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平眼疾手快地夹住箭矢,即刻意识到此举不妥,顺势借着冲力往旁侧倒下,远远看着就像被箭射中,从马上跌落一样。
“恩主”
护卫长即刻驾马而返,却有一人比他更快,如一道疾风卷至郑平身侧,将他从地上扶起,避开惊马的踩踏。
掩去一刹那的讶然,护卫长弃马疾奔,赶至郑平身边。
“恩主,没事吧”
郑平抬起头,面上毫发无伤,只鬓角的一缕头发被利箭削断,与旁边差了一截。
“无妨,幸而只是擦过脸侧”他转向另一边扶着他的人,借势起身,道了一句,“多谢。”
“不敢居此功劳。”
原来刚才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的竟是那个在林中烤麻雀的青年。此刻后者眸光清透,仿佛看出了什么,目光一直落在郑平脸上,似有打量之意。
郑平没有理会,吩咐护卫长“告知其他人即刻弃马入林。”
事先他们并不知道外面交战的双方会沿着这条林道冲入,因此只弃了辎重,骑上马匹往回撤。
可现在军队冲进林道,就不能再按原来的方案走这片树林只有这条林道比较宽敞,可容车队经过,其余地方并不适合车马通行。
曹军受另一只军队逼迫,躲着箭雨入林,既来不及仓促弃马,也不可能落散己方的军队,只能往前冲。
同时,郑平这边的护卫骑术只能算是一般,没多久便会被后方兵马追上。他们若是继续策马撤离,不但容易遭到后方骑兵的冲击,还会被箭雨波及。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弃马匹,往两边的树林跑,躲开骑兵和流矢。
护卫长领命而去。好在这支卫队是由孔融从自家部曲中精挑细选,虽比不上训练有素的精兵,但比一般的护卫要好上许多。有了明确的命令,哪怕再慌乱,他们也有序地围着郑平撤离,有条不紊地在旁边的林中开道。
两侧的方向林木葳蕤,土地凹凸不平,十分不好走。
那个烤麻雀的青年利落地用锋锐无匹的匕首扫清路障,还能抽出空询问郑平“我力气大,不如我背你”
他的语气十分赤忱,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他是试探,还是单纯的对郑平的体能表示关心。
对此,郑平只是心平气和地回了一句“多谢,我自己走。”
他盯着青年那张毫无紧张感,仿佛不见任何阴霾的脸,勾唇加了一句,
“你若有这份好意,不如回去把我那匹马驹背上,反正你力气大。”
青年脸上一僵。他刚才确实是故意的,因为在郑平身上发现一些有趣的事,特意说了那样的话。
他猜想过郑平可能会不搭理,会恼羞成怒,会一笑置之,各类回答他都构想过,却从未想到会是这种这种让人噎住,接不上话的轻嘲。
他分不清郑平刚才这句话是发自玩笑,还是带着讥讽的警告,只能确定这人很不好惹,和他看起来没几两肌肉的身板完全不符。
青年不敢再随意撩拨,与众人一同赶路。
一路无言。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众人再听不见任何动静,停下休整。
全速跑了这么久,即便是体能良好的护卫也有些累。
训练度不如护卫的几个随从瘫在地上仿佛烂泥。
那一两个乖觉的,强撑着不适,凑到郑平身边询问他是否有所不适,欲替他擦汗打风。
郑平摆摆手,让这两个管事一边休息,找青年借了匕首,把被树枝割破、挂下半截的袖子彻底裁去,放入怀中。
在一众多多少少显出疲态的随扈中,气息未有任何凌乱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与他们在林间偶遇的青年,另一个则是郑平。
若说郑平是因为前世身份特殊,掌握独特的行步节奏与呼吸技巧,即便此世所拥有的身躯并不强健,也能最大程度地提高行动的效率那么这个青年便是个人体质极其强大,这才表现得十分轻松。
郑平对青年的体质做出了很高的评价,殊不知在青年眼中,他刚才的表现更令人感到惊讶。
郑平取了水囊,饮了一半,又让护卫长取下备用的水囊,丢给青年。
青年低声道谢,饮水的动作洒落而并不粗俗。
只饮了几口,他便合上水囊。正要还给郑平这方,接到一句“你拿着”,未做任何推辞,把水囊系在自己的腰间。
看见这一幕的仆从觉得这人颇有几分不客气,郑平却没有任何不豫之感,反倒觉得此人干脆直爽,非虚礼扭捏之人。
青年收好水囊,郑重地朝郑平行了一个士礼。
他之前的言行均表现出一副游侠的仪态,此刻却执士礼郑平若有所觉,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李进,字季先,济阴郡人。今日与君幸会,承蒙箪瓢之恩,进牢记于心。”
珍重而忱诚的话总容易让人心生触动,继而忽表看重之意,从而达成“桃园三结义”的成就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郑平并非寻常人类,对于此类煽情的话,他一向无动于衷,莫得感情。
“不用,一个馅饼一壶水罢了。你若觉得计较,改日还我便是。”
还在酝酿煽情的李进“”
郑平“还有别的话要说”
李进微妙地沉默了一息,再次开口“这你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再次被莫得感情地挡回,李进抬手做投降状“我认输但我确实有心结交。”
“理由”
“与你合眼缘。”
听到这话,郑平看了李进一眼。
对方仍然面带嬉笑,眼中并无玩笑之意。
于是郑平得以确定,刚才他夹住羽箭的一幕确实被李进看见了。
哪怕他反应极快,在接住箭的瞬间便已放开,借力改变箭矢的方向,作势被箭擦过,落下马来。对于体质远强于常人,听力与动态视力绝佳的李进而言,发现异常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