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爱兰第二天早上醒来,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她把头埋进羊毛枕头里,想再多赖一个小时的床,然后又因记起自己身在何处而一骨碌坐了起来。
纽约,1996年,在蓝杰登的床上。
床单上仍有他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爱兰一把跳了起来,一股荒谬的罪恶感涌上来。发现那股颓废的香味令人感到兴奋实在不是她的错。过去十年来她所闻过男人最性感的味道是辛勤工作后所流下的汗水和鱼腥味,以及牛和猪的骚味所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从落地窗照射进来的阳光驱走了一些昨晚的孤寂。看着下面繁忙的街道,她忍不住感到一丝喜悦。她从未在一个地方看到这麽多人过,像忙碌的蚂蚁般赶着去某个地方。她把鼻子贴在玻璃上,真希望窗户能够打开,接触这个令人兴奋的世纪。
她一想起那双锐利的灰色眸子可怕的盯着她玻璃里的反影时,期待的笑容就消失了。从他亮晶晶的皮鞋尖端,到他茶色光亮的头发,她的主人全身都散发出一种男性的自信,几乎是骄傲。爱兰颤抖着想起另一个骄傲的男人,一个如果她不肯就范就要把她淹死的男人。
杰登从不会忘记朋友,或是敌人。
柯麦克轻声的警告萦绕着她的心头。爱兰没打算当蓝杰登的朋友或是敌人,她只想知道什麽样惊人的错误把她推进他的生活里。
她发现在昨天身体过於劳累,而精神又受到太大惊吓得情况下腰思考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今天她的思绪就如阳光一般清明。
「时间。」她低声道,在厚厚的地毯上踱步,努力回想咒语的内容。「时间停顿下来,但继续流逝…………」
她逃走时,本来是想把李奈特和他嗜血的爪牙都变成冰。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咒语会将她送到三百年后的未来。她几乎绊倒在地,懊恼中夹杂着惊喜和兴奋。她的力量一定比她自己所能想像的还要大!但是它们大到能把她送回她所属的169年吗?
想起等着她的黯淡命运,她的心往下一沉。如果她目前的好运气延续下去,她会赶上李奈特在新挖的坟前说一些惋惜的话。
时间,爱兰想道,抬起头来。她曾控制过一次时间,是什麽让她无法再做一次?要是她在李奈特瞧见她那次要命的飞行的前一天回到葛洛斯特呢?她得试试几种不同的咒语,如果成功了,就没有人可以指控她的罪了。
她发出一声呻吟,揉着太阳穴,她说犯的头痛又开始了。想像她的头发沾满了灰尘,手因挤牛奶和刮鱼鳞而结满了茧是太容易的事,她的心灵因清教徒琐碎的不满争吵而崩溃。多久以后她会变成像哈小姐那样干瘪又刻薄的老处女?
她用全新的眼光打量着窗外陌生的景象,也许她会有一个全然不同的未来---一个未来中的未来。她没必要一定得留在过去,外婆已经死了,虽然她很喜欢莫斯,但是她待在那个家里会危及到他在清教徒社会中的地位。葛洛斯特现在已经像是恼人的梦中一个淡去的记忆了。
她得靠她的智慧说服难缠的蓝先生相信她是和他同一个世纪的人。一丝酸楚的笑容浮上她的嘴角。她的父亲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演员,但至少她遗传到一些演戏的天分。在她从一个家搬到另一个家,从法国到新大陆,从路易十六堕落的宫廷到孤寂的清教徒村庄,那种天分帮了她很大的忙。她可以调整说话的方式以及举止,来符合他人对她的期望,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她是谁。
提供一百万美元给能够证明魔法存在的人。
她拿起那张报纸,眯起来的眼里露出的狡黠会令莫斯跪下来,为她的灵魂祈祷。如果她要靠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里生存下去,她需要的不只是她的智慧和古怪的几样巫术,她还需要一些生活来源。
她仔细读着那篇文章,默默念着她一点也不了解的词语。随着她念的每一个字,她的决心愈来愈强。她已经赶上蓝杰登的比赛,向他证明了魔法是存在的。她有权利得到那笔奖金。
她把报纸抱在胸口,心脏因兴奋而怦怦直跳着。一百万美元就足够她向那个骄傲的蓝先生说再见,然后出发到法国去。她可以在隐秘的林子里买一座像她外婆那样的小农舍。她期待的叹了一口气,已经看到一幅常春藤爬满了墙的景象。
在那儿她可以自由地栽种药草,研究咒语,试验上帝所赋予她的这项礼物的力量的极限达到什麽地步,而不必老是担心会被人发现,过去十年来,她都在莫斯肮脏的小阁楼里练习她的魔法,只有几只蜘蛛相陪,现在这种美好的景象令她的喉头因期待而发紧。
她把避邪物从上衣里拿出来,笑容消失了。有了自己的财富,她就再也不必靠男人给她食物,房子,或是快乐的生活了。她永远也不会想要去当某些有钱人的情妇,然后在他厌倦了她后,再换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她绝对不要像她母亲那样。
但是要怎样才能说服蓝杰登她并不是个骗子,而得到那笔钱呢?她把报纸丢在一旁,焦急的起身在房间里踱着步。她的困境够明显的了---表演魔法给他看。但在经过李奈特的事情后,她已经不敢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任何男人的手中了尤其是象蓝杰登这麽危险的男人。他声称要寻找魔法,然而又冷酷地嘲弄魔法。在她看来,他也许只是另一个野心勃勃地女巫猎求者,想把绳结套上她窍细的脖子。
她抚着脖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定有什麽办法可以知道女巫在这个世纪是否还会被定罪。假如能证明蓝先生比他的祖先开化的话,她就可以放心地向他施展她的法力,然后开始一个她希望是最后一次的新生活。
只要她能在不被起疑心的情况下这麽做,她就要去找图书室。她的目光移到高高的天花板上,这麽大的一幢房子里一定会有图书室的。
爱兰把避邪物塞回上衣里时,一股不安提醒了她,她眼前有比获得那些讯息或是钱更迫切的需求。
二十分钟后,欧史文害羞的敲门声没有得到回应,於是他轻轻地打开套房地门,发现他老板的客人正跪在地上朝床底下探着头。
史文将墨镜向上一抬,打量她臀部的线条,不确定自己该进去还是退出去。对他来说,对付恐怖分子要比女人容易多了。
「小姐?」他害羞地道。
她跳了起来,一头撞在瓷制的脚踏台上,力道之大,令他的身子忍不住都缩了一下。
「有什麽我可以帮忙的吗?小姐?」
她站了起来,揉着头瞪着他。即使观察的技巧有限,史文还是可以不可避免地注意到她一直不安地将重心在两只脚上换来换去。「你可以不要再偷看我,先生。」
他放下墨镜,低下了头。「蓝先生要我来问你想吃什麽早餐。有忧咯和涂了不含脂肪的软乳酷面包,麦芽松饼,全麦松饼,我也可以替你准备鲜搾果汁,有柳橙,番茄,凤梨,水蜜桃,苹果,梨子…………」
他念了一大串他老板喜爱的饮料时,这女人原本就细薄的皮肤变得更苍白了,当他讲到「芒果」时,她的身子开始摇晃。他发觉他冲上去扶住她。
她抓住他强壮的手臂,一张脸悲惨地垮了下来。
「怎麽了,小姐?你不舒服吗?」
她打量着他的脸,彷佛不确定该不该信任他,苍白的脸浮上了一层红晕。她踮起脚尖,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麽。
他低头对她皱着眉头。「很抱歉,小姐,我的英文不是很好,我不懂你所说的壶是什麽。」
她叹了一口气,把嘴附在他的耳边又说了一遍。
「啊!」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