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於是贡生皆撩袍跪拜,大殿内外肃然得可闻落针。

执事官展开黄榜,定了定神,用高昂清晰的语调徐徐道:「弘昌十七年春三月十五,奉天子令策试贡生毕,选贤举能,泽被九州,获一甲者赐进士及第,二甲者赐进士出身,三甲者赐同进士出身!」

远处号角苍茫雄浑,编钟声响,余音久久萦绕上空,众官及士子山呼万岁。待乐停,执事官继而用更大的嗓音一字一句宣读道:「弘昌十七年,一甲进士三人,状元乃应天府——」

状元郎是应天府人?

霎时,所有应天府的贡生皆是捏出了一手心的汗,而外地贡生则是多有失望,悄然叹息。

正寂静着,万众瞩目的执事官徐徐报出一个人名:「——国子监监生出身,程温。」

「程温?谁?」

「听说是个寒门,乡试十四、会试第三那个。」

「没想到是他!当真是一匹黑马啊……」

周遭切切杂音不断,姜颜跪在殿外,心中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意料之中的失落。

殿试之上的时务策,她自认为并无纰漏,如今这般结果,如若不是程温的文章更胜一筹,便只有可能是读卷时出了意外。

不是状元郎,便失了金牌令,看来她注定要走一条更为曲折坎坷的道路了。

蓝天下,殿宇前,程温出列,众人随着百官跪拜。再起身时,姜颜不经意间看到程温的背影,年轻,挺直,全然不似曾经在国子监时的瑟缩和内敛……

思绪复杂,执事官又念道:「一甲第二名,榜眼乃顺天府监生,张之敬。」

榜眼虽气度儒雅,却已不复年轻,约莫四十岁上下,起身出列,於是众人再拜。

执事官清了清嗓子,继而道:「一甲第三名,探花乃应天府监生——」

嗯?又是国子监内学生?

姜颜心想:多半是季悬罢。

「——姜颜!」执事官高唱,声音如破浪疾风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一声念完,尘埃落定!

阳光忽的有些刺眼,原本笃定自己落榜的姜颜脑中一片空白,怔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方念的是自己的名字。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做出反应,顶着众人各异的目光出列。见身侧之人齐齐跪下,跪拜如山倒,她一时心绪复杂,恍然如在梦间。

……探花郎?为何偏偏是这个位置?

探花探花,名称虽然好听,但无论才学还是仕途都比不上状元和榜眼,能熬出头的少之又少,即便领了官衔也是文书编修、史官一类,升不上,走不了,一生默默无闻修纂国史书录……当真是应了年关阿爹那句『刀笔吏』的预言。

二甲第一和三甲第一的传胪是谁,姜颜已经无心在听,四拜过后,礼乐齐鸣,执事官将黄榜张贴公布於宫门之外,一言未发的天子退场,贡生们出宫观看榜单,而一甲三名便在礼部官员的寒暄陪同下出宫归第。

各大朝官寒暄状元榜眼探花郎,多半是有意挑选良婿结亲,而榜眼已经娶妻,便不在行列;姜颜身份特殊,自然也无法结亲,倒是年轻未婚的状元郎程温成了香饽饽,拜谒祝贺的朝官一波接着一波涌来。

姜颜无暇顾及程温,提前出宫,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门前冷落,除了国子监派来祝贺的同窗和阮尚书府上的贺礼,再无其他宾客。不过这样也好,姜颜此刻最想见的人、最想要的祝贺,皆属於苻离。

可抱着酒坛从日落等到天黑,苻离依旧不曾归来。

月上中天,星子默然,空气中已带了潮湿的凉意,看来今夜苻离也不会回来了。

月光如轻纱笼罩,落在院中石桌上的一只杏花酒坛上,镀亮了坛身上的一行小字:独埋杏花酒,静候一归人。

归人不复,唯有长夜漫漫,熨烫满腔心事。

三更天,姜颜披着单薄的春衫,倚在月华如洗的窗边梳头,正望着西斜的明月出神,忽闻瓦楞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未辨别出那声响从何发出,忽见一条黑影从檐上坠下,落在她的院中。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黑影显然是受了伤,起身时一个踉跄,后腰撞在石桌上,杏花酒哐当一声坠落,坛身四分五裂,酒水哗啦啦溅了一地!

歹人?!

姜颜倏地起身,下意识去关窗户,刚张嘴喊了句:「来人——」那黑影便已欺身上来,紧紧捂住了嘴。

鼻尖的血腥味更浓了,混合着酒香,构成一股子奇怪的味道。蒙面黑影的眸子寒冷如冰,喘息着哑声道:「是我,别出声!」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嗓音,令人心惊的血腥味……姜颜瞳仁微缩,僵在窗边,唯有心脏尖锐刺痛,砰砰撞击着胸腔。

作者有话要说: 薛睿:就很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