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方战云绵连四起,滚卷的烟尘和火光,就像是前后的战场突然就倒了个一般;见到这一幕,骆秉声不由的大叫一声“苦也”,
却是因为争抢战利品,又要派人维持秩序和提供警戒的缘故,他手上这些人顾得了前方的局面,却疏忽了后方的防备。
因此,从北面小沙河之畔的丘陵中,居然冷不防杀出一只同样打着风雷旗的人马来。当头的骑兵已经恶狠狠咬上了,他所部稍稍落后的尾端;那些淮军大队人马的旗号明明都是他一路接战过的,是怎么在后路留下的这么一支伏兵的。
难道是南边那只度过太子河的淮军偏师,可是已经占据辽城方面的本阵,怎么会让他们绕过来或者说搂过这么一大队人的,一时间他脑中纷乱如麻,只觉得己方对于战场信息掌握,实在是缺失的厉害。
他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因为后方因为背靠辽城的缘故,只有一些巡哨和看守行装的军中老弱,而现在显然这些巡哨,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擅离职守,偷偷跑过来混入到争抢的行列中去了。
而这些看守行装的老弱,就更是不堪一击,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击溃了,几乎是哭爹喊娘的向着他所在的本部,撒腿狂奔逃了过来。
这时候随着数只漂亮的烟箭高高升起,当面那些山边列阵的淮军也动了起来,短暂的休整之后,他们几乎重整旗鼓的列队杀出自己的临时防地,前后排成数条战线,而缓缓的推进和逼迫过来了。
然而,他也只能拍马带队,掉头转身去阻截住这只新出现的敌势;不然,让对方两厢形成合流之势的话,那就是这支骑兵灭顶覆亡之日了;而且多年占地养成的素养和直觉告诉他,若能够主动出击的话,或许还有机会取得上风,乃至突破脱离战斗的机会。
至于那些刚从满地争抢和殴斗的混乱中反应过来,却是呼朋唤友的寻找着自己所属的人马,那就只能愿他们自求多福了,希望此辈能够多抵挡或是羁绊住这些当前的敌势。
只是看起来隔得的尚远,但是实际上对方的速度一点儿都不慢,在烟尘之中瞬息而至。迎面一排弹雨就打的他的先头骑兵,如飞吹落叶一般的纷纷从马背上跌滚下去。
然后排射过的横列就停下来整队和装弹,让过后队继续向前举铳三层再次排击;然后如此往复的就像是一重又一重,叠加蓄势而成的惊涛拍浪一般,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就将他手下的骑兵冲势,给扫击的硬生生凹陷进去一大段。
然后对方迂回避战的少量骑兵,也绕到了侧边骤然加速冲刺着杀进了,纷纷减速避让的本方马队之中,顿然将骆秉声好容易组织起来的第一阵骑冲攻势,给拦腰截断和搅扰击散开来。
而在粗粗的交手之后,骆秉声也终于明白过来了。
居然是南下讨伐和追击罗肃先一党的那路人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却已经回师到了这辽城州的境内了,可恨的是因为战乱对隘路驿所的破坏,以及地方的凋敝残破,竟让然没有人能够及时给他们报信和通传一二。
对方不紧不慢的保持着接触,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吧。现在回想起来,这位淮镇之主,似乎总是游刃有余的留着各种后手,然后再意想不到的关键就拿出来一锤定音了。
只可惜之前都是同站在一个阵营里,而不怎么有所感觉;但是一旦作为敌手的话,那就格外的感触深刻了。
他的侧翼再次遭到了袭击,却是在先前追击下的后队,那些纷纷逃散进河边芦苇丛中的人员,再次聚在一起举刀持枪杀了出来。虽然他们数量不多,但却恰到好处的对他的队伍,形成了三面合围的压迫之势。
对方的后手和埋伏居然还有这一处;这下就算是骆秉声拼命的叫喝和竭力的发号施令,也但弹压不住手下的惶然之势了。正所谓是内忧外患内外交困,这一刻战场上的力量对比和胜负之势,隐然已然被强行的扭转过来了。
就算是以他多年行伍之能,也只能在外有数倍之敌,内士气沮的情况下,亲自带队从敌方的后援还未全力投入之处,强行冲出一条生路来。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关键时候,忙于争抢财货而被人包了饺子的那些各家子弟,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惊喜”;他们在身边少数扈卫拼死簇拥下,发疯一般的逃命起来,就连骆秉声好容易鼓动和组织起来,负责断后阻敌的后阵,都给硬生生的冲出几个缺口来。
然后,就是不可遏止的局面崩坏和连锁大溃败了。
而最终的结果,就是战场周围伏兵四起围堵,而护送着前队看似逃走已远的那只藩兵,却也返身杀了回来;前后阻断和包夹起来,顿时将这些下马后四散开来又被各自将官所弃,而不得不各自为战的马军大部给一扫而尽,仅有少数得以逃生。
因此,当数个时辰之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满身尘垢而灰头土脸的大将骆秉声,只能欲哭无泪看着身边剩下的寥寥十几号人,他东山再起的前程和建功献主的野望,再次被终结在了这片丘陵之间的旷野之中。
远处的原野中篝火点点,那是取胜的淮军和助战的藩兵,正在打扫战场呢。
但是后来发生的,更让人愤慨和绝望的一幕是身为大将的骆秉声,居然遭遇夺路而逃的某家子弟时,给对方不择手段射伤了他的坐骑而当场落马摔伤,虽然马上被衷心的亲兵给搀扶起来换乘他马,但已经被这些没命奔逃的家伙给彻底抛弃在身后。
突出来的一百多名追随者,也只剩下了眼前这些了。而他的临时坐骑也跑的差不多脱力了,满身汗水淋漓的停下来趴倒下去之后,虽然浑身抽搐着却始终没能再站起来了。
看着星星点点,蔓延过来的火光和隐约的人声,满脸倦色和绝望的亲兵本能的握紧了武器,然后对他露出一个决然和期盼的表情来。却见得骆秉声队他们微微摇了摇头道:
“没有必要了……”
“也许该到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他苦笑着颤颤站起来,又在亲兵的搀扶下,瘸着脚步履蹒跚向前走出一段距离,然后大声的通报自己的身份,希望更够从来人那里,获得一个稍微体面点的俘虏待遇……
当天夜里我就得到了消息,前任的安东守捉军左都监,现任的新城镇防官兼郭安城主,权受马军先锋大将的骆秉声,成为本军所获最高级别的俘虏。
虽然全身已经被粗粗清理过,但这位四十出头的将领,看起来还是因为兵败的打击,而显得老态憔悴了许多,身上还散发出一股新包扎的白药味。
“当年东山城下一别……”
我很有些唏嘘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