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汉子被扼住喉管,登时一张瘦脸涨得通红。见苻离并非善茬,他很识时务的服软了,挣扎着从怀里摸出半截玉环,正巧就是姜颜丢失的那半块。
汉子颤巍巍将玉环递出,张着嘴直喘气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冲撞了贵人,还请饶命!饶命!」
「好你个偷儿,竟敢白日剪绺。」姜颜一把夺过玉环,像是要拂去什么脏物似的拍了拍玉身,哼道,「天子脚下作奸犯科,等着吃牢饭罢。」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巡城御史闻讯而来,围观的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将情况道出。送上门来的功绩,巡城御史自然不会拒绝,当即命人将那惯偷儿押走。
围观的人群散去,姜颜慢吞吞走着,端详着失而复得的玉环道,「还好有苻大公子在!否则这么重要的物件丢了,我如何对得起老国公的一片心意?只是这么漂亮的绞金丝青缨绳子被那偷儿剪断,可惜了。」
苻离方才捏了那汉子汗津津的脖颈,正一脸嫌恶地拿帕子拭手,闻言瞥向姜颜,别有深意道:「我又帮了你一次。」
他用了个『又』字。姜颜这才想起来之前被薛睿纠缠,苻离也出手帮过自己一次。不由纳闷:这人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没初见时那般讨厌了嘛。
姜颜将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路,望着苻离笑道:「不如这样,我请你吃午膳?」
她眼里有光,笑意张扬。
苻离瞥了眼她空荡荡的腰间,哼道:「你囊中羞涩,如何请我?」
姜颜一噎,拍了拍怀中空荡荡的钱袋,「你怎的知道我没钱了?」
「若是有钱,那人就该偷你钱袋,而非不值钱的残玉。」苻离一语道破,又问,「你将自己的月钱给了程家?」
姜颜点头回答:「是又如何?难道只许你接济同窗,不许我做好人?」
都自顾不暇了,还瞎好心。苻离沉默了一会儿,不太自在地问:「你每月月钱几何?」
她此番捐光了银钱,不知会不会饿死。
苻离如此想着,脑中已自动浮现出一幅画面:天寒地冻,落叶萧萧,人来人往的应天府街道上,姜颜衣衫单薄地缩在角落,眼巴巴望着远处热气腾腾的脍羊首、酱牛肉、金玉汤、三鲜丝儿……腹中唱起空城计,却连一个铜板也拿不出,着实可怜。
不成。与苻家定下婚约的女子,怎可如此落魄?
想到此,苻离张了张嘴,一句『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帮你』还未说出口,便见前方的姜颜低低笑道:「诗仙太白曾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既是天生之才,金银散尽,终有一日必失而复得!」
浮云散开,天光乍泄,青石路上的水洼倒映出姜颜窈窕的身姿,如水月镜花,雾蒙蒙的美。苻离脑中有那么一瞬的空白,仿佛周围街道远去,人群黯淡,唯有她自信含笑的容颜如此清晰。
苻离眸色微动,侧首嗤道:「狂妄。」
姜颜不客气的回敬:「彼此彼此。」
话虽如此,但姜颜的确再无一分零钱了。她虽是七品知县之女,但父亲时常周济穷人,家中并不宽裕,此番来应天府读书,每月所花不过一两银子,不如大户人家府上一个书童或侍婢的月钱。倒不是姜知县舍不得多给女儿些,而是姜颜心疼父母,执意将自己的月钱减半。
姜颜伶俐,这一两银子的月钱照样能在应天府混得风生水起。譬如去望春楼给歌妓舞姬们写情诗帕子,混些上等的茶水和吃食,还能听上好几场故事,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还不需要花什么银钱,几多快哉。
后来被岑司业罚,她便不再敢去了。
这会儿,姜颜只顾着和苻离拌嘴,一时不查撞着一位货郎。货郎身高体壮,后退一步便站稳,倒是姜颜被撞了个趔趄,苻离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先一步有了动作,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腰背,稳住她的身形。
姜颜腰背被人扶住的时候,怔愣了一瞬,她回首一望,撞见了苻离眼中还未来得及收敛的担忧。
仅是一瞬,那抹情愫便沉入眼底,恢复古井无波。
「看路。」苻离收回手,扭头望向一边的摊位,声音冷冷的。
姜颜整了整衣袖,朝那被撞的货郎一作揖:「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