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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到了县衙门口, 苻离按规矩递了拜帖,将事先准备好的古砚、墨条礼盒交给姜颜代为奉上, 这才在门口静候回音。

不多时, 便见姜颜喜笑颜开地回来, 朝苻离招手道:「行了,快进来!」

於是苻离整了整衣襟, 缓步进门。

内院,会客的大厅内, 姜知县和姜夫人坐於主席之上,打量着与自家女儿比肩进门的少年。

未及弱冠的少年身姿挺拔, 仪态端正,年纪虽不算太大却已是英气逼人, 面上不露喜怒, 只平静有礼地躬身抱拳, 朝座上长辈问好:「晚辈苻离, 见过知县大人、知县夫人。」

他既没有着急叫『岳父岳母』,亦不是亲昵唤『叔父叔母』, 称谓带着敬意,进退有礼, 姜知县的面色不动, 眼神倒是缓和了不少,抬手示意道:「坐。」

苻离又一抱拳,退至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依旧腰背挺直, 双手自然搭於膝上,那是融入骨血的贵族气质。曹婶上来奉茶,一边沏茶一边打量着苻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儿,连连直道:「俊,果真好俊呢!」

刚坐下的苻离又起身,双手接过曹婶奉上的茶,平静道了声:「多谢。」

姜颜自个儿搬了条圆凳,刚在苻离身边坐下,便听见一旁的阿爹悠悠开口道:「大公子送的那份礼我见了,甚是贵重,怕是於礼不合。」

苻离回道:「晚辈敬重长辈,聊表心意。」

姜知县抿了口茶,语气不急不缓,「听闻大公子早离了国子监,弃文从武。不知而今官居几品,俸禄如何,竟能送得起这般贵礼?」

苻离道:「现任锦衣卫百户,区区六品。但,晚辈仍会努力,早日实现与令嫒之约。」

「……」姜知县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姜颜瞥见了父亲的反应,不由偷笑道:「阿爹,苻大公子年少有为,比您官大一级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姜知县淡淡横了女儿一眼,一见她这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便知她是真心喜欢上这小子了。

锦衣卫虽然威风,名声却一向不太好,替皇室掩盖丑闻、肃清政敌的事儿没少干。虽然面前的少年还很冷冽干净,但春红易谢,人心易变,谁又能预料到将来如何?没办法,官低一级也要将苻离摸透,谁叫这小子看上的是姜家的掌上明珠呢。

思及此,姜知县放下茶盏,问道:「哦?你与我儿约定了何事?」

苻离平静且坚定道:「在她离开国子监前备好聘礼,待我升为千户,娶她过门。」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现在言及此事,未免过早。」姜知县笑了声,意味深长地说:「素闻令尊不爱武夫,你此番弃文从武,令尊心中想必颇有芥蒂,此乃其一;再者,我自入仕起便支持革新,提倡开明,与令尊固守的礼教道义截然相反,一向是为政敌,想必你已知晓。」

苻离颔首:「自是知晓。」

「既是如此,将来即便你成了千户甚至是镇抚使,令尊也未必肯出面证婚,接纳这场婚事。就算我儿将来能成功嫁过去,少不得也要受些委屈,这我是万万不愿的。」

姜知县面上带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笃定,神情仪态与姜颜颇为相似。「我儿聪慧要强,天真烂漫地活了十七载,不是给你苻家欺负的。我有言在先,你俩虽有婚约在身,但苻家若不解决好家事,我也不放心将掌上明珠交给你,此乃其二。」

闻言,苻离沉思了一会儿,方抬首道:「因我放弃科考,家父的确动怒,但此事我自有信心解决,无论如何都不会委屈令嫒。苻家重诺,您且放心。」

苻离一向不轻易许诺,故而更显得这番话语平白铿锵。姜颜手撑在板凳上,『哎』了一声道:「不是说好了今天只是见个面么?阿爹,您这是在盘问什么呢?」

「阿颜,你先退下。」姜知县淡淡道,「我与苻大公子单独谈谈。」

「阿爹……」

「阿颜,我们去看看厨房少了什么菜,你陪阿娘去市集上采买。」姜夫人起身,拉着女儿的手柔声笑道,「阿娘也不知道大公子嗜好如何,还需你在一旁参谋呢。」

爹娘一唱一和的,姜颜也不好再继续留下,悄悄递给苻离一个询问的眼神。

苻离微微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姜颜这才拍拍衣袖起身,勉强道:「那好罢。」

她挽着姜夫人的手出门,走了两步,又从门扇外伸出一颗脑袋来,朝姜知县笑道:「阿爹,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您意思意思得了,别为难他!」

姜知县哭笑不得,挥手道:「快走罢,走。」

内宅厨房里肉菜俱全,曹婶已经撸起袖子准备午饭了,所谓的『去集市』根本只是个支开她的借口。

灶台边,姜颜一会儿戳戳萝卜,一会儿捻捻菜叶,心不在焉道:「我怎的觉得,阿爹有做恶岳父的潜质?」

「别胡说,你爹是关心你。」姜夫人嗔道,「当年我随你爹流离,他自觉有愧,故而希望你不必受族人驱逐,不必忍受我们这般委屈。」

「您们啊是杞人忧天,我与他何时成亲还不一定呢!谁知道他成为千户是什么时候,谁又知道今年八月我会去往何方?」姜颜嘀咕道,「再者,我和他都不是无能软弱之人,怎会委屈自己?我信他,也信我自己,您和爹就放宽心罢。」

从小到大,姜颜便没让家人操过什么心,即便是前年朔州战乱、几经生死,她也只是一笑而过,宽慰父母一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性子洒脱开朗,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仿佛所有的困难在她眼中也只是『能解决』和『花点时间就能解决』的区别。

有时候姜夫人都会生出一个莫名的念头,总觉得能成为她的母亲,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方才见那苻家大公子亦是器宇轩昂、谈吐不凡,将来定非池中之物……也对,阿颜看上的男子能差到哪里去呢?

「当初本不看好的一桩亲事,反倒促成了良缘。」姜夫人微微一叹,爱怜地摸了摸姜颜的发髻,「你啊……」

姜知县与苻离谈了小半个时辰,又留他用了午膳,虽然苻离不算话多,但一向有问必答,席间也不算沉闷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