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颜勉强笑了笑,应道:「好。」
「酉时我来接你。」
见姜颜应允,苻离这才略微放心,才翻身上马,以刀柄一拍马臀,朝北镇抚司诏狱奔去。
迈进那药味弥漫的门槛前,姜颜做了许久的准备,才让自己的神情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定了定神,她伸手推开门,立即有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局促起身。
那妇人显然是认得姜颜的,亦红着眼睛福了一礼道:「姜姑娘。」
姜颜僵硬转动脖颈,越过妇人的肩,看到床榻上血迹斑斑、满身绷带的阮玉。
刹那间,姜颜几乎没能认出阮玉的样子,喉间一哽,眼眶再一次湿润。
「赵嬷嬷。」姜颜将路上买的阿胶等物放在破旧的小桌案上,缓步走到阮玉床榻边站定,「我来……看看阿玉。」
说话间,眼泪终是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
「姑娘请坐。」赵嬷嬷将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姜颜,自己取了蒲扇站在一旁,给阮玉和姜颜摇扇。
姜颜望着头上、手臂、腿上俱是缠了绷带的阮玉,望着她被药水和鲜血浸得红红黄黄的的伤处,想要抚摸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门外炉子上煎着药,姜颜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阮玉苍白的脸上移开,看见一旁的四方桌。
桌上摆着一把琵琶,是阮玉平日惯用的那把,平日一直收在国子监的雅阁中,不知怎的出现在了这。
姜颜愣了愣,伸指摸了摸琵琶弦,问道:「赵嬷嬷,方才有人来看过阿玉么?」
「有,是个清秀温和的公子,穿着儒服,想来应该是国子监的学生。」赵嬷嬷道,「不过他并未自报姓名,只是看了玉娘子片刻,放下琵琶便走了。」
清秀温和的公子,又是监内学生……莫非是谢公子?
姜颜无暇多想,点点头,望着额上颤了重重纱布的阮玉道:「阿玉何时能醒?」
「大夫说玉娘子断了三处骨头,头部受创,兴许十天半月就能醒来,兴许……兴许一辈子也就如此罢」
说到此,赵嬷嬷悄悄抹了把泪,「唉,我奉老爷之命接姑娘回府待嫁,谁知竟出了这等横祸!这让我如何同老爷交代啊!」
姜颜眼眸通红,强压住泪意哑声道:「嬷嬷放心,阿玉所受的苦,我定要他们百倍偿还。」
「玉娘子的事,官爷们已同我说了。也是我家姑娘命苦,好好的去喝茶,怎么就失足从高处跌下来了呢?」赵嬷嬷边摇扇子边哽咽道,「还好有位姓苻的锦衣卫少年帮衬着,给玉娘子请了最好的大夫。就连皇后娘娘也差了太医院的人来,还送了许多名贵的药材……」
「赵嬷嬷,你在说什么?」越听越不对劲,姜颜眉头一蹙,嗓音沉了几分,「什么叫做……『失足』跌落?」
「不是我家姑娘出去喝茶,探身在窗外看风景时不小心从楼上跌落么?那些官爷亲口同我说的。」赵嬷嬷见姜颜的面色冷了下来,讷讷道,「姜姑娘,老婆子嘴拙,可有说错什么?」
姜颜紧握成拳,嘴角却是向上弯出一个讥诮的弧度,冷声道:「原来如此。他们竟是,这般同你说的……」
轰隆隆——
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水毫无征兆地侵袭大地。
六月初三,薛睿被国子监除名,阮玉坠楼案突然移交至刑部和大理寺处理。
六月初六,兖州知府阮绍被召唤回京,升为户部尚书,并补偿昏迷不醒的阮家女钱银及珍贵药材,赐婢女服侍。
六月初八,大理寺在天家授权之下暗改证据证词,阮玉之事以『意外失足跌落』草草结案,真相如何早已成了一个说不得的秘密。
六月初十,大病初愈的张惶后与太子一同驾临国子监,依照惯例慰问即将乡试的监生,遴选人才。
乡试前的最后一次考课,胜出的前三甲将有幸获得与当朝太子及祭酒面谈的机会,询经问策,或当面请教今年科举议题及风向,谓之私学。私学虽然不能获得今年科考题目,但却能收获诸多经验,故而诸生俱是跃跃欲试,哪怕是挤破脑袋也要获此殊荣。
广业堂大厅内,荀司业拿起最后一份试卷,顿了顿,才抬眼望向最后一排的位置,欣慰道:「……一甲,姜颜。」
窗边斜阳正好,姿容艳丽的少女懒洋洋起身。窗缝处投入的阳光落在她的眼里,明媚张扬,却又深不可测,仿佛一个迎风踏浪的斗士,坦然踏上漫长的征程。
作者有话要说: 苻离(抱臂站在墙角):今天没有亲亲,不开心。
好好好,安排上安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