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她虽颠沛流离,蜡黄消瘦,但到底养尊处优十几年,底子还在,身处流民乃至民间,依旧是上佳姿色。

不过她谨慎,手脸衣裳弄得非常脏,本以为安稳了,但到底还是低估了人贩子的底线。年轻女子,不管美丑,都能卖出赚一笔。

傅芸被冲散落单后,不知是另一伙还是同一伙人动的手,她被打晕失去意识。

由於她伪装到位,身上太脏臭,拐子也不愿意去清洗她,直接顺手把她运道下一个目的地,和一批下等货出了手。

既然是下等货,那自然是没好去处的,她被卖到附近一个私矿,成为营妓。

一群最苦最累的矿工,洗干净后发现是好货,自然一拥而上的。那是傅芸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挣扎嘶喊只能激起兽性,日复一日遭受侵占,最后麻木空洞。

然而,最糟糕的情况还在后面。

一个生理正常年轻姑娘,又没特地喂药,得孕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惜,她知道怀孕是已经流了的时候。那种事太频繁猛烈,在过程中被人弄掉的。

掉了以后,她也没能歇息休养,矿工们并不在意这些,照旧行事全无顾忌。

大半年里,傅芸至少怀上了三次,都是这样掉的。

她被折腾得奄奄一息,本以为会就这么死去。但天无绝人之路,矿山崩了,矿石和很多矿工都压在底下,包括她这边这群。

看守们大惊赶了过去,营地一时真空,傅芸和几个同伴爬起来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浑浑噩噩乞讨为生有一个多月,最后碰上一直在寻找儿女的孟氏,母女这才重逢。

「……我找了很久,很久,才找到五娘,五娘已不成人形。」

孟氏呜咽着:「我们没有多少钱银,医馆也不给进。幸好后来碰上一个好心的乡间大夫,可惜,可惜五娘,大夫说五娘能活下来已不易,孕子这辈子再不要想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

傅芸一直痛苦地摇头,挣扎着,孟氏努力抱紧她,说道最后孟氏痛哭竟一时被女儿挣脱开去。

「啊啊啊!!」

那段痛苦的记忆被生生翻出,傅芸情绪失控下,竟一头对准中柱就急冲了过去。

这力道,对准头顶,若真撞了个正着,死定了。

邵箐孟氏惊呼,好在魏景在,他眼疾手快,脚尖一点,一记手刀劈在傅芸后颈上,后者立即晕死。

「来人,立即把颜明叫来!」

魏景眉心紧蹙,看了一眼抱着傅芸痛哭的孟氏,扬声吩咐。

颜明很快就来了,被从饭桌上叫起的他不大高兴,听得一脑门哭声眉心皱得更紧,不过他没问,直接给傅芸诊了脉。

「大悲损心气,不过也算晕得及时,我紮几针,醒来后不要再挑动她心绪即可。」

魏景叫颜明来,其实不仅仅是为了这事的,颜明医术高明,不知傅芸的旧患,还有没有治癒的机会。

这回颜明把脉的时间略长,放下后直接摇头:「妇人胎气,存於胞宫,她胞宫之损如千疮百孔,非人力所能弥补也。」

这句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孟氏眼中所有希冀,呆呆看着颜明身影走远,她再次失声痛哭。

「……殿下见谅,五娘本全无此意,是我苦劝的。」

孟氏浑身瘫软,要福身请罪却直接扑倒在地,魏景一把扶住,拧眉:「舅母有话坐下再说就是。」

「我此生再无他念,一愿阿沛平安,二愿五娘找个好归宿,我便是立时闭眼,也是甘愿欢喜的。」

「可是,可是五娘,还哪能嫁个好人家?」

子嗣,可是女人的命根,更甭提傅芸那不堪的经历,两行浊泪顺着孟氏眼角细密的皱纹无声淌下,她喃喃道:「我这才生了痴心妄想,想着这样……」

但她更知道魏景的说一不二,惊惶抬手,连连摆手:「殿下恕罪,殿下恕罪!是我想差了,不干五娘的事,她本早绝了这种念想的!」

「我再不敢想,五娘也是!」

身为女人,她也知道教邵箐不喜了,又看向邵箐,急道:「娘娘恕罪,若我再有此念,教我……」

都是大妇,歉意无用孟氏当然知道,既然本不为攀附魏景,又已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她一咬牙:「若我再有此念,教我这辈子也见不得阿沛!」

「我们母女只求一地容身,请殿下娘娘恕罪……」

傅芸刚才被紮了针,幽幽转醒,惶惶爬起,跪在榻上:「殿下恕罪,娘娘恕罪!」

她看魏景的眼神,明显只有畏惧,并无丝毫男女情感或其他,身体不可自控筛糠般抖着。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连连保证,本未彻底安定的心又成了惊弓之鸟。

被人觊觎了丈夫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但此情此景,邵箐心情也挺复杂的。

她还膈应着某行为。

哪怕孟氏说她再无此念,用到傅沛来起誓,倒还算能取信於人。

只是不得不说,眼前两个都是可怜人。

唉。

魏景就简单多了,他直接道:「不能孕子,过继就是。」

时人观念,孤独终老是一件最凄凉的事,孟氏如此,想必就算万念俱灰的傅芸亦然。

魏景并不认为不能怀孕生子就是大问题,大家族中也不是没见过生不出嫡子的贵妇的,庶出,过继,有的是方法。

庶出就免了,过继吧。

他直接让颜明放出风声,说傅芸颠簸几年身子受了寒,难以得孕就是。

或许会有些人家忌讳,但肯定更多人家不会。

他魏景仅存的血亲,娶进门的意义可比生孩子重要太多了。

而且未必就是趋炎附势人家。

大家族中有嫡次子,嫡幼子,娶进家中,子嗣过继就是,世家娶妇为的可不仅仅是生子的。

「舅母放心,有我照应,五表妹日子绝不会过不好,也不需要委屈求全。」

「真的吗?」

孟氏猛地抬头,面上不禁重新露出希冀。

傅芸也止住泪,只是她蹙眉攒紧前襟,喃喃道:「不,不能的……」

「自然是真的,舅母表妹可记得平阳大长公主?」

平阳大长公主,上两代大楚皇帝嫡姐,天生不能孕子,但公主出身尊贵,她也不选有实权的世家子弟当驸马,任凭朝局如何变幻,驸马自然是守着她一人过一辈子的,一声逍遥快活,从不为子嗣烦恼。

这么一个例子举出来,孟氏眼眸光亮骤放,是呀,是的,魏景麾下的将吏或世家,不是正如那无背景的驸马吗?

得了魏景保证,孟氏欣喜若狂,拉着女儿的手:「五娘,你别怕,你能找到个好人家的!」

傅芸的眼神,也如干涸的河床染上湿润,渐渐有了少许神采:「是真的吗?」

「真的,真的,谢殿下!」

在母亲欢喜的声音中,傅芸回神,她先谢了魏景,又看向邵箐,端端正正叩了一个头:「五娘冒犯,请娘娘恕罪。」

被母亲苦劝从之,她不找半点借口,只道:「若我日后再生半点妄念,再有半丝僭越行为,教我五雷轰顶,不得超生。」

她深深叩首:「五娘有负娘娘照顾之恩。」

到了此时此刻,邵箐确信,傅芸是真对魏景没什么多余想法,她更像一个溺水之人想抓住一块浮木。

当然了,不管什么原因,觊觎她夫君这种行为,邵箐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谅解的。

但眼前傅芸不推不搪,倒让人高看一眼。

事情能这样解决,大概是最好了。

唉。

邵箐也不说原谅不原谅,只虚扶一下,道:「日后觅好夫婿,好好过日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