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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夏末的朝阳投洒在皇宫的重重金黄琉璃瓦上, 骄艶刺目, 不过是辰正时分, 滚滚热浪已扑面而来。

外面连宫人都不愿意多待,可姁儿小公主已连续往殿门出跑了十几趟了, 不停翘首张望。

原因无他, 昨儿她父皇母后给说了,今天要领她和弟弟出宫。

这不,一大早不用喊就起来等着了。

好不容易,终於看见长长的御驾队伍转过宫道,往正殿而来。

「阿爹!阿娘!」

姁儿欢呼,七手八脚翻过门槛,撒开小脚丫就往外冲去,才下辇的魏景几个大步, 一把将闺女抱起来抛了抛。

「啊!啊啊!!」

咯咯笑声中, 混着「啊啊」急唤, 原来姁儿后头还缀了条小尾巴。练儿兴奋地爬过来攀门槛, 可惜他人小门槛太高, 攀不过去。外面热乳母也不敢直接抱出去,这小子巴着门槛焦急嚷嚷,嗓门大得很。

魏景邵箐三步幷做两步登上廊下进了屋,邵箐弯腰抱起他,这小子才闭上嘴巴。

练儿快十个月大了, 爬得飞快, 动作很灵活, 他还能自己站起来走几步了。

邵箐一直不让过早领孩子学走路,就怕影响骨胳生长。但正如魏景所言,练儿就是个筋骨上佳的。早在上个月他自己学会扶着小几迈小胖腿了,迈了小一个月,能自己冲着几步。

没人教他,他自己会的。

邵箐不懂啥筋骨不筋骨的,她就知道她胖儿子坠手得很,她抱久了手臂就要开始发酸了,当然她还是很爱抱就是了。

「阿娘阿娘,我们要出门了吗?」姁儿迫不及待就问。

邵箐含笑点头:「对的,咱们换了衣裳就出发。」

今儿是孙氏作寿,四十岁的整寿。她年轻时颇多不容易和波澜,如今终见安稳和乐,不管是邵柏还是邵箐,自然表示要大办整寿的。

本来正常情况下,孙氏即便是皇后之母,这办寿也不可能让帝后驾临的。可这不魏景和邵箐幷非一般意义上的帝后。

爱屋及乌,魏景早早就说了,届时和邵箐携儿女去。

两人也不以帝后身份去,换一身寻常的衣裳,登上没任何身份标识的宽敞车驾,出了宫门,不紧不慢往东城的承恩侯府城而去。

邵柏的功劳是远不足封侯的,但他是邵箐唯一的胞弟,加恩爲承恩侯,不坠元后体面。

车驾放了冰盆,凉丝丝的,邵箐给小儿子掖了掖衣角,他还小,可不敢教他凉着小肚子。

这两个小的正趴在轩窗跟前,掀起一点帘子在大呼小叫,邵箐笑:「等练儿再大一些,正好领他多出门。」

可不能长成不知民间疾苦的孩子,一家几口走走,顺便散心。邵箐是不爱经年累月不出宫门的,之前因爲怀孕生子都耽搁下来了,差不多能提上日程。

魏景颔首:「等过两月天凉些正好。」

现在太热了。

夫妻俩窃窃私语,那边姁儿忙回头拽住父亲衣袖,「阿爹阿爹,我想吃那个!」

邵箐定睛一看,原来是红艶艶的糖葫芦,几个小孩子正围着摊子吃得津津有味。

练儿也馋了,「啊啊」指着。

「行。」

两小欢呼一声,魏景抱着亲自下车给买,买了三串,最后一串给邵箐的。

安定下来,养了孩子,日常嬉闹间,邵箐反生出一些童心,魏景乐意宠着,有时把她当姁儿一般疼宠着。

邵箐笑嘻嘻接过,自己咬了一个,又凑到他嘴边。

魏景其实不爱吃这些小零嘴,但这糖葫芦咬下去甜丝丝的,他吃得有滋有味。

最后,他悄悄亲了亲妻子的粉颊。

沾了糖的薄唇有点粘粘的,邵箐眉眼弯弯,转过头来,也亲了亲他。

你一口我一口吃了这串糖葫芦,邵家快到了,邵箐没收两个小家伙的零嘴,紧着给抹赶紧手脸,换了一套干净衣裳。

邵家宾客盈门,但他们的车驾幷不往正门去,微服从侧门入了府,绕到后院清净的院落。

季桓张雍等亲近的悄悄进来问了安就罢,一家四口幷不声张。

「哎哟,外祖母的姁儿这是怎么了?」

姁儿的糖葫芦实际就啃了几口,然后就被没收了,练儿更糟,他就舔舔。两个小的正撅着嘴,练儿小给个玩具哄哄就哄回来了,姁儿大些就不好糊弄了。

训懈邵柏几句,打发他去前头迎宾,魏景抱着胖儿子在外头看看花。孙氏哄着几句外孙女,没啥作用,邵箐就道:「去吧,你鲤儿哥哥也来了,去寻哥哥玩耍去吧。」

姁儿这才转移了注意力,「哒哒哒」跑出去了。

孙氏含笑看着。

日子和乐,无需忧虑,孙氏年届四旬,看着反而比前些年更年轻一些,容光焕发。

当年,她也不是烦恼全无的,叨叨完两个外孙,她话锋一转就抱怨起儿子了。

「哎,二郎这都快成亲了,还一点不上心。」

邵柏享受他的单身时光似乎上瘾头了,一点都不在意终身大事,今天都二十一了,还表示婚事不急。

他不急,孙氏急。

前些年不稳定就算了,这都进洛京两年了,母子因亲事讨论了无数次,好歹是定下来了。

定的是戴光的嫡出幼妹。

实际现今的邵柏,真真是洛京城最热门的东床快婿,皇后唯一胞弟,太子亲舅,有皇帝姐夫提携,本人还努力上进,生得也俊俏。

孙氏看来看去,选中戴家嫡女,这女孩邵箐看过,益州大族出身,言行有度举止从容,不刻板,落落大方,生得也标志。她遂投了赞同票。

六礼已走了五礼了,只待年末亲迎。

孙氏喜滋滋的:「待你弟弟成了家,再给我添几个孙子孙女,我呀,就别无所求了。」

最好能如姁儿和练儿一般聪慧乖巧的。

在孙氏眼里,她两外孙样样好。

话说,儿子晚点成婚也有好处,正好等她外孙带大了,就接着带孙子,两样不耽搁。

……

那在孙氏眼里最乖巧的姁儿,现正干什么呢?

她在和人吵架呢。

很顺利找到鲤儿,姁儿也没穿有皇家标识的衣裳,於是两小手拉手,就和园子里的大小孩子玩在一块。

玩得正高兴,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近,她回头一看,见有一个脸上红一块紫一块的大孩子在她身后刹脚步,她惊叫一声。

实在是这孩子脸上太精彩了,和个调色盘般红红绿绿的,不是青肿,而是被什么东西染色了没洗掉。本来眉目英挺的男孩子,都直接成丑旦了。

他一出场,立即一阵哄笑,园里的小朋友们笑得东倒西歪。

这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张雍家的二儿子,张勋,他都快气死了,一把揪住鲤儿的衣襟,怒吼:「你小子耍的阴招!」

昔日魏景麾下最看重的这群心腹,不管开国前开国后,关系都比旁人来得要好。很自然的,各家的小孩子也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吵吵闹闹的。

前段时间,拌嘴后,以张勋爲首的一群热爱打架的孩子把鲤儿一群给揍了。鲤儿气坏了,打他打不过,於是他特地去他爹药房弄了点好东西。

顔明知道,有毒性的他都妥善收好,这小子够不到,最多就整点痒痒啊染色啊之类的,他就不管了。

於是张勋就遭殃了,痒了半夜不说,这还染成这样。

姁儿定睛一看,也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漂亮精致的小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张勋大窘,羞恼成怒,捉住鲤儿大喝:「哼,还你的!」

丑旦出镜,自然不是爲了被人取笑的,张勋不知从那搞了点染布坊的染剂,一股脑倒在鲤儿头上。

「你干什么呢?」

姁儿吓了一跳,眼见哥哥一头一脸红黑,她怒了,捏起小拳头扑过去捶打张勋,「让你欺负我鲤儿哥哥!」

顔家小子哪来的妹妹?

张勋不明就里,姁儿打得他「咚咚」响,有些疼但还好,他早两年就开始跟阿爹学武了。这小一个漂亮女娃娃,他也还不了手,捏住她的拳头道:「他很坏的,我的脸就是他染的,你看看。」

那张调色盘般的脸凑过来,姁儿下意识后仰一下,忒丑了,她瞅了一眼,又看鲤儿,「鲤儿哥哥,真的吗?」

「他打我,」鲤儿气愤:「上次你看我手上的淤青,就是他打的。」

这姁儿还有印象,她瘪了瘪嘴,看向张勋,张勋怒瞪鲤儿:「顔昕是你们先駡人!」

姁儿烦恼,阿娘说,胡乱駡人很不对的,打人更不对,那怎么办?

她想了想:「我们去问我阿爹吧,我阿爹肯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