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剑客(七)(1 / 2)

狐媚子 白羽摘雕弓 4356 字 24天前

木板床上, 小桃直挺挺地躺着,手腕悬出,叫人把着脉。

杨昭站在一旁, 因跑得太快, 心还在砰砰直跳, 紧张地问“先生, 她如何了”

白发老郎中身着长褂,半坐在床边, 床侧放一药箱,乃是杨昭从医馆请来的, 他侧耳凝神,眉头皱得极深, 半晌没动一下。

说句实话,他从医多年, 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

若说切脉有规律,血脉的运行对应脏腑气血, 他现在摸的这只手腕, 像是把经脉乱全全部扒烂又揉成一团, 冷冰冰,硬邦邦。他摸的好像不是人的手,是一截树桩子。

半晌, 老郎中收回手去,沉吟一下“看不了。”

杨昭一时怔住“怎会看不了呢”眼见郎中把碎银还了回来, 拎着箱子要走,他急忙阻拦郎中道,“可是她还有气啊您别走,再看看”

原本在椅子上坐着的妩媚的小妇人, 也腾地一下站起来,跟着摇晃他的手臂,抹着眼泪哀求道“求求您行行好,救救小桃妹妹吧。”

苏奈装模做样地擦着泪,心里唾骂不已。

这老头来之前,她使劲浑身解数相救都没有用,情急之下,也不是没想过一爪子拍在半死不活的小桃脑袋顶上,直接将这个麻烦送走。

只是杨昭是个轴性子,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好糊弄。若是拍死了小桃,他回来一定要问个究竟,她的狐狸脑子又转得不快,到时候恐说漏了嘴。最后竟什么也没敢干,堂堂一只妖怪,巴巴地寄希望于人类的郎中。

郎中叫这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晃成了筛子,挣脱不开,忽而想到什么,目光在二人脸上一转,沉声道“我想到一个法子,只是不知你们肯不肯。”

“什么法子”

“你们听我说。我们医馆里头有一味药,乃是不世出的镇店之宝。此药不是阳间之物,乃是辗转从鬼市里面买来的,你们若是肯试试,吃了那个必定有救。”

杨昭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反应了片刻,极天真道“什么是鬼市”

“这你也不懂”

郎中惊愕道,“我们西洲,水中之渚是人鬼共生之地。午夜十分,那里是最热闹的地方。能人异士凭本事进去,买些世间没有之物,我没那本事,自是没进去过好了好了,扯远了。这药名叫鬼蟾,听说是鬼涎水混合冰草做的,丁点大的一枚,便要十两银子。”

苏奈脸都听绿了“什么这不是要吃鬼的口水吗噫呸”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郎中眼睛一瞪, “涎水里乃是至阴之气,能给死人渡回一口气,那便是千金难买的回魂丹。小命都没了,你还管什么恶不恶心就是马尿也只顾得喝下去。真是蠢材”

苏奈被劈头盖脸地一骂,张了张嘴,杨昭倒是听懂了,一把扣住郎中的药箱“试试,我们愿试试,您行行好,给她用用吧。”

见他诚恳,郎中的脸色方才转圜,将刚才还回去的碎银又拿了回去,顺便把那钱袋里面零零散散的碎银抠了个干净,掏出一杆秤称了称,道,“我见你们可怜,才愿意卖给你们。这些我拿着,还差着一两,你先随我去取药,等夜里子时给她服下。若是有了闲钱,回头给我送到铺子里去。”

苏奈接过丢来的瘪钱袋,一看里面钱币还在,只将小石头花光了,放下心来,便挥挥手叫杨昭走了。

她毛手毛脚地给半死不活的小桃头上搭一块湿布,便自己坐在座位上,美滋滋地把上午没吃完的饭菜一扫光,心道,鬼口水倒也不贵嘛。

也不知道,狐狸的口水能不能卖钱。

且说杨昭一手抓着剑带,一手提着红布包着的小小一撮“鬼蟾”走在街上,四周人来人往,叫卖声无数,热闹得很,唯他愁眉不展。

不为别的,实在是他太对不住那位苏姐姐了。以前都是他照顾别人,他从来习惯吃一点亏。可这次认识苏姐姐不过两天,就把她钱袋子的碎银花了个干净,眼看着明日就没钱住店了,她竟一点也不生气,还对他柔声细语,他要怎么还这样的大恩

这件事像大山一样沉沉压在他心上,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见到路边卖包子的摊贩正掀笼,白汽猛然升起,步履便慢下来。卖包子的小贩见他靠近,热情笑迎过来。

杨昭的长睫毛扑闪两下,迟疑着问“小哥,你们要帮工么我可以帮你干活,只要你付些”

话未说完,早被人一把推开去“去去去,原来是要饭的。“

他不肯死心,沿路问了几家酒馆、几家香铺,就连那拉马车的马夫都问了,俱遭冷眼。想他一个青壮年人,竟然一文钱都挣不到,背上冷汗都流下来了。

最后,那驾马车的车夫将他冷嘲热讽了一番,末了,忽而问道“剑客,你可会超度、作法”

杨昭完全不会什么超度、作法,但念及自己还在修仙门派混过一段时日,法术算是沾了一点边,便昧着良心道“勉强会一点。”

“那正好。”车夫向远处一指道,“你听。”

杨昭侧耳凝神,听得嘈杂中有空灵的钟声传来,声音极大,恐怕是那需要几个山寺和尚才能撞动的洪钟。

钟声徐徐地飘过来,有些悲凉地笼罩在街巷上空,不久又是一团连哭带喊、念经念咒的声音尖锐地从远方传来。

车夫接着道“那是陈大人家在作法事呢。前日里,西洲所有会超度、作法的和尚道士全都去了,你何不去城东陈甫临大人家某个差事”

杨昭一听,那不正是他和苏姐姐拼了老命才跑离的地方,就是有黄金百两,哪还敢去

他只得推辞,垂着脑袋,放弃挣银子的念头,准备早点回去,等晚上小桃吃了药再做打算。

杨昭匆匆走过河边,却遇上个熟人,老远便朗声招呼道“小哥,是你”

杨昭回头一看,原来是初来西洲那日,请他吃了一顿馄饨的摊主。那摊主推着摊车,身着皱巴巴的麻布衣,头戴布帽,初秋时节,仍然把一柄破蒲扇拍在胸口,笑出一口白牙道“你来,坐。”

杨昭喜忧参半,走到跟前,硬着头皮道“老板,您需要帮工吗”

“原来你是为此事烦忧。”摊主徐徐笑道,“你看,我这摊车下面瘸了个腿,你替我换一个新轮,算不算帮工我也是做小本生意,虽然不能给你银钱,但几碗馄饨还是请得起你的,如何”

杨昭心道,银钱赚不到,打包馄饨给两个两个姐姐作下午饭吃也是好的。就算没钱,这摊主先前帮过他,他帮回去也是应该的,便欣然应答。

他脚抵在车脚处,弯腰卸剑,只拿剑柄轻轻一撬,便将那装满了锅碗瓢盆的沉重摊车挑悬在了空中,一手将那轮掉个个儿,耐心地慢慢转上去。

“小哥好本事。”摊主见他非但力气惊人,对机扩竟也熟悉,笑道,“原先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