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耳口鼻皆淌出鲜血,视野中金星乱冒,头昏脑涨,好似下一刻整个脑袋都会爆炸,开出一朵血花来。
「噗。」她喷出鲜血,手指痉挛地握起蜷缩。
朦朦胧胧间,孤旷的场景转换了。
她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炼气十层的少女,有个满脸戾气的小公子手持长鞭,没头没脑地抽她:「贱婢,你还敢躲?」
这句台词开启记忆的闸门。
她记起来了,自己叫七十二,是徐家的奴仆,名字是编号而非其他有意义的词汇,是因爲像她这样的奴隶,通常活不了多久就会死去。
这是一个等级分明的世界。
处於金字塔顶端的是东西南北四大家族,他们是贵族,拥有无上的特权。再往下,是依附於他们的中小家族。如果投胎到了这些家族里,无论是大是小,首先值得恭喜的是,你成了一个良民。
良民的良不是优良的良,是说你是个被承认的人,能够拥有姓氏。与良相对应的是贱民,低贱的贱,他们不是「人」,是「物」,是主人的私産,身体也好,性命也罢,都归属旁人,而不是他自己。
贱民无名无氏,如果遇到心善的主人,或许会随便被取个狗儿猫儿的名字,但更多的会像七十二一样,只有一个数字作爲编号。
她死后,就会有新的七十二,人口繁多的修真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每天也有无数人出生。
这个世界里,贵、良、贱三个层次,构成了社会的食物链,三个阶级泾渭分明,不得混淆,也永远无法改变。
她看向鞭打自己的小公子,他才练气三层,修爲远不如她。可他是良民,是修真家族的子嗣,是她的主人。
因爲投胎的肚子不同,他生来就掌握着她的生死大权,而她就算被杀,也不能够闪躲。
何其可笑!
她站起身来,在周围人错愕怒吼之中,杀掉了他。
「我爲什么不敢躲?」她对他说,「你要杀我,我就能杀你。」
「你好大的胆子。」其他的奴仆怒不可遏,扭曲的面孔中隐约可见惊恐,「你、你居然敢以下犯上。」
他想攻击她,却反被她所杀。
「疯子、疯子!!」剩下的人修爲都不如她,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
七十二想起来了,这里是小公子游戏别院,她是奴仆中修爲最高的人,但一旦有人离开这里,请来救兵,就不是她能对付的了。她不得不杀了那些准备逃跑的人。然后,她搜走了小公子身上的所有法宝,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里。
当日下午,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仙城,世人皆惊。
要知道,主人要奴仆死,奴仆连犹豫一下都是罪过。奴仆弑主是最最严重的罪名,挑衅了整个世界的规则,城主府立刻下发格杀令,要取她项上人头。
这样的人必须死,决不可开先河。
七十二在荒野中度过了被追杀的三天。杀她的人也一样是奴,她问:「我有什么罪?他要杀我,我当然能杀他。」
「你疯了,他是你的主人,奴怎可弑主?」在追捕的修士眼中,她比手上沾染无数人命的要犯还要丧心病狂。
她反问:「他生来是主人,我生来是奴仆,凭什么?」
「这是天命。」对方道,「你在违逆天命。」
「什么天命,天这么说了吗?这是人说的。」她嘲笑,「人家说你生来是奴,你便信了,一群蠢货!」
「不必与她多言,杀了便是。」
七十二一路奔逃,仗着从小公子那里搜来的丹药法器,硬生生耗死了他们。临死前,负责追杀她的头领说:「你以下犯上,必遭天谴。」
「若真是如此,我动手的时候就该劈死我了。」她举起刀刃,刺向他的胸膛,「可活下来的人是我!」
噗嗤,利刃刺破胸膛,血花喷溅到她脸上。
她面无表情地抆掉了脸上的血痕,头也不回地离去。
半年后,她成功筑基。
这个世界上,修爲最高的乃是元婴。筑基修士说少不少,但也绝对算不上多,在偏僻的乡下地方,许多小家族的族长就只有筑基修爲。
那么,奴仆若是筑基,能变成良民吗?当然不行。
尊卑乃是天定,如何能依据修爲更改,若是如此,奴仆结了丹,难道还能做贵族不成?所以,奴隶永远是奴隶,爲了便於修爲低微的主人控制,通常还会被要求签订主仆契约。
七十二很幸运,因爲她的「主人」未满七岁,签订契约有损神识,故而未曾与她定契,否则,那个小家伙想要她死,她连反抗一下都不能。
可接下来的路依旧不容易走。她杀了自己的主人,得到了「自由」,可这个世界不容许她拥有所谓的自由。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剥夺这本该是人人具有的权利。
她的头上,压着金丹,压着元婴,压着贵良贱的社会规则。
这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