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虽然接连失了两员大将,但总体上对于这场战役的优势仍胜于曹操。
哪怕颜良文丑的死对士气有着不小的打击,袁绍阵营的大多数人亦不觉得自己会输。
袁绍也是这么觉得。
因此,尽管他被曹军的密信“先后夹击”,气得有一瞬间的神志不清,却是很快就缓了过来。
他让人封锁自己怒极攻心、险些晕厥的消息。面对劝说自己切末动怒,千万要保重身体的军医,袁绍不耐地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袁营的谋士早有察觉自打败公孙瓒后,袁绍便有些浮躁。这份浮躁在经历曹操檄文与颜良文丑二将之死后,被扩大到了极致。
作为袁营的最高统领,袁绍的个人决议关系到整个军团的生死。一些谋士忧心忡忡,想要劝谏袁绍,请他调整心态。可随着势力的增长,袁绍的脾气亦有所增长,容不下他人挑战他的权威。
尝试着挑战他权威的,现在已经被关在牢房里,每天与虫鼠为伴。
他没人想步田丰的后程,这份隐忧被埋在利己与侥幸之下,几乎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
唯一的例外只有因为郭图等人的谗言而被袁绍猜忌的沮授。
他与田丰一样,因数次拂了袁绍的意而被记恨。
但他始终没有因此动摇本心,仍恪尽职守地履行幕僚之能。
他找到袁绍,劝诫对方先不要渡河,留守延津以观其变。
袁绍听不进他的话,让他随军待命。
沮授走后,旁边的郭图趁机进谗道“兵贵神速。以我军之势,曹操毫无抵抗之能。现下曹军虽有小胜,却不过是临死反扑,惊不起大浪。沮授为何要我军留守河北河以北若错过时机,让曹军有了喘息之机,恐怕还有波折”
袁绍想起最近流传的“本初诗”有好几首是从沮授家族里兴起的,气不打一处来“还能为何沮授早已心不在此,欲以此为功,向曹阿瞒投诚。”
郭图低头掩去唇边的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主公英明。既如此,我们不若早些渡河,也好打曹操一个猝不及防。”
郭图这倒不是非要和沮授的意见反过来干,之所以这么建议袁绍,只是因为他在河对岸的族兄传过来一个关键的情报。
根据这个情报,郭图作出判断即刻出兵,势必能将曹军打一个措手不及。
郭图的提议恰好切中袁绍此刻的决定。若说原来的他尚有些迟疑,不愿草率地作出打算。那么在檄文、“本初诗”、借颜良文丑之死挑衅三重刺激之下,他已彻底抛开仅有的一二分犹豫,只想向曹操狠狠地讨回这口恶气。
就在袁军忙着渡河的时候,郑平与郭嘉二人正对坐于军帐中。
郭嘉把玩着手中的空酒壶,向对面的人道“那个消息应当已传到郭图的耳中。袁绍的幕僚郭图与我同乡,我二人曾打过交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只怕今日便会说服袁绍,拔营渡河。”
郑平道“你让我借颜良文丑二将之死发挥,激怒袁绍,是为了推动袁绍定下决心,同意郭图的提议”
虽是问句,却没有询问的意思。
郭嘉心情极好地收拾了案上的残局,找了块麻布擦拭手中的墨痕。
“接下来就看正平的了。”郭嘉黑而亮的眼中泛起少许跃跃欲试,“我倒是好奇,正平会如何对付他们。”
郑平见郭嘉擦手中的墨痕擦拭得辛苦,递过去一个水囊,在获得对方的道谢后,垂袖继续坐着,注视着郭嘉的举动。
他不曾有担任曹操谋士的想法,为了避免一些麻烦,也不会主动与曹操商讨行军有关的事项。
曹操或许也对此心照不宣,将他安排在文岗,甚至没有问过以他的武艺是否要在军中挂一个武职。
他之所以随军出征,本是为了私事,原未打算多做干涉。但因为郭嘉想与他打一个赌,他顺势答应了,这才有了上面的两段话。
郭嘉擦完手上的狼藉,像是才想到了什么,对郑平问道“你还未告诉我你为何会进入曹军的大营”
郑平没打算与郭嘉坦白原因,随口道“公务缠身,百无聊赖,故而随军,以作休沐。”
这句话中的破绽太多,郭嘉就算想要假装相信,也不能够说服自己。
连给个借口都不走心,祢正平当真是一如既往的过分。
虽然在心中吐槽了郑平千百回,但郭嘉始终没有再问,很快转移了话题。
郑平则是重新墨了案上的墨,毫笔轻蘸,在一片白帛上落下文字。
“沮监军敬启”
远在延津的沮授收到一封匿名信。
军中禁个人持有私密,所有信件在通达个人以前,都会被送到相关人的手中检查一番。
正巧帮这封信检查的士兵是倾向于沮授的派系。在查看了信中的内容后,这个士兵大吃一惊,不敢上报,悄悄地找了沮授本人。
沮授知道能让士兵隐隐失色的信必然不是家书之流,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份预感在他打开白帛的时候,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谢过替他瞒下的士兵,步履匆匆地回了营帐。一进入其中,便抑制不住地握紧拳,在掌心刻出深深的痕迹。
袁绍竟然听信郭图的谗言,将他留在冀北的妻儿软禁在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