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戏
景帝登基三年后,天下归心。
只是小平南王的存在始终是个威胁,无论在朝堂上还是皇后一族,都竭力主张景帝剔除这个早已功高震主的小王爷,身为皇帝亲弟,却在天下太平后毫不收敛,不停扩军出战,最令人忧心戒备的是,他的百战百胜。
如今虽是景帝在龙椅上,民间,甚至是军中早已不事二主。
就在景帝生辰日,宫中大摆宴席时,小平南王却还罔顾王命,举兵攻打临城。临城是南国的都城,若是拿下,等於手握半壁天下,挡在他之前的只剩景帝了。
“真是好模子,”顾老捏着面前年轻人的下巴,啧啧道,“我看今日不用扎网巾吊眼睛了,凤眸含水,当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恰好配这出‘贵妃醉酒’。”
年轻人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当今天下,怕是连皇位上的人都不敢捏他的下巴,面前这戏子倒是有些胆色。他身后立着的侍从吓得发抖,那顾老却后知后觉,丝毫没感觉到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倒是被这年轻人看得一愣,喃喃道:“只是可惜了这张脸,竟然有道疤,看来要上重彩了。”
年轻人轻哦了声,道:“那就交给你了。”顾老忙不迭道:“交给我尽管放心,今日这戏是唱给皇上的,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有疏忽。”年轻人垂眼道:“那就下手吧。”
顾老端详他片刻,道:“这疤有多久了?”
年轻人默了下,道:“自小落下的。”
都是华景那混蛋小时候招惹父皇,害得他扑上去替他挡了鞭子,这疤算起来也有十年了。不过也好,自己太过女相,倒是这道疤添了不少阳气,要不也服不住那些虎狼崽子。
顾老点点头,笑道:“那就好,要是五年内的伤还是能养好的,我倒不敢下重彩,旧伤就无妨了,早已死了皮面。”
年轻人又笑了下,没说话,侍从已涩着嗓子道:“您老别多话了,快些吧,皇上要看的戏可耽搁不得。”
顾老忙点头,开始忙活着扎扮。
先是上彩,花粉、胭脂、油菸灰一道道下来,一个俊俏的男儿郎就化作了美娇娘,年轻人对着铜镜端详自己的脸,微微一笑,竟已倾城。
本是拿着网巾的顾老顿时傻住,上彩这么多年,眼前这个算是个极品了,连一侧胆颤心惊的侍从也不禁愣了下,狠狠捏了下大腿,才勉强缓过神来,推了顾老一把。
顾老忙上前系水纱、梳头、上头面。
待到戏服上身,顾老才长出口气,道:“这算是好了,我去准备些特质材料,稍后等贵人下来了,卸妆时会舒服些。”年轻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道:“不必了,你可以出宫了。”顾老啊了声,忙道:“这妆还是早些卸的好,若是隔夜——”
年轻人挑眉看他,他瞬时觉得背脊发冷,忙闭了嘴。
年轻人站起身,走出房门,门口的候着的人有些怔住,过了会儿才单膝下跪:“王爷,路已清了。”这是他的王爷,是带着他冲锋陷阵为景帝拿下天下,却被人诟病的王爷。
小平南王点头,柔声道:“你现在出宫吧,本王已为你安排好一切,你跟我十年染尽鲜血,我能给你的只有后半生的安稳,死后怕也是要随我去地狱了。”跪地的人眼前茫白,铁血的汉子竟已泪满眼眶:“王爷,属下愿随你上天入地,就是地府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小平南王摇头,道:“好了,去吧。”
“属下——”
“唤我一声王爷,我就是你一世的王爷,难道你要违令吗?”
“属下遵命!”
小平南王不再看他,顺着无人的回廊,向着梅苑而去。
灯挑树梢,梅开正盛,这些年他常年在战场上,最惨时曾在大雪中埋了三日,竟早已忘记了自己也曾在这皇宫中渡过数年,那时还没有梅苑,华景那臭小子真是宠爱妃宠的昏了头,不惜广移天下名树,只为博红颜一笑。
昏君啊昏君。
难怪朝中人背地里都向我示好,盼着我逼宫。
小平南王到梅园外时,早有太监迎着,见他来了忙带入戏台下,躬身道:“宸妃早等得不耐烦了,您快些上去吧。”小平南王轻蹙眉,琢磨了下,道:“哪个宸妃?”太监耳语道:“半月前新入宫的,正得圣宠。”
昏君啊昏君。
难怪朝中人都把女儿往我府里送,跟了你只有去冷宫的命。
小平南王提戏服,缓慢走上玉石台阶。不远处忽然听见一阵吵闹和女人的啼哭,他顺着月华灯色望去,景帝身侧的妃子跪在地上,似乎在哭。
看,我说对了吧?冷宫又要添新人了。
他摇头一笑,浓妆重彩的侧脸仿若入画,虽要唱‘贵妃醉酒’,却比那杨美人艳上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