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膳,宾主礼数皆尽,苻离便起身辞别。
姜颜本就坐立难安,一肚子话要问,闻言立即道:「我送你。」
「稍等,这个还请大公子带上。」姜夫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茶叶,递给苻离。
上等的大红袍,对於七品县令来说算是珍品。苻离有些犹疑,姜颜在一旁道:「这是爹娘的心意,你拿着罢。拿着就当爹娘认可你了!」
「尽胡说。」一旁,姜知县尝尽『女大不中留』的心酸。
「却之不恭,多谢二位。」苻离这才双手接过茶盒,再拜告别。
出了县衙的门,姜颜显得比苻离还紧张似的,长松一口气道:「阿爹同你谈了什么?可曾让你为难了?」
苻离目光柔和了不少,轻声道:「未曾。只是询问了我的前途规划之类,又提及婚姻大事需三思,不可操之过急,想必是怕你跟着我受了委屈。」
「我怎么觉得带你来见我爹娘,反倒是便宜你啦?」姜颜摸着下巴道,「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此番一见面,反倒促成婚事了?」
「早就该如此。」苻离望着姜颜,一本正经道,「你可知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感情叫什么?」
姜颜摇摇头。
「叫私情。」苻离道,「如今有了祖父的婚约,又经由你爹娘同意……」
「我爹娘还没同意呢。」
「……你嫁与我便是天经地义。」苻离自顾自忽略姜颜的插过来的半句话,略微得意道,「姜颜,你逃不掉了。」
不知怎的,这句看似蛮不讲理的话却直击心扉。
冬日阳光和煦,时不时有炮竹声劈啪传来,街上堆积着些许炮竹过后的碎红纸,姜颜扭头看着身边银白武袍的俊挺少年,笑吟吟道:「我向来不安分,那你可要抓紧了。」
推车的小贩陆续经过,高耸的货物堆旁,苻离嘴角淡淡一勾,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她的手掌。
「姜颜。」两人闲庭信步,苻离忽然道,「记得在朔州时,你说你嫉妒我。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是我嫉妒你。」
心脏仿佛被羽毛划过,姜颜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偏过脑袋望着苻离线条完美的侧颜,不解道:「为何?」
那时的苻离是高高在上的苻家长子,天资聪慧,文武双全,一向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而自己只是下县县官之女,有何可让他羡慕的?
正疑惑着,便见苻离微微转过身子,沉静深邃的眼眸定定地望着姜颜,开口道:「嫉妒你可以自由自在,可以开怀大笑,可以不顾世俗的目光去追逐你想要的东西……也嫉妒你有一个并不富庶,却完整温暖的家。」
阳光下,姜颜微微瞪大的瞳仁中倒映着苻离的面容,清澈得如同一汪秋水。
「我的生母,在生下阿璟后没几年便……」
只说了这么一句,苻离便忽的止住了话题。他似是难堪似的,扭过头道,「抱歉。」
「为何要道歉?」姜颜蓦地一紧,胸腔中弥漫开一丝怅惘,放缓语气道,「偶然间倾诉心事不算什么,你没有错。」
「没事,都过去了。」苻离恢复了镇静,继续道,「走……」
话还未说完,姜颜踮起脚尖环住了他的脖颈,给了他一个轻而柔软的拥抱。
苻离淡色的唇微张,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双手无措地抬在半空中,似是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爹娘其实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姜颜抚了抚他的肩背,笑着说,「以后,你会有一个属於你的、完整温暖的家。」
说罢,她迅速松手,狡黠笑着跑开了,只留下苻离还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颗心乱了节拍,久久不曾平静。
锦衣卫假期有限,第二日苻离便需快马赶回应天府。
姜颜想着为他饯行,故而清早便赶往客栈,谁知推门进入,便见苻离一身劲装,正拿了纸笔坐在八仙桌旁,认真地写画什么。
晨光熹微,见姜颜到来,苻离搁了笔,将写好的纸张递与她,故作平静道:「你选两个。」
「嗯?选?」姜颜一脸莫名地接过宣纸,望着上面『思彦』『思晔』等词语半晌,实在看不懂,便问道,「这是何意?」
「名字。」苻离淡淡道。
「哈?」
「将来,你我孩子的名字,你选两个。」苻离道,「若是都不满意,我回去再想。」
「……」
霎时间,姜颜灵魂出窍,半晌憋不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