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渺渺顿了顿,深知多说也无用,转身便想离去。可脚下沉重,半天才堪堪走到洞府门口。
唉,可不能这样,一鼓作气,二、三而竭,又不是生离死别,如此拖泥带水,反而容易害他冲疑。
她想着,陡然加快了脚步,跨出了洞府。
「师姐。」他在背后叫她。
殷渺渺冲疑了一刹,还是顺从心意回身。
下一刻,她便被拥入了熟悉的怀抱。他紧紧抱住她,低头碰着她的额角,两人鼻尖相对,呼吸相闻,眼底只有对方的身影。
「怎么了?」殷渺渺抬手抚着他的后颈,柔声软语,「我还没走,就想我了?」
叶舟没有回答,看着她的面容,慢慢道:「修士不避言生死。假若我死了,也是修为不足,心性不坚,无须为我伤怀。」
听闻这等不祥之语,殷渺渺却十分镇定:「尚未开始便言失败,不是好事。」
「结婴凶险,百死一生,失败是大多数人的归宿。」叶舟轻轻道,「小鼎峰我不担心,不说你,师祖也会看顾,我只担心师姐,有句话不得不说。」
殷渺渺沉默片刻,叹道:「好,你说。」
叶舟道:「我这一生,师父疼我如亲子,同门待我友善如兄弟,弟子亦对我敬爱有加,还有师姐愿意垂青我。於丹道一途,我虽未闻道,却也勉强可以算初窥门径。放眼天下,似我这般幸运的人没有几个。」
她不禁说:「你能一直这么幸运下去就好了。」
「师姐果然待我好。」他抿唇一笑,「换做别人,定是要被你教训。」
殷渺渺莞尔。
「天意难测,孰能预料。我只能和你保证,一定竭尽全力,多陪你几程。」叶舟静静地看着她,「但若不能,我没有遗憾,你也不能为我难过,好吗?」
她别过脸:「女人都喜新厌旧,说不定我一滴泪都不掉,转头就有了别人。」
「哦。」
「『哦』是什么意思?」她佯怒。
叶舟笑:「喜新厌旧与否,我不知道,说反话我是听出来了。」
「呸,少自作多情了。」殷渺渺没好气地摆手,状似不耐烦,「快点滚进去,别磨磨蹭蹭的。」
叶舟没动。
她斜睨:「怎么,还有什么话没说?」
「有件事,我一直想做。」他顿了顿,彷佛是在酝酿辞藻,实际上,压根没等她问出下文,直接抱住她的腰转了一圈。
殷渺渺冷不丁腾空旋转,当场愣在了那里。
叶舟松开手臂,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正好撤入了阵法的保护范围,这才意犹未尽道:「以前不敢,今天算是没有遗憾了。」
「你真是活腻了。」殷渺渺怒极反笑,「给我滚出来。」
「师姐多保重。」他假装没听见,只是道,「待我出来,再任你处罚。」
她恨恨道:「你等着。」
「我等着。」叶舟点头,眉眼浮现温柔之色,「你放心。」
殷渺渺张了张口,似想说什么,但却没说出口,伫立在原地望着他。
叶舟弯起唇角,合拢了结界。
石门发出轰鸣声,沉重而缓慢地落下。
两人安静地对视。
外面,碧空如洗,野花清丽,她的白衣像是落在心头的羽毛,轻柔又妩媚。
里面,石室陈旧,寂静荒凉,他像一棵挺拔於风雨中的青松,无半点惧色。
短短数息的时间,久得如同东海扬尘,又短如朝露一刹。
石门落地,再不见对方的身影。
殷渺渺伫立在原地,彷佛有什么酝酿在心,却组织不成语句,好半天,化作一声长叹,缓缓走入了茂密的山林。
枝头上,阳光斑驳,一只雄鹰飞过头顶的天空,留下矫健优美的身影。
她仰头看了片刻,倏然一笑。
这是个好兆头。
*
青山隐隐,绿水悠悠,今夕何夕,与子同舟。
伊人在水,长忆雁丘,白驹过隙,几度春秋。
仙途漫漫,情深难休,千难万险,与子同流。
不离不弃,终得回首,且惜良辰,共此温柔。
——《风月录·一叶扁舟卷画帘·知己·叶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