男人!」村婆婆尽管早就猜到,可现在听龙曦这麽说,还是气愤地抄起了烟袋杆子打去。

龙静急了,抢步上去,抱住了村婆婆拿烟袋的胳膊,也包括村婆婆的大烟袋。

「村婆婆你疯了!」

「你……滚!」

村婆婆抬手就推,可她那推过龙静,虽然龙静脑袋受了伤,力气却没怎麽减弱,牢牢地抱着,嘴上为龙曦抱起了不平。

「村婆婆,你也太偏心了!龙曦不那麽做,死的就是自己,啊,你战友的命就是命,龙曦的命就不是命了!何况还有小谨诚呢!说一千道一万,是那姓贺的是人渣!村婆婆我知道你心里明白,既然明白为什麽还要难为龙曦?难道他们都死了姓贺的活着再继续祸害人你就高兴了!」

村婆婆这次没有在发飙,坐在那直喘粗气。

龙静这才慢慢地放开了村婆婆,一手扶着炕沿,转身一手去拉龙曦,尽量叫自己语气温和。

「我理解你,龙曦,不管怎麽样,只要你愿意,我们就成亲!」

龙曦怔怔地望着龙静,只是片刻,两眼溢满了泪水,刚强的腰身慢慢软了下去,片刻后双手摀住了脸,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龙曦……」龙静手足无措,慌忙地跪坐在他面前,抱着他,「你别哭,我知道你很难的,你这麽做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孩子,我知道……好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会好的,都会好的……」语无伦次地安稳着他,拍着他的背,「别哭了,都过去了……」

「我不管了!爱怎麽样就怎麽样!」村婆婆气呼呼地下了炕转身要走。

龙曦忽然扑过去抱住村婆婆一条腿。

「村婆婆,看在孩子没长大的份上,求求你了!」

村婆婆的脸越发发黑。

「我说了不管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着又看看龙静,「你也是,到时候没个好下场来怪我!」

通过这件事龙静才知道村婆婆是为自己好,也就没了怨气,而对龙曦确实如她所说的,震惊之后理解了,心里没有任何隔阂,假如她是龙曦也会那麽干!

只是龙曦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得知她的心意露出欢颜和感动,难道龙曦就是这样的性格?

龙静不管了,都答应了嫁给她,也没有了村婆婆的阻挠,高兴的什麽也不想了,头一好就开始张罗着娶亲的东西。这是她第一次结婚,不说大操大办也要像那麽回事!

龙静心思很简单,敢爱也敢恨,爱了从不斤斤计较,从对龙曦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而恨也会断的干净利落。

全村的人都没看好龙静的亲事,除了龙曦年纪、带着孩子配不上龙静外,还有就是龙曦的性格也不讨喜,阴阴郁郁的,看上去就叫人没有心情,而且看看和姓贺的那个家,乱七八糟,哪像过日子的,姓贺的回来打打骂骂有情可原,可姓贺的不在家,也那麽懒散着,娶了这样的男人真是倒霉了啊!当然乡下人想不到什麽心死了、心伤了、万念俱灰影响生活这种文艺词,不由都替龙静可惜,好好的丫头怎麽看上了这个个男人,哪好呢?

都好!只要自己喜欢哪哪都好!

48 终於结婚啦

对普通女人来说,一生的大事就是嫁人,虽然这里是女尊世界,可龙静还是现代的龙静,还是那个传统的女人,看重的还是婚姻。

龙静是个实用主义,对现代那些复杂的婚礼仪式一向不感冒,而在乡下结婚成亲崇尚的也是简朴,再加上龙曦不管怎麽也是个二婚,所以一切都往实用上的靠。

首先是炕上用品,一套被褥,新里新面新棉花新被罩新褥罩,红底印着富贵花鸟图案,带着大喜字,一对枕头,里外全新,也是红底吉祥如意图案,棉布的。两条红毡。

再说衣服,给龙曦做了两套红色内衣,一套红色棉裤棉袄,两套红色的罩衣,长衫、斜领。一双黑色的长靴,两双红色便鞋和两双红色拖鞋。内衣棉衣是龙静亲手做的,外衣是在镇上裁缝铺子裁剪好回来用缝纫机缝制的。靴子、鞋是龙静和潘小山一起做的。

潘小山做鞋的时候恶狠狠的不行。

龙静自己两身红色内衣,一身红色棉衣,两身红色外衣。两双红色便鞋。都是自己做的,外衣是两件套,上衣立领,样式为唐装,下衣是红色的裙子,裙摆印着花纹。

印的布要比绣的便宜,这一点和现代差不多,手工的东西还是有点贵。不过龙静倒不是因为价钱,而是因为绣的东西不合适乡下人穿。乡下人不是有这个活就是有那个活,绣衣也就是出门做客穿穿,这和老家人习惯差不多,龙静却不喜欢,衣服嘛,买了就是穿的。

最后给小谨诚做了两身内衣,一身棉衣,新里新棉花旧面,一套新外衣,一双新拖鞋,一双旧棉鞋。

添了一张炕桌,放在厨房北面的炕上,加上那个案板足够用的了。又打了两对小圆木凳,吃饭坐。

剩下的就是买了些红纸,剪成喜字,请学堂的先生写了两幅喜联。

最后就是吃的,除了留下种羊、种兔、下蛋的公鸡、一只母鸡,剩下的全杀了。杀的潘小山心惊胆战,疼得直肝颤,这娶个男人这麽败家啊!收拾的时候又是恶狠狠的!

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百日之后迎娶龙曦爷俩了。

和龙静这边忙忙碌碌相比,龙曦那边很平静,忙活着秋尾一些活,潘小山恶狠狠地为龙静抱打不平。

「她就是傻,咋那麽傻!我给你说话你听到没有!」潘小山瞪着身边的人。

「听着呢,听着呢!」二凤赶紧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潘小山。

自从龙静帮龙曦忙活姓贺的丧事,二凤陪着潘小山代替龙静去镇上送餐,两人也渐渐熟悉起来,又自从龙静张罗着迎娶龙曦,两人渐渐走近了,如今龙静即将要娶龙曦,两人几乎每天都要找个地方坐下来说一会话,确切地说只有潘小山说,二凤听。

「你看着我干什麽?」潘小山瞪起他那独有的水汪汪大眼睛。

二凤一下子呛着了,咳着。

「没啥,没啥,我是听你说话呢……」心虚耳热。

她不知道潘小山怎麽想的,只知道自己有点心思。看着潘小山还在瞪眼,连忙道。

「那是你姐心眼好,不是傻,哪有当弟弟这麽说姐姐的。」把你姐、弟弟说的很重。

潘小山也没在意,摆摆手,哼哼着。

「心眼好就是傻!」

「那是那是,有谁比你小山聪明啊!」二凤嘿嘿笑着,「小山,有件事我想问你,你姐成亲了,那你……」你啥时候成亲啊?可后面的这半句话到嘴边又不好意思出口了。

「我什麽?」潘小山看她没说下去,问道。

「没啥,没啥……」二凤嘴上说着没啥,心里还是纠结着怎麽叫潘小山知道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