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乔云铮讲话的声音依旧温柔, 傅蓝屿却意识到了情势的严峻。
他被钉在椅子上起不了身,这说明仪式已经开始了, 接下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她低声问道“你说你手还能动, 能动到什么程度”
乔云铮略显无奈地笑“能削苹果皮。”
白笙在旁惊得六神无主,有点慌了“那怎么办我们得想法子救乔先生啊”
“这股力量不许他离开椅子, 明显就是让他完成仪式,游戏设置如此,我们没法干预的。”傅蓝屿沉默片刻,冷静拍了下她的手, “你在这坐好了,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乱动,听见了吗”
“哦”
然后傅蓝屿站起身, 淡定走向了书桌,并在镜子前弯下腰来。
果然,镜子里没有乔云铮的影像。
但却映出了她的影像。
乔云铮从镜中看见了她,他回不了头,语气却蓦然变得严肃起来。
“蓝妹, 你干什么快回去。”
“我看看这镜子有什么邪门的地方。”傅蓝屿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平静回答,“你不用管我, 削你的苹果。”
她没直言,但意思很明确,不管今晚即将发生什么,她都会跟他一起承担风险。
他是她请来帮白笙过关的, 她有这个责任。
乔云铮自然也听得明白,他注视着镜中的她,怔了半晌,忽而一笑。
“好。”
他拿起那柄水果刀,开始从苹果的顶部慢慢削皮。
苹果皮打着转,呈螺旋状,从他修长白皙的指间落下,露出黄澄澄的果肉。
傅蓝屿始终站在他身后,偶尔抬眸看一眼镜子,偶尔垂眸看一眼他。
她感觉自己心跳得略微有点快,的确是在紧张。
也不知紧张的究竟是游戏的输赢,还是面前这个人。
“蓝妹。”乔云铮缓声道,“你手抖什么”
“屋里有点冷。”
他笑意更深“放心吧,我削苹果的技术一向不错,不会把皮削断的。”
傅蓝屿叹了口气“行,那你加油。”
白笙盘腿坐在沙发上,战战兢兢“你们俩都加油”
说话间,乔云铮终于将苹果皮削成了完整一条,他将刀一扔
,又把苹果重新放在了镜子前面。
他抬起手来,安慰似地,拍了拍傅蓝屿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不要怕。”
“我没怕,你别怕就行。”
两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镜子。
气氛下降至冰点,连不远处的白笙,也忍不住伸长脖子往这边看,仿佛脖子伸得够长,就能为大佬们出一份力。
房间内灯影昏暗,面前古老泛黄的镜面,像是被什么力量召唤了一般,突然又泛起了那股暗红色的光芒,
傅蓝屿只觉眼睛被晃了一下,她目光下移,惊讶发觉,那只几秒钟前还圆润饱满的苹果,此刻如同被谁吸尽了汁水,正迅速萎缩干瘪下去,直至彻底成为一枚发黑的果核。
与此同时,镜子的光芒却似乎越来越明亮了。
而且,镜子里她的影像,也正慢慢变得模糊。
从那暗红色的光芒里,丝丝缕缕溢出的白雾,从中央逐渐扩散,到最后已铺满了整座镜面。
白雾弥漫间,犹如一支笔在缓慢勾勒,现出了某位女人清晰的半身轮廓。
如果那位也能被称为“女人”的话。
傅蓝屿下意识抿紧唇角,神情凝重。
镜中的女人穿着黑色罩袍,将全身都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她的脸色惨白可怖,一双眼睛却黑漆漆的,像是墨汁滴在雪地里,对比鲜明;
她的嘴唇涂得鲜红,说是血盆大口也不为过。
她看着坐在镜前的乔云铮,忽然笑了。
她这一笑,血盆大口朝两侧咧开,嘴角就像被谁撕裂了似的,如果没有耳朵的阻挡,甚至要在脑后交汇。
她口中的牙齿细密尖锐,酷似食人花密集的锯齿,单是看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
她抬起手来,朝着乔云铮挥舞了一下。
她的指甲黝黑发亮,也如十根利刃,轻而易举就能割断人的喉咙。
但她没有。
她的手伸到半截就停下了,仿佛只是为了吓唬,并没想取乔云铮性命。
至少今晚没想取。
良久,听得沙发上的白笙,小心翼翼地开口“蓝蓝,乔先生,你们那里还好吗”
傅蓝屿扶着乔云铮的肩膀,看到白雾散去,镜中的女人也渐渐消失不见了,总算稍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什么事。”
结果话音刚落,忽听乔云铮沉声唤她。
“蓝妹。”
这一次,镜中同时映出了他与她的影像。
恐怖的是,两人均满脸是血,连衣服也沾满了血迹,形容狰狞骇人。
傅蓝屿蹙眉,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她又摸了一下乔云铮的脸。
而后下一秒,镜中两人就像两根融化的红蜡烛,缓慢塌陷在了流淌的暗红色光芒里。
有血,正在溢出镜面。
那不是幻觉。
镜子真的在流血。
鲜血完全充斥了镜中画面,且汇聚成河,突破了这层镜子的阻碍,转瞬间已蔓延到了桌面。
眼看着就要流到乔云铮的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傅蓝屿反应极快,她娇喝一声,使尽全身力气将乔云铮连人带椅子,硬生生拖离了桌前。
“笙笙到床上去”
白笙一惊,顿时弹跳起来,跌跌撞撞往床的方向一扑。
傅蓝屿以一人之力拖着乔云铮的椅子,将椅子一路从书桌拖到床前,她双手果断抓住椅子的两条腿,跟撬动杠杆那样抬起半边椅子,把乔云铮掀翻到了床上。
在她也跳上床的刹那间,镜中血河汹涌成了血浪,源源不断朝地面倾洒,好似下了场瓢泼大雨。
一时间,除了床上这方寸之地,房间里均被血色覆盖,再也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可想而知,方才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乔云铮会分分钟被淋成血人,即使今晚不死,也算违反了游戏里“不要沾染污秽之物”的规则,迟早大祸临头。
黄金局和白金局里的陷阱,比比皆是,有时候甚至会随机挑选目标,被选中的人只能算运气不好。
所以走到这一步,能找到个可靠的队友,相互扶持,才显得格外重要。
乔云铮远离镜子之后,在床上躺了会儿,僵硬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知觉,他坐起身来,看着傅蓝屿出了半天的神。
“蓝妹。”他低声道,“你刚刚救了我的命。”
“是啊,椅子很沉,你也很沉。”傅蓝屿揉着发酸发疼的胳膊,懒洋洋地回答,“你记住这个人情,以后要还的。”
“你想让我怎么还”
白笙盘着腿坐在床头,闻言非常八卦地接茬“一般
这种情况,都是要以身相许的,乔先生,不如你考虑考虑”
乔云铮笑吟吟“真以身相许了,占便宜的是我,这得看蓝妹意见。”
“你们俩无不无聊”傅蓝屿瞥了白笙一眼,“还不赶紧睡觉去。”
白笙奇道“咱们仨在一张床上,我怎么睡我睡觉不老实,万一半夜把你俩踹下去了,沾一身血”
“我不睡,我在这给你守夜。”
乔云铮点头“我也不睡,我也给你守夜。”
白笙神色复杂“你们俩坐着,我躺着,这叫守夜吗这叫守灵。”
但作为一名被保护对象,她并没有来得及再多吐槽两句,就被傅蓝屿不由分说按倒在床上,用被子裹成了一只蚕蛹。
“你跟你哥穿越时,废话也这么多吗”
“”
白笙拗不过傅蓝屿,况且今天演了一天的戏,提心吊胆的,她也的确累了。
有大佬帮忙守夜,自然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她抱着被子闭了会儿眼睛,很快就传来了小猫似的轻微鼾声。
乔云铮正在替傅蓝屿按摩手臂,力道不轻不重,令傅蓝屿很满意,仿佛叫了个专业技师。
两人给白笙留出了足够休息的空间,只并排坐在床边,垂眸盯着脚下流淌着血液的地面。
傅蓝屿似乎能听到,有女人细细的笑声若隐若现,时而盘旋在窗外,时而回荡在房间各个角落,由远及近,犹如杜比环绕音效。
她说“今晚怕是要死不少玩家。”
“很正常。”乔云铮道,“这个世界匹配到的玩家这么多,系统不狠一点,难道全靠大家自相残杀吗”
那未免也太残酷了。
尽管这种逃生游戏,本就毫无仁慈可言。
傅蓝屿凝神想了想“我突然记起,其实关于血腥玛丽的传说,还有个流传较广的版本当有人对着镜子进行召唤仪式时,会在镜子里看见女巫的影像,如果仪式不正确,就会遭到女巫的杀害。”
“看来系统是个融梗王,把传说都杂糅到一起了。”
“那是不是就说明,我们所看到的伯爵夫人,其实也并不一定是真正的伯爵夫人”
乔云铮陷入了沉思。
“在没找到更多的线索之前,我们没法草率下结论,不过
”他低笑了一声,“我们不是拿到通往五楼的钥匙了吗”
傅蓝屿立即会意“明晚去一趟”
“好啊,一起去。”
两人击了下掌。
话题谈到这里便终止了,他与她再度陷入了各自沉默的状态,很安静,但并不会显得过分尴尬。
傅蓝屿单手托腮,闭目养神,直到又听见乔云铮在唤自己。
“蓝妹。”
“嗯”
他轻声询问“当年你才十五岁,年纪那么小,怎么会被拉进这个系统里”
“这是幸存者逃亡系统,还会管我年纪小不小么符合标准了,自然就会被拉进来。”
“那你是怎么符合的标准”
“我父亲是个瘾君子,那天吸食过量出现幻觉,把我当成了早已改嫁的母亲,一刀扎在我胸口上。”傅蓝屿轻描淡写地叙述,“后来抢救过来了,连医生也说我命硬,说我这种情况,原本是活不了的。”
“那你父亲他”
“当晚就死了,尸体被社区拉走火化了,都没人愿意给他办场丧事。”
乔云铮闻言,眼神微黯“抱歉。”
“也没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我早看开了。”傅蓝屿侧眸瞥向他,“那你呢你总不能也被扎过一刀吧”
他坦然反问“你听说过西城区七年前,发生过一起酒吧爆炸事件吗”
“好像有点印象,当时上过新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