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初春解冻的河面, 一丝裂痕出现,破冰只是一瞬间的事。
穆寒甚至有些迫切。
只是,改变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哪怕是心态, 也不是说调整就能调整的。出身经历和尊卑观念如同烙印,深深篆刻在他的骨髓内,而外界给他的压力从未减轻半分。
穆寒急切想做出什么来改变,但可惜不得其法。
韩菀温柔亲吻他“急什么”
“慢慢来啊, 不是说了吗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有这个意识就好了,最起码一个, 潜移默化, 心态是会因此慢慢改变的, 她心里很高兴, 捧着他的脸颊左右各亲一下,以资鼓励。
“你很厉害啊,那么多人学武, 就你一个人学得这么好, 阿亚他们都赶不上你。”
“还有你小时候,”说起这个韩菀真的是感慨,这得多顽强的生命力才能坚持活下来, 真的太坚韧了, “换了我,我肯定不行。”
她摩挲着穆寒掌心的粗茧,捧起来亲了亲, “你想想啊, 要是你没一点长处,我能喜欢你吗怎不见我喜欢阿亚罗承他们”
穆寒不禁笑了笑。
这么一说也是,他倒不觉得会习武有什么了不起, 在奴隶营活下来也没什么值得说的,但他是笃信韩菀眼光的,她看中的,那肯定就是好的。
这么一想,心里一甜之余,居然添那么一点信心。
被她温声细语这么一劝一哄,穆寒那些焦虑情绪就散了许多。
韩菀见他笑了,自己也翘唇,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捧着脸啄了啄,他也亲了亲她。
两人额心贴额心,韩菀笑道“别急,我们初到信国也不知什么情况,说不定啊,到时候有什么你想做的新事儿也不奇。”
她打定主意,等到了信国,她就和家里别府另居了。
做邻居,但不住在一起了。
假如穆寒在总号不开心,那她就另外划一块较独立的事情给他,比如情报什么的。
当然,如果他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就更好了。
“嗯。”
穆寒轻吻了吻她的眉心。
韩菀见他情绪好了不少,心里高兴,拉着他坐在舷窗边,一边看水,一边兴致勃勃讨论抵达信国之后的事情。
这会儿,韩菀未曾想,自己还真一语成箴了。
船行很快,顺着弥水一路往南,再第二天傍晚抵达曲阴。
未免夜长梦多,船上大家都休息得很好,索性也不停留了,连夜赶路,半晚时间穿过曲阴南郊,抵达卞山东麓。
卞山翻了一半,就遇见了接应他们的人,双方都非常高兴,寒暄过后,立即打马往西。
终于,他们在八月初三,抵达巍峨的卞山关前。
秋风飒飒,寒意渐浓,苍浑的山岭在极远处和天空连接在一起,落叶纷纷草木枯黄,却半点不觉萧瑟,大青石堆砌的雄关坐落在山势最险要之处,气势磅礴,撼动人心。
踏入卞山关,即是信国了。
远远,接应的人打马飞奔报讯,验过手令关门大开,迎接他们的归来。
马蹄嘚嘚,辎车轧过黄土地,大家都很激动,就连孙氏,也不禁撩起车帘仰头四看。
终于,他们进了卞山关。
韩菀和穆寒对视望一眼,又和张允张覆等人相视过,大家喜笑颜开。
终于能彻底放松下来了。
接下来,他们去信都。
信都距离卞山关很近,也就不足二百里的路程,把都城牢牢驻在通往中原关东其余各国的重要关隘前,很有“君主守国门”的气势。
进入信国地界后,就彻底安全了,气氛变得非常轻快,大家在驿站好好休整了一晚,次日精神抖擞,这才望郇都而去。
张允要给信王复命,韩菀也去拜见信王,她有点点紧张,张允安慰她“我王宽仁和蔼,元娘放宽心就是。”
他笑道“王上与殿下通信,说想见见你已多时了。”
他环视四周,十分感慨“十三年,总算是回来了”
韩菀笑道“恭喜伯父,总算不必处处顾忌压抑,可以大展拳脚了。”
张允大笑“诶,我们都是,如今大战将兴,正是用人之际啊”
二人边走边说,践翻泥尘,一路快马驰过,很快他们就看见信王了。
信王不在信都城内,他正在检视南郊大营,张允韩菀他们走了一半,就有飞马来讯,一航人随即略略调整方向,往大营奔去。
刚抵达大营辕门前,便有侍官和近卫来接,“可是张大人和韩家主”
“正是。”
韩菀和张允立即翻身下马,拱手上前。
侍官十分热情,双方笑语晏晏说得两句,便笑道“二位且快随我来吧,王上正等着。”
大部分人都留在外面,张允韩菀整了整衣冠,各自带了张青穆寒韩渠等几人跟随入内。
韩菀很快就看见信王了。
将近五旬的年纪,看着不足四十,阔面大耳身形高大,甚是雄壮英武,看出来是个常年习武的,并且从未懈怠,信王身材保持甚好,不算十分英俊,却极具君王威仪。
信王一身简单的海蓝色王袍便装,坐在矮榻案后提笔,闻声抬头看来。他面上微见些疲态,据说是正在北边亲察水灾灾情已有大半月,骤闻申王死讯,快马急赶回信都,接着又连日检察军务。
有些累,但腰板挺直双目炯炯,十分之稳肃精神,信王看面相平时应甚严肃的,只此时却露出笑意。
不等张允和韩菀大礼参拜完,他已站起快步下来扶,“你们辛苦了。”
信王声音很沉稳,简短一句话很郑重感觉力有千钧,张允一瞬热泪盈眶,险些失态,“王上”
他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了下来,“臣万死不辞”
信王亲手扶起二人,拍了拍张允的肩膀,“你们的功劳,寡人都记着。”
安抚并勉励了张允好几句,之后又看向韩菀,信王细细端详韩菀,赞道“元娘生得好啊,巾帼不让须眉”
容貌姣好美丽,五官生得甚至有几分娇弱,只眉宇间的勃勃英气,一下子压下所有婉约之态,果真是那个年纪轻轻就能撑起家业决断果敢的韩元娘,和信王想象中的形象是一个模样的
“汝父及韩氏之仁义,吾闻名已久,只可惜无缘见上一见啊”
信王甚是惋惜,又大赞韩父大义胸襟一番,他待韩菀很亲厚,言道韩氏和姞姓,乃是血缘之亲。
之后,又隐晦说起玉玺血诏,肃然“信国和寡人断不负姜姓和天子所托”
韩菀抱了抱拳。
只提起这个,信王略有歉意,对韩菀道“只是一开始,暂不好封赏韩氏。”
本来凭着韩菀献玉玺血诏和最近一年多的功劳,至少封个君爵也当得。只是目前却不好这么做,因为这样会显得功利,一定程度损害托之以江山的意义。
而且这玉玺之事信王不打算立即就广而告之。
毕竟,现在宣布的话信国立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为防被联手对付,还是稍缓一两个月,先等各国开战了,待这战局框架初定后再宣告时机最好。
这个韩菀早有预料,闻言笑道“无碍,但凭王上定夺。”