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萧叡站在怀袖的面前,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明明是怀袖跪在地上, 跪得那么规正谦卑, 却叫他怒火中烧, 无法遏制。
萧叡心情烦乱,似是绞成一团乱麻, 又急又气,寒声对怀袖道“起来。”
怀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民女不敢,民女违反宫规, 罪该万死。”
萧叡索性直接抓着她的胳膊,粗暴地把她提了起来, 逼怀袖站在自己面前, 他看怀袖憔悴清瘦,心里心疼, 原应该好好温存一番, 偏偏一见面, 怀袖又这样怼他,句句话都直往他心尖上戳,万语千言叠在喉间, 最后化成无奈的一句“朕不杀你。”
“你正是知道朕不敢杀你, 你才敢逃。”
“你吃准了朕喜欢你,是以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这种话。”
雨雪越下越大, 先前像是要席卷整片山林,似要万物吞没的大火,便在这场暴雨中挣扎着被熄灭了。
怀袖道“民女不敢。”
这时, 一旁响起顺王的恼怒的声音,他多么与世无争的一个人,生生被萧叡给惹火了“你放这么大一把火,万一没下雨呢那岂不是生灵涂炭,说不定秦姑娘也要被你烧死”
萧叡笃定地说“不会的,我学过天文气象,必会在大火无可救药之前下这场雨。”
顺王哑口无声,他看着这对冤家,一个搭他马车,白吃他饭菜,一个一言不合,便放火烧山。
萧叡拽着怀袖就走,向来温顺的怀袖却突然沉默拗劲地挣扎起来,可她一个女子,且近日来斋戒吃素,没什么气力,哪抵得过萧叡,萧叡说“跟朕回去。”
怀袖道“那你杀了我吧。”
萧叡眼眶一下子红了,连呼吸都觉得心疼,恼火到额头胀痛,想打她,又舍不得,只是不自觉地加大了握她手腕的力气,像是怕她要逃“朕要带你回去。”
怀袖疼得怀疑自己手骨是不是被他折断了,却咬紧牙关不喊疼,她忍着疼,轻声道“我不回去,我孩儿的法事还没做完。”
萧叡脸色一白,怀袖说的话也像在他耳畔掷下一个炸弹,轰然爆开
萧叡想起在道观里见到的灵牌,上面写着的“秦氏之子”。
“是我自请的,那是我的一位小友的孩子。”
“因孩子是胎死腹中,还未取名,是以无名无姓,并非写不详尽。”
皇叔这样对他说。
萧叡深吸一口气,密林中,又被燃至枯空的巨木轰然倒下,他在这片废墟之中,质问怀袖“哪来的孩子朕怎么不知道你还没过一个孩子”
怀袖像是被冰雪浇成了冰,冷静到近乎残酷“因为我没告诉你。”
萧叡问“何时的事”
怀袖知无不言“你去边城的时候,你说怕你战死无后那一回。”
萧叡气到笑起来,他以前多想怀袖给他生个孩子,结果现在怀袖告诉他,他们曾经有过孩子,却在他甚至不知道的时候就这样没了萧叡想到怀袖曾与他说过的话“你疯了啊这宫中女子能怀的只有皇帝的孩子,你走了我若怀孕,怎么解释要被沉井的。”
他忽然特别怕,不想再问下去了,他堂堂一个皇帝,眼下却觉得自己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子面前自取其辱。
他不敢问,怀袖却要说。
她抬睫,道“是我杀死他的。”
萧叡只觉得耳边似嗡然作响,失魂落魄,木然地问道“你说什么”
怀袖径直望着他,重复一遍“我说,是我亲手杀了他的。”
萧叡怔怔半晌,才回过神,他气到了极点,气急败坏地质问她“我走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假如你有了身孕,会有人接应你吗你还把孩子打了”
怀袖清脆道“是。”
萧叡放开她,因为太用力,怀袖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萧叡犹如一只困兽般,在她面前焦躁地原地踱步,仍不相信,暴躁地说“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你这个女人最爱骗人,又惯会气我,你是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可能杀我们的孩子呢”
“你别骗我,我还不了解你吗你怎么可能那么狠心你还和我说过你的家人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可能会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你绝对是在骗我。”
怀袖沉痛地阖目,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一块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她委顿在地,被萧叡握过的手腕撑在地上,疼得不成,疼得声音发颤,虚弱无奈地说道“我没骗你,我为什么要用这个骗你”
萧叡再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因拽得太急,起身太快,怀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
怀袖烧了一日一夜,昏迷不醒。
烧到第二日,就被萧叡裹下山,带回宫中,直接养在乾清宫的卧室里,旁人连见也见不得。
怀袖起初连米水都不愿进,萧叡把雪翡雪翠小姐妹送她身边伺候她,她才愿意吃饭,但也只肯吃素。
怀袖不与萧叡说话,萧叡也不热脸贴冷屁股。
只每日早中晚,盯着她吃饭、吃药,晚上批完奏章回来,一定要抱着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